月如卿

　　晅愿看到前方的男子，萤火虫在他周围点点飞舞，亮了一片草地，边朝他走去边脱下身上的夜行衣，递了上去，“给你。”

　　“你站在这很久了吧，元礼。”将衣服给了主人，晅愿就着草丛坐了下来。因为突然的闯入，刚才的萤火虫飞走了不少。

　　“不久，你为我解除了个麻烦，是我该感谢你的。”

　　那年进之蛊教的一批人中，晅愿与祁元礼两个人资质属于所有同期人中的上乘，甚至后者悟性、能力也是最强，也是所有新入弟子中第一个培育出自己的蛊虫。

　　只是之蛊教教主之位从来都是传女不传男，教中至宝《清乐》也只有教主和圣女才能修习。晅愿以性别优势获得了教主冥颜的喜爱，并且在几年后成为新一代圣女。

　　在所有一起从红岳镇出来的人选择了跟在晅愿后面的时候，祁元礼却与她疏远，独自修行蛊术，晅愿明白他不愿屈从他人，期待的是能力上的真正递进，也就没放在心上，还如往常一般与之来往，两人经常切磋训蛊之术，互学互用。

　　“你知道朝廷开始对付之蛊教了吗？”沉默许久，晅愿终先开了声，两人的位置处在红岳镇高地，能一眼看到远方的灯火房屋。

　　“我知道。”

　　“所以是单雄派你来监视丁大哥的吗？”

　　又是沉默。

　　冷风徐徐吹来，白天又下了点小雨，便不觉得凉爽，只有一股冷凉之意，风吹起晅愿垂下的发丝微动，双膝并拢，两手往前抱住双腿，整个人一下子缩小了。

　　祁元礼见晅愿这个样子，将外衣脱了下来披在晅愿身后，穿上了手上的夜行衣。晅愿拢了拢衣服，嗅了边角的气味，舒心一笑。

　　“真好，还是有那股叶子的清香，一直没变。”

　　“元礼，父亲他娶了新妻，还生了个弟弟，我为他高兴，却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晅愿不需要祁元礼的安慰，她现在只想有一个人听她说话。

　　整个夜晚，晅愿说了很多关于父亲的，大多时间在自言自语。不知不觉间已靠近旁边人的怀中，淡淡浅睡。祁元礼从后面拥着晅愿，手掌轻轻滴拍着。他看到怀里人的眼角水滴，敲敲地拭了去。

　　天色微明，祁元礼与晅愿分开，往回去的路上走着，旁边突然跳出一个女子，嫣然含笑，穿着一身亮黄色细纱短裙，腰间系一金色葫芦。

　　“昨晚上和心上人团聚了？”女子戏谑问道。

　　被问话的人停下脚步，忽视女子口中关于”心上人”的话语，直接道：“静王他确实住进了县令新买的宅子，他身边跟了一个人，武功还不错，你要谨慎些。”

　　“听说他曾经娶过妻子，生下儿子去世了，你可见过那夫人，长得如何，性格怎样？”黄衣女子又问了句。

　　“我从未见过那位夫人，包括镇中人，都对那位夫人没有印象。”祁元礼说到这里也满心疑惑，再怎么说也在巫邪村生活了两年，才几年时间大家都遗忘了。

　　“这样啊，还真是有意思得紧。”

　　说完解开葫芦的袋子，从中拿出一枚丹药，“诺，给你，这一个月你不用受弑咬之苦了。”

　　接过来药丸，祁元礼吞了下去，随即轻功跳上树枝，须臾间不见人影。

　　黄衣女子往相反方向漫步走着，偶尔跳着小步子，转着圈子随风摆动裙角，脸上笑容一直未退，像个在陆地飞舞的鸟儿。

　　—

　　第二天，丁士在县令的带领下去看了看先县令居住的地方，告知了些失踪前最后见的人和发生的事情。却见这位王爷兴趣平平，只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就声称身体有恙回去休息。

　　县令只得连连称好好好，不敢多问一句。王爷毕竟是王爷，查案哪是会做的事。

　　回到府中，丁士换上了一身素白私服，腰间只系着淡青夹白的腰带，未戴任何其他装饰。芷炎也稍作正装，订了一家马车，不久便到了目的地。

　　丁士的面前，是一方小小的墓碑，上面正中间写着“亡妻阿星之墓”。

　　阿星，阿星，无姓，只有名。

　　他看着墓碑，没有感到一丝哀痛，只知道睡在里面的人是谨昕的母亲。四年过去了，别说模样，两人如何相遇的都忘记了。

　　原来自己是个如此无情的人吗，丁士想着。

　　芷炎拿出供品摆好，在周围清理了下杂草，就去距离车子不远的地方等候。他看着王爷站在墓碑前，一言不语，眼中也无悲伤，全然不像来给亡妻扫墓的丈夫，更像个陌生人看见熟悉的名字，正在那驻足观看。

　　约一刻钟过后，王爷依旧在那，眼见着天空逐渐转阴，是下雨的前兆。芷炎赶忙回车内，寻找雨伞，以备不时之需。却没想到，就这会时间，雨水已然落下，发出唰唰的响声。

　　待芷炎找到雨伞，正准备送去给王爷，却看到一女子在王爷旁，撑着黄色的雨伞，停住脚步。

　　“这位是你的妻子？”

　　“是我亡妻。”丁士看了眼旁边的女子，往自己这边递着雨伞，自己半边身子都湿透了。“到我马车里避雨吧。”

　　初夏的雨，来得快去的也快。马车内丁士看着女子打理着自己的衣衫，未作一语。

　　“我也是来看亲人的，我的母亲，葬在不远的地方。”黄衣女子弄好衣衫，开口说道。“跟你说个秘密，我的母亲，长得极美。”

　　“不难看出。姑娘生的貌美，母亲定然也不会逊色。”似是作着公正的结论，语气中没带一丝感情。“我要回去离此地不远的红岳镇，姑娘可否要回去，顺路的话可带一程，以报姑娘的遮伞之恩。”

　　“那便有劳公子了。”

　　回去的方向，芷炎在前面驾着马车，一路坦途，直到镇中心。临下车前，姑娘好似想到了什么，倏地笑了起来，丁士疑惑不解。

　　“我觉得你的名字和形象不大符合？”站在了马车外，笑容依旧未褪。

　　“丁、大、壮？”说着竟然捂起了肚子。

　　丁士听到这个名字，顿时明白了过来。“我确实用过这个名字，如若姑娘觉得这个不雅，可以叫我丁士，士人的士。”

　　“为何在亡妻的碑上写那个诨名？”

　　“当时的想法，就那样做了。”

　　“明白了，那我走了，改日去找你。对了，我叫单梨心，别忘记了。”说着退两步，边挥了挥手。

　　直到姑娘走得远了不见人影，芷炎才走到王爷身边，说出想说的话。

　　“王爷，那姑娘便是昨晚我见到的黄衣女子”。

　　昨夜听从王爷的吩咐，芷炎跟着晅愿到了郊外的一处草地，远远地看着她将夜行衣交给另一个人。两人关系亲密。夜晚光色微弱，芷炎看不到两人说话，就回头准备离开，谁知路遇一女子，问他是否在跟踪人，芷炎惊讶未答，径直回去了。

　　“晅愿说过，教中一位长老名叫单雄。单梨心，和他会有关系吗。”丁士边想着回到马车内，往居住的宅子驶去。

　　一进府门，谭岑功就冲了上来，“王爷您这是去哪里了？这一大早就不见您人影，可吓死我了。”

　　“我去找县令了。”

　　“下次您可千万叫上我，我要保护您呐。”

　　“好的岑功，下次定叫你。”

　　得到了王爷的保证，谭岑功不再追问。丁士换了身衣裳，稍微梳洗整理了下自身装束，准备接下来用餐。

　　“下午我们去吕梁谷看看吧。”丁士开了口道，告诉谭岑功和芷炎接下来的行程。红岳镇两面环山易守难攻，从地形上来看，是比较不错的据守地点。一面山前嶙峋陡峭一面山前平摊开阔。而吕梁谷，是去往山区的必经之道。

　　“表叔，我有派人打听，吕梁谷地势险要，巨石林立，那里会适合住人吗？”

　　“适不适合我们去看看便知。”

　　快至目的地，车子愈加地颠簸起来，丁士叫了声停，和谭岑功两人下马车，准备开始步行。丁士看了下，四周草木青郁，视野开阔，能看到不远处的连绵高山。

　　“王爷您慢点。”谭岑功说着拽起了丁士胳膊，好像搀扶着一个身体不适的老人。丁士看这孩子如此热情，也随了他去。一行人继续往前走着，约过半个时辰，摆在丁士众人眼前的，是耸立在道路两边的两座巨石。

　　不得不感慨于自然界的鬼斧神工，走在下面，无形中感受到个人生命的渺小和脆弱。越往里走，矮石也增多了，但也有房屋一层楼的高度，不可小视。

　　“你们还要往前走吗？”

　　“谁？谁！保护王爷！”

　　谭岑功立刻将丁士护在身后，看到声音来源确是一个年纪与自己差不多的姑娘，坐在前方两层房高的巨石上，身形俏丽，透着一股机灵劲。

　　突然悬起的心暂时放了下来，谭岑功大声道：“我们确实要往前继续行进。姑娘是何人？”

　　“我啊，是此处精灵，负责守护这里的。”

　　“妖言惑众。”谭岑功觉得自己来这里遇到的女子都奇奇怪怪的，昨晚那个阴狠毒辣，这个又疯言疯语的，令人捉摸不透。

　　“是梨心姑娘吗？”丁士看着远处的人，穿着淡蓝色短裙，样貌不清，但声音熟悉。

　　“原来是你啊！”那女子说完一脚抬起，轻越而下，脚尖着地，出现到了丁士面前。“大壮哥哥，前面不能去哦。”梨心好心提醒道。

　　“为何？”

　　“因为我不许啊。”

　　气氛渐渐微妙了起来，丁士表情肃穆，单梨心却好似漫不经心，只等着丁士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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