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后我追了个白切黑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句话果然不假。

　　姜兰芷在山上时，整日里想的除了吃喝玩乐，就只有年少俊朗的书生。

　　她看过人间许多话本，从天南到地北，从闺秀愁思到婆媳矛盾，每个本子里都说才子佳人是天造地设的良配。

　　与她玩得好的茶树精也说，每只妖精都要有自己的书生。
　　这样的妖生才算得上圆满，参加妖精集会的时候也有脸面。

　　姜兰芷觉得话本和茶树精说的都对。
　　书生多好啊，肤白面嫩，识文断字，为人又雅正端方。

　　所以，在睡回笼觉的时候，她又做起那个熟悉的梦。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用竹子搭建的小院子，院中种满她爱吃的果子，那是她与书生的家。

　　书生每日早起读书练剑，她就在窗边一边梳妆，一边悄悄看他。

　　书生总能捕捉到她的目光，持剑回身时，就会软下凌厉的眼神与她对视，然后他们相视一笑。

　　她红了脸，书生红了耳朵。

　　书生偶尔下山，每次回来都会用荷包装些糖果带给她，再趁着微薄晨色，把荷包悄悄放到她的窗檐底下。

　　她早起推开窗棂，第一眼就能看到那个竹青色荷包。

　　他们有许多小秘密，荷包与糖，只是其一。

　　姜兰芷砸吧砸吧嘴，梦中好似也尝到了那些糖果的甜味，整个人都柔软下来。

　　“娘子，娘子醒一醒。”

　　呔！怎么又是那道声音！

　　姜兰芷烦躁不已，一睁眼，就看到那个圆脸侍女青雀，在床边一声比一声响亮的喊她。

　　这个青雀，脸圆滚滚的，不仅面容长得像那只，整日在她头顶叽叽喳喳的小雀，声音和行事怎么也这般像？

　　吵醒她一次也就罢了，谁知道竟然还有第二次。

　　前次是噩梦，她不计较，可这次是有书生的美梦！

　　姜兰芷皱着眉，想告诫青雀，不要再有第三次，不要打搅她在梦中与书生相会。

　　可青雀没被她的不快影响，依旧笑道：“娘子起身用些饭食再歇息吧，一日未曾进食，身子熬不住的。”
　　她还伸手像从土里拔一朵兰花一样，把姜兰芷从被子中扒了出来。

　　外间支起八仙桌，悄无声息摆上满满一桌珍馐佳肴。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蒸的煮的炒的，一道道色香味俱全，又兼顾姜兰芷养伤的需要。

　　姜兰芷不情不愿下了床，裹着被子，绕桌子走过一圈，蹙眉道：“我不吃这些，你找些山中泉水给我便足够。”

　　面对青雀的不解，她下意识多解释一句，“我总归是妖，不能吃你们凡人的食物。”
　　“泉水，尤其是名山大川里的泉水，再或者廿四节气那些日子的露水，对我滋补效果最佳。”

　　茶树精总说她有些胖，不是书生喜欢的一手可握的盈盈细腰，她得多喝露水泉水再多瘦些。

　　青雀没再说什么，脆生生应了好，转过身，却把康乐长公主请来。

　　彼时，姜兰芷正坐在妆台前，摸着自个的脸陶醉，感叹天地的神奇。
　　铜镜中，却陡然出现另一张与她相似的脸。

　　“阿娘诶！”吓死妖了！
　　姜兰芷惊叫着，吓得向后倒去，刚好被康乐长公主一把接住。

　　“诶！”康乐长公主笑着应了这声被吓出来的阿娘，摸摸姜兰芷的脸，又摸摸自己的，叹道，“不愧是我生的。”

　　她旋即又捏了一把自家女儿腮边的软肉，“你阿耶别的长处没有，也就一张脸还看得过去，你这睫毛就像他，又卷又翘。”
　　“唉，可惜阿耶早就吃胖了，连唯一的长处都没有了。”

　　姜兰芷失语半响，直到坐到八仙桌边，手中被塞进一双玉筷，还呆呆的，没有反应。

　　她看着康乐长公主在金盆里净手，又看着她盛了一碗银耳莲子粥放到她的面前。

　　别问她为什么知道那是银耳莲子粥，她也不懂，反正就那样看一眼就知道了。

　　银耳晶莹剔透，莲子白嫩清香，姜兰芷盯着它们看了半天，悄悄咽完口水道：“我真不能吃这些。”
　　说完还闭上眼睛，狠狠点了两下头。

　　她见过山脚的农夫种地。
　　他们会往田地里，浇很多黑乎乎又恶臭难闻的东西，还说这是肥料，这样种出来的菜又香又好吃。

　　可别骗妖了！
　　她真就看起来那么蠢笨好骗？

　　她这样一只喝露水长大的纯洁兰花妖，又如何能吃得这些个污秽东西。

　　可康乐长公主捏起帕子，又开始嘤嘤哭泣，“兰芷，你不用饭怎么有力气养伤呢。你吃一口嘛，就一口好不好嘛。”

　　姜兰芷睁开半只眼看看她，又睁开另外半只眼看看粥。

　　良久，她叹了口气，拿起玉勺一圈一圈搅着粥，愤愤想到：这女人真能哭，真让人不得不服气。

　　可她最恼恨的还是自己，怎么就不能硬下心肠，视这个女人的眼泪于无物。

　　姜兰芷又搅了一圈粥，在碗底碾碎了一两只小莲子，继续胡思乱想。

　　莲子是芙蕖家的宝贝，芙蕖出淤泥而不染，那莲子也是干净的，可以吃。
　　这什么银耳，长得这样白净，她吃了，应当也是无事的吧？
　　罢了罢了，她就吃一口。

　　姜兰芷终于舀了一勺子银耳，斟酌两下抖下去一半，犹豫几瞬又抖了点。

　　最终只剩下勺底一点点银耳和一颗莲子，被她送入口中。

　　抿抿嘴，动动牙，姜兰芷不禁笑弯了眼，露出两只浅浅梨涡。

　　嗯，味道还不错，银耳香浓，莲子软糯。
　　最重要的是，甜甜的！
　　只比书生带给她的糖，差那么一点点。

　　姜兰芷吃到甜本就开心，想起书生越发开心。

　　她笑得脸颊边两只小梨涡里，都好似盛满了蜜。

　　康乐长公主见状收了眼泪和手帕，又给她夹了一箸青菜，“再尝尝这个。”

　　姜兰芷愈发放松，抓着玉筷像模像样劝道：“您也趁热吃。”

　　袅袅水沉香从三足青瓷熏炉中飘出，被织锦幔帐阻拦，弥漫在室内，柔和浓郁，暖意融融。

　　室内静默的气氛随之一松。

　　-
　　虽说崔楠越即使伤了腿也要自个骑马回去，但康乐长公主府的长史忠叔，却不能真就让人就这样走了。

　　忠叔打发了探花郎，就一路追着崔楠越到武宁公府。

　　他用公主府的领牌请了太医来看，直到太医诊完脉，他了解完崔楠越腿伤状况后，才又马不停蹄赶回府。

　　穿着灰布短打的小厮快步迎上，悄声道：“今日那伙小子一个不漏都被拿了下来，如今关在地牢里审问。时间尚短，都还没撬开口。”

　　忠叔一面听他讲，一面向姜兰芷的明岚院走，“只管审下去，冲着小娘子来的能有什么好人不成。”
　　“我才不信城外的泼皮猴，这般容易就能进城来，还恰好撞见小娘子。”

　　小厮有些迟疑道：“都有些是不足十岁的小娃娃，怕是经不住几遍问。”

　　忠叔瞪了那小厮一眼，“那就先从大的问起，小的先看紧了。”

　　想了想，他叹了口气又道：“要是确定都没什么功夫傍身，跑不脱，那就给他们换个好些的地方看着，别弄出什么病什么人命来。”

　　说话间明岚院便到了。

　　四个人高马大的婆子的守在院门口，目露精光，不远处还有府卫不停巡逻。

　　小厮候在院外，忠叔验完身份后往院子里走，刚好叫住从姜兰芷房里出来的青雀，“小娘子可还好，现下可有时间见我？”

　　青雀示意忠叔噤声，拉着他去旁边的角房，负责内府事务的玉姑姑已经等了一会。

　　忠叔有些摸不着头脑，忍不住猜测到，莫非小娘子伤重，还没醒？

　　青雀道：“忠叔刚回来还不知道呢，小娘子从马上摔下来，摔到脑袋，如今什么都不记得了。”

　　忠叔险些摔落手里的茶，玉姑姑更是惊道：“什么都不记得？那府中的事这些时日怎么办，找谁做主？”

　　康乐长公主被先皇和太后养得娇贵，一向不管事。

　　文殊侯和世子又胸无点墨，心中没有成算。更何况，两人年后便被圣人打发到西州领兵养马去了，远不在长安城。

　　公主府和侯爷府内外事务，早就都移交到姜兰芷的手中，忠叔和玉姑姑也习惯了有事便找小郡主拿主意。

　　如今突然发生这等事，两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不再是方才在姜兰芷面前灵动又聒噪的模样，青雀淡淡道：“内外事务还有劳两位操持，有拿不定主意的，能拖则拖。不能拖，就试着问一问小娘子或公主殿下，再不济就送进宫中请顺嬷嬷拿主意。”

　　“总不能小娘子一失忆，咱们就乱了阵脚，让原本铁桶般的府邸变得千疮百孔。”

　　忠叔渐渐冷静下来，“是这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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