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个棺材铺娇娘做夫人

　　邵清晏跃上了墙头，满眼都是惊讶地张着樱桃小嘴的陈雨禾，他急忙从墙上一跃而下，跑向陈雨禾身边，伸手握住她的胳膊，急切地问道：“没事吧，有没有伤到你？”

　　陈雨禾又被突然出现的邵清晏吓了一跳，拼命摇头道：“我没受伤，只是福叔的帽子被一个蹴鞠给打掉了。”说着，她便指向邵清晏的身后。

　　这时邵清晏才注意到身后的男子，只见这男子四十余岁的样子，一身鲜绿色的绸缎衣裳，活像一只花孔雀，一脸震惊的模样，嘴唇上方留的胡子一翘一翘的，头顶的发髻歪斜，木簪也快要脱出。

　　他的脚边，一顶褐色的瓜皮帽静静地躺在那里，而那个蹴鞠则被祥叔捡来了。

　　陈雨禾急忙上前去将瓜皮帽捡起来，向陈福赔礼道歉，陈福渐渐地回过神来，接过帽子戴起来，看着邵清晏道：“那蹴鞠是你踢过来的？”

　　“是！”邵清晏看向他，淡淡地说道，“对不起，惊到你了。”

　　陈福被邵清晏这副不咸不淡的态度气得跳脚，指着他“你你你”了半天，转而看向陈雨禾问道，“这个人是谁？”

　　陈雨禾上前去拍着陈福的后背给他顺气，说道：“是我招的伙计，您消消气啊，他在院子里如何能知道我们站在巷子里呢，他不是有意的，您大人不计小人过，行不行？”

　　“哼！你这孩子，别什么阿猫阿狗的都往铺子里领，一看这人就不像个好人，快把他开了，以后别在这里做工了。”陈福气得眼角发红，唾沫星子都溅出来了。

　　邵清晏眯起了眼睛，他活了这二十多年，还从未有人这般侮辱过他，而且还对陈雨禾用这般凶残的态度说话，便上前一步想要给他些教训，却见陈雨禾回头轻轻皱眉，向他摇了摇头。

　　他便顿住了脚步，只见陈雨禾转头温声细语地说道：“别呀福叔，我替他给您再赔个不是，现在招工可难了，我招了这么久才找到这么个称心如意的，您让他走了，这铺子怎么办啊？”

　　“三小姐，您这铺子也开不了多久了，多一个少一个伙计也没什么区别，您啊，就好自为之吧！”陈福话毕，也不看几人，便转身拂袖而去，

　　陈雨禾呆呆地立在那里，身影显得十分孤单瘦弱，邵清晏只觉得心中一阵钝痛，想要上前去拉她，却被祥叔拦住了，只见祥叔对他摇了摇头，又对着陈雨禾的背影说道：“三小姐，我们先进去吧。”

　　陈雨禾缓缓地回头，看着面前的两人，挤出了一个无奈的苦笑说了声好。

　　邵清晏跟在后面，觉得心里十分不是滋味，来到后院，看陈雨禾从祥叔手中接过蹴鞠，跟胜哥儿继续玩耍，拼命挤出笑容的模样，心中酸酸的，他想道歉，但见院子里一片其乐融融，觉得自己若是此时重提此事，未免太煞风景，便硬生生憋了回去，自顾自地去劈柴了。

　　等用过了晚饭，几人将吴大娘和胜哥儿送出铺子，便准备歇着了，邵清晏瞅准了机会，想叫住陈雨禾，却又被祥叔拦住了。

　　“阿邵，我们每日都会留一人在门房值夜，你既已经成为陈棺铺的一份子，今夜便轮到你来了。”祥叔还是往常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好，祥叔。”邵清晏点了点头道，见祥叔要走，又突然叫住了他，继续说道，“对不住祥叔，今日给你和掌柜的添麻烦了。”

　　祥叔回头看向他，只见他眸光深邃又明亮，态度也十分真诚，便笑道：“不必道歉，阿邵，今日实在与你无关，是府里和我们发生了一些分歧，你的蹴鞠飞来之前，我们刚刚争执了一场，不论陈福有没有被蹴鞠惊到，今日这一场也是免不了的。所以，不必自责。”

　　“府里？就是掌柜的家吗？”邵清晏上前一步问道，“是发生了什么分歧？”

　　祥叔点头，但对于分歧的事情却闭口不答，邵清晏急道：“我现在也是铺子里的一份子了，您告诉我，我说不定可以想出法子来解决呢！”

　　祥叔沉吟了片刻，说道：“简单来说，就是三小姐的家人想让她把铺子关了，然后嫁人。你也知道，做棺材的女子，总归难说人家。”

　　邵清晏听罢，觉得自己的心中空了一块，只听到陈雨禾要嫁人几个字，后面的听得都不真切了。

　　若是陈雨禾真的嫁人了，棺材铺也关了，自己定然就会回到京城，再去过那种血腥无趣的日子了。

　　他不想让她嫁人，但是她总有一天要嫁人的。

　　祥叔发现了邵清晏的失态，只叹了一口气道：“我是看着三小姐长大的，她是个极有主意的人，她决定的事情谁也改不了的，小姐想不想嫁人，想嫁给谁，没人能逼她的。”说着，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快去歇着吧，别想这么多了。”

　　邵清晏只嗯了一声，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了门房，放下了竖在墙上的硬板床，躺了下去，双腿交叠在一起，紧紧盯着天花板，满脑子都是陈雨禾的音容笑貌。

　　他想起第一次遇见她时，她在街上给小乞丐的尸身一个容身之所，如今阴差阳错，自己成为了她的棺材铺里的小伙计，真正参与到了铺子的经营，也真正理解了这份营生的意义。

　　然而哪怕连她的家人都不理解她，她也依然以娇弱的女子之躯，咬牙推动着这份事业向前走。这份坚韧，他自愧弗如。

　　自己在大理寺呆了这些年，只是为了获得更高的位置而向上爬，疼爱他的亲人都故去了，他的人生再也无情，也没有什么想要追寻的东西。

　　但是现在，邵清晏第一次没由来地产生这种想要帮助一个人的感觉，只想在她身边陪着她、护着她，经营她的棺材铺，做她认为的有意义的事情。

　　她今日被这样否定，想必定然十分难过，只是在人前不愿表现出来罢了。

　　他一刻也躺不下去了，只想去看看陈雨禾怎么样了，翻身起来，确认大门锁好了，便向后院的方向走去。

　　谁知刚出了门廊，却听到西院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的第一反应是有贼，便拿起门边的扫把悄悄往西院走去。隔着角门的缝隙往院子里看去，却发现了陈雨禾瘦小的背影。

　　西院是存放棺材的地方，院子里摆放了三具棺材，陈雨禾便坐在其中的一具棺材旁，仔细地给棺材上黑漆。

　　她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铺在纤细的后背上，没有任何装饰，在明亮的月光下泛着银光似的。

　　邵清晏看得有些痴了，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看到少女刷棺材的画面，更没想到，这样的画面如此清新脱俗。

　　他怕吓到她，一直不敢出声，还是陈雨禾发现桶里的漆好似不够了，起身想去拿新的，一回身才看到了站在角门的邵清晏。

　　在月光下她认出了是阿邵，便向他招手道：“阿邵怎么来了。”

　　“睡不着出来转转，听到西院有声音，以为是进贼了，才来看看。”邵清晏急忙上前去，“掌柜的这么晚了还在干活？我来帮你吧。”

　　“不必了，阿邵。”陈雨禾躲开了邵清晏伸向木桶的手，“我这便打算回去睡了。”

　　邵清晏哦了一声，急忙缩回了自己的手，沉吟了片刻又道：“明日我陪掌柜的回家吧，去给福叔好好赔礼。”

　　陈雨禾的情绪瞬间有些低落，摇了摇头道：“不用的，阿邵，我……”

　　“用的用的，今日我道歉的态度可能是不太好，明日我去重新赔礼。”邵清晏顿了顿，喃喃道，“为了你去道歉我不觉得委屈。”

　　陈雨禾猛然抬头看向他，二人目光对视，又觉得有些尴尬，又同时移开了目光。陈雨禾突然噗嗤一声笑了，抬头看向阿邵说道：“谢谢阿邵，你想与我一起去，我们便去吧，只是不必去道歉。”见邵清晏转头看向她，陈雨禾笑得露出了两个浅浅的小梨涡，又道，“明日我可能会做些大逆不道的事情，阿邵去可以陪我壮壮声势的，我怕祖父一生气要找家丁来教训我，我和祥叔两个人可应付不来。”

　　“好！”邵清晏想也没想就应了，“掌柜的放心便是，有我在，必不会让掌柜的被欺负。”

　　陈雨禾抿着嘴笑了，声如蚊蝇地嗯了一声，便赶邵清晏去休息，说自己也要回房去了。

　　她看着邵清晏往前院去的背影，步伐沉稳坚定，肩膀宽厚有力，只觉得十分安心又温暖。

　　今日陈福来说，明日中秋，请她过府相商家族中生意的事情，大意是祖父有意让自己卖掉棺材铺，或者让她的伯父或叔叔接手棺材铺的生意，让自己乖乖去嫁人。

　　陈雨禾叹了口气，听福叔的意思，祖父对此事态度十分坚决，明日回府少不得一顿争执了。

　　不过，这次不仅有祥叔，还有阿邵陪着自己回去。

　　陈雨禾笑了，觉得好像没什么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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