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逝去的夏天

　　【三】
　　蝉声阵阵。
　　四处弥漫着干热的气息，热得仿佛走在路上都要融化，柏油马路和路边的小轿车车盖都晒得滚烫，绿色植物却异常繁茂，透过烈日，一处绿荫恰好遮在窗边，她打开窗户，缓慢吞下手中刚从冰箱里拿的冷饮，青苹果汽水味弥漫开，舌头有些麻，她忍不住“哈”了一口，便把一只有线耳机塞进耳朵。
　　耳机里没有音乐，徐柘点开一条语音，传出一个男孩子的声音。
　　“就定在下周天吧，恰好冯景然的暑假补习班还没开课，你可以再叫上别的朋友，地点就在市区边缘的那座小山，我查了一下旅游攻略，那边有山有水，景色不错，可以说是避暑胜地了。”
　　“朋友么……”
　　徐柘望着窗外被晒得发亮的树叶，默默思索着，然后打字回复了一句“好。”
　　“那就这么定了，下周天早上九点，在73路车站集合。”
　　对面的男孩又发了一条语音，徐柘听完随便回了个表情，然后按下休眠键。
　　距离上次逃学事件，大概过了一个月的时间。
　　他们二人大胆的逃学行为，竟然完全没有被班主任发现。也许原本就是在即将放学的时间，再加上全班同学几乎全部心知肚明的态度，他们直接逃过一劫。
　　就连一向严格的李老师，似乎都没有跟班主任提过宋子瑜自习课去找数学老师的事。
　　这一个月里，他们还是像往常一样，做着普普通通的同桌，像这个世界上千千万万的同桌一样普通。只是春天依旧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天气一天天热起来，班里的空调不知已经坏了多少年，用尽各种办法都打不开，也有些年头的老风扇在头顶上无休止转圈，不大的教室里空气发闷，令人打心底烦躁。
　　但是徐柘心底明白，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变化。
　　有点像温水煮青蛙，令她不安。
　　当然自从那天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单独一起走过，甚至很少有时间开过分的玩笑。繁重的考试如大山一般接二连三压过来，也许是天气热的原因，就连各科老师都脾气火爆，一言不合火冒三丈，作业成倍得加，令本来就有些跟不上的徐柘更是手忙脚乱，天天熬夜写作业，白天挂着黑眼圈打哈欠，整个人都瘦了。
　　徐忱因为心疼她，特地买了些有营养的食材，天天给她做好吃的，徐柘也是很给面子得一个劲猛吃，每天都饿得像头狼。
　　似乎整个班都沉浸在一种莫名的压力与期待中，而这种压力来自悄悄逼近的期末考试，就连一向喜欢带着冯景然不务正业的郭浩珉都不再打扰他学习，甚至两个人一起缠着老师问问题，问个没完，直到老师烦得不行。徐柘和宋子瑜则是继续保持原样，毕竟那天他们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除了他们自己，也并没有人知道。期待则是夏天马上就要来了，漫长的暑假，到底应该如何度过，确实需要好好考虑一下。
　　纵然有再多的不愿，所有的压力还是积攒在一起爆发，该来的总会来。
　　期末考试的考场上，徐柘擦了擦额头止不住的汗，继续奋笔疾书。
　　“希望我的努力不会白费。”
　　她是这样想的，只是不知命运如何回报她。
　　如果真的可以通过自己改变的话……
　　关掉手机的徐柘就这样一口口吞着青苹果味汽水，盯着窗外一片片茂盛的树叶，脑袋里的画面如默片闪过。
　　蝉声聒噪，因为塞着耳机，倒是能稍微减轻一点声音，不至于吵到关窗，但她也蛮喜欢这种白噪音，似乎总能令她稍稍有些冷静。
　　“徐柘，吃不吃西瓜？”
　　徐忱的声音穿过房间门，传入徐柘未塞耳机的耳朵，徐柘应了一声，夺门而出。
　　“朋友么……”
　　她带上自己房间的门，眼前闪过一个女孩明媚的笑容。
　　大概几天前，她收到了自己的期末考试成绩，拿到成绩单的那一刻，她深深得松了一口气。
　　虽然不是特别满意，因为自己考试的时候觉得题难，想不出来答案，干着急也不是，只好随便懵上。然而夏霓就考得很好，又是全班第一，宋子瑜的成绩也还不错，比她高不少，冯景然和郭浩珉这对活宝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进步，双双提高5名。
　　似乎全世界都在不知不觉中进步。
　　除了她自己。
　　西瓜很甜，徐柘三下五除二便解决了一个，正当她准备拿下一个的时候，徐忱突然发话了。
　　“暑假决定好去哪里玩了吗？”
　　徐柘疑惑地歪歪脑袋，她明明没有跟徐忱透露过任何自己要出门的讯息，眼前这个人却总能轻易看透自己似的。
　　“决定了，我好像没有跟你说过吧？”
　　“原来真的要出门，”徐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睛眯成一条缝，“我以为现在的小孩子，都是要出门跟朋友玩的，顺便问你一下。”
　　原本突然警惕起来，以为哥哥发现了什么的徐柘送了一口气，继续啃着自己的西瓜。
　　“你慢慢吃，”原本坐在客厅椅子上的徐忱起身，顺路摸了摸徐柘的头，把头发都揉乱了，她只好伸手又把头发理正，目送徐忱走进自己房间，听他留下的一句话，“我去工作了。”
　　她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似乎是从小，父母就一直很忙。除了很小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徐忱在充当家长的角色，她似乎也习惯了，有一个即像父亲又像哥哥的徐忱。
　　徐忱比她大7岁，现在是一所高校建筑系的研究生，平时除了上课完成学业，私底下也接一些地产商的外包设计，并不是很忙，却也极其考验水平。只是徐忱这个人对设计的天赋似乎超出常人，就算是比较困难的项目，在他笔下，死建筑就像活了一般，四处充斥灵性。
　　这些话是有一次徐忱的同学来他们家做客，她偶然听到的。他在同学中的口碑一直很好，除了超高的设计能力，还有平易近人的性格。
　　无论是对她自己还是别人，她的好哥哥都是一向温柔。
　　所以她特别特别喜欢哥哥，除了他做饭真的很好吃，还有每天的相处，令她真情实感得感到舒适。
　　爸爸妈妈也对他非常满意，家里人也似乎是商量好般，直接把徐柘交给徐忱了，徐忱也不负众望，把徐柘照顾得很好。
　　理所应当，暗地里追求徐忱的女性很多，要么是沉迷于他清秀的外表，要么是沉浸于他非凡的才华。
　　只可惜，据徐柘所知，他从未答应过任何人。虽然父母对他的私事不太过问，却也逃不了聊天中的某些暗示。
　　比如“多跟女性同学交往”，“这个年纪可以考虑找女朋友了”之类的。
　　当然这些话徐柘已经听烦了，她相信徐忱也很烦，但他仍然是一遍又一遍答应着，不厌其烦，有着超出常人的耐心。
　　这一切一切的优点，徐柘一点都没沾边。她不仅学习一般般，更是幼稚的多，为了一些芝麻半点的小事就可以哭天喊地，还成天跟宋子瑜瞎闹，并且动不动沉迷课外书，要么就是吹着风发呆，一本正经得不务正业。
　　虽然他们还有血缘关系，甚至脸都生得相像。
　　“大概是老天看他太好了吧，所以少匀点给我。”
　　徐柘一直这样想，并且在每一个发成绩的日子里这般自我安慰。
　　她啃完了最后一口西瓜，随手把青绿色的瓜皮扔进垃圾桶，顺便洗了个手，又狠狠甩了两下，便偷偷跑到徐忱的房间外面，开了条缝，往里面瞄。
　　他的身前是开了台灯的工作台，台上放着张大概4k的白纸，各类铅笔安静得躺在一旁的笔筒里，纸上的橡皮屑很少，整个线稿几乎没有多少擦拭的痕迹，复杂又富有逻辑的几何图形精准得像机器描边。他一手轻按着透明直尺，一手用设计专用铅笔小心翼翼勾勒直线。
　　精准、干脆、理性……这些词在徐柘的大脑里闪过。四处除了蝉鸣和铅笔描摩的沙沙声，时间仿佛在他的手中凝结成冰，缓慢融化。
　　徐柘不敢打扰他，只是悄悄开了条缝，蹑手蹑脚溜进去，像只幽灵，偷偷溜到徐忱一旁，探着脑袋观察他的作品。
　　虽然她是个门外汉，但单凭复杂精密的线条，就足以令她惊叹不已了。
　　徐忱知道有人偷偷进了门，他不用猜也知道是谁，然而在他结束最后一笔之前，是没有额外精力同徐柘说话的，徐柘也是识趣，一直站在一旁观察。
　　房间里的钟表咔嚓作响，未过多时，徐忱已经继续上次完成了一小部分，他放下笔，转头像往常一样柔声问身边人：“你怎么进来了？”
　　“没事……我就是突然想看看你工作！”
　　徐柘笑着挠挠头，徐忱也眯起眼睛，问道：“我已经完成今天的作业了，你的呢？”
　　“过一会儿，就一会儿，一小会儿！”
　　这下轮到徐柘尴尬了，大眼睛四处乱瞟，疯狂组织借口。
　　“好好享受假期，不用这么着急。”
　　徐忱见她这个样子，笑意更甚。
　　“你快不要逗我啦！”
　　“既然你来了，有件事想问你。”
　　徐柘没想到他话锋一转，突然愣在原地。
　　“什么事啊？”
　　“其实很早就想问，但是看你学习太忙，一直没找到机会”，他的语气有些许严肃，惹得徐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莫名紧张起来。
　　“嗯……你还能看到那些东西吗？”
　　“东西……指什么？”
　　徐柘这下真的冷汗直冒。
　　“你小时候跟我说过很多次，从落水之后，总能看到的东西。”
　　本来有些懵的她愣在原地，冷意从背后爬上脊柱，即使身处炎热的夏天，她仍是仿佛坠入冰窖。
　　她沉默了一小会儿，具体有多久，她自己也不清楚，只是觉得徐忱仿佛看穿一切的眼神令人恐惧。
　　“这些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吧。”
　　憋了半天，她只是无奈得憋出这样一句话。
　　“我知道了，你快回屋休息吧。”
　　“你知道什么啊？”
　　徐忱正准备不再继续追问，却没想到徐柘语气骤变，如黑暗前的暴风雨，然而面对突如其来的冲突，徐忱仍然镇定如往常。
　　“我本不想告诉你太多……”
　　“你在瞒着我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告诉我，你不是把我当作很重要的亲人吗？”
　　“有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就是一种保护。”
　　这次轮到徐柘步步逼问，但是他只是避而不答，语气冷得像变了一个人。
　　“原因呢？”
　　“我解释与不解释，你都无法理解。”
　　徐柘不知哪里燃起的愤怒，愤怒燃烧到大脑，把脑子烧成一团浆糊。
　　“我再说一遍，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徐忱叹了口气，“没有关系。”
　　二人又僵持了一会儿，徐忱首先打破沉默：“就像你说的，确实不是大问题，只是能看到罢了，不是病，你可以放心。”
　　“我为什么能看见？”
　　“类似于创伤应激综合症吧，你总是在回忆落水那天的事，不受控制，所以能看到，时间久了会好的。”
　　徐柘又感受到了徐忱手掌的温度，在头顶轻轻落下，她突然想起了些什么，回忆刹那间闪过。
　　那是落水过去大概半年，她把徐忱的小说当草稿纸，画画用了。
　　她画了好多好多鱼，各色各样，千姿百态的鱼，仿佛真的在水中见到了一样，画了整整一本。
　　她本以为徐忱会跟她生气，但他没有，只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画得真好看。”
　　年幼的徐柘抬起头，记忆有些模糊，她已经记不得徐忱的脸，只是看到他的嘴角勾起。屋里光线很好，他穿了一件白色毛衣，毛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如果这就是最后一条选择的结果，倒也值得。”
　　……
　　身型高挑的女孩扎了一个漂亮的高马尾，穿了黑色短t恤和牛仔热裤，背了个不大不小的棕色双肩包，大步走到徐柘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难得收起了官方假笑，真情流露，给了徐柘一个大大的拥抱，直接把娇小的她裹在怀里。
　　“咱俩多久没见过了？！九天？还是十天？”
　　“今天是第十天。”
　　“对！”
　　夏霓搂得更紧了，徐柘直接整个人陷入温床似的，喘不过气来。
　　邀请朋友的事还是费了她一些头脑，宋子瑜一句玩笑话被她当了真，她本来也没有多少朋友，随便问了几个女同学要不要一起去山区那边玩，都以有课或者其它安排回绝了，最后来赴约的，还是夏霓。
　　于是就出现了73路车站前这久别重逢的感人一幕。
　　“太热了！”
　　徐柘不好意思得推了推她，于是在不舍的目光下，她被松开了。
　　“太热了太热了，我自己就够热了，你还要凑过来捣乱！”
　　宋子瑜确实又挑了个好天气，但是这次他确实没看天气预报，毕竟“下周日”距离太遥远，天气预报似乎预报不了。
　　总之，又是个大晴天，不仅是大晴天，还是高温黄色预警的晴天。
　　徐柘到宋子瑜约定的地点并不是太近，还需要从别的地方倒车坐五站，从她出门五分钟后就一直流汗，十分钟后她走到车站，上了车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要原地蒸发。到站之后，她发现比约定时间早了十分钟，于是五分钟后等到了夏霓。
　　她已经热得要原地去世，一个劲用手扇自己，可惜手太小，一点风都扇不动。
　　“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夏霓从背包里掏出一瓶汽水，还是青苹果味的。
　　“哇！”
　　徐柘从夏霓手中接过汽水，兴奋得简直要跳起来。
　　“从包里放了一路，可能不凉了，我是专门买了冻在冰箱的。”
　　徐柘被她感动得一塌糊涂，现在轮到她主动抱夏霓。
　　“你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夏霓被她逗得笑个不停，一个劲劝她趁凉喝。
　　二人亲昵的举动被远处的宋子瑜和冯景然看在眼里，冯景然用胳膊肘戳了戳仿佛下线的好兄弟 ，叫了他好几声，把他的魂唤回来。
　　“别发呆了，你女朋友被人抢走了。”
　　“没发呆。”
　　冯景然切了一声，小声嘀咕着：“再装？”
　　“走了。”
　　宋子瑜不想理他，照着他后脑勺就是狠狠一掌，丝毫不留情面。
　　冯景然发出一声巨大的哀嚎。
　　徐柘这才发现远处有个熟悉的声音，夏霓也回过头，宋子瑜已经朝徐柘的方向走过来。
　　徐柘只是感觉，再见到这个人的时候，呼吸有点不顺畅。
　　有点憋……
　　“笨蛋大小姐，最近过得怎么样？”
　　他笑了一下，惹得徐柘打了个激灵，刚喝下的汽水都没了味道。
　　“我好着呢！不劳烦您操心！”
　　她目光瞟向一边，也不看他，继续保持一贯风格。夏霓识趣得退到一边，偷偷笑他们。
　　“宋子瑜——！你给我死——！”
　　本来假装镇定的宋子瑜被突然出现的冯景然敲了一记，也撑不住了，努力维持的形象整个垮台，像被震塌的危房。
　　“这么狂？！”
　　宋子瑜反手就抓住了他，两个人像小孩似的，你打我我敲你，冯景然气他一言不合就动手，宋子瑜气他不给自己留面子，你来我往，理直气壮。
　　徐柘喝着夏霓给的汽水看得津津有味，甚至想再来口西瓜。
　　两个人打着打着车就来了，宋子瑜一个箭步第一个冲上车，冯景然不甘落后，紧随其后，夏霓和徐柘则是慢慢悠悠跟上。
　　“郭浩珉和我说，他直接去山底下等咱们，他家就住旁边，到市区不方便。”
　　冯景然挡住了宋子瑜的最后一击，才想起来提正事，夏霓则是问了句他是谁，徐柘连忙解释了一下。
　　“真好，冯景然也有相好了。”
　　“哈？！”
　　冯景然诧异得看着夏霓，夏霓回了他一个官方假笑，冯景然脑子有点懵。
　　曾经以为自己粉的是个高冷女神，没想到女神竟然磕自己的cp？
　　“开玩笑啦！”
　　“没事！夏霓说什么都对！是吧，徐柘。”
　　宋子瑜这时候凑进来添油加醋，徐柘一个劲点头表示同意，冯景然直接甩给他俩一个白眼，对半分。
　　欢声笑语传遍整辆公交车。
　　四人到站后，郭浩珉果然已经在等他们了。
　　“哟，终于把你们盼来了，这位是？”
　　“我是徐柘的朋友，夏霓。”
　　郭浩珉焕然大悟般点了点头，“我见过你。”
　　她似乎听过某人说过同样的话，她着实不太知道，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还是这么出名。
　　“学生会竞选宣传册吧。”
　　“对，听说你这次又考了第一，被老师到处拿去夸，想不认识都难。”
　　他用看学霸的眼神看着夏霓，却不知夏霓其实想看他和冯景然互动。
　　“没想到大家还都认识呢。”
　　徐柘在一旁打趣道，确实有些羡慕夏霓了，她是真的很优秀，当然人也超级好，尤其是对她。
　　有这样的朋友真是幸运。
　　“大家认识就好，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宋子瑜松了口气，便催促着大家上路，他因为知道路，便在前排带路，冯景然和郭浩珉并排跟着，徐柘和夏霓则跟在他们后面。
　　一路上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从期末考试聊到年级八卦，无论是“期末考试数学的第23题怎么做”还是“正在追班长的体委”，话题当真无缝衔接，虽然夏霓在隔壁班，但是老师配置基本都是一样的，同学也大概都认识，大家还是有颇多共同话题，完全不觉尴尬。
　　从下了车的地方到景区走了大概半个小时，一路上柏油马路被晒得滚烫，徐柘觉得头顶都烫得发昏，只是一直在激烈交谈的状态下，完全顾不上热，就算额头上已经冒了一层薄汗，她也并没有当回事，甚至觉得风打在脸上有点凉快。
　　宋子瑜选的地方是城市外围的一座不高的小山，因为远离城市喧嚣，这里无论是植物还是生灵，都格外有灵性，大树参天高，在烈日的滋润下枝繁叶茂，麻雀四处跳窜，一刻也不停歇，不时唤着同伴，一小股溪水从石缝间流过，清澈见底，不知源头在何处，五人顺着石台阶向上爬，似乎要走到这座山的最高处。
　　虽然徐柘有这个野心，只是天气不太允许，她只好劝其他人爬到半山腰就可以了，其他人也同意，爬了一个多小时，看够了一路自然风光，他们也体力耗尽，累得直不起腰。
　　“好热……咱们……歇歇吧……”
　　冯景然上气不接下气，已经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下起不来了，郭浩珉顺势拉了他一把，没拉动，差点自己也摔跟头，
　　“看，这里有休息区。”
　　徐柘指向一旁的石凳，六个围成一圈，似乎是因为凳子太少，也并没有多少人坐在这里，冯景然宛若看到了救星，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冲到凳子上坐下。
　　“虽然都是坐，无论怎么说还是石凳凉快啊！”
　　其他人见他这副样子，都笑得停不下来，尤其是夏霓，笑得眼泪要流下来了。最后他们还是都围成一圈坐下，暂时休息。
　　“其实，我今天给大家准备了惊喜哦。”
　　宋子瑜神神秘秘得说着，惹得本就很累的大家直接开始埋怨。
　　“好了不瞒着你们了，午饭我们在外面烧烤！地点在不远的一处地方，再走一会儿就到了。”
　　一听烧烤，还是野外烧烤，所有人都提起了兴趣。
　　“可是我们连东西都没准备？”
　　徐柘看了看大家，所有人都是轻装上阵，只有夏霓背了个小包，还只能装下两瓶汽水的样子。
　　“这个不用担心，炊具我们租景区的，食材我也已经提前预定好了，价格我们均摊还是很合适的。”
　　所有人都激动得不行，就连一直不怎么喜欢激动的夏霓，都对这场绝妙的野外烧烤有些期待。
　　今天的她像甩掉了所有包袱一样，快乐得有点发懵。
　　当然这些徐柘也都看在眼里，她真心觉得夏霓能放开自我，真的很不容易，她反而更加开心。
　　“所以等休息好了，我们就出发吧。”
　　……
　　天气很热，晒得石头都滚烫，男孩们支起烧烤架，点上木炭，女孩们分别抱着五人份的食材，开始收拾用两块桌布临时拼成的“餐桌”。
　　虽然条件不是那么好，但是对于野外烧烤来说，已经相当不错了。
　　“火差不多了，那个徐柘！把肉给我递一下！”
　　冯景然使唤人倒还真是有一手，他端坐在烧烤架前，手持铁夹子，一边来回翻腾着架上滋香流油的鸡胸肉，一边一口一个“徐柘”或者“夏霓”得叫着，两位后勤工作者忙上忙下，来回已经跑了不下六趟。
　　“你这指挥人的能力还真是强啊！”
　　宋子瑜提着刚拿的食材和调味料走过来，放到冯景然身边打趣着，烧烤师傅冯景然用扇子一会儿扇烧烤的烟一会儿扇自己，解释着：“我很忙的”。
　　在所有人的分工协作下，食材很快就烤好了，放在同样租来的铁盘里，静静躺在桌布拼成的餐桌上，闪闪发光，焦香四溢。
　　“我忍不住了，好饿好饿，我先开始了！”
　　闻到香味的每个人都有点忍不住，然而冯景然这一路又是爬山又是做烧烤师傅，着实饿得不轻，第一个伸出手，拿了串烤翅。
　　“你可慢点吧，没人跟你抢。”
　　郭浩珉说着也拿起一串，其他人也紧接着开动了。
　　“冯景然，你还蛮会烤的嘛！”
　　咽下一口肉的夏霓惊叹道，大小烧烤她着实吃过不少，也是有些经验的。这肉烤得外酥里嫩，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一口下去油也冒出来，薄薄的一层甜辣酱料不仅解腻，也是灵魂所在，令人欲罢不能，瞬间开胃。
　　“小意思小意思！”
　　他不好意思得笑了笑，其他人吃了肉也是对他的技术赞口不绝，夸得冯景然都有些膨胀。
　　转眼间太阳已经升到头顶，但是奇怪的是，阳光并没有上午那么强了，被大片远处飘来的云彩挡住，清风吹拂而过，竟然有一丝清凉。
　　五个人围坐在一起，享受美食、清风、欢笑……美好的初夏定格在此刻，徐柘悄悄看了看夏霓，又看了看宋子瑜，夏霓完全没有了往常拒人千里之外的架子，不停开着冯景然玩笑，宋子瑜也难得一整天没有跟她闹腾，安静得不像他。而对面的冯景然和郭浩珉畅谈着最近的新番，一人一杯冰镇可乐，边聊边吞着饮料，时不时笑得停不下来。
　　徐柘未料到，宋子瑜会突然偏过头看向她，双目交汇的刹那，徐柘刚送到嘴边的烤鱼干都忘记吃，宋子瑜先是一愣，然后突然勾起嘴角，使坏般使劲捏了她的小胖脸。
　　徐柘不知是天气太热还是怎么的，耳根悄悄攀上淡红色，于是她愤愤得咬了一口鱼干，皱眉瞪了他一眼。
　　瞪得还有点可爱。
　　看到这一幕的其他人酸得牙都要掉了，浑身起鸡皮疙瘩，不停发出“咦”的怪声。
　　“看什么看，吃你们的饭。”
　　宋子瑜不满得嘟囔着，抓紧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夏霓又忍不住“啧啧”了几声，连忙喝了一口可乐，才忍住说不出话来。
　　又过了一会儿，大大小小的串便吃得只剩下铁签，云彩也莫名其妙多了起来，甚至完全感受不到刚出门时被烘烤得要人间蒸发的感觉。
　　“这才是人生啊！”
　　吃得饱饱的夏霓直接就躺下了，也并不关心衣服是否会被弄脏，此刻的她只是贪婪得呼吸着大自然的绝妙气息，沉浸在一片难得的平静中。
　　这是一种从未体会过的，绝无仅有的平静，仿佛尘世间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只剩下小小的一张餐桌和几个朋友。
　　徐柘听到有液体滴到餐盘上，还是夏霓突然坐起来问她，有没有感觉到雨。
　　话音刚落，雨点骤然间从细线变豆大，他们都没有带伞，四处张望了一下也只有一棵树勉强可以避雨，他们只好提着桌布过去了，桌布也被当成了避雨的布，徐柘和夏霓盖一张，冯景然和郭浩珉盖一张，宋子瑜选择淋雨。
　　雨水打湿了他的上衣，顺着头发从脸颊流下，他实在不想挤进去避雨，当然也没有他的地方了，两个人用一张还勉勉强强。
　　“你们先撑一会儿，我在这里淋着也是淋着，刚才去拿食材的地方虽然是露天的，可能也有可以避雨的地方，我去找一下，如果找到了我给你们打电话。”
　　“我跟你去。”
　　徐柘突然从桌布里钻出来，大雨瞬间打湿了她的衣服，不一会儿也跟宋子瑜差不多狼狈，宋子瑜想阻止她，但她死活要跟着，容不得犹豫，他只好一手帮她遮着雨，一手拉起她的手腕冲进大雨里。
　　耳边都是哗哗得雨打在地面的声音，徐柘也不知道宋子瑜在往哪里跑，她只是想跟着他，确保他安全。
　　二人一直沿着小道狂奔，鞋上沾了被溅起的泥点，雨点太过密集，眼睛也睁不开，只能半眯着四处张望，跑跑停停。
　　“走这边，过了那边的小溪就能过去了。”
　　他们转而向右侧跑，不一会儿就看到了宋子瑜所说的“小溪”。
　　“小溪”已经因为大雨，涨成了“小河”，原本小溪上有几块石头，可以踩着过去，而水位涨起来后，石头也只露了一个小头。
　　二人望着滚滚“溪水”，双双陷入沉默。
　　“我真的不知道，今天会突然下雨。”
　　宋子瑜确定自己已经看过天气预报了，并且看了好几遍，他虽然知道今天很热，但确保一定是个晴天，却没有想到会热到降雨，并且是突然发生的事情。
　　“这不怪你，山上天气本来就多变。”
　　“所以，我们还继续走吗？”
　　徐柘又陷入沉默，像上次逃学时一样，她望着与她相隔一道栏杆的宋子瑜，觉得自己没有办法跨过这道围墙，因为对她来说太高了，她打心底发怵，但这种下意识的害怕很快就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她听到男孩开玩笑般的鼓励：“拿出你打我时的勇气！”
　　于是她说爬就爬了，并且勇敢得不像她。
　　她其实怯懦的很，虽然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但是在她沉默的时候，连双腿都在忍不住颤抖。
　　她猜这可能就是胆小，或者是哥哥口中的应激综合征。无论是什么，她还是做了很多“逾矩”的事。
　　源自一种，莫名其妙的指引，下意识的选择。
　　“如果这就是命运。”
　　徐忱打开窗户，望向南边的一大片乌云，突然开口这样说着。
　　纵使在炎热的夏天，他也感受到一股冷意爬上脊椎，不安的情绪在发酵，他预感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走吧。”
　　徐柘突然回答他，便先他一步迈上前去了。
　　待她整个人都稳定下来后，便回过头朝宋子瑜伸出手。
　　“过来吧。”
　　宋子瑜这次握住了她的手，雨水瞬间淋湿了胳膊，但他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坚定。
　　徐柘的眼睛睁不太开了，但她仍然继续前进着，尽量脚下踩稳，才拉着宋子瑜往前走，于是她隐隐约约看到，有一只小鱼围绕着她转，越游越近，最后吐了个泡泡，转过身……
　　她转过身确保身后的人是否还安全，宋子瑜点头回应着她，于是她继续迈到下一个石头上。
　　路程基本走了一半，眼看着就要走到终点，徐柘露出即将胜利的笑容，然而转瞬间，笑容凝结在脸上。
　　她突然看到河里有很多鱼，千奇百怪的鱼，成群结队从水中游过，她惊得说不出话来，问宋子瑜是否看到了什么，宋子瑜只是摇头。
　　她不管那些东西，仍然继续走，可是鱼儿们溯流而下后又转弯逆流而上，直冲着徐柘来，直到最后多到整个把她包围起来，她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你还好吗？”
　　宋子瑜在后面小心翼翼地询问，他发觉了徐柘有些不对劲，但他一直跟在身后，也看不清徐柘的惊讶的表情，额角豆大的汗珠和雨水混在一起流下，她几乎有些分不清何为现实。
　　脑海中闪过一望无际的波光，她的眼前出现了那年夏天意外落水的景象，窒息感如勒紧的布条缠绕在她身上，每一处疼得如同针扎，那个时候濒临窒息的她以为自己的生命已经到了终点，但是有一双强壮有力的手，紧紧拽住了她，在她将要失去意识的瞬间，将她拉出无尽深渊。
　　那个人是徐忱。
　　现在同样紧紧握住她的人，是宋子瑜。
　　然而徐柘的意识逐渐迷离，她尽量控制身体的平衡，但是她仍然忍不住倒下，往什么方向她也不知道。
　　眼前的一切没入黑暗，雨水肆意敲打在身上，有什么熟悉的声音在唤着她，只是过了一会儿，连这声音也不见了。
　　鱼儿转身没入一片漆黑迷雾。
　　沉睡、深眠，世界归入寂静，唯有她悬在那片熟悉的水中，眼前的波光如万花筒折射，鱼群围绕着她游动。
　　“你在哪？”
　　她张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一串气泡从眼前飘过。
　　“你在哪？”
　　她在问谁，她也不知道，只是有什么人记不清了，她一直惦记着的，怎么也想不起来的人。
　　“到底是谁呢？”
　　“我在找的人，在哪里？”
　　徐柘不停问着，问湖水，问鱼儿，问太阳，没有人给她回答，万物仍然是一片寂静。
　　寂静的令人恐惧。
　　直到她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她才突然想要睁开眼，于是她努力抬起眼皮，异样的沉重令她惊讶，身上的疼痛席卷而来，她看到了白花花的墙，愣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正躺在病床上，并且身上插满管子，想动一下都困难，还戴着呼吸面罩，大口吸着氧气。
　　视线里闯入了其他人，首先是徐忱，然后是爸爸妈妈。
　　她回忆了一下，爸爸妈妈现在应该在出差才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并且一副担心的样子，几乎很少能见到。然而徐忱更是，眉头紧皱，眼神凌厉，往日的半点微笑都不复存在。
　　“我……我为什么在这里……”
　　徐柘哑着嗓子询问满脸严肃的徐忱，挣扎着坐起来，徐忱立刻上前扶住她。
　　“你慢点，身上还有伤。”
　　徐柘只是感觉到浑身撕裂般的疼，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伤得有多重。
　　“其他人呢……为什么只有我在医院……”
　　她的嗓子也是疼的，甚至有股浓重的药味，她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如消毒水般刺鼻，每次开口都能感觉到。
　　徐忱没有回答她，只是一下子把她抱在怀里，徐柘惊了一下，她发现爸爸妈妈也是神情严肃地看着她，最后妈妈开了口：“其他人没事，但是跟你一起走的那个小男孩，他……”
　　“他怎么了？”
　　妈妈没有继续说下去，徐柘莫名有种不详的预感，但是她意外得冷静，似乎是看到大家的反应，便已经预料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我们找到你时，你趴在河中的一块石头上，半个身子都浸在水里。”徐忱接着她的话，小声在徐柘耳边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徐柘冷冷地问：“你又道什么歉，我问你宋子瑜怎么了？”
　　“他应该是滑到水里，被冲走了，警察是在下游才发现他……”
　　徐柘愣住了，泪水在听到滑到水里时便决了堤，顺着脸颊滑下，全部落在徐忱的肩膀上，湿了一大片。
　　她的嗓子很疼，浑身也疼，她不敢发声，只能无声落泪，每一次抽泣都引起肺部的剧烈震颤，拉扯得浑身肌肉生疼，但情绪一时间无法控制，只能忍着剧痛，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
　　她没有任何办法，只是在徐忱的一声声道歉中，释放着自己的悲伤。
　　她明明不是故意的，但是每一个决定，似乎都像已经安排好了一样，引向某一个结果。她下意识里本想保护他，最后却是自己亲手害了他。
　　追悔莫及，她不应该带着他过河，或者说，从一开始她就不应该来这里，又或者说，她根本不应该答应他去山里玩，再或者说……
　　她越想越多，越想越觉得一切都是错误，她想挣脱开徐忱的束缚，但她没有力气，丝毫没有。
　　徐忱是了解她的，因为她可能真的会控制不住自己拔下管子就跑走，跑到一个没有人任何人的，密不透光的地方，把自己关起来，关上好几天。
　　现在她没有机会，因为她被困住了，她只能像失了魂魄一般，重新躺下。
　　“柘儿，你别太自责，可能真的只是意外呢。”
　　妈妈在一旁试图劝慰，徐柘什么也没说。
　　“爸妈，哥哥，可以让我自己一个人休息一会儿吗？”
　　“好，那我们先出去，”妈妈说着边拉起在一旁紧皱眉头的爸爸，徐忱也跟着起身，随着妈妈出了病房，“你再睡一会儿，有哪里不舒服，就按旁边这个呼叫器，我们在外面能听到。”
　　“嗯。”
　　目送着三人出了病房，她便又忍痛坐了起来，仔细观察身上大大小小的伤。
　　似乎外伤也并不严重，只是面积太大，整个腿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到处都是深浅不一的淤青，划伤的地方已经裹上纱布，一条胳膊也是被绷带缠在脖子上，她稍微动了一下，感觉没有骨折，还有知觉，另一只手相对完好一些，却也插着针管，胳膊上还插了一个滞留针管，正打着她也叫不上名字的奇怪液体，指头上连着心率监测仪器，在一边滴滴作响。
　　内伤她就看不见了，五脏六腑哪里出了问题她也一概不知，有些连在身上的管子她也不知道是什么，不敢乱动，只是觉得呼吸有点疼，可能当时水太大，呛到了也不知道，看着摔得样子，估计得养几个月。
　　她在试图回忆之前发生的事，可是自从她晕倒之后，记忆就断片了，什么都不记得，包括自己趴在石头上，宋子瑜被冲走了之类的。
　　想起他的时候，徐柘心里又狠狠揪了一下，比起自己的一身伤早晚能愈合，最多留下点后遗症，他却……
　　已经消失了。
　　已经提前结束了有关夏天、有关未来的一切。从此生命便静止在17岁。
　　他们再也不会遇到，此生都不会再遇到，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人了。
　　徐柘知道自己很冷静，但是面对这件事，她没有理由选择继续冷静。
　　“一定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吧。”
　　她甚至怀疑自己在胡思乱想，但是直觉告诉她，你的怀疑没有错。
　　怀疑说明，真的存在问题。
　　还有她看到的那些东西，和徐忱口中的那些东西，是不是一样的，如果这样说，徐忱都知道些什么？
　　并不是什么“应激反应”，只是出现在她身上非同寻常的特异现象，然而为什么会这样？
　　徐柘脑子里在一瞬间闪过很多问题。
　　“如果我说，我还在想要救回一个已死之人，其他人一定以为我疯了吧。”
　　“你没有疯。”
　　病房的门被打开，进来的人是徐忱。
　　刚才徐柘的自言自语，大概是被他听到了。
　　“我没有疯，那就是你疯了？”
　　徐忱摇摇头。
　　“我们都没有，但是全世界会觉得我们疯了，只是他们不了解。”
　　“所以？”徐柘歪歪头，希望听到些她想知道的答案，“你现在准备告诉我了？”
　　“我还没考虑好对你……”
　　“不用考虑了，请相信我。”
　　徐忱话音未落，徐柘便打断了他，眼神虽然冷漠，但是一反常态得坚定，完全不像一个刚刚经历过意外的病人。
　　“我从一开始就已经做好决定，如果还有机会，我要去救他，我不相信这是场意外。”
　　太阳快要落山，仅存的光穿过病房的窗户，打在徐柘的侧脸上，照得她苍白的脸更加苍白，徐忱注视着她浑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和针管，触目惊心，他就算本想答应，也如鲠在喉，迟迟开不了口。
　　“如果这样的事情再发生，那个时候连我都救不了你。”
　　徐柘不知道，意外发生时是徐忱联系的夏霓，让她报的警，所以警察找到她时，她还有生命迹象，如果再晚一点……
　　“我会千万小心的，哥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你一直都是小孩子啊。”
　　徐忱苦涩的笑容看得徐柘心里不舒服，但是她仍然保持着一贯态度，尽力不在瞬间垮掉。
　　“这是我的选择，我不后悔。哥哥，希望你能成全我。”
　　徐忱不再听徐柘说这些话，直接打断了她。
　　“我都知道，你不用多说，”徐忱走到她身边，塞给了她一张名片，名片上印有他的基本信息，还有一行地址，“这是我的私人工作室，我没有跟太多人说过，等你出院之后，抽时间我们过去一趟，一切看你身体状况。”
　　徐柘颤抖着接过名片，第一次感觉徐忱真的有把她当作一个平等朋友的关系对待，这令她感到自己受到尊重，那番话他也选择听了进去。
　　“休息吧。”
　　徐忱摸了摸她的头，心疼的神情藏也藏不住，只能笨拙得用笑掩盖，却也总能被徐柘轻易识破。
　　“我饿了哥哥，我想吃你做的饭。”
　　徐忱一下子笑了出来，这次是真的发自内心，不再苦涩的笑。
　　“能不能吃东西还得问问医生。”
　　“那你快去吧，我等你，一会儿把爸妈也叫过来吧。”
　　徐忱应了声，便出了病房，病房门关上的一瞬间，徐柘的笑容瞬间消失，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
　　微弱的光打在她的侧脸上，一面是明，一面是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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