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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指
我要讲一个故事。
我有一个朋友,他是个男的,是个gay。我也是男的,不过是直的,只对女的感兴趣。现在也是。一直都是。
我是他的好朋友,唯一的好朋友。
我和他高中就认识,我是高二转来分文理科分到一个班的。我当年选了文,他也是。学文的男孩子少,那个班就我和他还有其他3个男同志可谓是百花丛中一点绿。我和班上的人都挺聊得来。一个学期了,我和他没有说一句话,班里人似乎也不怎么待见他。总是会拿他开一些很过分的玩笑。
一次历史课,说到妓女这个词。我们也不是什么都不懂,都在底下憋笑。有一个胆大的男同学问道:“那古时候有没有男妓啊?”说完还往他的位置望了望,嚣张的笑了笑。班上也有些人开始起哄,我隐隐约约听到了他的名字。我往他的位置望去,他只是低着头,一直低着。
班主任历史老师是个古板的大叔,当他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往他那瞥了一眼,随后大声地说:“古时候是有男妓的。在那个时候,当了男妓的男人,是被唾弃的,是被谩骂的,是不入流的。”同学们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那节课,所有人包括我,都是不是瞥向他。他只是低头,越低越下。我当时只是不解,为什么同学们都拿他开玩笑拿他开刀。好奇心驱使着我。
我发现他总是阴沉沉的,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坐在操场上不说话,一个人回家,一个人。都是一个人。脸上还会出现绷带。那一次他左手骨折了,班里的一人,故意撞他伤口。一句道歉的话都没说,只是朝他白了一眼,说:“罪有应得。”他瞪着,那是他做出的唯一反抗。
一次放学,我走得比较晚,天已经黑了。傍晚夏天的凉风吹的挺舒服,我心情不错,哼着小歌,准备回家。哐啷声从胡同的尽头传来:“干什么,老子今天撞了你一下,你还敢瞪我,长脾气了啊。本来就是,罪有应得,你算个什么东西,我猜你这手是不想要了吧,那天没把你打的住院,你就皮痒是吧。好,今天我就让你去医院待半个月,正好让老子的眼睛干净一点。”
尽头是黑的,没有一点光,一点都没有,没有。
我都在墙壁后面,他没有叫过一句,没有一点动作,像个木偶,任人宰割,毫无反抗。
我是胆小鬼,世界上最胆小的。我没有去救他,我没有。我太胆小了。我是胆小鬼。
慢慢地没有声音了,我往尽头望了一眼,什么都没有。
果然,他没有来上课。那些人很得意,里面有一个人问我:“诶,你不觉得他很恶心吗?”手指着他的座位。我说不出话,挠了挠头,尴尬地笑了一下。
我想去弥补一下过错。
我永远都忘不了,班主任看我的眼神,狐疑,震惊,嫌弃,避讳,隐晦交杂着在一起。班主任说他,在家休养。我问了问地址。放学后,我从家里拿出医药箱,准备去给他上药。
他家离市区很远,我坐了一个小时的公车才到。“4...4...4...4栋,终于找着了。”是栋老式的步梯房。
铁栏杆上喷了红漆,但已经掉的差不多了。地上还留着当时滴落下的油漆。
我来到501门口,敲了敲门,没有人应。我敲了有两分多钟。楼下有人在上来,脚步声还混着塑料袋互相摩擦的声音。
声音在5楼的台阶停了,我站在门口,转过头。他在台阶上。是他。
他认出了我,转身往楼下跑去。我把医药箱放下,去追他。
路面上有肥皂水,应该是农妇们洗衣服的废水。他本来就瘦弱,况且还受了伤,我追上了。
我搭着他的肩膀:“别担心,我只是来帮你的。”他冷冰冰地说:“不用了。”说罢把我甩开。
我跟着他。背影是那么的瘦小,洗得发白的校服,还有那脏兮兮的鞋,乱糟糟的头发。掉下的绷带随着步子摇。
我跟着他来到了门口。“你就让我进去吧,我只是想帮你上下药。”我正准备去握他的手,他却一个转身,又躲过了。
“谢谢,不用了。别离我太近,这样会伤害到你。”他低着头,望着绷带。“什么啊,我不怕。”我跟他笑着说。“你不怕,我怕,我怕麻烦!你别...”他有些不耐烦。“我只是想和你做朋友啊!”我打断道。“什么。”他声音很轻。他抬起头。我和他对上了视线。
沉默了一会,他打开门。我跟了进去。他家很干净,干净到什么都没有。阳台上有摇椅的吱嘎声。
他从房间里搬出一张木凳,示意我坐。我坐下来,环顾了一下:“你一个人住吗?”
“我没有爸妈。奶奶和我住一起。”他若无其事地说道。“那奶奶知道你的事吗?”他愣了一下:“她有老年痴呆症,听不懂我的话。也不认得我了。”
我打开药箱,准备给他上药。他却说:“不用麻烦了,我自己一个人可以,耽误你的时...”“你都这样了,还要拒绝我,你一个手上的了药吗?”我插话道。我撸起他的袖子,触目惊心。我问他这样几年了,他没有说话。我也没有再多问了。我给他上好药,就走了。“谢谢”两个字从他的口里吐出来,轻轻地。
从那时,我就会时不时望向他。他总是会回避我的视线。我同桌是个八卦女生,发现我的异常举动:“诶,我劝你,别跟他扯上关系,全校就他的性取向有毛病。说好跟他在一起的人,都已经转学了,就留下他一个人。这种情况已经有两年了。真是自食恶果。怪不得他的父母都跟他断绝了关系。还给他剩下个累赘,什么都不会的奶奶。”我点了点头:“真是可怜啊。”她拍了我一下:“可怜他干什么,这种人就应该这样,我们全校的人都不待见他,你可别多关注他。”我点了点头。我更小心翼翼了。
我会偷偷跟着他,不是为别的,只是想知道,他伤得有多重。
那是下着小雪的一天。他似乎很喜欢雪,站在一个路灯下,抬起头,接受雪,感受雪。他伸出手,雪在他手掌融化了。他笑了,那是我第一次看他笑。
是体育课,在做准备活动的时候,他摔倒了。伤口裂开了,绷带上又有了血。所有人都在笑,我就站在远处看着他。没有上前。我不敢,我知道后果,我不敢,我是胆小鬼,我只会在暗处偷偷地看他。体育老师要他去医务室。我以肚子痛为由,偷偷跟着他。他来到医务室门口:“别躲了,我发现你了。”我愣了一下。慢慢地走了出来。“我不是说过了,别离我太近。”他望着我说。我有些不知所措:“可我只是想和你做朋友啊,我想了解你。”
“好啊,想和我做朋友是吧。那你为什么看着我被打,为什么我受伤了,你没有第一时间来找我,而是偷偷摸摸地来跟着我。我知道这都是迫不得已,因为我这个人生来就不值得任何人喜欢。你能这样,我已经很开心了,谢谢你给我上药,谢谢你给我了目光,谢谢你关心我。你已经是我最好的朋友了。”他哭着说。他向我这里走来,在我的脸颊上亲了一下。我站在原地,只觉得我脑袋嗡嗡的,他好不真实,这个世界好不真实。我是假的。
我回到教室后,我同桌问我:“你怎么会跟他扯上关系,你怎么还跟着他,是不是他那个贱货诱惑你啊。”“你说什么?”我茫然,我不知所措。她说:“全班人都知道了。”我环顾四周,发现每个人都在望着我,都在窃窃私语。我的世界崩坏了。
他慢慢走上讲台:“是我,勾引他的。”我猛地站起来。我才发现,那晚欺负他的人都在看着我笑。我知道是谁干的,我知道我闯祸了,我知道他躲不过了。
之后的一个月他都没来,我也没去看他。
周末,我去郊区散心,看见了他。发现他正在喂路边的流浪猫,目光温柔。他发现了我,站了起来。阳光撒在他的身上,暖暖的,我觉得,他就和那些流浪猫一样。弱小,但也在顽强地生活下去。
他对我笑了一下,世界上最温柔的笑。
我再次来到他家,摇椅声没有了,我知道他真的是一个人了,一个人。
他说:“对不起,那天给你添麻烦了,那天你就忘掉吧。是我的错,让你接受了那么多阴冷的眼神。真的很抱歉。”我问:“我们是朋友吗?”他笑了一下:“永远都是。”“还回去学校吗?”“不了,我准备自学。”“那我来帮你吧。”“不用了,我可以的。”“那我们考同一所大学吧。”“嗯。”
他再也没有来过学校,这样也不错,能让他少受伤。
高考如期而至。我考到了心仪的学校,而他却差了两分。我问:“你要不,去第二志愿?”他摇了摇头:“我准备复读。”我对他笑了一下:“好,我等着你,学弟。”
我拿食品包装扎给他围了一个圆环,交给他。“这个就是我们的信物了!”
我走的那天,他躲在远处偷偷地看我。他不敢离我近了,因为我的家人都在。
他遵守约定,来了。
大学毕业,我们又到了同一所公司。我跟他说:“我妈最近在催我找女朋友。你呢?有心仪的对象吗?”他晃了神,随后望着我:“已经有了。”“他知道,你是那个吗?”他点了点头。“那就加油吧!我支持你!”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尴尬地笑了几下。
那年我25准备结婚了,订婚宴前一天,他请我出来喝酒。郑重其事地指了指他旁边的男人:“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这是我好朋友。”我闷了一口酒,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我伸出手,跟他问好。
我结婚了。在婚宴上,他带着那个男人,一起来参加我的婚礼。我很高兴,我的好朋友能够幸福。所以做发言时我说了一句话:“我希望,我的好朋友能够幸福。一定要幸福。”他坐在台下,望着我。
从那之后,他去了别的公司。我们俩的联系也就慢慢淡了下来。
有一天,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对面说:“您的朋友在医院。”雨很大,路很堵我开了5个小时的车,赶到那里。医生对我摇摇头。我知道,我没有他了。
听目击者说,他好像手指上掉了东西。他直接把伞都丢了,跑到马路上去捡。一辆右拐的车,直接撞上了他。
你啊,到底为了什么东西,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傻子。
我发现,他左手无名指上,有个圆环,是食品包装扎围成的。铁丝都露出了半截,金色和银色交杂着。
是我送的。
(后续)
我来到他的住所,在他的房间里发现了一本日记。每一篇都很短。
5月4日
其实我早就发现他,他那晚跟着我,看着我被打。对不起,让你看到这么肮脏的我。
6月8日
他送给我了一个圆环,我觉得是个戒指,我准备收藏起来,我要戴上。这是他给我的。
8月12日
他订婚了。我只能祝他幸福。原来他喜欢女的啊。
9月3日
他结婚了,他还祝我幸福。我的幸福早就没了。
9月12日
其实那个男朋友是假的,我只爱他一个。
12月16日
今天下了第一场雪。我还记得当时他跟着我。我开心的笑了。现在你在哪儿?
1月9日
出太阳了,今天路边遇到了猫。猫很可爱,可你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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