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好月圆常相逢

作者:东坡肉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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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面三刀


      第二日一早,黄莺和六子出门前,跟郑大力打了声招呼,说:“昨儿出去,买花椒的大娘帮了不少的忙,我想装些泡菜去谢谢大娘,可好?”
      郑大力也是个良善的性子,听她这么说也没吝啬,装了满满的一小罐给她装篓子里带走。嘱咐道:“跟大娘说,要是日后碰上好的香料,都给咱留着。”
      黄莺应到:“好嘞,知道啦。”
      路上,六子奇怪的问:“那大娘帮你什么忙了?”
      黄莺笑呵呵的答道:“没啥,就是感觉她年纪一大把了,挺可怜的,想带些新鲜玩意儿给她尝尝。”
      六子点点头。
      黄莺问道:“好几日没听你叨叨了,滑板做的怎么样?”
      六子挺挺胸膛,振奋的说:“我把板子都泡好了呢。轮子的铁箍也去找舅舅做了,就还剩骨架要做了。”说完眼皮略垂了下,说:“学的越多感觉自己的手艺越不到家,感觉不会的也越多,咱之前在木工作坊里,我还能跟你吹吹牛,现在感觉自己啥也不会。”
      黄莺见他低落,拍拍他的肩膀说:“不怕的,六子,我之前听人说过,做手艺这行呢,就像是爬山。一开始,你只在山脚下,觉得最美的景色不过就是这样了,没什么好学的。但是越学爬的山就越高,看到的景色就越美,就慢慢的会觉得,山还有这么高,前面的景色一定会更好看,我眼前看到的这些又算什么呢。”
      六子听她讲的有道理,问道:“然后呢?”
      黄莺说:“然后?然后就会觉得山上的景色一定是最美的,就会一个劲儿的往山顶上爬,越爬越累,但是越爬也就越激动。”
      六子听得眼睛有些发亮,黄莺接着说:“到最后,爬到山顶,你以为你看到了最美丽的风景。其实却不是这样的。”
      六子说:“那是什么样的?手艺学成我爹这样,也算是爬到山顶了吧。”
      黄莺说:“当你爬到山顶的时候,发现山顶的景色确实很美,但是,因为爬的高,所以看的也会更远,你会看到旁边还有更高的山,远处还有更更高的山,你会觉得自己不会的东西越来越多的。”
      六子迷茫的问道:“可是我觉得我爹会的,就是顶天的多了,好像所有的木工手艺,他都知道。到那样了,还有什么好学的呢。”
      黄莺见他还是不懂,觉得今天说到这儿已经差不多了,剩下的等他以后慢慢的去悟吧,于是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是听别人讲的。”
      想了想,又补了几句,“我以前在古井村的时候,觉得我们村竹叶儿的爹懂得是极多的,因为他经常去县城,县城里的几个富贵人家,他都去过。他知道好多我们不知道的故事,总说给我们听。可后来,我进了安宁城才知道,原来县城并不是最大的地方,竹叶儿的爹也不是最厉害的人。我碰见你做滑板,就觉得顶厉害了,没想到还有冯伯伯。所以我想,就算是冯伯伯,也会有比他厉害的人,只是咱们不知道。”
      六子听见黄莺说他爹不是最厉害的,居然也不生气。要知道,若是换了旁人这么说,他一定会抢白回去,说自己的爹什么都会。但是今儿听黄莺分析的头头是道,觉得她说的话听上去就是很有道理的样子。但他也想不明白是为什么,于是说道:“也许真的有比我爹厉害的人,但是眼下,我得先做到和我爹一样厉害才行。”
      “嗯。”黄莺觉得六子真的是悟性很强的人,不管是学手艺还是听大道理,他不会的东西都会很虚心的去学习,这点真的很难得。想想自己十岁左右的时候,那还不是全世界只有自己最厉害的感觉,哪有他这样的觉悟,假以时日,这小子可能真的有大造化吧。

      两人在菜肆买了几样菜后,就到了昨日石婆子带黄莺进去的胡同口,黄莺说:“六子,你在这儿稍微等我一下,我去把泡菜送给老婆婆就回来。”
      六子应了句:“好。”
      黄莺进了胡同,却没往前走,径直往第一个门里拐了进去。
      这儿是宋恩泽的家,昨天黄莺在这儿笑话人家出糗,晚上躺在床上,越想越不好意思,所以今天特意要了些泡菜来给他陪个情。又不敢把这大秀才出糗的事儿说出来,只能谎称是送给石婆婆了。
      这次也不敢直接推门,生怕又撞见些什么不该看的,在门口轻轻的敲了敲门。谁知敲了好几声也没人应,黄莺并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六子又还在外边等,她不想多耽误功夫,于是推门就进去了。
      大门没锁,所以人肯定是在家的。
      这院子很小,除了前面的铺面租出去了以外,就只剩了一个堂屋和二楼的一个临街厢房了。黄莺先去堂屋看了一眼,见屋里除了一张四方的桌子并两把条椅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家具,屋里也没有一丝多余的装潢,看来这宋恩泽果然和石婆婆说的一样,清贫的很。眼下就只剩楼上那一间屋子了,可黄莺不好意思进去,本来主人没同意就进了别人家院子已经是很不妥了,眼下还上楼去,不是更没礼貌吗。
      她犹豫再三,最后一想,今天反正已经来了一遭了,若是不把这事办妥了,晚上回去还是睡不好,索性不管这么多了。
      下定了主意,她沿着台阶就上了楼。
      楼上的门半掩着,黄莺轻轻的敲了敲门,听见里面宋恩泽说了句:“是哪位?请进来吧。”
      黄莺见了他昨日的样子后,再听见这样假模假样客气的声音,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她也不客气,推开门就进去了。
      那屋里比下边的堂屋整洁多了,挨着墙两排高高的书架,上面摆满了书。靠窗的位置摆了一张长案子,上面笔墨纸砚一应俱全,还散落着半张刚写的文章,一看就是勤勉好学的人。旁边是一张窄窄的床,简单的扎了帐子,宋恩泽此刻就躺在床上,大约是觉得有人来了,强撑起身来半倚着。
      一见来人是黄莺,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换了一副不耐烦的语气说:“怎么是你?你又来做什么?又给谁传什么话?”
      黄莺看他毫不掩饰的卸下伪装,还一副讥讽的语气,觉得自己昨夜真是多心,跟这种人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但来了来了,况且他嘴唇发白,身上有气无力的样子,像是生病了,也不想和他多计较。于是答道:“今儿没人来叫我传什么话,是我自己想来的。昨天不是吓着你了嘛,觉得过意不去,今天给你带了一小罐我自己腌的泡菜,算是赔情了。”说着,从篓子里把泡菜拿出来,见屋里只有他床头还有个小桌子勉强可以放,就走过去放下,说:“那没什么事儿我就走了,昨天,不好意思啊。”
      宋恩泽见这人是来道歉的,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是个小姑娘家,就算了。眼下也懒得装斯文,往下一躺,说:“好走不送。”话还没说完,就剧烈的咳嗽起来。
      黄莺本来都走到门口了,听他咳嗽的这么厉害,果然是生病了。这屋里就他自己,终究是不忍心,所以试探性的问了一句:“你,病了?”
      宋恩泽咳嗽完,闭着眼养神,说:“是,托你的福,夜里受了风寒。”
      黄莺听他嘴毒的厉害,说到:“夏日炎炎的,你居然会受风寒?真是个怪人。”
      宋恩泽笑了笑,说:“想不到你也不是目不识丁,居然也会说‘夏日炎炎’这样的词。”
      “你!”黄莺自诩伶牙俐齿,想不到今日会栽在一个‘两面三刀’派手里,甚是愤恨,说:“好心当成驴肝肺,病死你算了。”说完转身就走了,连门也没给他关。
      黄莺出来时,满脑门子写着‘我很生气’,六子奇怪极了,问道:“你不是给老婆婆送泡菜去了吗,怎么气成这样回来?”
      黄莺说:“没事,不过是路上看见一只疯狗,一直乱叫。”
      六子不明就里:“哦。”

      两人回来后,黄莺的气渐渐消了,见郑大力刚把花椒种好,就在辣椒旁边,想到自己以后嘴里又多了一种滋味儿,心情瞬间好了起来,说:“大力叔,你手脚还挺麻利嘛,这么快就种上了。”
      郑大力笑笑,说:“这麻椒的种子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已经放了一冬了,更不知能不能种出来,既然昨日那婆婆说能种,咱就抓紧时间种了试试呗。若能成,厨房里也多样佐料了。”说着又问黄莺:“今日你去给大娘送泡菜,她可又交代了你什么?”
      黄莺听他说到了这个,不自在的转过头,说:“没交代什么,大娘不在家,我给他儿子了。”
      郑大力遗憾的说:“那可惜了,咱也没种过这麻椒,也不知道它有啥习性没有啊,若是能多问问就好了。”
      黄莺怕露馅,说:“不妨事,我明日出门的时候,若是碰见老婆婆,再问问她吧。”
      郑大力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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