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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早春时节山里一贯寒凉，尤其在天亮之前，这股子冷劲儿最厉害。
天刚蒙蒙亮，殷恒已经在后山练剑完毕。他往回走的时候，忽然听到林子深处有‘嚓嚓’声。
殷恒对练武的声音再熟悉不过，这声音绝不是。那既非习武，这般早还会有什么人在后山？贼？
殷恒提剑循声而寻，见一抹白影正蹲在树后抖动。
再近一些，才看清是韩灵，她正用铁铲挖草。
“大师兄？”
对方甫一抬头，便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
是真的水汪，因为下一刻她眼泪就流下来了。
挖草还能挖哭了？
殷恒递了帕子给韩灵。
韩灵忙道谢表示不用，直接用袖子擦掉眼泪。她一早起床就来后山挖藠头，刚挖到一棵根如蒜一般大的藠头，便高兴地直接剥干净塞嘴里吃了，却没想到这藠头特别辛辣，辣劲儿通过鼻腔直冲脑门，她本来还能忍得住，被突然现身的殷恒吓了一下，泪水就掉下来了。
他这么大的人走路怎么没声音？
韩灵随后就提着半筐藠头，跟着而殷恒一起往回走。
路上一直彼此都不说话，好像有点尴尬。
“那个蛋……”韩灵补充解释道，“昨日我托九师姐送给大师兄的蛋——”
韩灵话未说完，就发现蠛蠓在朝着一个方向飞，蠛蠓最喜欢吸血。韩灵朝着蠛蠓飞去的方向使劲儿抽动鼻子，果然闻到了一些血腥味，她顺着这方向去寻。
殷恒瞧见韩灵奔去的方向，立在远处未动。
等了片刻之后，他就听到韩灵远远地冲他喊：“大师兄，这有死人！”
殷恒这才走了过去，就见一名穿着青城派衣袍地弟子头朝下趴在地上，下半身接触的地面地方流了一滩血，几乎已经干涸，不难辨出人是在昨晚死的。
随后来了几名弟子，将尸体翻转过来，这发现这名弟子的下半身被插在一根砍断的竹子上。竹子地断面比较尖锐，他应该是在不小心跌倒的时候刺入那不可言说的部位。
“剑就在他手边，该是昨晚练剑地时候不小心。”朱白查看了现场情形之后，叹了口气，对殷恒回禀道。
“嗯，妥善处置后事。”
殷恒交代完就看向韩灵，她一直站在那里已经发呆很久了。
“吓着了？”
朱白等人也想起来韩灵了，晓得她肯定是被这场面吓呆了，特别是这名弟子的死因还是那种部位被刺穿。
“小师妹快回去吧，这里自有我们处置。”朱白忙劝道。
韩灵跟着殷恒出了林子，几度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殷恒温和地问她。
“大师兄，你觉得那名弟子是滑倒了才摔死的么？”
殷恒敛眸，“那小师妹觉得他有其它死因？”
韩灵抿住嘴，该弟子的死因自然是某处被断竹所伤，造成大出血而死。可是人并不像是自己滑倒了，刚才发现尸体的时候，她注意了尸体周围的杂草和地面的情况，并没有滑倒的痕迹。
不过也说不好，一旦他跌倒的方式比较别扭，就是没形成这种痕迹呢？关键是韩灵也没有在现场发现有其他人的痕迹，所以张口就说怀疑他被谋杀，似乎也不合适。
“也不是。”韩灵最终对殷恒摇了下头。
“回去好生休息吧，别多想了。”殷恒劝慰韩灵一句，便离开了。
韩灵倒也真没什么可多想的了，事情就那样，她再纠结也是多余。
回去把藠头洗干净 ，韩灵就将藠头的叶茎去掉只留根块，切薄片，加糖、醋、酱油、芝麻、花椒粉轻轻一搅拌，再点上些香油和麻油，做成一道凉拌藠头。
陆绥峰一早起来活动完筋骨，就看到韩灵给他准备好的早饭。
这凉拌藠头他以前也吃过，不过都是整块腌渍，不像这种的切成薄片，佐料很入味，便将藠头的大部分辣气杀掉，入口是微辣中带着一点清清爽爽的甜，配着热腾腾的粟米清粥和山药糕一块儿，开胃又下饭，吃得他肠胃特别舒坦。
早饭吃饱，心情变好。陆绥峰再没有之前隐隐作痛又饿得烦躁的感觉了，便更开心精神，这药膳调理还真有奇效。
之后他听说有弟子身亡，脸色严肃下来，亲自查看过情况之后，命人料理好该弟子的后事，又问起这弟子有没有家人。
“听说他来青城派以前，住在蜀州王家堡，父亲叫王德，弟子这就去王家堡寻他的亲人。”
“蜀州王家堡？”有弟子闻言，奇怪道，“我就是王家堡的人，我们村里的人我都认识，怎么没见过他？而且我不记得我们村子里有哪一位长辈叫王德。”
这下大家明白了，这身亡弟子的身份有问题。
随后，便有给该弟子更衣的人，发现了其臀上有一颗三角刺青。
“这刺青是蜀州一带叫三角帮的流匪记号，这帮人都是下三滥的色胚，最喜欢强掳良家妇女，玩够就卖去妓院。我记得三年前，这三角帮的人，被昆仑派弟子给收拾干净了。”
吴振楼在查看过刺青之后，跟陆绥峰表示，想不到这名身亡的弟子竟然是三角帮的漏网之鱼，如今可谓是遭了天报了。
陆绥峰心中有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殷恒，终究没说什么。
……
殷恒在沐浴之后，又收到了苗雀送来的一颗黑蛋。
这次苗雀依旧想飞快地溜走，被殷恒叫住了。
“怎么回事？”
苗雀紧张地解释：“就小师妹为感谢大师兄——”
“昨天已经给过了。”
苗雀终于明白过来大师兄疑惑什么，挠着头嘿嘿笑道：“昨天我忘了解释了，这蛋其实是一天一个，药膳嘛都是坚持吃才能见效。再说小师妹那么厚道的人，岂能只拿一颗蛋来糊弄大师兄，那不是太没有诚意了？大师兄，小师妹是不是很有心？”
“替我向她道谢。”殷恒淡笑应承。
苗雀走后，殷恒便将黑蛋丢到了窗外。
咚！
咚！
咚！
……
钟声一遍又一遍响彻整个青城派，派内所有弟子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赶往玄天殿集合。
须臾后，玄天殿外便黑压压地聚满了上千名青城派弟子。
韩灵也跟着苗雀一起赶了过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参加青城派的大会，也不知掌门有什么大事情要宣布。
吴振楼负责住持大会，先提起掌门陆绥峰的病情，褒奖了表现有功的殷恒、苗雀和韩灵。三人分别得了玉扇、匕首和天灵剑奖励。殷恒的玉扇和苗雀的匕首在市面上其实都不便宜，但比起天灵宝剑就不算什么稀罕物了。
弟子们都震惊了，他们万万没想到掌门居然把天灵宝剑赠与了刚入门的韩小师妹。那可是在江湖上排名前二十的名剑！
在行拜师礼之后，韩灵就双手接下了沉甸甸的天灵剑。她知道这是好剑，嘴唇动了动，却又不知是否该说。
陆绥峰笑道：“有话便说吧，今后我们师徒便是一家人，不必忌讳。”
“弟子不会剑术，只怕糟蹋了这好剑。”除了道出的原因之外，韩灵其实也不喜欢去哪儿都背着这么沉的剑在身上，这会害得她少拿很多药材。
“此剑之名与你的名字刚好相应，为师思量着这必是机缘，才决定将天灵剑赠与你。剑术不会可以学，若遇到为师忙，你也可以向你大师兄讨教，你大师兄的剑术更在为师之上。”
韩灵：“……”
这话是不是有点怪？徒弟的剑术超过了师父，师父居然很坦然地当着全派弟子的面说出来，就不怕别人骂他身为掌门技不如人，嘲笑他太老了不行了？果然名门正派的人都很君子，这般坦荡荡，令人高山仰止。
“师父厚爱，小师妹不必推辞，以后随时欢迎小师妹向我讨教。”殷恒淡笑着附和陆绥峰的话。
韩灵颇有负担地抱着剑，不得不如小鸡啄米一般点头道谢。
弟子们都艳羡极了韩灵，天灵剑原本是掌门母亲戚夫人所用，戚夫人生前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女侠，掌门必是喜欢极了韩小师妹，才会将母亲随身的佩剑都舍给了她。
不过小师妹也确实讨人喜欢，又救了掌门的性命，值得拥有此剑。
“接下来还有一桩大事，便是有关于诛杀唐门第一毒女唐月蓉——”
哐当！
剑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吴振楼不得不将话停顿，和所有人都一起看向声音的来源——韩灵。
“太激动，所以手软了。”韩灵忙行礼道歉。
大家对此也不怀疑，谁得了天灵剑会不激动？
吴振楼就继续介绍了唐门毒女的情况，立刻引来了众青城派弟子们的声讨。
“听说唐门如今新出的很多毒物都出自她之手，害死了很多人。”
“半年前菜州张家村八十余条人命一夜之间全部身亡，便因中了唐门剧毒如月白，听说此毒是唐月蓉最得意之作。”
韩灵：“……”其实并不是！
如月白是她研制最失败的毒，此毒在固定配比之下毒性呈现极不稳定的状态，并且会根据放置环境和时间的长短不同而产生不同的变性。换句话说，如月白的毒性变幻莫测，完全无解。
韩灵本来已经将如月白毁掉了，却失算忘了毁掉写有如月白配方的药册，想来是唐门门主在探望她的时候给偷走了。她也是因为逃婚，从唐家堡的药谷里出来，才知道这些年她研制出来的毒都被唐门用来肆意杀人了。
韩灵父母早亡，自小就跟着师父梅天海呆在唐门药谷里呆着。她自小嗜好钻研药理，日日沉迷，对外面的世界不甚好奇，也不甚了解。
有关于江湖上的事，韩灵基本都是听师父的讲述。师父告诉她，唐门在江湖上是亦正亦邪的存在，他们不似邪派奸恶，也不似正派那样刚直不会变通。唐门是以变通的方式最快速有效地解决麻烦，从而来达到铲除奸恶、匡扶正义的面对。师父也希望她能做这样的人。
那时候的唐门门主韩灵按辈分要称一声伯祖父，唐门在他的带领下，在外行事都还算磊落。后来，伯祖父的儿子唐乾继承了唐门门主之位，次年韩灵的师父突然病逝，情况就不一样了。
但是药谷里只有韩灵一个人，她沉迷研究毒药，消息闭塞，不仅不知道外面的情况，还被唐乾给哄骗了。
唐乾经常来看她，说江湖险恶之人太多，朝廷还有奸佞当道，百姓民不聊生，以小小的唐门之力，根本无法与之抗衡。唐乾鼓励韩灵最好能多研究一些杀力厉害的毒物，告诉她坏人多杀一个就少一个。而整个唐门只有她在这方面最有天赋，也最会钻研，所以这个重任必须压在她身上，这也是她师父死前对她唯一的期待。
韩灵便加倍努力，日夜不辍，果然研究出很多好用的毒物。因怕自己研制的毒物会存在不小心下错的情况，所以每一种致命毒物韩灵都会研制出对应的解药，一旦手误下错了，还可以及时将人救回。
但是等她逃出唐门之后，她才知道情况根本不是她以为的那样。江湖人都说她的毒，皆无解。
“此毒女不除实乃武林大患！”吴振楼高喊道。
“铲除她！”
“铲除她！”
“铲除她！”
青城派弟子齐声附和，声音震破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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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藠[jià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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