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生记

　　11月选考，考点离学校大概半小时的距离，于是学校安排大巴接送考生。
　　陈梓礼考的是政治和地理，俞嘉言考的是历史和地理。三天考试，陈梓礼只在考地理那天早晨见到过俞嘉言。
　　地理考试在第三天早上第一门，8:00开考。学校要求考生7：00在操场边的后门口集合。
　　陈梓礼在食堂啃完包子后便出来往操场走去，临门的操场边已经站着三两人群。有的在说笑，有的低着头看资料。虽说考前复习没什么用了，但陈梓礼还是喜欢在考前随便翻翻资料。于是她手里拿着笔记本，不时看看笔记，不时抬头望向远处。
　　十一月初的清晨，天是灰蒙蒙的，夹杂着层层轻纱似的薄雾。
　　薄雾渐渐消散，天空慢慢转亮。
　　俞嘉言背着包，手里拿着资料，身边伴着同去考试的室友，往这边走来。姿态随意又带着说不出来的精神。

　　~

　　两人再见的时候已经是11月中旬了。
　　学校安排考后放假三天，而俞嘉言考完回家连着待了一星期才返校。

　　11月11日，周六晚。
　　俞嘉言早上回学校，中午和室友们出去撸了一顿火锅，这会儿踩着点来。他缓缓地揉着肚子，慢悠悠地走进教室。
　　他步子一顿，那本因肚子胀撑而微微皱着的浓眉，在看到他后座上的女孩时蓦然舒展开来。
　　开学那天，他就着老习惯，选了老位置。不过那位置边上已经有人了，他猜想那人并不是她。那天晚自习去教室随便扫了眼，果然。教室后两排男生居多，前两排就他和他同桌两个男生，当真是被女生围成了个圈。他室友坐在第三、第五排，隔壁组。而陈梓礼，坐在他同组的第三排。
　　现在居然坐在他后头了。
　　铃声响起，他不紧不慢地走近，见陈梓礼一直坐在那位子上看书，于是道：“哟，后桌。”
　　陈梓礼听声后仰起头，朝他笑笑又低下头。
　　俞嘉言坐下后，转头，扯起一抹吊儿郎当的笑，“你可别在我后背画花儿。”
　　陈梓礼这下猛地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俞嘉言戏谑的眼神，而后点点头，小声应着：“嗯，我知道。”
　　红晕悄悄地爬上了她的耳朵。
　　她想起暑假上课的某一天，他转过身子，背对着她找东西。她瞥到白晃晃的T恤上有几条明显地黑线，她往后看了看，他后桌的笔尖正对着前头。
　　那天下午上完课，后桌一下课就走了。陈梓礼想了想还是要跟她同桌说这个事儿，便拿笔戳了戳俞嘉言的手臂。
　　“怎么了？”俞嘉言转头带着疑问。
　　“你衣服后面都被画起来了，你自己回去看看。”
　　“什么？”俞嘉言皱起眉来扭过头，往前扯着衣服，腰身都露出来了，但还是看不见。
　　“诶，你别扯了，你回去洗澡就看见了。”陈梓礼瞥到了那精瘦的腰腹和匀称的腹肌后慌张地收回目光，红着脸提醒。
　　“嗯，行。那我先回去了。”
　　“嗯。”

　　陈梓礼这位子换得她心里有点小开心。她和程寅坐在一起的时候，程寅话多，她也时不时地应着，说说自己的想法。有时候在认真学习，不理她也不好，所以一直都很纠结。程寅跟她前桌两个人共同话题比较多，两个人总有说不完的话，于是她们几个商量了一下，陈梓礼和程寅的前桌——文妤换位置好了。
　　跟老万一说，他没意见，于是麻溜儿地就换了。文妤本来的同桌是曹伊，曹伊话少，她俩坐在一起很少说话。陈梓礼和曹伊做同桌后，刚开始两人话也不多，不过后来倒是处得越来越好。
　　这边有人换位置起了个头，那边就有人跟着也要换位置。俞嘉言的室友——章好，找了张独立的桌子，搬到了讲台桌边上，桌子前沿正抵着讲台桌侧边。
　　开学来，位置两周换一次，为了照顾那些坐在前排两侧的学生，总不能毕业后歪了眼。这会儿，俞嘉言这组正坐在教室中间，进门第二组，他前头就是章好。
　　晚自习课间，章好微微侧身，问俞嘉言：“诶，你肚子咋样？”
　　“难受着呢。”
　　“你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麻烦。”
　　陈梓礼在后头低着头默默偷听，他的声音很淡，没什么情绪。于是她拿笔戳戳前头那人的背：“我那有午时茶，可能有用。”
　　“午时茶？”俞嘉言没听过这个，也没喝过。
　　“对啊，就是午时茶。我们那儿的人，反正只要是跟肚子有关的不舒服，都喝这个。”
　　“行。”他半信半疑地点点头。
　　晚自习下课后，俞嘉言转头，“我跟你回去拿吧。”
　　陈梓礼一愣，然后点头。她放下手中在写的题目，折起来放到桌角，将语文资料和保温杯放到书包里。待她整理完站起来，才发现他边上站着几个人，都是他室友，章好、燕祥、沈舟。
　　一行人见陈梓礼整理完了，便陆续往外走。

　　因为陈梓礼整理东西，慢了几分钟。这会儿教学楼里的学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很安静，能清晰地听到他们一行人的脚步声。
　　楼梯间又黑又窄，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个人影。章好、燕祥、沈舟走在前头，陈梓礼和俞嘉言并排走着跟在他们后头。
　　她不知道要说什么，索性一直闭着嘴，心里却在想：他们一整个寝室都跟他一起，估计是俞嘉言觉得一男一女不太好吧。
　　后头安安静静，只听到前头的燕祥嬉笑着调侃：“去外面吃个火锅，竟然还会遇到服务员向言哥要手机号......”
　　陈梓礼听到这话，微微偏头，在乌漆墨黑里偷偷瞄了一眼俞嘉言，暗搓搓地想：长得帅，能打折吗……那这个号码到底是给了没？
　　“没给。”
　　陈梓礼被这声回答倏地拉回思绪，猛地扭过头去看他，诧异地盯着他。
　　人的双眸在适应黑暗后，反而能看见那藏在黑暗里的一切。她看见她身边的这个男孩偏头垂眸瞥了她一眼，而后弯起了嘴角。
　　下了楼，路上的人不多。天冷了，还是回寝室开空调暖和。

　　空荡的路上，五个人朝着同一目的地行进，显得浩浩荡荡。
　　一行人快走到寝室的时候，陈梓礼才反应过来，不妥！
　　她瞅着愈走愈近的宿舍，赶紧开口：“你们在这等一下，我去拿！”说完，就“蹭蹭蹭”地往宿舍跑去，书包在背后一颠一颠的。
　　她急匆匆地放下书包，找到午时茶，便返身跑出去。
　　那四人一字排开，随意地站在女寝外面的草丛边，跟门口大概七八米的距离。寝室楼里亮着的灯，透过窗户，将外面一圈照得隐约透亮。那四人的模样在黑夜里，清晰可见。
　　“呐，给你！你这两包泡起来一起喝就行了！”
　　“谢谢你啊！”俞嘉言上前一步接过，轻笑着说。
　　“不客气，拜拜。”
　　“拜拜。”
　　陈梓礼往寝室走去，刚到门口，就见对面寝室的叶琦捧着脸盆靠在门边打趣道：“咋跟□□一样，一群人站女寝门口。”
　　陈梓礼红着脸，讪讪一笑。
　　她有点儿尴尬但其实内心有点小激动，因为俞嘉言！四舍五入就当他送他回寝了！有种高中时代，霸道混子送小女友回家的感觉，并且身边跟着他的一群兄弟，怪气派的。

　　~

　　十一月中旬，应该是深秋，还算不上初冬，因为还没套上棉袄。
　　夏天早已远去，午后的阳光不再是火一般的炽热，是懒洋洋地暖人心底。
　　下午第一节课下课后，陈梓礼和曹伊一起趴在桌上，面对面闭着眼小憩。
　　“来，把资料发一下！”语文老师进来了，那独特的公鸭嗓使陈梓礼更加疲倦了。他们班级的语文老师挺搞笑的，上课干货满满，偶尔穿插娱乐八卦，他喜欢景甜和宋祖儿。
　　陈梓礼趴着没有睡着，但就是不想起来，索性就等铃响起来再传吧。她迷迷糊糊要睡不睡的时候，一张纸轻飘飘地盖在了她右侧朝上的脸庞上。
　　她的心颤了颤，是他吗？
　　那微微颤动的睫毛和加速鼓动的心脏好似将她深埋的心事泄露。
　　她僵硬地趴着一动不动，没继续再睡，静静地听着周围的动静，也等待着铃声响起。
　　耳边传来轻轻地脚步声，而后是衣料摩挲的声音，她感受到他已经在位置上坐下了。
　　“铃铃铃——”
　　陈梓礼伸出左手将盖在脸颊上的资料拿下来，缓缓起身，眼里一片清明。
　　男孩的发质很好，乌黑透亮。中间的头发长长了，被压在发箍下。两侧的头发很短，挺生硬的，应该是假期回去理过发。
　　她想，摸起来一定很舒服。

　　下午听课，不管是不是你喜欢的，总是有股倦意。语文老师在上头讲得津津有味，下头的各位已然倦了。
　　陈梓礼本来绷着身体，双手交叠地坐着仔细听讲，后来越发疲倦，便双手交叉往椅背上一靠，舒服了。
　　前头那位更是不安分，看得她两眼一直。
　　大概是第一排仰头看投影脖子太累，俞嘉言转头瞥了眼陈梓礼桌上那摞高度恰到到处书，江头仰放在上面，似乎舒服不少。
　　她放缓呼吸，状似随意地扫了扫周围，本以为没人看见，却跟灵铛的视线一撞。
　　灵铛眯笑着看她，眼里的我懂我懂让陈梓礼的脸倏地一红，她慌乱地将视线转到PPT上。

　　那天下午下课后回到寝室，灵铛见到她的第一句话便是：“哟，俞嘉言下午怎么把头靠在你书上啊？”
　　陈梓礼呆了半晌后，红着脸结结巴巴道：“我也不知道。”
　　灵铛“嘻嘻”一笑，拿起洗发水和脸盆准备去洗头。
　　陈梓礼看着灵铛手中的洗发水，说：“诶，小不点，你这洗发水能借我用一用不，我洗发水快用完了。”
　　“行的行的。”
　　“谢谢你啦！”
　　“客气什么哦。”灵铛说完，打开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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