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生记

　　2017年8月21日，他跟我说了声早上好。——《高复日记》

　　周一，大晴天。
　　吃完早饭，陈梓礼到教室后想起英语书落在寝室里了，便回寝室拿。

　　八月下旬了，天气依旧火日炙人。但在7点左右的早晨，空气中还吹拂着昨夜残留的丝丝清凉。明明是大夏天，陈梓礼却感觉到了春日的明媚。太阳斜射，铺进走廊和楼梯，泛起一层淡金色的光。
　　陈梓礼走到离楼梯口还有几步路的时候，俞嘉言从下面神清气爽地走了上来。
　　两人看到对方皆是一愣。
　　陈梓礼怔怔地望着那沉邃的眼，心里犹豫要不要打招呼时，俞嘉言嘴角一勾，“早上好。”
　　清透微沉的嗓音顺着晨风吹进了陈梓礼的耳里，她觉得那嗓音好像又带着点说不出来的松软。
　　这下她呆住了，她十分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突然加速了。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听到有人跟她说“早上好”，她有点儿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陈梓礼用力地抠了抠指尖，凝视着沐浴在金色阳光下的俞嘉言，轻声回道：“嗯，早上好。”
　　后来别人每每问起关于俞嘉言，陈梓礼总是温着声说俞嘉言是她见过的最有礼貌的男孩子。
　　她小时候是个淘气王，带着一大帮孩子走街窜巷。到了初中，大概是进入了青春期，莫名地害羞，不爱说话了，甚至是礼貌的问好，她都不好意思。
　　她从未遇到过像俞嘉言这样有礼貌、全身散发着教养气息的男孩子。
　　她突然就觉得他们之间有了差距，大概是因为她在小镇长大，而他是城市里长大吧。

　　~

　　这天中午。
　　食堂里，陈梓礼一个人排在最后头，室友又跑去吃泡面了。
　　她正放空脑袋，虚虚的盯着自己这排队伍的动静。
　　队伍慢慢挪动，她收回神，往前踏出一步，而后随意地打量周围。
　　左边来了几个男生，其中一个是她高一同学。她来这里高复的原因之一是因为他姐姐以前在这高复过，他打算来这高复。她想着有个同学一起，稍微安心点，结果两星期都没见着过。
　　她纠结着要不要打招呼时，他已经偏过头对她说话了：“嗨，你怎么一个人啊？”
　　“室友去吃泡面了。”
　　“诶，你感觉怎么样啊？还习惯吗？”他笑着又问。
　　“还行吧。”陈梓礼如是说道。这日子过得像牢笼，没有手机，头一周还真不习惯，又想家得很，感觉要死了。可到了这周，又好像悄然间就习惯了这样早睡早起没有手机只有学习的日子。
　　两人说话间，一道声音插了进来：“我噻，有美女啊，你不早说！”
　　“我同学呐。”
　　语气轻浮，陈梓礼听着心里是一阵怪异，她往那声音处望去，大概是她同学的室友吧，刚才跟他一块儿进来。
　　她微微颔首，然后将视线收了回来，状作无意般往右边望去，无视左边人的打量。
　　右前面那高个子有点眼熟啊……

　　俞嘉言今天也赶了回热闹，和室友一下课便往食堂走去。身边是络绎不绝往食堂跑去的人，自己这几个人正常的步调反倒成了异类，怪新鲜的。
　　他正侧身听室友说话，那轻浮夸张的语气也传入他耳中，于是他顺势往后瞥去。好巧不巧，这主人公正是他同桌。
　　女孩站在人群堆里，人站得笔直，净白的脸，乌黑的眼，确实会让人多看两眼。
　　边上的男生在说话，她的表情却很淡。
　　他顶了顶腮帮子，而后收回视线。没想到第二天，便见到了站在她边上的男生。

　　第二天中午，他们寝室决定还是老样子。
　　俞嘉言坐在位子上，目视前方的黑板，默背英语作文。
　　一个男生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几本书。俞嘉言将视线往上移，嗯？这不是昨天中午在食堂看见的那个站在陈梓礼边上的男生吗？
　　那个男生见对方打量自己，想了想，上前一步。开口：“呃，你认识你们班的陈梓礼吗？”
　　俞嘉言挑挑眉，说：“认识。”
　　“可以帮个忙吗？把这几本书给她。”
　　“行啊。”
　　“谢了。”
　　只见他说完，将书本放下，便转身出去了。
　　俞嘉言看了看，是历史书。没多想，将书本放在了陈梓礼桌上。

　　下午，俞嘉言算着时间早了10分钟出寝去教室，室友见他出来，也跟着一起出来。
　　下午一点多，炎炎烈日当头，连碧蓝的天空都晃得发白，坦荡空旷的灰色水泥地似乎下一秒就要开裂。
　　空气中含着燥热，大家都是刚从凉爽的空调房里出来，身上还是干的，没什么汗，即便出汗，或许也已经被这炎风吹干。
　　陈梓礼左手捧书，右手拎杯，和室友们一起往教学楼走去。离教学楼还有几部距离，她看到对面走来的俞嘉言。
　　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人天生就带气场，与常人不同。走在人堆里，明明也不是C位，可你就是会不自觉地将目光移向他。
　　俞嘉言边走边和室友们说笑，侧脸说话时，下颚角线条流利。微风吹过，那被发箍压着的发没有丝毫凌乱。
　　说笑间，他听到后边传来的讨论声。
　　“是她吗？那个紫衣服的。”
　　“对。”
　　“不错啊。”
　　俞嘉言两眼微眯，将视线放远，那不是他同桌吗。
　　淡紫色的卡通T恤，那T恤上印着大大的史努比。

　　陈梓礼从大厅进入教学楼，俞嘉言从侧边入口进教学楼。
　　一群人，楼梯上，前前后后，都迈向五楼。
　　到了教室边，这群人一前一后进去。其他人都从后门进入，只陈梓礼和俞嘉言走前门。
　　这两人，一前一后进入教室。
　　陈梓礼一进教室，就看到了桌上的历史书，先是皱眉，走近翻开看到是自己的名字后，有点懵。
　　俞嘉言经过她边上，看着她一脸便秘又失望的表情，淡淡开口：“中午有个人过来，说是找你的。”
　　“哦。”
　　陈梓礼拿出夹在里面的纸条：梓礼，我决定去读大学了，这里待得太难受了。你加油，祝你明年考个好成绩！
　　看完后，不禁失神。

　　他是她高一前桌，两人那会儿关系算不错的了。她亲眼看着他一步步堕落，从刚开始的物理化学90分到后来跟她一样的三、四十分。他很聪明，可是经不住游戏的诱惑，每天放学后去网吧打游戏，有时候甚至通宵。那个时候，她连自己都自顾不暇，哪好意思说教别人。
　　可她悬崖勒马，高二的时候开始认真听课了，虽然理科还是听不懂，可文科的作业她会认真做完。到了高三，她也算冲了一把。
　　高二分班后，两人也没了联系。高二的时候听说他谈了个女朋友，高三的时候又听说他连学校都不怎么来了，家里好像也不管他了。
　　两人再联系时，是高考成绩出来的时候。
　　不知道怎么的，他俩聊了几句，他说他只考了300分，两人便感慨以前的不努力。于是两人都说高复吧，一拍即合，好，那就一起去吧。
　　后来还拉了个人，建了个三人高复小组。另外那个人后来决定去当兵了，她和他便一起来了。她想，他终于知道要读书了，也是真心希望他能够收心，好好学习，考个好点的大学。
　　可这人，才两个星期就受不了了？明明昨天还笑嘻嘻地问她适应吗，今天就卷铺盖走人了。她对他是真的再次失望，很失望。
　　唉，现在可真的就只有她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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