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与制作人之同人文

作者:环环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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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噩梦古风周棋洛



      暮色四合,星月无光,凌冽的寒风裹挟飘雪打着旋儿纷纷扬扬落在湖面,漾出圈圈涟漪,树叶发出似海浪的沙沙声,在万籁俱寂的冬夜里徒增些许悲凉。树下一个黑色身影斜倚着,修长手指细细摩挲掌心的玉佩,像是轻轻抚摸爱人的脸庞,几不可闻的叹息声从喉间溢出,语带哽咽地呢喃着:“我好想你,好想你,你知道么?”
      不知名的温热液体滑落脸颊,一颗颗不断滴在玉佩上,一点点浸湿。

      (一)

      二十年前
      人群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你小手紧紧拽着娘亲的衣袖,穿梭在人群中,朝湖边凉亭走去。是夜,广袤无垠的天空稀稀拉拉散落着几颗星子,偶尔藏匿在白絮般的云朵后,若隐若现。
      几声如雷的震天巨响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刹那间烟花直冲云霄,飞至最高处时绽放出绚丽多姿的迷人色彩,将皇宫映照得恍如白昼。
      你蹦跳着拍着小手,开心地惊呼:“娘亲,娘亲,快看,好漂亮!”面容姣好的女子垂下眉目,看了眼你无邪的小脸,悄悄俯下身,将你揽入怀中,宠溺地捏捏你鼻尖:“嘘,这里这么多人,你可是堂堂郡主,不能有失皇家颜面哦。”
      你闻言,委屈巴巴地噘嘴,都能吊起一盏油壶,满脸不高兴:“娘亲~~,为什么爹爹和哥哥还不来呀。”你扯着她衣袖撒娇,眼神像小鹿一样眨巴眨巴,湿漉漉的,让人心生怜爱。
      “爹爹和墨儿被你皇爷爷留下商讨要事去了,一会儿御宴的时候就能见到了。乖。”女子玉面浅梨,慈爱地揉揉你发顶,从衣袖里掏出一枚糖果,和风细雨安抚道。
      你还想再说些什么,恰逢此刻,一个颀长玉树的身影经过,手里还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精致的像洋娃娃的小男孩。
      他脸上盈盈含笑,似是第一次见到烟火,格外新奇。你歪着小脑袋狐疑地瞅他,长这么大从未见到过金色发丝好像阳光般耀眼的人,不免又多瞧了一会儿。
      对方似有所觉,徐徐回过头,对上你稍显灼热的目光,先是一愣,旋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天真诚挚的笑靥犹如割裂乌云直泻而下的温暖阳光,又仿若冰雪初融蜿蜒在山林间的涓涓涧流,你险些晃了眼。
      “见过太子妃,见过郡主。”低沉浑厚的嗓音自头顶落下,你好奇地仰头望去,对方和小男孩模样如出一辙,不同的是多了几分稳重与沉静,骨子里与生俱来的贵气愈加衬得风姿俊逸,潇洒临风。
      你听见娘亲淡淡回应,语气清冷却不失谦和,微微躬身回礼:“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女儿还小,难免有些淘气。”
      “不会,都是孩子,无妨。”话音刚落,周遭又传来一片赞叹,他抱起男孩儿,娘妻也顺势抱起你,一起欣赏烟火。你看得津津有味,殊不知,小男孩的视线却一直在你身上徘徊流连。
      约莫一炷香后,烟花盛会结束,众人开始散场往宫殿深处走去,你俩也被放回地面。
      你想到马上就要和哥哥见面,兴奋地哒哒哒往回跑,脚下没留神,扑通一声扑倒在地,小男孩儿见状,急忙忙跑过来,两个大人也迅速跟上。娘亲赶紧扶起你,查看情况。
      你膝盖和手心都擦伤了,很疼,眼里饱含泪花儿,可转念又忆起刚刚嘱咐的话语,你倔强地愣是没让眼泪掉下来,直往娘亲怀里钻,小小身躯微微发抖,一声不吭。
      娘亲轻抚你后背,抱着你向对方示意后,缓缓往远处走去,没两步,就传来你呜咽的哭声:“手手疼,呜呜。”
      “我们去让太医看看,很快就不疼了。”女子心疼地抱紧你。

      御宴之上,丝竹声不绝于耳,余音袅袅,绕梁三日,台上的歌姬随乐声翩翩起舞,宛如一只只翻飞翩跹的彩蝶,众人看得如醉如痴。
      爹爹和哥哥也早早坐在身旁,时不时往你碗里夹菜,没一会儿,已经盆满钵满。
      要在平常,你早就大快朵颐了,可今天你怎么也提不起兴致,还在为刚刚丢掉的糖果懊悔不已。娘亲本就对你俩教导多,不可多吃甜食,所以几乎没有什么机会可以吃到糖果。哥哥倒还好,很快就适应了,你却完全不行,好不容易今天娘亲主动给你,却被你大意弄丢了,你悔到肠子都青了。
      就在你闷闷不乐,快要哭出来的时候,一只白玉似的小手闯入眼帘,掌心赫然躺着那颗失踪已久的糖果,你循着手臂望去,与男孩儿湛蓝色瞳眸撞个正着,对方笑嘻嘻地,眼中灼灼,溢彩流光。

      “喏,你刚刚掉的,我帮你找回来啦。”
      “小哥哥,谢谢你,小哥哥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周棋洛,你可以叫我洛洛,郡主,你刚才有没有受伤呀?”
      “没有。”
      “咦,可是我刚刚听到你哭了呀。”
      “那个才不是我,小哥哥你听错了。”

      (二)
      珠流璧转,时光荏苒,那之后时间大约又过去了小半年。
      你总会不经意间碰见那个发色如阳光般闪耀的周棋洛。每每看到你,他都会给你一个大大的笑容,让人不自觉被感染,嘴角上翘,不禁感叹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就连爹娘也对他疼爱有加,甚至还认他做了干儿子。
      “小暑,小暑,你看,这个是我刚刚捉到的七星瓢虫,上面真的有星星哟。”他像献宝似的神神秘秘从衣袖里拿出一个盒子,叫着他给你起的昵称。
      说起来也很有意思,当他知道你是夏天节气小暑那天出生的以后,就自行给你起了昵称,还每次都叫得顺溜,你有时不答应都不行。“洛洛哥哥,它好可怜的,放了它吧。”
      你啃了口他给你送来的果子,汁液在嘴里迸出,霎时间齿颊留香,你满足地眯眼睛,细细回味着清冽的甘甜。
      “好的,就是想给你看看,然后放走。”他点头如捣蒜,打开盒子,虫儿顺势飞出,很快没了影儿。
      “小暑,果子好吃么?”周棋洛笑嘻嘻凑过来,张口就要吃你手里的红果,你小手一扬,他扑了空,差点跌倒在地上,很是狼狈。
      “哈哈哈哈哈,洛洛哥哥,你好笨哦。”你抱着肚子哈哈大笑,笑得花枝乱颤。
      “墨哥哥,小暑欺负我。”周棋洛湛蓝色眼眸闪过一丝窘迫,然后慢慢氤氲了雾气,眼泪汪汪地向哥哥控诉你的罪行。
      正在专心研读的哥哥,听到你俩的打闹,不疾不徐地放下手中书籍,转过头来温颜一笑:“嗯?这种事情呀,洛洛你还是自己处理比较好。”
      “你,你,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哼!”周棋洛气得鼓鼓的,你以为他真的不开心了,忙伸手把果子凑到他嘴边,奶声奶气的哄道:“洛洛哥哥,你最好了,给你吃。”
      周棋洛倏地咧嘴,手指轻轻弹了弹你额头,眼底渲染着一抹顽皮,你知道,自己又上当了。你抡圆了胳膊想去锤他,这时候忽然从远处传来凌乱匆忙的脚步声,周棋洛脸色一变,立刻做出防备姿态把你护在身后。哥哥也缓缓站起,向前迈出一步,挡在你俩身前,神色越发凝重。

      对方一行人心急火燎地冲了过来,对着你们躬身施礼,话语中难掩悲伤和急促:“两位殿下和郡主,太子爷要老奴带你们离开这里,你们快跟我走吧。”
      语毕,他自衣袖中掏出一块靛青色玉佩,仔细端详一会儿后,才微微颔首,与之同行。
      “老奴先带你们去见太子妃,她还有事要交代。”对方边走边说,神色惶惶不安。
      你隐隐感到不对,可是一瞥见两个男孩子面色铁青,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拐了好几个小道,你们才从一处脏乱不堪的屋棚内见到娘亲,她已奄奄一息,颓然到在冰冷的地面。纯白如雪的锦缎,盛开朵朵鲜红妖冶的血花,地面也被浸染的血迹斑斑。
      看见眼前的惨状,你们不约而同地跑了去,轻轻摇着她的身体,语带凝噎:“娘,娘,干娘。”
      很久以后,她吃力掀起眼皮,一看到你们几个,蓦地红了眼眶,遍布伤痕的玉手一遍又一遍摸着你们的小脸,心底满是不舍:“乖,娘没事,别哭。”
      还是哥哥率先冷静了下来,稳定心绪,试探性询问前因后果:“娘,你怎么会在这里,爹爹呢。”
      她眼神忽地黯淡无光,似是勾起了伤心事,随后生硬地转了话题,对着他语重心长的叮嘱:“墨儿,这里面你最大,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让弟弟妹妹安全出城,护他们周全,懂么?”
      哥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答应娘,一定保护好弟弟妹妹。”得到了儿子的承诺后,她又万般不舍地亲了亲你们每个人的额头,终于下定决心把你们用力推开,疯疯癫癫地大吼大叫,完全不理会你们撕心裂肺的哭喊,任凭下人把你们硬生生抱走。

      晚些时候,你们听到了爹爹的死讯,而后是娘亲殉葬,当两口棺椁赫然出现在宫殿大厅时,你哭到不能自已,周棋洛紧紧抱住你,哥哥则失了魂似的绕着一圈又一圈,始终没勇气往里面看,最终他鼓起勇气往爹爹的棺材里看去,眉尖霎时一凝。
      强忍着快要决堤的泪水,他转回头对侍从发问:“我们要如何离开这里?”
      “老奴得知,皇帝已经暗下杀令。为今之计,只能制造混乱,混淆他们视听,然后再趁机出城。”
      “不知道你们谁愿意服下这个鸳鸯泪,然后随殡葬队伍出宫,待药效发作时,便可予以接应。”话音未落,侍从恭恭敬敬自袖袍拿出一个闪着诡谲光芒的紫色药瓶。
      周棋洛眼尖地发现这个瓶子似曾相识,心下一急,忙出声阻止:“别听他的,这个药吃了会死人的,我爹和我说过的。千万不要吃。”
      哥哥不以为意接过,在手中轻轻把玩着,向对方索取保证:“吃了,就可以保他们无虞是么?”
      “是,因为必须要有一个人牺牲。”对方倒也没什么隐瞒。
      “好。”他仰头一饮而尽。

      你们随着队伍踽踽前行,洛洛也和哥哥同样的装扮,紧紧跟在后面。刚出宫门没两步,哥哥突然晕厥,众人乱做一团,你挣扎着想挤进去,却被一双手拉住,钉在原地。你回首,看见他眼角依稀泛着泪光,轻轻摇头。
      犹如万箭穿心般的剧痛让你几乎哭出声,周棋洛紧紧攥着你小手,用唇语无声地说着:“别怕,别怕。”你潸然泪下。
      正因为之前那场混乱,所以在出城时,守卫已经换了一批,所以你们几乎不费吹灰之力轻轻松松和接头人汇合了。
      你坐在早已备好的马车中,轻轻掀起车帘,看着皇城在视线中模糊复又清晰,然后一点点变小,消失殆尽。一想到今夜可能是和唯一的亲人生死决别,你的心像是被一把钝刀无情地切割着,痛到无法呼吸。
      这时,你被周棋洛轻轻抱在怀里,温热的指腹微微发颤,小心揩去你的泪珠儿。
      他低低在你耳边允诺:“别哭,别哭,以后我会照顾你。不让你受伤。”
      “我身边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洛洛。”
      “你还有我,我不会离开你的。永远不会。我相信,你哥哥一定没死,我们等安顿好以后回来找他。”

      (三)
      马车一路向南,穿过崇山峻岭,暧暧人村,行至山林深处方才停歇,你们下车观望,是一隅僻静院落,屋内一盏昏黄烛火随风摇曳。
      人困马乏,你们收拾好行囊后,很快沉沉睡去,你小脸残留着泪痕,睫羽微微颤动,睡得并不安稳。
      你们在这里一呆便长达十余年之久,你出落的袅袅婷婷,楚楚动人。而周棋洛则褪去了青涩稚嫩,身形挺拔俊朗,临风玉树。
      在你们隐姓埋名期间,总是会有人送来粮食和用品,而且还配备家丁丫鬟,日子也倒也清净安宁。更重要的是,每过三两天,便会有教书先生来传道受业解惑,久而久之,你们也慢慢习惯了这种与世无争,不问人事的生活。
      这一日,你闲得无聊,随手拿出几张字帖临摹,先生从旁指点一二。周棋洛则又不知道跑去哪里寻摸物件儿去了,因鉴于身份特殊,你这十几年,大门不迈二门不出,最多也就在山野林间闲逛半天。
      而周棋洛却不一样,有空没空就往外跑,许是怕你无聊,总会不定期带回来各种稀罕玩意儿,为哄你开心。
      你笔锋清新娟秀,一字一字方方正正,先生连连点头,捋着下髯,赞赏不已。
      正在这时,周棋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嘴角快要咧到耳后,迎着冬日暖阳兴冲冲朝你跑过来。他金色柔软发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发梢处悄悄绽开一圈光晕,肆意挥洒的汗珠晶莹剔透,折射出七色虹彩。他神采飞扬,精致如画的眉眼间泛着喜悦,这倒是头一遭见他如此开心,你不由心生几分好奇。
      待他走到近前,你自然地抽出随身的丝帕,踮脚轻拭他额头的汗珠,开口问道:“洛洛,遇到什么事情高兴成这样?”身侧的先生被你俩不小心秀了一脸,怔愣了片刻,脸色微微发红,扭头赶忙走了。
      周棋洛笑而不答,弯下腰方便你擦汗,视线一刻也没离开你。双眸炯炯宛若盈盈亮亮的蓝宝石,里面静静点缀细碎星芒。而唇角勾勒的那一抹柔情,恰似青葱垂柳轻轻在你心湖拂过,牵起丝丝涟漪,你登时心跳漏拍。
      你赶忙低下头,小脸蹭地飞上艳霞,胡乱地抹了几把,差点把丝帕怼进他眼睛,结果把周棋洛给整懵了:“小暑,小暑,你戳到我了!”他大掌握紧你皓腕,避免你继续作恶,苦着脸委屈地抱怨着:“很疼的呀,呜呜。”
      你心下大窘,忙不迭想抽回手,结果这家伙攥的更紧,你小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细如蚊蚋地娇嗔道:“洛洛,你,你放手,这么多人呢!!”
      “嗯嗯?哪有人,你看错了吧。”眼瞅着你俩腻腻歪歪郎情妾意,众人也识相地早早退回屋内,所以周棋洛再抬眼时,四周半个人影都没得。
      你又羞又恼,转身开溜,周棋洛眼疾手快,一把又将你捞回来,俯下身在你耳边窃窃私语,他带来的消息让你逐渐睁大了眼睛:“小暑,我打听到墨哥哥的消息了,他没死,他还活着。”
      周棋洛说话的声音很轻,轻得犹似晨曦中一缕若有似无的缥缈雾气,可是每一个字都重重砸在了你的心上。你眼眶一下子红了,身体也不受控地发抖,再三确认:“真的么,洛洛,你说的都是真的?”
      时隔多年,你想过无数可能,但独独没有想到哥哥还活在世上,所以当你再次听到这个在横亘在心间,百转千回都不敢提及的名字时,还是忍不住想哭。
      周棋洛直起身,眼神温柔又坚定凝视着你,发丝随风漾动,他轻启唇瓣,一字一顿郑重其事:“真的,我可以保证,不过现在形势尚处于危险中,所以要过些时日才能重聚,当然,在之前可以书信联络,喏,这是他写给你的信。”
      周棋洛从怀里掏出黄色信封,上面画着只有你和哥哥明白的暗号,一朵鸢尾,你看到那朵花,眼泪顷刻夺眶而出。颤抖的指尖因为激动,所以你很长时间都没有捻开信封,周棋洛善解人意地帮你撕开一角,将里面的信交给你。
      你展开被翻折的整整齐齐的纸张,一个字一个字看着,不一会儿,泪水就浸染在上面,哥哥说他这些年过得还好,希望能早一点团聚。
      你看完后将信捂在胸口,泪水再次模糊视线,但是这次,你是笑着的。
      周棋洛一瞬不偏的盯着你,瞧你哭的梨花带雨,情不自禁地将你软玉温香抱进怀中,大掌细细抚摸你后背,无声安慰着。
      “洛洛.......”
      “怎么了?”
      “谢谢,谢谢你。帮我找回了哥哥,谢谢你。”
      “嘿嘿,这是我应该做的,因为你是我的小暑呀。”
      “洛洛,我...”
      “什么也不要说了,只要你以后能像今天这样开心快乐,我做什么都可以的。”

      (四)
      翌日,你早早就写好了回信,让洛洛代为转交给接线人,因为昨晚哭了许久的缘故,所以眼睛通红,像极了软萌的兔子。周棋洛在树下漫不经心把玩着落叶,听到你脚步声,笑眯眯地转过身来,星眸中有飞羽碎琼。
      他捏了捏里面厚厚一沓纸,似笑非笑地调侃:“你是不是偷偷写了我的不可告人的秘密?嗯嗯?”
      他眼神盈盈亮亮,没有探究,只有明澈的笑意如阳光般耀眼,你顿时亦兴起玩味之心,捶他胸口一记佯装恼怒,小声嗔道:“才没有,你的那些秘密哥哥早就习以为常,不说也知道,好啦,你快去快回。要不晚膳就没有了。”
      他故作潇洒地一撩秀发,还想再说些什么,结果还没张嘴,就被你蹙着眉推推搡搡出了门,他哭笑不得,急忙忙补充一句:“小暑,你不能赖皮,必须要等我回来才能吃饭,哎哎哎,你....”
      你又随性赏了他屁股两巴掌后,摆手和他挥别。他倒也不见恼,眉眼弯成新月,精致笑靥胜似清晨暖阳下随风初次绽放的向日葵,暖融融的。
      就这样,春华秋实,寒来暑往,更迭交替间,转眼又过了一年。你和哥哥每个月都以书信来往,也从哥哥的只字片语中了解了他近况。
      他现如今在钻研医术,而且小有所成,并经营一家医馆每日无偿为贫苦百姓治病,由于医术精湛,药到病除,很快便声名远播,不少人慕名而来,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好在后来增加了人手,每天才能稍事休息。
      而对于过去的林林总总,他似乎有意回避,尤其当你问及那次服下鸳鸯泪之后,他压根儿就未曾正面回答,只是淡淡说了句,无需挂念,一切安好。你虽然惶惑,却也没再多问。

      这一日,已经出去了许久的洛洛,傍晚都不见人影,日斜将沉,沉沉的夜色缓缓笼罩大地,抽走最后一缕光,而你在园中已经来回踱步无数次,始终未等到周棋洛。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地面都被你磨出痕迹,那个你心心念念的人却连影子都没有。出门必经之路上仍旧是空无一人,只余月色下斑斑驳驳的寂寥树影,随风沙沙作响。做好的菜也凉透了,亦反反复复热了好几次。你的心也一点点提到嗓子眼,黛眉浅折,忧心忡忡。
      为了等洛洛,你已经不吃不喝了大半天,连下人都看不过去了,一时没忍住开口劝你:“姑娘,要不你回去歇一会儿,我在这看着,要是公子回来了,我再去叫你也不迟。”
      你挥了挥手,温柔谦和地婉拒:“不要紧的,你先回去吧,我再待一会儿,说不定他就回来了。”丫鬟见执拗不过,摇着头叹气,闷闷不乐地回了屋。
      更深露重,早春的夜晚寒气料峭,冷风呼啸而过,丝丝彻骨的凉意让你不禁打了个寒战,你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身子,恰逢此刻有个人从背后轻轻抱住你,将冰冷寒气驱赶得一干二净。你猛然僵住,刚想挣扎,余光瞥见那一绺熟悉的金色,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顺势偎进那温热如炬的胸膛,小手轻轻抚摸他柔软的发丝:“洛洛,路上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么,我担心了好久,还好你回来了,吓死我了。”
      你明显感觉到周棋洛身体一滞,随即将全部重量都压在你身上,脑袋在你肩窝蹭来蹭去,放肆地汲取你的香气,没有回答你的问题。
      你不安地转过身,小手捧着他脸庞细细端详,试图从中找出蛛丝马迹,周棋洛不躲不闪,任由你放肆地看来看去。他俊朗玉容带着几分倦色,眼神也不似平素那般熠熠生辉,仿佛一夕间被梦魇湮灭所有光芒,晦暗不明。向来上扬的嘴角也耷拉着,可怜兮兮地向你诉苦:“我今天遇见了几个小混混,还和他们打了一架,呜呜到现在还疼呢,快抱抱我。”
      闻听此言,你心疼不已地搂住他,嗫嚅着道歉,语调泛起哽咽:“对不起,洛洛,要不下次我和哥哥商量,不必这么频繁,知道他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周棋洛当场就不乐意了,瞬时打消你顾虑,信誓旦旦保证道:“那怎么能成,好不容易让你们联系上了,不能因为这么点小事就耽搁了,放心我以后会加倍小心的,喏,今天的我也安全带来了,快看看吧。”边说着便从衣服内衬里掏出信笺,在你眼前晃了晃。
      你拿过信,揣进衣兜,拉着他进屋坐下,将菜重新热好,摆在桌上:“不急,等你吃完了,我再回去细细看,反正又跑不了。”
      他也拉过你在身边坐下,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起来,并且抽空在你碗里也夹了不少菜进去,热气氤氲了他的面庞,昏黄的烛光下,竟有一种稚气未脱的可爱。
      “好吃么?”你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笑盈盈地问。
      “嗯嗯,好吃好吃,太好吃了。”他点头像小鸡啄米,整个脑袋都埋在碗里,嘴里塞得满满的。
      你将信将疑地夹起一块放到嘴里,随后又吐了,菜已经失去味道,难以下咽:“哪里好吃了,洛洛,你难道是因为太饿了?”
      周棋洛终于抬头看你,拈下嘴边的饭粒放进嘴里,比天空更蓝的双眸中涤荡着缱绻柔情,如一汪春水静静流淌:“不是的,因为这顿饭是你做的,所以对我来说是最好吃的。我还知道,你在等我回来。”
      他大掌揽过你脖颈,与你两额相抵,将自己的影子深深烙印在你的眼底,他眸中无法言说却汹涌难抑的深情看得你脸颊发烫,你想推开他,却根本无济于事。
      “小暑,我发现你真的越来越让我着迷了,我得想办法赶紧娶了你才行。”
      “瞎说什么浑话,你怕不是被打傻了?”
      “才没有,小暑你这么不愿意嫁给我么?”
      “你一定是吃饭吃傻了,我先回去了。”
      “真的没有,你看我还没吃饱呢,可以再吃。”
      “我回屋了,你好好休息,不许半夜来敲门.......,我是不会开的......”

      (五)
      斜月沉沉,江流宛转,拂面而来的晚风裹挟丝丝凉意,房门被你轻轻阖上,撤身而出折返回屋。
      是夜,万籁俱寂,你随手点燃了蜡烛,迎着昏黄色暖光,轻轻翻看信笺。
      里面空无一字,只有朵着墨清清浅浅的鸢尾花,含苞待放,娇艳欲滴。
      心咯噔一下瞬时坠入深深湖底,自脚底升腾的恶寒沿着小腿一寸寸攀附而上,流水般蔓延全身。
      此乃危险的信号,哥哥曾与你定下暗语,倘若某天未能以文示之,则表示他现在身处险境,而收信一方也应立即做好万全之策,方可全身而退,以防牵连其中。
      事不宜迟,你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快步来到周棋洛房前,小手颤巍巍地扣响门扉,声音泛起哽咽:“洛洛,洛洛,快开门。”
      对于你的再度造访,周棋洛反倒有些意外,他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揉着惺忪的睡眼,懒洋洋地边走边说:“小暑,是不是太想我了,所以又来找我?”
      笑嘻嘻地开门,垂眸却对上你泫然欲泣的小脸,他怔愣了一下,碎玉飞琼的瞳眸中闪过一丝不解,大掌揽着你清瘦肩头,俯身悄悄问着:“这是怎么了,怎么不高兴了?”
      “洛洛,哥哥他现在有危险,我们要赶紧去帮他。”薄薄的纸张被握出深深皱痕,强烈的不安仿佛奔涌而至的滔天巨浪,将你从都到脚湮没,你几乎要窒息,柔弱的身子也微微颤抖。
      周棋洛闻言,一把接过纸,反复颠倒看,也没瞧出任何端倪:“不就是一朵花么?没什么特别呀。”
      “如果繁花朵朵,就说明事情已经解决,但如果是花苞未绽,就表示......凶多吉少,有去无回。”你一一道来缘由,周棋洛这才恍然大悟。
      他再看向信笺时,褪去了之前的不解,神色变得愈发凝重。月色凄冷,周棋洛俊美玉颜也一半光明一半昏暗,平素明澈含笑的眼睛覆上阴沉的雾气,如同窗外被无情吹散的暮色,黑不见底。
      他思忖良久,才缓缓开口:“我先陪你去收拾衣物细软,明天一早我们就离开这里,如果现在贸然离开,恐怕会打草惊蛇反而更加危险。”说这话时,烛火摇曳在他眼眸里,闪烁着沉着泠静的光。
      “小暑,别怕,我会陪着你,不让你出事的。”他伸手过来,将你冰冷的小手紧紧包裹住,温度从他厚实的掌心源源不断传来,像一股暖流缓缓充盈全身,内心的焦躁不安也被慢慢抚平。
      于是,他同你一折返回自己房间,整体收拾的差不多时,你想把藏在枕头里的书信也一并带走。但任凭你如何翻找,都快要把床铺掀起来了,那几封信悉数不见踪影。
      你心中不祥之感逐渐扩散放大,意识到事情已经比想象的还要糟糕,不仅哥哥有危险,就连你们之中都出现了背叛者。
      为提防隔墙有耳,你忙不迭把洛洛拉至近前,贴在他耳边如实相告,周棋洛听罢瞳孔骤缩,脸上闪过一丝痛恶之色。他纳你入怀,低低柔柔地安抚你心绪,语气坚定从容:“别担心,我今晚会在这里陪着你,量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正巧,窗外有人匆匆经过,走到你门前后蓦然停下了脚步。周棋洛见状,故意提高了音量,假装和你调笑道:“小暑,你答应我的事情可不能反悔,说今晚一起睡就要一起睡。”
      话音刚落,他忽而吹熄蜡烛,轻手轻脚拉着你在床边坐下,观察外面一举一动。周棋洛身体绷得紧紧地,将你护在身后,视线一瞬未偏盯着门口的人影。
      果然,对方听到周棋洛的话以后,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就只是在驻足停留。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黑影透过木门的缝隙落下,一寸寸延伸到你们脚下。
      你们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喘,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仿佛一年那样漫长,也不知是对峙了多久,对方败下阵来,铩羽而归,你和洛洛长舒口气,暂时安全了。
      经过这一番折腾,你早就累地眼皮都睁不开了,可是你担心对方指不定什么时候又来,因为强打精神靠在周棋洛身边,脑袋不停点头抬起,循环往复。
      周棋洛瞧你是在困得不行,带着十二分的小心把你放平,盖上被子,细细掖好被角后,长指轻轻拨弄着你额间碎发,寸步不离守着你。
      天光熹微,朝霞漫天,待你醒来之时,周棋洛已经秘密打点好一切,于是你二人坐上马车,往醴安城而去。
      上一次是迫不得已离开那个兵荒马乱之地,而这一次却是踏上回家之路,两次截然不同的心境,让你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小暑,如果这次见到墨哥哥,你想说什么?”
      “能见到他么?如果能,我希望和他说,好好活下去,还有,我很想他。”
      “你猜我想和他说什么?”
      “不知道。”
      “我想和他说,请把你放心交给我,我会保护你周全的。”

      (六)
      嫩桠抽出新绿,由浅渐深,为乾坤装点亮眼的翠碧;漫山遍野恣意繁盛的花蕊,将世界粉饰的喧闹非常,清浅暖风吹拂,阵阵花香沁入心脾,朦胧间有丝微醺之感。
      你和周棋洛已经离开近十日,一路上快马加鞭,掩人耳目,倒也算是相安无事。
      辗转又走了半天,你和周棋洛见不远处有个僻静小镇,便决意进去修正一天,然后继续赶路。
      刚进镇子,就见人群熙熙攘攘,喧闹异常。一打听才知道,今天是某位大户人家姥爷的生辰,好多人都前去庆贺。不仅如此,还请来了戏班唱戏,更是让人心驰神往。
      听说这户人家宅心仁厚,对镇子的穷苦百姓视如己出,今天也邀请大家参加,且分文贺礼不去,只求与民同乐。
      对方一听周棋洛是外地口音,也热络的请他一同前往,顺道沾沾喜气。周棋洛施礼道谢后,回身掀起车帘,星眸莹烁着细碎琼光,笑嘻嘻征询你的意见:“小暑,你想不想去,听说他们请来的戏班都是名角儿,要不我们去看看?”
      你其实在车内已经了解十之八九,虽然很是向往,但一想到此行目的,便借口推辞掉:“毕竟我们和他们不熟,贸然前去打扰总归是不太好,洛洛咱们还是找点找个落脚地歇息吧。”
      见你兴致缺缺,周棋洛也一下子没了趣味,他赞同地点点头,拜别对方,驾车踏上另一条小路。
      须臾后,你们来到客栈前,定了一间房。为确保安全,你俩对外都以夫妻相称,周棋洛因其发色过于引人注目,所以就一路带着兜帽,不以真面目示人。
      用过晚膳后,夜色慢慢笼罩大地,空中一轮弦月,星子稀稀拉拉,寂寥落寞。
      你百无聊赖地坐在窗侧,仰头看着广袤夜空发呆,那边周棋洛已经梳洗停当,卸下一身防备后,斜靠在床头歪着脑袋一瞬不瞬地注视你。金色发丝被月色洇染,晕上淡淡银白色光芒,愈发映衬他精致的脸庞,宛若被精雕细琢的瓷娃娃,有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他起身向你走来,正在这个时候,“嘭啪”沉闷无趣的天际炸开一朵绚烂的烟花,瞬间大地被照得恍若白昼。
      你被这突如其来的烟火吓了一跳,随即淡淡笑了,转身招呼他共同欣赏。
      周棋洛三两步走到你身旁,唇瓣绽放一抹温情,积极附和:“真的好漂亮,小暑你快看,那里也有。”
      他裹紧你小手指向别出,你循着看去,是一汪平静无波的琥珀,倒映着漫天绚烂的烟花,仿佛那一方地面也开出了无数姹紫嫣红,交相呼应,溢彩流光。
      你看着,看着,心中忽而升腾起一丝悲凉。遥想当年,第一次看烟火时,你还是不谙世事,无忧无虑的孩童,如今时光荏苒,十几年的时光匆匆过去,早已物是人非,纵使有这着锦繁华也终是付与了断壁残垣。
      你触景生情,不知不觉间视线渐渐模糊,雾气氤氲眼眶,泪花不经意滑落眼眶,一滴滴坠在周棋洛手背,滚烫滚烫。
      你突如其来的感伤,让周棋洛有些不知所措,这还是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见你无声哭泣,他以为你又牵挂哥哥的安危,声音软了一寸又一寸,低低柔柔的哄着你:“是不是想起伤心事了,别哭,一切都有我,我保证,都会好起来的。”温热的鼻息喷洒在耳边,好似山林中一涧清澈的流水,丝丝缕缕抚平你心底的不安,又像春日里透过指缝漏下的阳光,只需短短一瞬,驱散了所有阴霾。
      他指尖轻轻拭去你泪花儿,错落的烟花悉数落在他柔情似水瞳眸,而在这绝色美景之中,唯一不变的是你。他眼中翻涌着浓烈的情愫,让你有些心慌,挣扎着想逃,却被他揽入怀中,所有没出口的缱绻缠绵皆温暖成落在额头的深吻。
      “小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么?”
      “记得,那个金发小少年。”
      “你知道我对你印象最深刻的是什么吗?”
      “不知道。是什么?”
      “这个妹妹好可爱,好小一只,好,好,”
      “好什么?你说完。”
      “你不许生气昂,好勇敢,连摔跤的姿势都那么可爱,而且还不哭!!”
      “周棋洛你死定了!!!”
      “哇,我不是,都说了不生气的,不要扯耳朵,疼!!”

      (七)
      繁枝叶茂,花香四溢,一场场润物于无声的春雨后,时节悄然变化,由春转夏,不觉间,已近两月。
      烟火漫天下烙印在额头的缠绵,让你和周棋洛的关系也产生了些许微妙变化,你不再像往昔那般,对他欲拒还迎,而是坦然接受他对你无微不至的关怀与呵护,同样,你亦回馈给他温柔与体贴。
      所以,看起来你俩似乎都陷入了预定好的角色中,竟竟有些假戏真做。
      一天一天,离那方故土越来越近,你却愈发近乡情怯,惶惶不可终日,强烈的不安和恐惧好似一张细密的网,严严实实将你笼罩其中。
      一则你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至哥哥身边,看他过的好不好,二则你又担心如果到了,发现是坏消息,自己无法面对,两种截然相反的复杂情感相互纠缠,抗衡,搅得你胸口经常性地隐隐作痛,喘不过气。
      每每这时,周棋洛总会默默在身边陪着你,守护你,盛满阳光的眼眸中泛着怜惜,如雾起秋江。他一眼便知晓你敏感脆弱的心思,因此更忍不住的心疼,最终这一切都化成永寂长夜中万种柔情的拥抱。你就这样被他看在眼里,捧在手心,放在心里,在其中刻上如蛊文的印记,擦不去抹不掉。

      突如其来的变故发生在你们还有两三日到达之时。这晚,你们仍似往常准备投宿客栈,天色刚沉下来,便听到楼下吵吵闹闹,从言语中透露出,像是酗酒闹事。
      你和周棋洛默契地先打算观望一阵,不料想事态愈演愈烈,好像都开始砸店了。
      你二人眼神相触,临时起意准备下去看看。
      “奉劝你们,少管闲事,明哲保身要紧。”就在这个时候,从窗外幽幽飘来懒洋洋的声音,语调微微上扬莫名多了些危险的味道,把你和周棋洛都给镇住了。
      你俩倏地转头循声望去,从窗外夜色中闪出一个人影,和夜色融为一体,随意地坐在窗框上。手里似乎还捏着什么,远远的看不真切。
      周棋洛此刻并未带兜帽,可他索性也不惧暴露。紧紧凝着眉尖,面色阴沉的可怕,迅速用整个身体将你护在背后,冷冷盘问:“不知阁下是何许人也,擅自闯入,有些说不过去吧。”
      他身躯绷直,一副随时准备进攻的状态,眼睛死死钉在对方身上,握住匕首的大掌又收拢几分,冷言厉色。
      对方却貌似有备而来,既不上前亦不后撤,支起一条腿,换了个姿势坐着,抬起手指了指你:“我是来找她的,与你无关,最好不要碍事。”
      周棋洛面色一沉,眉宇间满是鄙夷神色,眼底流水而逝一抹狠厉,不屑地冷嗤:“笑话,你要找她先看我同意不同意才行,她是我妻子,我必须护她无恙。”
      他身体笔直,犹如傲立在暴风雪中一株苍柏,百折不摧。说话间,匕首已经出鞘,寒光乍现。
      “得得得,一个个都是冲动的家伙,多说无益,你先让她看完这个再决定打不打。”来者没好气地甩过来紫色锦囊,周棋洛一手握住,直接递给你,依旧和对方正面对峙,丝毫未曾懈怠。
      你手毛脚乱打开,里面是一封信和一块玉佩,你展信而阅,上面是再熟悉不过的笔迹,虽然只有寥寥数语,却让你悬着的心瞬间落了地。哥哥已经想方设法摆脱困境,本以为可以和你相认的,但最近身体受了极小的伤,只得计划延后。
      另外玉佩是为进出医馆,届时她可以带着一起前来相会,切记要妥善保管,不可丢失。
      你拿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玉佩,和这块两两相对,“啪嗒”一声铮响,两块玉佩合二为一,紧紧扣在一起。

      对方听闻声响,转头望向你,审视的目光仔仔细细打量你一番后,淡淡撂下话,潇洒离开:“既然东西带到了,我也不便久留,后会有期。”
      他凌空一跃,飞上旁边屋顶,须臾后,消弭无影。
      周棋洛眼神戒备地目送他离开,确认没有危险后,才缓缓转身,神色恢复如常,揉着酸痛的肩膀,和你打听:“小暑,是墨哥哥么?”
      你把信笺交给他,他就着烛光翻看,盈盈烛光在他眼中摇曳生辉,有种不真实的虚幻。许久,他才慢慢开口:“那这么说来,刚在那个人和墨哥哥也认识。而且关系匪浅。”
      “恐怕是的,我们明天要早点赶路了,争取早点和哥哥相认。”你赞同的点头,一想到可以见到暌违已久的家人,不由地心生喜悦。

      紧张情绪得以缓解后,你的肚子竟然不争气发出响声,周棋洛哈哈大笑,指着你调侃道:“小暑,你肚子在叫,哈哈。”
      你气得上去锤他,结果被他一把抓住动弹不得:“好啦我错啦,我给你买了桂花糕,将功补过好不好?”
      “真的?”
      “嗯嗯,都给你的,你快吃吧。”
      “那个,洛洛,你肚子也叫了,要不要吃点?”
      “不用,不用,你吃吧。”
      “好吃。”
      “那个,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我可以偷偷吃一口么?”
      “不可以,你说都给我的,都是我的,不给你!!”
      “果然,你有了吃的,就不要我了,过分!!”

      (八)
      暗夜,星月无光,晚风卷走白天的酷热,丝丝凉意悄然而至。
      你同店家借了厨房,做了几道可口小菜和稀粥,趁热端进了房内,推门而入,轻声招呼着:“洛洛,起来吃饭了,我做了你喜欢吃的菜,快起来尝尝吧。”
      躺在床榻上的周棋洛,静静的没有回答,那张精致俊美的脸庞苍白得一点血色都没有,睫羽轻阖,一阵死寂的沉默。
      “你已经睡得很久了,不可以再睡下去了,你以前总是说我赖皮,那你呢?”随手夹了菜放进碗中,你挪步做到他身侧,垂落视线,凝视他。
      他呼吸均匀,绵柔清浅,似乎是不舍得让你难受般,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皱眉和□□,安静得仿若睡着了,随时可以醒来和你逗趣玩闹。
      终究,不过是你的一缕妄念,他能活下来已实属奇迹,又怎能指望会唤醒他?
      你心有不甘地摇了摇头,眼泪止不住往外流,小手拂去他面上散碎的乱发,指尖流连徘徊在他如画的眉眼间,双肩无法遏制的颤抖,支离破碎的悲泣声融进永寂长夜中:“洛洛,对不起。”
      几天前,你们兴致勃勃地往醴安城行进,路上你想为哥哥准备些什么礼物,因而耽搁了数日。
      马车飞驰前进,跑着跑着,骤然急停,你毫无准备,倏地从座位上跌落下来。还没问及缘由,帘外传进周棋洛的声音,仿佛冰面下的暗潮,然你不由心房一颤:“小暑,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出来,记得保护好自己。”
      四下霎时间响起破风之音,接踵而至的便是一记记铮然交鸣。周棋洛拔剑出鞘,冷芒一现,随后旋转成无数光影,抵挡下迎面射来的箭雨。
      对方见远攻无果,便召集众人将你们团团围住,决意进行车轮战,耗尽周棋洛体力后再一击必杀。你在车上,看不到外面的情况,虽然很想冲出去帮忙,你知道现在唯有信任他,才是对他最好的帮助,不至于拖累于他。
      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影,周棋洛几不可闻的一声轻笑,眼中燃起浓浓的杀意,凛眉皱起,与他们厮杀在一处。
      估摸一炷香的时间,外面又恢复了安静,周棋洛一把撩起车帘,脸色惨白如霜,湛蓝瞳眸中盛满了不同往日的焦灼和关切。
      他二话不说拉着你就往外跑,边跑边解释:“这群人不知道是什么来路,手段非常狠毒,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我们找个僻静处先躲起来,等太阳落山了在想办法。”

      “为什么要追杀我们?”你惶惑不解地发出疑问,周棋洛也毫无头绪。但眼下当务之急是尽快摆脱恶人,化险为夷。
      刚迈出十几步,那堆死人中颤巍巍爬起一个人影,对着你身后用尽最后气力拉弓放箭,正巧被周棋洛回头撞见,你只听得空气撕裂的声音伴着周棋洛惊雷般怒吼:“小心!”视线忽黯,飞身抱住你,在地面打了几个滚才停下。
      倒地的瞬间,周棋洛拽出护身的匕首朝对方掷去,刹那间没入他的喉咙,牵起一泓血光。
      周棋洛吃疼的闷哼,目光冷冷逡巡一圈后,才费力地支起身体查看你情况:“怎么样,没事吧。”
      你摇摇头,忧心忡忡地从头到脚打量他,他微微侧身,将受伤的胳膊掩在背后,偷偷挽了个剑花,削去多余的箭柄,咧开嘴笑了笑:“没事儿,小伤而已,睡一觉就好了,我们快走吧…难保不会再有人追来。”
      说罢,他揽住你肩头,你们相拥着前行。走着走着,周棋洛的重量越来越压向你,步子也渐渐缓慢拖拉,好似有些力不从心。
      你偷偷观察他情况,发现他眼神呆滞,失魂地落在远处,身体踉踉跄跄左摇右晃,双唇死一般的煞白。
      你探手在他面前晃晃,他眸光动了动,俯下头,看到你的瞬间,勾了勾唇努力笑着:“我,我很…”
      话没说完,他整个人体力不支地倒向你,你惊慌无措地被逼退后好几步,才勉为其双手难扶住他。半扛半拖来到大树下,你把他抱在怀里心如乱麻,指尖轻颤着覆在他冷冰冰的脸颊,语带凝噎:“洛洛,洛洛,你怎么了??”

      “箭有毒,小暑,对,对不起,没法送,送,送你回去团聚了,原谅,原谅我。”他眼中的光被风吹散,仅仅余长夜中那一抹漆黑的暗色,他无力地敛下长睫,意识被黑暗笼罩。
      你感到他的手蓦地沉下,心仿佛被烫的通红的烙铁夹着火舌狠狠戳中,随即撕扯下带皮血肉,你痛到无以复加,眼泪决堤而出,扑簌簌滚落,冲刷着他脸上的血迹, 哆哆嗦嗦地拍着周棋洛脸颊呼唤他名字:“洛洛,不要,不要,你答应过我的,不要!!!”
      任凭你如何哭喊,怀中的人早已无法回应,你根本无法承受,竟绝望的想着不如随他一同去了便是。
      扯下发顶的玉钗,如瀑青丝迎风散落,你狠下心闭着眼往胸口刺去,电光火石间一枚石子破空而来,铮鸣轻响,手中凶器被击落在地。你失神落魄地望向来者,对方眉毛挑得老高:“啧啧,这是什么情况,你们怎么这么狼狈,为什么想不开要寻死?”
      你看着有些熟悉的面孔,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扯着他衣襟,低声恳请他帮忙:“求求你救救他,他中了毒,快要死了,求,求求你。”
      他没说什么,弯腰背起周棋洛,带你们寻了处客栈,安顿好以后还请来了一位蒙面大夫为其诊治,忙乎大半天,总算是保住性命,但至于什么时候醒来,以及醒来之后又如何,都要看天命了。
      你暂时取消了和哥哥见面的计划,也请对方代为转告,一心一意照顾起周棋洛。

      “洛洛,你不是以前总问我喜不喜欢你么?”
      “那你现在想不想知道??”
      “如果想知道,你要快点好起来才可以呀,要不我就跑了,跑到很远的地方。让你找不到我!!!”
      “所以,你快点醒来,醒来后,我告诉你答案。”

      (九)
      空中的圆月被一双手掰去大半,轻轻捻碎成细小的星辰,扑簌簌洒满整片天际,隐隐闪烁,棉絮般洁白的云朵也随着晚风徐徐漾动,好似少女的白纱翩跹起舞。
      手中的盘子跌落在地,几枚果子骨碌碌滚在地面,你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强烈的惊恐和不安蓦地涌上心头,你扭头冲至门外,脚步仓皇地四处找寻周棋洛的影子,声音因恐惧微微发颤,哽咽:“洛洛,洛洛?”
      夜色苍茫,万籁俱寂,只听得见你如泣如诉的嗓音,一遍遍低唤:“洛洛,别闹了,快出来好么?”
      身后传来一串急促的足音,你尚未来得及回头,便被紧紧拥入温暖如炬的怀抱中,声音更是让你沉溺其中,无法抗拒的万般柔情,甚至连呼吸都变得缱绻暧昧:“小暑,小暑,你跑去哪里了,吓死我了,我一张开眼你就不在,我到处找你!!”
      虽然此刻无法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但他微微哆嗦的身体却昭示他内心的无措。
      像是有什么融化了,又像是有什么跳得很快,你有些赧然。你垂下脑袋,小手覆在他手背上,因他的安然无恙,压抑在心头多时的阴霾顷刻间烟消云散,你莞尔一笑,柔柔安抚道:“我看外面有卖新鲜的果子,便买了些回来,结果你却不见了,我才是快被你吓死了。”
      如同冤家似的斗嘴把周棋洛给逗乐了,你耳边回荡着他爽朗笑声,感染得你也眉眼弯弯。没一会儿,你似是想起什么,在他怀里转身,小手扶着他精致俊美的脸庞,细细打量着,轻启朱唇:“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醒来的时候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身上的毒有没有事,还痛不痛?”
      连珠炮似的问句让周棋洛有些措手不及,他沉吟半晌,扬唇浅笑,眉眼间的光彩犹如霁雨初晴澄澈天空,竟竟将胧胧月色闪耀得宛若白昼。而落在他眸中你的倒映,仿佛也有了炫彩熠熠的辉光。
      “小暑,你这么啰嗦,可真像一个老婆婆。”不出所料,他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淘气的欺负你。微妙的情愫在空气中弥漫,你倏地红了脸,娇嗔地锤他一记,逗得他哈哈大笑,大掌包住你落下的拳头,把后面的话一一补全:“没关系,我也会变成老爷爷陪着你。”
      “谁,谁让你陪着了?”你面红耳赤地想抽回手,他一点机会都不留给你,笑嘻嘻地看着你。

      你们嬉闹了片刻,周棋洛渐渐褪下了戏谑调笑的神色,稍显认真的看着你说道:“明天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到时候我们要换装一下,不能被别人认出来。”
      平日看惯了他嬉皮笑脸,乍一严肃,你隐隐嗅出不寻常的气息,小心翼翼试探道:“去哪里?会不会有危险?”
      他托着下颌,故作深沉地思忖了半晌,才缓缓回应:“这个要明天去了才知道,今晚先早点睡吧,对了,有没有什么好吃的,我快饿死了。”
      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你,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那笑如一泓春水,徐徐流淌在你全身,暖融融的。你拍了拍他越凑越近的脑门,抓起他手臂往屋内走,还不忘奶凶奶凶地数落他:“谁让你到处瞎跑的,饭菜没有了,只有果子了。”
      回到屋内,周棋洛挑出几个又大又红的果子放到你眼前,剩下的便风卷残云般一扫而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落在你眼中,看上去有些好笑又有些可爱,恍惚间,你似乎看到了孩提时的他,那个像变戏法似的,不论何时何地,都能变出好吃的金发男孩,转眼已经过于那么久了。
      是夜,你们分床而眠,一夜好梦。

      翌日清晨,你俩整装待发,坐上了马车往城里进发。
      甫一进城门,你们便跟在了一会迎亲人马之后。你被喧天的锣鼓声吸引,悄悄掀起车帘向外张望。
      正前方,是一个身着大红喜服的男子,他坐在马上,身形颀长,脊背挺直,你心头倏忽生出一丝莫名的熟悉感,眯起了眼睛试图将对方瞧清楚。不成想被突如其来的撞击分了心神,就听见周棋洛在和什么人道歉:“对不起,一时没注意。”
      “小心点!!”
      你们尾随对方在一处宽敞的庭院门前停下,周棋洛把你搀下车,指了指里面:“走,我们进去吧。”边说边领着你往里走,随后找了处僻静角落做了下来。

      正在大厅中央行对拜礼的那双璧人,尤其是男方,你越来越觉得眼熟,轻轻扯了扯身旁人的衣服,悄悄问道:“洛洛你看那个人是不是面熟?”
      “哪里那里,哎呀转过去了,看不到了。”
      “我觉得他很像一个人。”
      “像谁?”
      “像不像墨哥哥?”
      “小暑,你一定是太想他了,所以才会有了错觉,快点吃东西吧,不吃都凉了。”

      (十)
      秋残叶落,冬雪纷至。
      暌违经年,在那扇推开的门后,白衣男子长身玉立,听到你微微颤抖的呼唤,他缓缓转身。眉眼间和爹爹有几分相似,唇角温柔的笑意又像极了娘亲,他已经不再是小时候稍显青涩的少年模样,仿佛一夕之间,蜕变成风姿隽秀的青年。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你快步上前,一头扎进哥哥怀里,放声大哭:“我,我好想你。”
      许墨轻轻揽住你,温润如水的嗓音也氤氲些许哽咽,大掌慢慢摩挲你后背,轻声细语道:“我也是,这么多年让你漂泊在外,对不起。”哥哥怀抱很暖,却和周棋洛的有所不同,倘若说周棋洛怀抱的是肆意挥洒的阳光般灼热,那哥哥的怀抱更衣贴近朦胧轻柔的月色般温暖,他身上有的青草香气混合着药香于鼻尖萦绕,让你渐渐止住了泪水,想要和他好好叙叙旧。
      “没事,我.....”话还没有说完,门口就突然闯进一个人,你俩倏地分开,齐刷刷看着对方,很然她也吓得不轻,一脸震惊地瞅着你俩,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她张了张嘴,眼睛刷地红了,气鼓鼓转身就跑,哥哥一把又给捞了回去,声音软了一寸又一寸哄着。两人郎情妾意打情骂俏的样子,恍惚间看到了你和洛洛的影子。
      眼瞧着哥哥大手就要不保,你适时开腔解救:“嫂嫂你是真的误会了,我和大哥多年未见,今天第一次重逢,难免激动。”女孩看看你,又看看哥哥,似是顿悟了什么,害羞地一个劲儿往哥哥怀里钻。幸好哥哥解了围,叮嘱几句后,抱着她回去了,要不又得尴尬许久。

      过了没多久,周棋洛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悄咪咪溜到你身后,对着你耳朵哇的一声,吓得你直接蹦了起来,你抚着狂跳的胸口回过头,一看是他,登时气不打一处来,追着他满屋子跑。
      周棋洛朗声大笑,身手矫健地躲开你各种攻击,还不时冲你做鬼脸,你怒气大盛,决意今天不抓到他誓不罢休。距离越来越近,仅仅一步之遥时,他倏忽转身,你躲闪不迭,直接撞进他胸膛。他顺势抱住你,下颚抵在你发顶轻声说道:“小暑,你看墨哥哥都成亲了,要不我们也快点成亲吧。”
      你仰起头看他,他敛去了往日的嬉皮笑脸,难得地认真看着你,明亮的双眸辉煌过窗外温暖阳光,他笑得明澈无暇,像投石入水,在你波澜未兴的心湖中激荡起一圈圈温柔涟漪,水花漾开,难管难收。
      你梨涡浅笑,软软应了:“好,我答应你。”
      他轻轻抓住你的小手放在自己胸口,像是对你说又像是在回应自己年少的心事般喃喃:“我会对你很好的,比任何人都好。”语毕,他张开双臂紧紧拥住你,羽毛般轻盈的吻依次落在你额发,黛眉,明眸,俏鼻。即将印在唇瓣时,他犹疑了一瞬,碧蓝如海的眼眸深深凝视你颤动的长睫和泛着红晕的小脸,眸光闪动,情不自禁地俯身吻住你。
      此刻天高地远,江海回溯,时间仿佛静止了,却又在刹那间迸发。他的吻犹如穿透层层云霞的一束金色阳光,又好似吹醒沉睡花蕊的一抹暖暖清风,世间万物都被揉碎重塑,凝结在滚烫的唇瓣,如梦似幻。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棋洛才轻轻放开你,面上微微发红,眼里汹涌着你未曾见过的复杂情愫,呼吸也愈发粗重深沉,声音略显低嘎黯哑:“小暑,我的小暑。”
      他梦呓般一声又一声重复着,长指流连在你面颊,眼底的哀伤流水即逝。
      “洛洛,我在这儿。”你将脸紧贴在他手心,一一吻过他指尖。
      窗外,簌簌然飘起雪花,随风在空中翩跹起舞,周棋洛伸出手随意接住一片,细雪触热即化,一点点融成晶莹剔透的水珠,一如他澄澈明亮的眉眼。

      正午时分,百无聊赖的周棋洛把玩手中的匕首。蓦地眼前一道冷芒闪过,他倏地扬手,两指夹住直冲门面而来的飞镖,眉峰一凝,目色沉冽地冷嗤:“这种小把戏,似乎不算高明吧,你真以为能伤得了我?”
      语毕,他随手一掷,只听得嗖的一声,飞镖没入墙壁半寸。暗影中的人抚掌大笑,缓缓步了出来:“果然爽快,明人不说暗话。你也知道我所来目的为何。”
      周棋洛蹙了蹙眉,眼底覆上一层冰冷的雾气,声音低沉如冰面下涌动的暗流:“走吧,希望一切顺利。”
      他们换了装束,策马疾驰到宫外,寻觅了处防备最为松懈的地方纵身跃入。他们一路因身着侍从的衣服,也并未引起他人的警觉,只道是那个不长眼的又惹怒了皇上,匆匆赶去领罚。
      脚步停在一处破败不堪的庭院中,四处杂草丛生,墙壁上墙皮脱落,到处都是裂缝,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气息。不知怎地,此景此景让他心头生出一丝烦闷,不想相信也不愿相信,这就是幼年曾经住过的地方,当时的繁盛仍历历在目,却早已变了模样,让人唏嘘不已。
      他扣响了门上的铜环,里面传出一个苍老无力的的声音:“是谁?”纵使相隔多年,他还是一下就听出了对方的身份,双眼刷地红了,语带哽咽地回答道:“是我,父王。”
      里面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仿佛刚才的那一切都是幻觉,周棋洛焦急的晃动门框,才幽幽地传出一句话:“孩子,回去吧,我已经时日不多,不必费心来找我。”
      周棋洛不死心地一剑劈过去,大门纹丝未动,窗户也用木板紧紧钉死,他急得身体将门撞得咣咣作响:“不行,既然知道您在受苦,我不能放任不管。”
      许是动静太大怕引来旁人,对方终于松了口:“孩子你先回去,你这样贸然前来,是会害了许太医的,你先回去,我们从长计议。”
      “父王,孩儿不孝,一定想办法救你出去。”他对着大门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眼里噙着泪,走了没几步,回头深深看了一眼,狠了狠心离开。
      “我会回来的,一定。要等我!”

      (十一)
      或许人类的本性就是贪婪,明明已经拥有了可以长相厮守之人,仍奢求得到更多,到头来,终是黄粱美梦一场。
      你和嫂嫂不过才认识了短短一天,却像是故友相逢,两个人不知不觉就从天光乍亮聊到日头高照。她和你一一细数与哥哥的过往经历,你听得津津有味,啧啧感慨。
      当她提及自己以身试毒时,你不禁又对其生出几分敬佩。
      “当时你为什么那么做,哥哥不是让你不要听信谗言么?”敬佩于她过人的胆识,你不禁将心中疑问和盘托出。
      “也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看他受制于人,心疼他,不管多难都想在他身边保护他吧,你有一天也会明白的,那种希望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不忍心他受伤难过的心情。”她淡淡述说着,嘴角不自觉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阳光洒下,倾泻在她温柔的侧脸,细绒出一圈暖黄色光晕,竟竟生出种一触即碎的不真实感。
      你赶紧骇人的念头统统甩出脑袋,小手轻轻覆在她肚皮上,对即将到来的新生命满是憧憬和渴望:“再过不久,我就要当姑姑了,嫂嫂,以后哥哥就请你多多照顾了,有你在他身边,我很放心。”
      “好。”她温柔浅笑,有那么一瞬,恍惚看到了哥哥的影子,果然他们是天作之合的一对佳偶。

      傍晚时分,周棋洛说有事便匆匆出门,他前脚刚走,后脚哥哥就从宫里回来,神色稍显疲倦。
      用过晚膳后,周棋洛和哥哥像是说好了似的,一起过来找你。他俩面色凝重,周棋洛更甚,素来清亮明澈的眼中此刻燃着一簇暗火,嘴唇紧抿着。哥哥虽平静如常,亦不免眉头紧锁,显然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小暑,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我们现在要马上走。否者你,还有墨哥哥一家都会有性命之忧。”周棋洛先开口说明原委,将利害关系一字字交代清楚。
      你有些不甘心,为何才刚刚相聚,又要被迫分离,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你一语不发,紧紧咬着下唇。
      周棋洛又何尝愿意看到你伤心落泪,他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痛到无以复加。可眼下当务之急是赶紧安抚好你的情绪,思及此,他大步上前,一把搂住你,像是哄着失去心爱之物的孩童般,一遍遍摩挲你脊背,无语凝噎。
      “别担心,我们这边逃出去以后,就会投奔你们。”哥哥的声音如月夜晚风飘来,一字一顿,他郑重其事向你许诺。有了这份承诺后,你也不在纠结,利落地和周棋洛换了衣物,深夜驾车离开。
      第一次离开,你不谙世事懵然无知,第二次纵然有万般无奈与不舍,你却希望自己从未回来过,唯有如此,才能让所有人安然无恙。
      离开后,又走了大半天,才渐渐停下。周棋洛掀帘而入,轻轻拉开车内的暗格,从里面轻手轻脚搀出一位面色如霜,身体羸弱的老者。
      “父王,您慢点,我们现在已经安全了。”他毕恭毕敬地低垂着眼,看不出任何情绪。
      被周棋洛唤作父王的这个人让你心生好奇,当时虽说年幼,但你对那个意气风发丰神俊秀的邻国君主还是有印象的,实在和这个风烛残年,形容枯槁的白发老者联系不到一起。
      “周叔叔?”你试探地称呼他,他呆滞无光的眼神转了转,提起的手骨瘦嶙峋,隐隐散溢出一股死气,搭在你手背,努力地扯起嘴角笑着,喉咙像是被火烧过,发出砂纸一样的声音,晦涩难听:“多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
      “周叔叔,我们带您回家。”你反握住他冰冷的大手,微微颔首。

      一路颠沛流离,辗转了十几天后,你们才走进了他的故乡,而周叔叔除了吃点东西外,其余时间都在昏睡,脸色也白了一度,最后连话都不愿多说。
      终于,在暮雪纷纷中,你们看到远处巍峨耸立的那座宫殿,似乎也看到了希望,周棋洛欣喜不已,决定第二天就带你们回家。
      翌日清晨,安顿好周叔叔后,周棋洛带着你快马加鞭前往那片鲜红如血的宫墙,到了门外,他向卫兵通报姓名后,对方大惊失色,一路小跑着向宫内禀报。想象中的以礼相待并没有到来,反而是宫墙之上呼啦啦站满了一排侍卫,个个拉弓搭箭,蓄势待发,矛头直指向你们。
      周棋洛对此很是震怒,从袖中拿出信物,高声叱责,眸色狠厉,翻涌着滔天的怒火:“吾乃本国太子,今已救出国主归朝,为什么不开宫门?”
      这时,从人群中缓缓步出一个黑衣男子,相貌平平,眼里流露森寒阴冷的光芒,他居高临下地俯视你们,尖细的嗓音尤为刺耳:“太子国主回朝,文武百官当然夹道欢迎,但乱臣贼子妄图入我宫门,那是万万不可,太子还请三思。”
      “你说谁是乱臣贼子?”闻言,周棋洛勃然大怒,厉声喝问对方。
      男子嗤笑,幽幽飘来的话让你脑袋嗡嗡作响:“太子想必您还不知道吧,邻国的许太医及其妻儿都已经被秘密处死了,原因就是以下犯上,意图谋反。而你身边的那位姑娘,就是许太医同父同母的妹妹,难道不是人人得以诛之的乱臣贼子么?”
      他说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重重砸在你心上震耳欲聋,你被轰得脑袋一片空白,都变了,前几天还在面前活生生的两个人,现在竟然......残酷的真相让你一阵阵发懵,身体也开始不自主地摇摇晃晃,即将倒下的那一刻,周棋洛眼明手快地抱住。
      “洛洛,他说什么,哥哥嫂嫂已经?”你哆嗦着揪紧他衣领,声泪俱下。
      周棋洛眼神悲伤的注视你,喉结动了动,终是没有说话。“你,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你眼泪决堤而出,心像是被刀子狠狠剜过,痛得无法呼吸,“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你哭得声嘶力竭,他紧紧抱着你,承受不停落下的拳头,任凭你发泄所有委屈。
      宫墙上的男子仍不知死活的雪上加霜,不疾不徐地开口:“所以太子殿下,如果您想重新回我周朝,以后执掌朝政,那您要做个表率才行,要么您亲手杀了她,要么您交给微臣替您代劳。”
      周棋洛一声怒吼喝断了对方,双目猩红,恨不得将这个逞口舌之快的小人千刀万剐:“你给我闭嘴!!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何来乱臣贼子一说,我警告你,最好快点打开宫门,否则当心你的脑袋!!”
      对方毫不在意,见苦劝无果,淡淡撂下话,扭头便走:“既然太子你执迷不悟,休怪微臣无礼,放箭,杀了那个女子!”
      话音刚落,多如牛毛的箭雨顷刻而至,周棋洛挺剑出鞘,一阵阵兵刃交接的响声过后,他开始体力不支,拉着你节节败退,终于你们撤到一个较为安全的距离后,对方也停了手,不再继续纠缠。
      周棋洛弯下腰仔仔细细检查你的情况,正在这个时候,远处有个亮光一闪,你瞥到有人于暗处悄悄拉满弓,将箭直直射向周棋洛后背!“小心!”你来不及思考,身体率先做出反应,你双手抓住他肩膀一个旋转,用自己血肉之躯为他当下这致命的一箭,将他扑倒在地。
      长箭从后背贯穿到前胸,温热的液体飞溅在你们二人脸上。彻骨的疼意从心口一寸寸蔓延扩散,你看到他紧缩的眼眸,听到他凄厉的呼喊,你茫然低下头,看着心头的血一点点晕染,滴落,忽然有种解脱的感觉,你想笑,可随之而来的的腥甜不停从喉中喷出,鲜红的花蕊一滴滴,一簇簇开满你俩全身,触目惊心。
      周棋洛对这突发的情况始料未及,他倏地睁大了双眼,眸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后被铺天盖地的恐惧所吞没,,整个人如坠冰窟。他轻轻圈住你,全身遏制不住地颤抖,指尖因痛苦而抽搐却仍极力揩去你唇边的血渍。再开口时,他如鲠在喉,眼泪不停滴落在你脸颊,轻声唤着你的名字:“小暑,小暑,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要救我?”
      你无力地瘫软在他怀里,摇了摇头,断断续续说道:“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就是不想看到,你,你有事。”
      “小暑别怕,你撑住,我们回去找大夫,一定能救你,别怕!”周棋洛抱起你想走,却被你死死揪住,心口的那抹艳红已经染满整个前胸,嘴角流出的血也越来越多,话都已经说不完整:“别,别去,够,够了。”
      他被你的丧气话气到不行,生平头一次对你大吼,声音中满是焦灼不安:“不行,你不许死,我还没有娶你过门,你不许死!!听到没有!!我不许你死!!!不许!!”
      他大手紧紧贴在你脸颊,双眸一瞬未偏的凝视你,带着无尽怜惜和不舍,他不想失去你,也不能失去你,所以他不能让你有事。
      “洛洛,我,我,不孤单的,我只是,早,早一点,去,去见家人,我,我很快乐,只是对,对不起,不,不能,陪,陪你,原谅,原谅我。”
      恍惚中,你看到爹娘站在不远处含笑盈盈的看着你,同行的还有哥哥和嫂嫂,他们仍是当初温馨快乐的模样,轻轻对你招手。你淡淡的笑了,甜美的笑靥好似灿烂春光下,随清风摇曳生姿的金色花蕊。
      带着无限眷恋和万般柔情,你深深看了他一眼,睫羽轻轻阖上,脑袋一沉,歪在他怀里,陷入了永寂的黑暗中。
      “啊!!!!!”周棋洛仰天长啸,凄厉的惨叫声犹如夜夜悲鸣的孤雁,盘旋不去。
      他的心犹如被捅开了一个破洞,然后又被狠狠揉捏,撕扯,痛到几近窒息。他哆嗦着,一遍又一遍地念着你的名字:“小暑,小暑,我的小暑。”终是无法唤醒眼前心爱的人,他用尽所有力气抱紧你,像是要嵌入自己身体里,泪水不停涌出眼眶,如雨倾盆,视线一片模糊。

      “小暑,等我回来。”他轻轻将你放平,抚摸你余温尚存的小脸,动作轻柔地像是在抚摸一片洁白的羽毛。
      自发梢处渐渐晕染开的银色,一点点,一寸寸将金色覆盖,他双目赤红,提剑向宫门走去。

      自地狱而来的玉面修罗,银蛇般的长发在空气中飞舞,长剑熠熠生光,杀气直冲云霄。

      庆元十五年冬,周国太子失心疯发作,将宫门守将尽数诛杀,后登基为国主,并追封某叛国之女为正宫,终身未娶。

      “小暑,你喜欢什么颜色的花?”
      “咦?怎么问这个?”
      “在我们周国,成亲的时候,女孩子头上戴的可不是你们这里的红盖头,而是花环。”
      “好特别的风俗,是有什么寓意么?”
      “嗯,据说是希望姑娘永远像花儿一样美丽。”
      “那,那我喜欢.....我不告诉你。”
      “哎?你怎么可以这么赖皮,当初送我玉佩时可不是这么说的,还说非我不嫁,你忘记啦?”
      “才没有,我没说,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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