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与制作人之同人文

作者:环环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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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噩梦 古风白起



      (一)
      泠泠淙淙恍如流水般的风铃声悠悠扬扬,时断时续,滚滚车辙由远及近,一行人马从天地相接处缓缓清晰,这条归途如斯漫长,长到几乎让人窒息。
      “我们就到了,很快。”玄衣男子策马前行,微微泛白的双唇轻声呢喃着,琥珀色瞳眸沾染上似血色般鲜红晚霞。
      他缓缓摘下面具,如雕刻般清隽容颜饱经风霜,回眸看了眼装点得富丽堂皇的车辇,素来清冷淡漠的眸底泛起一丝温柔,唇角几不可查的弯了弯。
      你许他一生爱恋,他佑你一世无忧,足以。
      车内身着红色喜服的女子,长睫轻阖,姣好无暇的面容梨涡浅缀,恍惚间又回到了与心上人初次邂逅的情形。
      那个青涩却刚毅,目光灼灼如华的清俊少年,现今他带你一路奔波,只为回到最初也是最后的归宿。

      十九年前
      你歪着小脑袋,从头到脚细细打量着眼前比你整整高出一个头的少年。
      他一身玄衣,清俊的面容肃冷认真,还带着些许稚嫩。浅栗色头发高高束起愈加衬得他干练利落,身体挺拔笔直,有着和年龄不相符的成熟稳健。
      鉴于你探究的目光过于灼热,少年脸上隐隐浮现一抹红晕,而且他始终都未曾直视过你,想来也是羞涩了吧。
      “他叫白起,从今天起就是你贴身侍卫。”爹爹浑厚有力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随即抓起你小手,放置于相较你而言大出一圈的,白起的掌心中,语重心长地叮嘱道:“以后公主的安危,就全权托付与你了。”
      白起一愣,旋即身体绷得更加笔直,郑重其事的颔首应允:“陛下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公主,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语毕,他垂眸看向眼前不谙世事,无邪天真的你,宛若一碰即碎的瓷娃娃,让他心头倏地泛起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有些怔愣。
      “那爹爹,我可以去玩了吗?”你努着嘴,颇为不耐。小梦刚刚带回来的新鲜玩意儿你还没来得及拆呢,小手绞着裙摆,一脸不情不愿,恨不得现在插上翅膀飞回去。
      “去吧。”武帝难得的首肯,你淘气吐了吐舌头,拉住白起的手拔脚狂奔。

      “公主,跑慢些,当心摔了。”白起在身后小声嘱咐道,清冷稚气的嗓音流露出些许忧虑,担心你出什么意外,他手一直攥的很紧很紧。源源不断自掌心传来的热度让你不由自主笑弯了眉眼,刚想回头与他说话,未料却和迎面走来的青衣男子撞了个满怀。
      你整个人后仰着倒向地面,白起见状不妙,三两步抢上前,抓住你小手往胸前一带,你踉跄了几步,跌跌撞撞地倒在他怀里。
      白起瞧你无恙,以身体护于背后,皱着眉,锐利的目光冷冷盯着来人,年级虽小可周身撒发出的森寒气场硬生生把对方给镇住了,原本伸出的大手也僵在半空中,往前也不是,收回去也不是,一时间气氛尴尬到极点。
      未等对方说话,白起先发制人,高声质问道:“你是何人,缘何出现在公主寝殿周围,意欲何为??”他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眸中转瞬而逝的冰刃锋芒让人不寒而栗。
      你从白起背后探出脑袋,偷瞄着,正对上来者,感觉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那双如鬼魅般随时能将人撕裂,生吞的双眼,是你一生也难以忘怀的梦魇。
      你下意识往白起身后缩了缩,微微颤抖着下逐客令:“我不想看到你,你快点走!!”
      白起从你的举动更加笃定了对面之人绝非善类,于是语气转瞬间变得更加阴寒冷冽,厉声叱责:“还不快走,难道是想抗旨不遵!!!!”
      震慑于白起凌冽森冷的气势,青衣男子忙不迭躬身施礼,而后灰溜溜的跑没了影。

      待对方走远后,白起柔柔安抚你:“人已经走了,没事了。”你缓缓抬起头,但见白起眉目如画的俊颜与你咫尺之遥,琥珀色眸中沁着些许担心,你忽而觉得脸有些发烫,第一次觉得他原来这么好看。
      “那,那我们快走吧。”你低下头,扯了扯他衣袖,哒哒哒跑开,摇摇头,试图把刚刚奇怪的想法抛出脑袋。
      “好。”白起应允,迈步追上你,方才蹙紧的眉峰渐渐舒缓。
      夜幕降临,晚风习习,夜莺婉转低吟,悠扬动听。
      不时传出孩童的嬉闹声成为这深墙宫闱中唯一一抹亮色,久久挥散不去。

      (二)
      韶华易逝,豆蔻流年,指缝中时光璧转珠流,你也从当年懵懂无邪的小女孩渐渐出挑得亭亭玉立,闭月羞花。
      绝色倾城的容貌着实少不得惹来麻烦,幸而你是生于帝王世家,假使寻常百姓,估计你家门槛早就被前来求亲的媒人踏破无数次了。
      可即便如此,爹爹仍不失时机的向你唠叨王孙贵胄中谁谁谁的儿子怎么怎么优秀,玉树临风,潇洒倜傥,无一例外都被你美言婉拒。时间长了,爹爹也自觉没趣,就没再提及。
      其实早在很久之前,你便已芳心暗许,那个横亘在你心间的人,只可惜你在那次遇刺受伤后就失去了他的音信。白起好似人间蒸发般,随那夜凄冷彻骨的寒风一同在你生命中消弭无踪,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你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再次醒来之时,却遍寻不着那一抹熟悉的玄衣。你问过爹爹,问过下人,他们都讳莫如深避而不谈,像是这个人从未出现过,起初你还会不甘心,想打破砂锅问到底,可久而久之,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后,你也默许了他的离开。但是你心里却始终相信,他不会轻易不告而别,或许有什么鲜为人知的苦衷。

      你身边侍卫换过一茬又一茬,总是没能长久守候你,更离奇的是,你从未刁难过任何人,但他们总会莫名失踪,未出几日,尸首就在野外发现,死状凄惨。
      爹爹也曾下令彻查此事,最后亦无疾而终,徒增一桩桩无头悬案。
      虽然你被保护的很好,但关于当年爹爹谋朝篡位,设计陷害太子一家多多少少略有耳闻,因而你也不奇怪为何自己总是会接二连三遭遇不测。
      相较于爹爹的愤慨激昂,你对此倒是看得云淡风轻。倘若哪天真的江山岌岌可危,不日倾颓,你也别无他想,但求能和爹爹隐居山林,做一对闲云野鹤,不问世事的父女,不再费尽心思争名夺利,平平静静度过余生便足以。

      “公主,你快点下来吧,前面就到永华宫了,要是被丽妃娘娘发现了,你又要受罚了。”小梦在你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细声细语地好言相劝,神色有些慌张,深怕被旁人发现你俩闯下的大祸。
      “不会的不会的,我走到前面的拐角,就调转回去,不会有事的。”你嫣然巧笑,拍着胸脯打起包票。正说着,又往前跨出一大步,对于这个叫做高跷的新鲜玩意儿着实喜欢得紧。“小梦,下次你也来试试怎么样,站在高处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你回头冲小梦嘿嘿一乐,上扬的语调配上你如花蕊般娇艳明媚的小脸,额头一层细密的薄汗被夕阳折射出七色斑斓,恍若误入尘世的仙子绝世出尘、
      你正玩得尽兴,步子也愈加快速,稍不留神,头顶发簪裹挟缕缕青丝和路过的树枝纠缠在一起,你一下子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你后知后觉的想撤身,未料发丝越缠越紧,生生扯得你头皮发麻,忍不住失声痛呼:“好疼,好疼。”
      小梦在下面急的像热锅上蚂蚁,可是她不会爬树,只得赶紧去搬救兵。

      “别乱动,容易伤着自己。”就在你不知所措之时,身后传来一道清冷低沉的嗓音,你讶异地回眸望去,是个带着黑黢黢面具的玄衣男子,虽然被遮挡了容貌,可从棱角分明的轮廓中亦不难看出,隐藏面具之下的容颜也应是俊美如俦,非比寻常。
      你愣愣看着他,心头油然而生莫名熟悉之感,尤其是对上他琥珀色眼眸时这种感觉更加强烈。而对方却毫无所觉,专心致志地替你拨弄发丝。三千青丝在他修长指尖流转萦绕,好似一幅淡淡氤氲的水墨画,让你有些恍惚。
      片刻后,他收手,纵身跃下树杈,回首深深凝望你一会儿后,转身离开。
      刚想叫住他,小梦已经叫来了侍卫,心急火燎地给你拆卸下高跷后,你俩消无声息地溜回寝殿。

      几步之遥外,笼罩在阴影下的男子缓缓步出,深邃如星河的双眸中漾起丝丝涟漪,目光紧锁在如花般娇艳欲滴的你身上,一瞬不偏。目送你走远后,他才不紧不慢地别过头,再次隐匿于黑暗中。
      是夜,你回到闺房后,辗转反侧,难以成眠,脑中不停浮现出面具男子的模样,那双似永寂长夜灼灼闪耀的眸子,仿佛直直看到了你心里,你心跳怦然,脸红的要滴出血。
      你越想越羞臊,奈何抵不过庄周公的邀请,怀着少女欲语还休的心思沉沉入睡。

      窗外,万籁俱寂,斑驳的树影在惨白月色下愈加阴沉可怖,这时一道身影倏地略过窗前,速度之快让人以为是错觉,一阵悉悉索索声响后,世界又归于死寂。

      (三)
      清晨的曦光薄如蝉翼,浅浅清清,携微风悄然透进屋内,空气中久久萦绕着丝丝缕缕的花香,一点点撩拨着你鼻尖,你悠悠转醒。
      缓缓抬起眼皮,小梦跪在床侧等候多时,见你醒了,忙起身帮你梳妆打扮。
      你端坐于妆镜前,意识一阵阵恍惚,因昨夜的梦境仍困扰不已,黛眉微微颦蹙,心事重重,愣愣发着呆。
      小梦自铜镜倒影中瞥见你若有所思的神情,不免也担心起来,不禁开口询问,和风细雨中流露出一丝担忧:“公主,您这是怎么了,昨晚回来以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的?”
      思绪被打断的你终于回过神,佯装无事地咧咧嘴,低声安慰她:“没事,可能是昨天玩的太疯了,身体尚有些疲乏。”
      小梦听罢,长叹口气,对你的胡作非为总是又爱又恨却丝毫没有办法:“公主,您本来身子骨就弱,可不能再这么无所顾忌,太医诊治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的,您需要静养,才对病情有好处。”
      她越说越起劲儿,唠唠叨叨喋喋不休的模样简直活脱脱一个老妈子,就算你想辩白也无从下口,任由她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脑说完。

      好容易捱到妆洗完毕,你此刻哪还顾得上什么礼数教条,赶紧趁她不备之时溜之大吉。
      小梦刚摆好膳食,尚未反应过来,匆匆忙忙尾随了两步,高声大喊想要制止你:“公主,你要去哪里,还没用膳呢?”
      “我很快就回来,等我一下。”你边跑边回答,一眨眼功夫将她抛在身后,窜没了影儿

      你一路小跑来到那株枝蔓叶茂,郁郁葱葱的银杏树下。
      仰头就瞧见那一抹浓于夜色的玄衣,掩映在枝叶间。男子随意地斜靠于树杈上,睫羽微阖,呼吸均匀平稳,如同睡着一般。
      机不可失,你从旁边搬过几块大石头,轻手轻脚地从另一侧攀上树枝,悄咪咪地向他靠拢,还好你技术不错,不消片刻你就坐到了他跟前。

      玄衣男子近在咫尺,浅浅的栗色长发随意披散在枝叶上,暖暖的阳光传过树影倾洒而下,不经意间柔和了他刚毅的轮廓,使得他整个人都变得容易亲近许多。
      你端详了他良久,愈加笃定他便是那心心念念的旧时故人,所以为进一步验证心中所想,你试探性伸出小手,准备扯下他面具,一窥他真正的样貌。
      眼瞧着马上就大功告成,假寐的男子倏地睁开了眼,凌冽冷厉的眸光像一道剑气直射而来,吓得你一哆嗦,忙不迭地缩回手,若无其事地讪笑打趣着,试图缓和尴尬气氛:“你,你好,这么巧,你也来爬树哈,呵呵”
      男子双手抱臂,不发一言,剑眉微微皱起似乎不太赞同你所谓的巧遇,素来古水无波的眸底隐隐掠过几分惊诧之色。
      你见他毫无反应,心里沮丧地打起退堂鼓,可又不甘心就如此不清不楚地回去,坐在那儿半天没挪地方。
      沉吟半晌后,为避免产生更多误会,你终于下定决心,深吸了一口,索性气直截了当地同他道明原委:“其实,我今天找你是有两件事,第一件是谢谢你昨天出手相救,第二件是想向你打听一个人,你认不认识一个叫白起的人?”
      在你提及白起这个人名时,对方肩膀微微抖了抖,一丝错愕在俊颜转瞬而逝,旋即大掌无意识地摸上了后颈。
      你惊讶地瞪大双眼,想捕捉那一抹微妙的情绪,却发现对方早已恢复往日的平静,声音也沉了下来,变得冷然疏离,头歪向一边:“不必,公主身份尊贵,保护您的安全是属下分内之事。”
      说罢,对方就要起身离开。你心下一急,忙扯住他衣袖,语气稍显急躁继续发问:“那,你究竟是不是白起,或者说你认不认识他?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公主多虑了,您说的那个人,属下没有听过他的名字,更谈不上认识。”他瞧你不肯松手,便顺势将你揽入怀中,凉凉地解释。
      你蹭地羞红了脸,刚想控诉他登徒子的不轨行为,身子却不受控地失重下坠,你吓得赶紧闭了眼,一头扎进他怀里。
      一阵疾风略过后,你双脚终于稳稳踏在地面上,可是小手仍紧紧攀附在他脖颈,他不太自然地轻咳几声,唇角弯了弯。
      “不知道公主还要抱多久?”
      你渐渐张开眼睛,和他垂向自己的视线在空中撞个正着,登时心跳漏了大半拍,对方双眸也盈满讶异,但好在没有推开你。一瞬间,好像整个世界都变得遥远恍惚,仅余下如雷的心跳声格外清晰,扑通扑通在你耳畔反复回响。你俩就这么对视了好久,那种熟悉之感复又涌上胸口,你情不自禁地伸手,想去摘那个阻挡在你俩之间的黑色面具。
      男子眉峰一横,警觉地后撤半步,你身子跟着他动作歪了歪,他又急忙将你扶正。
      见你无事后,他才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浅浅躬身请辞:“若公主无事吩咐,属下告退。”不等你答复,对方纵身跃上屋顶,几个凌空后,消失在你的视野中。

      你怔愣一瞬,瞪着他远去的方向气不打一处来,明明各种小动作都说明了他就是白起,为何他不肯和你相认?
      你气鼓鼓地回了宫,早膳也未进食,心中暗暗发誓,白起,你给我等着,一定要让你亲口承认。

      (四)
      “爹爹,今晚我想出宫去。”你冷不丁冲着堆积如山的奏折中专心批阅的武帝冒出这么句话,成功吸引了他注意力。
      他动作一滞,终于肯抬头看向你,神色平淡无波,语气却温文柔和,全然未有天子居高临下,不可一世的威仪,更似普通父亲哄着顽劣孩子般极具耐心:“不许淘气胡闹,外面太危险了,乖乖呆在宫里,那里也不准去。”
      “哎呀,爹爹,今天可是七夕乞巧节,外面一定很热闹,我盼了好久好久的,你就放我出去一会儿,我保证两个时辰之内一定回来,好么,爹。”你嘟着嘴,移步到他身边扯着他衣袍左摇右晃,可怜兮兮央求道,湿漉漉的眼睛眨巴眨巴,仿佛他要是一个不同意,你就能直接当场飙泪。
      不出所料,你这招用来对付武帝百试不爽,他瞅你眼角微微泛泪,下一瞬就可能哭出来的楚楚可怜样,纵然心肠再硬亦顷刻间化为绕指柔。
      对你他总是百般疼爱宠溺,或许你就是上天派来克他的,他说不得,训不得,就连捧在手心都怕掉了。
      武帝哭笑不得,长叹口气无可奈何的允了你:“去换套男装,扮成小厮模样随马车出宫,玩够了就即刻回来,不许逗留太久。侍卫带上他一二十个,以防万一。”

      “不不不不,带一个就够了,否则太扎眼了,我也没法玩的尽兴。”你头摇得像拨浪鼓,赶紧挥手否决。开什么玩笑,你平日里看一帮虬髯大汉就心里发憷,更遑论今天你是出去玩的,后面跟着十几个满脸横肉的大男人,你还怎么玩?
      你光想想就脊背一阵阵发冷,暗暗腹诽,要真是这样,你还不如待在宫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呢。

      武帝默了默,凝神沉思片刻,扭头和侍者耳语一番,对方领命离去。半柱香后,那个前几天同你一起爬树的玄衣男子缓缓步进大殿。
      男子临风玉树,身材颀长,高高束起的栗色发丝被夕阳余晖镀上一层闪耀的金,衬托得他更加意气迸发,风姿卓越,仿若整个人都在发光发亮。
      走过你身边时,他眼角余光淡淡瞥向你,复又直视前方,灿若星河的双眸中未波澜不兴,声音也一如既往地孤高清冷。
      “见过陛下,见过公主。”他躬身施礼,目不斜视。

      武帝扬袖免去礼节,开门见山地把你托付给他,捎带提了个要求:“公主马上要出宫去,你随同前往,一定要确保她无恙,还有,多带些银两,公主喜欢什么都买回来。只要她高兴就行。”
      “是。”男子领命,然后无声息地踱步至你身侧,垂下眉目,面具之下的冷玉脸庞隐隐浮现一缕羞涩,双唇微抿,神情有些紧张。
      他看似无措的窘态尽收在你眼底,你一时没忍住,噗嗤乐了。歪头飘去目光,发现他强装镇定的俊颜上渲染着可疑的红霞,一点点扩散变大,直接蔓延到脖颈,更夸张的是,你似乎看到他头顶升起了丝丝青烟。
      你越看越觉得有趣,紧盯着他不放,直到对方极为不自然地侧身后,你才幽幽地收回视线。
      “那爹爹,我们先走了。”你和武帝拜别后,像一只欢脱的小兔子蹦蹦跳跳出了大殿,男子紧随其后疾步跟上,俊颜红透大半,和他阴冷的面具极为不相称。
      武帝看着两个人渐渐消失的身影,无奈地扶额叹气,又继续埋首审阅奏折。

      日暮西坠,夜色悄然降临,络绎不绝的人群熙熙攘攘,在市井阡陌中来回穿梭。
      叫卖声,吆喝声,不绝于耳。琳琅满目的各色小吃和各种稀奇古怪的新鲜玩意儿让你应接不暇,时不时发出感叹声。
      比你还兴奋的估计也就是小梦了,她拉着你这看看,那瞅瞅,眼睛直发光,恨不得全都买下来,当然要是照你以往的作风,估计整个大街都被你搬回宫里了。
      但今天,一路走到现在,除了手里的糖葫芦,你啥也没买,说白了,你怕身后的人累着,本来他跟你出来就已经很辛苦了,还要大包小包,那岂不是太欺负人了。
      你偷偷回首瞄了眼兴致缺缺的玄衣男子,对方面沉如水,看不出任何情绪。
      你扁扁嘴,有些沮丧。
      所有小心思都被小梦一眼看穿,她噙着揶揄的笑容,眼睛滴溜溜地在你俩之间徘徊流转,抽空还调侃几句,让你更加羞臊。
      你被她说的又羞又恼,气呼呼地甩开她,拂袖而去。刚走了没两步,一只大手把你给用力拽住,你停滞在原地动弹不得。
      你转回头,只见他神色慌张地紧盯住你,眸底沁着一丝罕见的严肃与焦虑,语调也放软了很多,隐隐透出不安:“公主,这里人多,不可贸然一个人。”
      他手腕微沉,力度很大却不至于弄疼你,从他灼热掌心传来的温度一点点将你的不悦抚平,你咬着下唇应了他,心里泛起一丝密甜。
      小梦也适时追了过来,为刚才的鲁莽道歉,一边说一边厚着脸皮挽住你撒娇:“好啦,公主你宰相肚里能撑船,就饶过我吧,我错了好么?下次绝对不敢了。”
      你被她死皮赖脸逗得忍俊不禁,气也消了大半,乐呵呵地拉着二人往前跑去。于是大街上出现了这么一副诡异的画面,三个大男人勾肩搭背走在一起,尤其是中间那个,左拥右牵,在旁人看来,果真一个十足十的金玉纨绔。
      说来也奇怪,男子从牵住你以后就一直没松手,与其说你拉着他,似乎说他牵着你更贴切些。
      你们说说笑笑一路,好不惬意。
      如今想来,那应该算得上是最开心的一段时光了吧,你多想一直这样快乐下去,哪怕最后这都是个梦,你也希望一直在梦里,永远不要醒来。

      (五)
      你和小梦二人疯玩了没多久,便甚是疲累,男子提议不妨找家酒馆,吃点东西顺便歇歇脚,待体力恢复后返程即可。
      于是乎,你们踱步至一处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的酒楼,牌匾上书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金玉楼。你们寻了处僻静角落坐下,眼尖的店小二近身过来便热情熟络打起招呼,你有些不知所措,还好男子适时解了围,点了几道招牌菜,赏他一些碎银,终于将人打发走。
      几丈开外的戏台上正上演着一出家喻户晓脍炙人口的戏剧,女子在其中莺莺燕燕地清唱着对心上人刻骨铭心的爱慕与不舍,百转千回,余音袅袅,绕梁不绝,每一个字都投石入水,在你静水无澜的心湖中激荡起一圈圈一层层沦漪,不小心入了迷。
      恍恍惚惚间,好似你变成了那个女子,着上华美艳丽的戏服,对身侧触手可及的男子诉说着无尽思念与眷恋。
      “有道是月圆人难园,花好人难全。”朗朗上口的词句搭配悠扬动听的旋律流淌在空气中,你低眉垂眸,不由地轻声附和着,眼前浮现出你和白起年少时相处的点点滴滴。忆至情动处时,你不禁莞尔,仿若在清冷月色下悄然盛开的昙花,绽放出绚烂夺目的光彩,仅仅一瞬,就令人目眩神迷,夺去了心魄。
      玄衣男子被你娇媚的笑靥晃了下眼睛,轻咳几声,仰头饮尽杯中酒,像是有些醉了。

      众人如醉如痴地沉浸在戏文的情节中,倏地几道冰冷的寒光破空而入,直直射向舞台上华服秀美的戏子。他们胸膛瞬间被利刃刺穿,完全来不及反应,惊恐绝望的表情还凝固在脸上,就这么猝不及防的一命呜呼。
      所有的喧闹声戛然而止,周围顿时像堕入了幽深海底,听不见任何的声响,众人惊惧万分地看着戏子缓缓倒下,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忽然人群中有人爆发出凄厉的惨叫,所有人惊慌失措的四下溃逃,有几个动作慢的,被他人推倒在地,无情地从身上踩踏过去,很快便没了生气。
      这时房梁上几个带着鬼魅面具的黑衣人,身形矫捷地一一飞出楼宇,趁着漆黑的夜色,在屋顶上片刻间跑没了影。
      小梦和你被众人推推搡搡着向门口涌去,你伸出手想拉住她,却被越推越远。不知是谁在你背后用力一推,你整个人失去平衡,径直倒向地面,千钧一发之际,你小手被拽住,用力向后拉,顺势跌进玄衣男子的怀里。
      他大掌紧紧扣住你腰际,面若寒霜,隐忍着怒气沉声道:“这里很危险,我们需要马上回去。”
      “可是,小梦她?”你犹疑不决,还想去寻回她。
      他二话不说将你打横抱起,双脚交叠一错,施展轻功凌空而起,脚尖在失去理智的众人肩上、头顶几个借力,腾挪扭转间,顺利带你飞出了酒楼。落地后他抱着你疾速狂奔,穿过几条长街后,落脚在某处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巷中,脸上的面具也摇摇欲坠。
      你惊魂未定地窝在他胸前,回忆起适才发生的一幕幕惨剧,整个人恍若置身于森冷幽暗的冰窖中,一阵阵恶寒如跗骨之蛆自脚底攀附而上,你忍不住颤抖着问他:“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男子大掌覆在你背后细细摩挲,神色凝重地望向酒楼,双眼中卷起阴狠杀戮的风暴,回答你问题的声音却是温柔如水:“有人趁乱闹事而已,别怕,我在。”
      他一直没转过头看你,可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定心丸,安抚效果斐然,你原本急促沉重的呼吸也趋渐平稳。
      你俩都没有说话,巷子里只有滴滴答答的流水声回荡在耳畔,你隐隐感觉不对,低头一看,男子的肩膀不知何时被划出一道伤口,鲜血汩汩涌出,衣衫也被浸透大半。
      你刚想询问,却被吵闹的人声打断:“就是往这里跑了,给我搜!!”随后便一串串杂乱无章的脚步声,直冲你们而来,你俩一时都愣住了,不知道如何是好。
      关键时刻,还是对方率先想到对策,他顺手摘下面具,然后自己扯开衣领,俯下身在你耳边窃窃私语道:“公主,稍有冒犯请见谅。”你还没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就被点住穴道无法发声,他翻身将你压制在冰凉墙壁和他臂弯间,你瞪大眼睛看他俊颜越靠越近,那张你再熟悉不过的容颜,纵然是褪去了年少的青涩,仍可以看出当年的些许轮廓。
      他扯开了你的发髻,如瀑布般三千青丝倾泻而下,有几缕散落在他宽厚的肩膀,他一手扣住你皓腕举过头顶,另一只手紧紧搭在你纤腰,与你鼻尖相对。他灼热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如同一张密密织就而成的细网笼罩了你所有感官,你脑中所有思绪转瞬间消失不见,仅余一片空白。

      脚步声在一步之遥停下的瞬间,白起径直吻上你耳垂,在外人眼里真真像极了情到深处不能自已的甜蜜情侣,不由让旁人误会,以为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点什么。
      来势汹汹的众人立马失了声,看你俩衣衫不整,春情旖旎的模样,都以为撞破了别人的好事,没胆上前询问。

      而随后赶到的青年,脚步声还没落稳,不知情地一上来就劈头盖脸质问:“喂,臭小子,你有没有看到那几个带着面具的人去哪里了?”
      白起幽幽转身,清朗俊逸的脸庞从容淡定,还带着几分漫不经心,随手指了一个方向,众人急忙追赶过去。
      待他们走远后,白起才转头注视你,未料想却被你泪光点点,哭红的双眼刺痛了神经。他心房微颤,赶紧脱下外衫,罩住你仍微微发抖的身体,缀满繁星的眸中此刻氤氲着无尽愧疚与心疼:“对,对不起,当时情况太危急,我才出此下策,请公主降罪,属下毫无怨言。”
      你颤颤巍巍的揪紧衣领,小手因用力过度指节泛白,泪水一次又一次崩溃决堤。你不止一次幻想过你俩相认的美好情节,但决计不是现在这般模样。你不怪他有意欺瞒,也不怪他无意冒犯,真正让你伤心的是他对你毫无信任感。
      铺天盖地的窒息感像汹涌奔腾的海浪,只消一瞬便将你从头到脚湮没吞噬。胸口传来一阵阵锥心彻骨的疼意,让你不由地蹲下身,只觉空气一点点稀薄,几乎喘不动气。
      你脸色愈加惨白,额头沁了层细密的冷汗,嘴唇变成了骇人的深紫色。
      白起发现了你的异常,赶忙抱起你一路狂奔,直向宫门而去。你第一次看他如此慌张的神色,他抱得你很紧很紧,甚至还有点疼。
      “千万,不要告诉爹爹,我,我只是旧疾而已,没,没什么的。”
      你试图安慰他,终究抵挡不住剜心之痛,垂下长睫,昏死在白起怀里。

      据后来小梦回忆,白起从那天起就彻底扔了面具,还在你床前不眠不休守了一天一夜。在他看来,就是这一副可恶的面具阻隔了你和他的感情,所以为了表示真心悔过,他愿意坦诚相对,不再对你隐瞒任何事情。
      或许,从那个夜晚开始,你们就更加在意彼此了吧,他的心或许就是在那一瞬间被你占据了,你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喜还是悲。

      (六)
      “公主,公主。”昏昏沉沉的意识渐次清明,遥远处传来呼唤声悠悠飘进耳朵,你吃力地抬起眼皮,目光空洞地望过去,小梦担心焦虑的模样落入视线,她眼角还噙着泪光。
      她坐于床沿正用绢帕拭去你脸上的冷汗,不远处白起似玉树般卓然挺立,覆于清俊玉容上的面具早已不翼而飞,一眨不眨地紧盯着你,如浩瀚银河般的星眸氤氲丝丝缕缕的忧虑。见你醒了,脸上闪过一丝惊喜,身体比脑袋反应更快地向你走来,刚抬脚,大抵是想到了什么,又停滞在原地,与你遥遥相望。
      你扯了扯嘴唇,发出像砂纸一样干涩嘶哑的声音,喉咙快要冒出火,疼的你直皱眉:“你是怎么回来的,我还以为....”
      “是白侍卫把我找回来的,还告诉我你晕过去了,我们就在途中去找来了许太医,一起回的宫。”事情原委经由小梦口中一一道来,她随手给你理了理额前被浸湿的一绺绺碎发。
      你后知后觉想到事情的严重性,倘若被爹爹知道你如此狼狈的回来,铁定会龙颜震怒,万一到时候怪罪下来,白起可吃不了兜着走,而这决计不是你希望看到的,思及此,你语气不禁变得有些焦急:“爹爹知道么?”
      “放心,公主,我们回宫的路上都已经和许太医商量好对策了,皇上一点都没起疑,要是不信,你可以直接问他呀,许太医在这里呢。”小梦淘气地眨眨眼睛,冲纱幔外努努嘴,你循着她指示的方向看去,一个影影绰绰的白色身影正端坐在书桌旁,悠闲自在地品茗。
      你撑起身体,一手牵起纱幔,看向这位白衣胜雪,温润如玉的男子,他不紧不慢地放下茶盏,转头淡淡一笑,可那笑意半分未染进眼睛,嗓音清清浅浅,恰似阳春三月悄悄抚过花丛的微风:“公主放心,臣自有分寸,不会让您为难。”
      没给你继续追问的机会,他已经吩咐小梦将殷红丝线绕过你手腕,自己执起另一端,敛下眉眼屏息凝神,为你悬丝诊脉。
      半晌后,他收回了丝线,在宣纸上开出药方递给小梦,让她去取来煎熬,自己则从旁指点要领。

      看着袅袅升腾的缕缕烟雾和时断时续萦绕鼻尖的药香,你倏地回忆起当初白起的伤口,忙开口问询:“许太医,您那里是否还有治疗刀伤的良药?”
      “嗯?公主你此番未有外伤,为何提及此事?”从一片烟雾缭绕中抬头的许太医,神情透出不解。
      “不是我,是白起白侍卫受了伤,您能帮他看看么?”你略显羞涩地道出心上人的名字,饶是你对他仍有些怨念,可总归心疼大过一切。
      “好。”对方眯眼笑着,起身来到白起跟前。
      白起不知何时移步到床边,听见你俩的对话,清朗俊逸的脸庞一抹讶异稍纵即逝,平素冷然淡漠的双眸掠过犹疑,不解,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欣喜,他颇感赧然地偏过头,轻咳两声:“公主,属下的伤并无大碍,不劳烦许太医了。”
      你闻言,对他推托之词又急又恼,脱口而出只有你俩才知晓的昵称,久违地摆出公主架子,娇嗔地命令他:“起哥哥,你你,你这样我真的会生气的,我说有事就有事,你不许赖皮!”
      白起听闻你情急之下的称谓,耳根忽然泛起红霞,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口,低眉顺眼地褪去外衣请许太医为其诊治。

      “敢问许太医,公主的隐疾是否有良方可以彻底根治,不再复发呢?”即使是给自己看伤,但他心心念念全都是你,声音不大,所说每个字都一一钻进耳朵里,无声地撩拨着颤动的心弦,你胸口倏忽间泛起浓浓蜜甜,不自觉地嘴角上翘。
      此言一出,倒是让许太医微微怔愣住了,好在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淡淡道:“如果非要说,也不是没有,据我所知,世间确有一种奇药可以医治,只可惜炼制他的人早已下落不明。传闻说他留给了自己的徒弟后就归隐了,而他徒弟在那之后也不知所踪。”

      这厢还在继续讨论,那头小梦已经把药端过来了,你黛眉轻扬,接过药碗一饮而尽,随后拈起一颗小梦捧着的蜜饯含进口中,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未见半分拖沓。
      “公主果然与众不同,如此苦涩的药也能咽下去。”许太医嘴角微勾,啧啧惊叹。
      白起一听,眼神警惕地瞥向许太医,打量片刻后,又似有所想地将视线落回你身上。
      “此话怎讲?”你满是狐疑地看着他,不甚明白他所指为何。
      “和某个小傻瓜还是不一样呢。”提及小傻瓜三个字的时候,许太医盈盈如水的幽深瞳眸中泛起浅浅微澜,那温柔溢出眼角眉梢,点缀于唇瓣,低低笑出声,和适才的谦和疏离简直判若两人。
      你总觉他有些不一样了,可具体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又觉得他此番神态和白起很像,尤其和白起凝视你时,那灼灼似寒星般璀璨的眸中神彩简直如出一辙。
      “她对您而言很特别?”你谨慎地印证心里的想法,又怕旁人听了去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因而半分试探半分隐晦地询问许太医。白起也被你的问题吸引了,侧身望向你,如画眉目间的含情脉脉让你脸红心跳。
      “嗯,很特别,很重要。”许太医笑了,眼光不经意扫过视线交汇的二人,心中也揣测的八九不离十。

      诊治完毕后,小梦出门送许太医。偌大的房间中仅余你二人,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暧昧气氛,你俩半天都没人出声。
      你揪着被角半遮面,两颊微微发烫。等好久都不见小梦回来,心下一急,蜜饯卡在喉咙咽不下吐不出,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整个人都喘不上气。
      白起见状大惊失色,忙忙斟满一碗茶水,亦顾不及男女礼节,冲进纱幔扶起你,把水送到你嘴边:“快喝点水,小心烫”
      你就着碗沿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才勉强吞下去。小脸憋得通红,眼角呛出泪珠儿。他心房一颤,随手将碗搁置旁边,转过身揽住你,大掌细细揩去你的泪花儿。
      你顺势抱住他,有些撒娇又有些埋怨地在他胸口蹭来蹭去。白起身体明显一僵,随后也紧紧回抱住,在你发顶落下一吻。
      “我还有点事情,等小梦回来,我就离开,天黑前一定回来。”头顶传来白起坚定认真的低沉嗓音,你在他怀中点点头,贪恋着他的怀抱:“早点回来,我等你。”
      “答应你的,我一定会做到。”白起又将你收拢几分,喃喃自语。
      没多久,小梦返回,白起将你安顿好后,转身离开,你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心却离他一步又一步的靠近。或许这也是因祸得福吧。

      (七)
      再过一月余便是爹爹的寿辰,为此你这些天都在精心准备,希望届时能博得他老人家欢心,暂时忘记近来种种烦忧之事。
      这头你还在专心致志作画,那边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小梦一路小跑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少有的惊慌和害怕:“公主公主,丽妃娘娘马上就要到了。您快收拾一下。”
      一听对方名讳,你难得地轻折眉心,不由地心生些许愤懑。这个女人仗着爹爹对她百般怜爱便恃宠而骄,不再仅仅满足于小小嫔妃的权利,甚至开始参与各种政事,更过分的是她对你也开始颐指气使,久而久之你和她二人产生了很深的隔阂,完全可以说是水火不相容。以你的性子,就算针锋相对,你也从没向她低头认错过,唯一值得庆幸是爹爹总是站在你这边,因此你也没吃多大亏。
      现今,她竟然毫无预兆地不请自来,用脚趾头都能猜到绝非是什么好事,即便如此,你一点没在怕的,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你神色自若地整整衣摆裙裾,不卑不亢地步出殿门,于道路一侧迎接丽妃。
      丽妃袅袅婷婷地悠闲踱步,看似随性欣赏沿路风景,实则视线一直落在你脸上,从未偏移。她一袭鲜红似血的长衣,墨色长发挽成发髻,偶尔泻下的几缕青丝伴着微风轻轻漾动,细腻如雪的肌肤若隐若现,犹似画中缓缓走出的仙子,翼翼楚楚,温婉动人。
      她柳叶黛眉浅折,对你颇为不待见。

      你暗自翻了个白眼,低眉睡眼地欠身恭迎:“儿臣见过丽妃娘娘。”
      她转了转手腕,敛下眸子端详着指间流光溢彩的尾戒,漫不经心地承应着:“起来吧,许久未见,公主倒是清瘦了不少。”她虚情假意寒暄了几句客套话,迈步径直往店内走去,看都不看你一眼。

      待进至屋内,她不疾不徐差人将各色精致的锦盒一一罗列至桌上,语气又是一阵阵含沙射影般的冷嘲热讽:“前几日周边小国进献不少奇珍异宝,皇上说让本宫挑几件给你送过来,我怕万一不合你心意,就让下人都带了过来,你选几个吧,剩下的我带回去便是。”
      话音刚落,她就歪进长椅中,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这时,小梦毕恭毕敬沏了上好的茶,战战兢兢地跪在丽妃面前,将茶举至头顶,细如蚊蚋的声音流露出一丝胆怯:“丽妃娘娘请用茶。”
      丽妃估计也懒得为难小梦,两指捏起茶盏,小口抿过,复又放到身侧,娇滴滴地说了句:“下去吧,我和公主还有事情要说。”
      小梦颤颤巍巍地退了出去。
      她似笑非笑地定定锁柱你,眼中的阴森冰冷,犹如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紧盯着马上就要吞进腹中的猎物,让你不寒而栗,后背猛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手心冒出冷汗,额头青筋突突直跳。
      你只得硬着头皮,假意选了几样后,赶忙欠身施礼表示谢意,一心只想赶紧送这尊大神走,免得在横生祸事,岂料她像是压根儿没听见似的,抽走放在旁边的书籍,一页页津津有味地翻看起来。

      你百思不解的看着她,对她此番来意很是疑惑,强压下快要爆发怒火,耐着性子好声相问:“不知丽妃娘娘还有何事指点呢?”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还有一个多月就是皇上寿辰,本宫不知道该送些什么礼物好,公主不如帮忙参谋参谋?”丽妃莞尔一笑,将有求于他人的说辞讲得理所当然,你听了着实被气得不轻。你怒极反笑,不想再多费唇舌,上来便一针见血地戳破她:“丽妃娘娘整日侍奉父皇,又岂会不知他的喜好?娘娘你这可是在难为我呀。”

      她见你言语激烈,半分情面也不给,反倒生出一丝玩味。起身游走到你身前,嘴角上扬,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在你耳畔私语:“七夕那天的事情,本宫可是都知道呢,欺君罔上的这个罪名不知道你心上人是承受得了?”
      她幽幽笑着,一个字一个字都像一块巨石砸在你心上,又好似一盆盆冰水从头顶直直浇下,让你整个人仿佛掉进了万仞深渊,自脚底攀附的阴冷让你无法遏制地颤抖起来,小手不自觉握紧。
      你知晓爹爹生平最痛恨别人的欺骗,你曾见过某位肱骨大臣只因说了句违心之言,便惹得龙颜震怒,直接株连九族,下场之凄惨你现在想来都脊背发冷。更何况如今置于危险中的是你心上人,你脑中思绪万千,各种不好的想法快要把你撕裂吞噬。
      你闭了闭眼,尽量让自己不被发现异样,强打起精神反问她,表示质疑事情的可信度:“哦,丽妃娘娘您是不是搞错了,这种道听途说的消息也可信么?”
      “怎么不可信,因为那几个黑衣人是我派去的,你说呢?”丽妃嗤嗤笑了,心情大好地看你瞪圆了双眼,一脸的不可置信。
      纵然听闻过丽妃手段阴毒,但你也决计猜不到她竟会对几个无辜百姓下手,你偷瞄着她,越端详越觉可怕,她如花般的美貌在你眼中仿佛变成了食人的可怖鬼魅,即使美得在动人心魄,也能在眨眼间取人性命。

      “说吧,丽妃娘娘你的条件是什么?”你不再苦苦辩解,直接让她提要求。
      “烦请公主将这柄金钗转交给许太医,因为本宫多次召他进宫,他都以身染重疾为由推辞不见,所以有劳了。”她倒也痛快,将东西交给你之后,便不再纠缠,深深看了你一眼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你握着金钗发愣,直到小梦进来叫了你好几声,才悠悠回神。
      你低头看着金钗,心中莫名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似乎大厦的一角开始慢慢脱落坍塌,一切渐渐开始失去控制。
      夜深时分,你打发走小梦后,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坐在床边发呆。脑中不断回想白天发生的事情,任凭你想破了脑袋也寻不出蛛丝马迹,你想要将事情串联起来,可是线索却到金钗这里就断了,你的心惶惶不安,不仅仅是因为这个,更多的是从早上开始,那一抹熟悉的玄衣就再也没出现。
      就在你胡思乱想之时,门扉被人轻轻扣响,一,二,一二三,是你俩之前约定好的暗号,每一下都撞击着你的心脏。你蹭一下站起来,光着脚跑过去。
      开门的瞬间,那朝思暮想,横亘在心间的人安然无虞出现在你面前时,鼻尖一阵阵酸涩,泪水一滴滴滚落脸颊你却浑然不觉,直直扎进他怀里,开口时声音竟变得呜咽:“起哥哥,我等了你好久,你怎么才回来。”
      入骨的相思如此难熬,你此刻才明白,为何有人会说:“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对你而言,他不在身边的时光比三秋还要漫长。
      白起双臂打开将你温香软玉纳入怀中,心口激荡着涓涓暖流,渐渐蔓延至全身,他又何尝不是想念你呢,只不过他表现的没有那么明显而已。
      他深深吻着你发顶,轻声细语地安抚你:“路上出了点小状况,还好都过去了,我也没有受伤,放心。”
      你撇撇嘴,低头抹去泪珠儿,对着他淘气一笑:“那你要怎么补偿我?”
      白起怔愣了一瞬,右手握拳放在唇边,脸红了红,干咳两声:“你说怎么办,都行,都好。”
      你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嘴角勾起,决意为难他一下,很想看他发窘的样子:“那你从现在开始抱着我,一直到明天早上都不许松开,怎么样?”
      “咳咳......好。”他二话不说抱着你就走,倒你吓得不轻。他小心翼翼把你放到床上,自己也跟着躺下。
      “起哥哥,我,我是开玩笑的。你别当真。”你惊恐万分地往外推他,对他而言却好似隔靴搔痒,撼动不了半分,他兴味十足地低下头俯视你。
      “答应你了,我就会做到。”白起淡淡笑了,双眸宛若永寂长夜中熠熠生辉的两颗寒星,坚定认真看着你,眸中浓烈炙热的情绪让你不觉地脸颊发烫发红。
      “我会好好守着你的,别怕。”落在额间的一吻像是轻盈羽毛,却安抚了你白天受到的惊吓和恐慌。见他也没有什么越矩之举,你也放弃挣扎,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放心大胆的抱紧他,伴着他源源不断的灼热体温沉沉入睡。
      夜风缠绵,吹落湖边的花瓣,温柔散落湖面,撩拨一池春水。

      (八)
      翌日,你趁着天色刚刚亮起,便带上小梦急匆匆偷遛出宫,赶往许太医处。
      当那个印象中总是温文尔雅,谦和有礼的许太医看到金钗的刹那,他整个人怔愣住了,双肩轻微地颤了一下,脸色遽然沉下,面如霜寒,比海更深邃的眸中翻涌起惊涛骇浪,形成让人望而生畏的恐怖旋涡。
      他危险地眯起眼睛,死死盯着看了半晌后,才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的时候眼底一片清明,恢复了往日的清清浅浅,温如月华。
      你似乎依稀觉得有些不对,也不愿意多做停留,起身要出门,却被许太医接下来的话语阻止了脚步:“公主,白侍卫委托臣寻觅的良药,您可以带回去,以备不时之需。”
      你回身看向他,顺手接过古朴无华的长匣,打开朝里面望去,静静躺着三支蓝色瓷瓶。
      “这是?”你懵懵懂懂,不知道何时白起和许太医走的如此亲近。
      “子规血。”许太医淡淡笑了,长指一一拂过瓶子,耐心解释:“此药医治公主的旧疾,但切记不到非常时刻千万不要贸然服用,否则适得其反,它药性很强,会....”
      他默了默,剩下的话犹疑着是否要说,你好奇心大盛,忙搭腔追问:“会如何?”
      “轻者痛感皆无,流血不觉。重则失去记忆,丧失心智。”他将其危害一一道来,神色愈加凝重骇人,幽幽目光一直停留在远处的凉亭,声音也加入了毫不掩饰的冰冷,听得你心里直发颤。
      “所以,公主切莫随性任意服用,损了身子。”他的语气很轻,轻得像晨曦中一缕随风飘散的雾气,抓不住也摸不透。温润如玉的面庞隐隐含笑,可这笑意却宛如秋天的阳光,看似温暖,实则暗含凉意。
      “好”你浅浅谢过后,就往回赶。一路上,你盯着盒子上简约的纹饰发起了呆,明明是极轻的分量,可落在你手里却有种沉甸甸的错觉。
      随即涌上胸口的心悸让你更加不安,似乎一场大戏正在悄悄上演。

      云舒云卷,花开纷繁,一个多月的时光睒眼即逝,爹爹的寿辰如约而至。
      当天,附属小国的国主和使节,再加上那些居心叵测,油嘴滑舌的奸佞大臣,都汇聚在朝堂之上,驻足欣赏各国觐献的各种贺礼。
      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充盈着整个殿内,众人一一惊叹,不时有人谄媚,说爹爹治理有道,方能让小国俯首称臣,不生二心。
      若这句话放在往昔,爹爹绝对会笑得合不拢嘴,独独今日,即便他满面春风,含笑晏晏,可眼里竟覆着一层狠戾阴冷的雾气,似乎在极力遏制心中滔天怒火。
      你想上前安慰几句,奈何人太多,你始终接近不了分毫,深深看了眼后,你扭头离开。
      刚迈出殿门,几步之外的白起跟了过来,你悄悄地隔着衣袖去牵他,被他大掌一转,将小手整个包裹起来。他敛下眸子与你视线交汇,琥珀色瞳孔被朝阳镀上暖暖曦光,将你的影子深深烙在其中,唇边一抹淡淡的笑。
      你也对着他巧笑嫣然,像是被春风拂过时温柔绽放的绝美花蕊,只消一眼,便让他心跳怦然。
      “我们回去。”你挽住他右臂,脑袋枕上他肩头。
      “好。”他与你十指相扣,掌心温热。

      傍晚时分,待你精心装扮一番后,推开门,就看到白起等候许久的身影,
      他回眸望向你,四目相对之际,他眸底闪过一丝惊艳,毫无所觉地盯着你看了好久。你不好意思垂首,他猛然惊觉到自己的失态,俊脸升起一抹红晕,下意识地摸着后颈:“走吧。”
      “嗯。”你也跟着红了脸,没再去牵他。

      (九)
      白起护送着你行至永乐宫,你抬脚刚迈进宫门,就对上端坐在正中的爹爹和丽妃,他二人你侬我侬,调情嬉笑的样子让你直犯恶心,略带嫌弃厌烦地过去施礼后,你坐到距他们较远一处角落,静静嘬起佳酿。
      刚坐下没多久,你隐隐觉察有双眼睛正在看着你,你不动声色地四下观察,眸光流转间,瞥见一袭玄衣的白起悄悄从暗处走出,他清隽如画的眉眼间闪烁细碎不明的星光,冲你浅笑颔首,你亦莞尔回报。他驻足停留片刻,便又隐了回去。

      晚宴依旧和往常般毫无新意,无非奸佞巧媚的乱臣贼子总是拿着爹爹当年丰功伟绩来类比当今护国公。说的多了,你不禁也对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生出些许好奇之心。
      众人还在议论纷纷极尽谄媚,评说爹爹如何勇猛,治国有方。更有甚者,夸赞爹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百年难遇的明君。
      大家说得热火朝天之际,门外施施然步进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一时间,所有人目光都齐刷刷落在了他身上,世界霎时间陷入死寂,安静得连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得真真切切。

      你扭头看向爹爹,他神情一下子变得特别难看,眼神中夹杂着毫掩饰不住的恨意,你怔愣一瞬,再去看时爹爹却变了个人,脸上堆起伪善的假笑,并招此人过去,且以“爱卿”称之,言语间尽是爱才惜才之情。
      原来这个人就当今护国公---李泽言。
      李泽言居高临下扫视众人一周,不卑不亢地坐在了武帝右侧,垂眸无聊地把玩着手中酒盏,仿佛任何无用之语都入不了耳,一派云淡风轻,光风霁月,。
      这时,身侧几个人的私语声,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地钻进你耳畔,听得你阵阵发寒,冷意自胸口滋生蔓延,流水般窜遍四肢百骸:“连皇上.......自诩功高盖主.........难不成想自己当皇帝?”

      你悄无声息地向几丈之外的李泽言投去狐疑目光,假装无事地偷偷打量他,见他面似霜砌不怒自威,水波不兴的深眸中隐约透出一丝肃杀冰冷,举手投足间发散的王者气息较之于爹爹更为浓馥。
      你好像忽然明白爹爹缘何总是忧心忡忡,担心自己江山被旁人褫夺了。
      此人的确气宇非凡,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天生的王者,独一无二,据说在百姓中也比爹爹更得民心。
      你眼睛仍在他身上流连,对方似有所觉,淡淡飘过来一眼捕捉到你窥探的眸光后,眉峰微微蹙起,复又敛下眸,佯装无事继续饮酒。
      你心房一颤,有些慌乱地将视线挪到爹爹身上,看着他陪着笑,旁边几个肱骨忠臣也连同一起地阳奉阴违阿谀奉承,你陡然生出一股凄怆悲凉之感。
      你眼前猝然闪过另一幅画面,左手拉着娘亲,右手抱着你,笑得开心无忧的爹爹。那时候没有名利纷争,亦没有尔虞我诈,日子平静而祥和,美好得恍若南柯一梦。
      现如今,一切都变了,变得失去控制,变得阴诡可怕,他身边早已失去了可以信赖的人,就连你在内,他都存着三分戒心。
      泪水一点点充盈了眼眶,你忙不迭低头拭去,犹恐被有心之人瞧见免不得又是闲言碎语,颠倒是非。

      你再抬起头时,风云瞬变,一名翩翩起舞的妖冶歌姬,倏地抽出长剑直冲李泽言面门而去,你吓得惊呼还压在喉底,对方眨眼间已经将其斩于剑下,牵起一泓血光。
      “别看!”白起眼疾手快挡在你身前,低声阻止道。他警惕戒备地盯紧李泽言,握紧手中长剑,身体绷直摆出攻击姿态,随时准备上前较量。
      “军中尚有琐事待臣处理,先行告辞。”李泽言双唇间溢出极轻的冷笑,淡淡撂下这句话后,扭头就走,你被白起护在身后,无法看清对方的表情。
      你望着李泽言消失在远处的背影,压在心口的大石头才缓缓落了地,随后久违的窒息感再度似狂涌的浪潮席卷而来,你嘴唇发紫,小脸渐渐失去血色,像一张湿透又煞白的纸。
      白起回身垂下眉眼,琥珀色瞳孔中蓦然闪过一丝慌乱,他弯腰双手扣紧你肩膀,转首向武帝示意后,搀起你往回走。

      出了宫门,你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还沉浸在刚在的恐怖氛围中无法自拔:“那么歌姬究竟是什么人?”
      “别问。”白起摇了摇头,神情难测。

      你赌气的扁扁嘴:“呐,起哥哥,我累了,你背我回去吧。”
      “好。”他眼有温意,将你扶好后,朝前迈了一步,背对你弯下腰。
      你满心欢喜地趴在他宽阔厚实的肩膀上,淘气的用发尾撩逗他鼻尖,引得他直打喷嚏:“不要闹。”他唇角弯了弯,掩饰不住的宠溺。
      “我不嘛,起哥哥,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背我时答应过的事情么?”你假装不经意的好心“提醒”他。
      白起俊脸蹭地红了红,不自然地回答道:“咳咳,记得。”
      “那你娶我好不好?”你道出了和儿时一模一样的无忌童言,等待他的答案。
      “好,我娶你。”白起也和当年一般,话语没变,郑重允诺。
      “起哥哥不许反悔哦。”你接着说下去。
      “我不会反悔,我要用八抬大轿把你迎回家,一辈子都对你好。”白起再次重复当年的誓言,你笑得花枝乱颤,扑通扑通的心跳回应着他的心跳,你在他肩头落下宛若花瓣的一记甜吻:“谢谢你,起哥哥。”

      春寒料峭,夜风习习,白起灼热滚烫的体温恰似幽幽深林间静静流淌的涓涓溪流,一点点一滴滴都融进你心底,融进你的骨血,融进你的生命。
      此时此刻,你在这一方有他的宇宙中,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幸福,如果可以,你希望永远都停留在这一天。

      (十)
      月华流倾,如锦缎泻在这一方天地间,万籁俱寂的寒夜中一两声凝噎的啜泣,于漫无边际的黑幕中尤显刺耳,仿若杜鹃夜夜哀鸣,凄婉悲怆。
      本就睡得不安稳的你,听闻那声响后,微微颦蹙黛眉,翻了个身后小手紧紧捂住耳朵,试图隔绝外界声声入耳的噪音,紧闭双眸间悄悄滑出几滴剔透晶莹的泪花儿:“走开,走开。”
      你摸索着钻进被窝,听着那哭声渐渐湮灭消弭,才缓缓探出小脑袋,伴着隐隐投进窗棂的缕缕寒风,沉沉入睡。

      翌日,你早早起床,准备婚装事宜。
      “公主,公主,您看这喜服,你还中意?”你端坐在妆镜前愣愣发呆,世界在眼中被笼上一层朦朦胧胧的白色薄雾,遥远又不真实。
      女孩儿染着几分兴奋欢悦的声音响起于耳畔,你仰头,懵然空洞的双眸向她看去,一个模样豆蔻华年的娇俏侍女正双手捧着鲜红如血的喜服向你走来,灵动乌黑的眼中漾漫盈盈亮光,隐隐流露孩童的天真无邪。
      你抬手,纤细长指一点点轻轻抚摸衣服上华美艳丽的纹饰,入眼处是翩跹起舞,振翅翱翔于九天之上的金色凤凰,每一针一线都绣的极为精致巧妙,看上去栩栩如生。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上面,耀眼的金色闪闪发光,璀璨夺目,无论是哪个女子穿在身上,都必定是倾国倾城,绝色出尘。
      你怔愣地瞅衣服发起呆,眼泪不知什么时候一滴滴垂落在上面,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只是感觉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你一时半会儿又无法忆起。
      心仿佛被剜走了一大块,说不清道不明的凄怆悲凉。
      “喜欢,漂亮。”你艰涩地扯扯嘴角,头痛欲裂。

      半个时辰后,名唤青儿的侍女惟你梳妆盥洗后,小心翼翼搀扶你步出宫殿。
      你一步一个脚印,朝着远处红得刺眼的车辇缓缓走去。天空中悠悠扬扬飘起地羽毛般轻盈洁白的雪花,一片片簌簌然落于你发间,额饰,还有红衣之上。冷风袭来,几缕遗漏的青丝宛若淘气精灵,伴随着吹拂而过凉意亲吻着你微微泛红的脸颊。
      你越走越近,心湖却未兴一丝波澜,小脸也不见分毫喜色。
      你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当你从浑浑噩噩中清醒的时候,一切命运就被定格。
      你是当今皇帝惟一的嫡亲之女,你有一个相爱多年的邻国太子,今天便是你和他的大喜之时。
      那个所谓的皇帝爹爹,也对你疼爱有加呵护备至。但费解的是,当你每次见到他,都会莫名其妙的嫌恶和厌烦,可碍于身份,你只得听之任之,维持表面上的天伦和谐。

      就在距离马车几步之遥的时候,车辇旁一个长身玉立的玄衣背影渐次清晰,他听见你细碎足音,缓缓转过身,不发一语注视你,琥珀色眼眸中仿佛静静流淌着闪耀灿烂的星河,温柔而坚定。
      你低眉顺眼地挪步,当你吃力地牵起裙裾准备买上踏板时,身侧的男子将手伸到你跟前,示意你扶着。
      你猝不及防地一回头,不小心撞上他前额,直直落进他掩映在鬼魅面具下如琉璃般的瞳孔中,他不躲不闪,敛下眉目,定定地凝视你,眼底隐隐沁满若有似无的哀伤神色,削薄的唇紧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浅栗色长发随风漾动,被晨曦在发梢晕染上一抹亮色,无形中柔和了他锐利的锋芒,轮廓也变得亲切许多。
      你呆呆地瞧着他,泪水不由自主地倾泻而出,你不记得他是谁,也不明白他为何总是暗暗保护你,可每次和他相遇,你都会毫无征兆的落泪,那种不可言说的悲痛总会铺天盖地的将你吞没,你根本无法逃脱,亦不想逃脱。
      仿佛埋葬心底某个貌似愈合的伤口再度被无情的蛮横挑开,被钝刃一刀刀切割,鲜血淋漓,狰狞可怖。
      对方显然被你的眼泪触动到了什么,面具下的俊颜闪过一抹惊慌无措,他怜惜地用衣袖轻轻擦拭你泪水,温声慰藉道:“别哭,我在这里。”
      语毕,他弯腰抱起你,一下子跳进车内,将你安顿好,仔仔细细打量过你绝美明艳的婚服后,眸光倏地黯淡下去,他喉结动了动,终究没有开口,扭头走了出去。
      你端坐车内,小手慢慢攥紧袖中天蓝色瓷瓶,目不转睛地盯着投在车帘上颀长宽厚的背影,如含朱丹的唇瓣一阵阵苦涩,你低低呓语着脑海中萦绕不散的名字,犹似中了蛊般失魂落魄,双目逐渐失焦迷蒙:“白............起...........白起.......白......起”

      半个月前
      “爹爹,你明知道我和那个邻国太子素未谋面,你就要让我嫁给他,我不嫁!!”你气呼呼地和爹爹据理力争,对他乱点鸳鸯谱的操作很是不满意。
      “荒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岂容你儿戏!!”平素对你千般宠爱,万般疼惜的武帝,这次难得沉下脸,语气不善地训了你。幽深如潭的黑眸中一丝裂缝转瞬而逝,低沉的嗓音也多了几分严厉和叱责。
      “除非是嫁给起哥哥,若然不是他,我死都不嫁!!”你性子本就刚烈,见爹爹不依不饶,你索性也实话实说,直接和他正面杠上。
      “你!!!逆子!!”武帝气得浑身发抖,三两步冲到你面前,一巴掌将你打趴在地,染着滔天怒火的双眸一片猩红。
      突如其来的耳光把你打懵了,你捂着尚有掌印的左脸傻傻地转头,沁着泪光的眼中写满不可思议。你自始至终都不曾相信,那个将你放在掌心怕掉了,放在嘴里怕化了,惟你至上的爹爹竟然会为这种事情对你大打出手,而且是一点缓和余地都没有。
      武帝也震惊于自己的冲动,他看了看你,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深邃似海的眸底顷刻卷起惊涛骇浪,就在你以为他要说什么的时候,他却只是张了张口,所有的话都吞了回去,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你愣愣地坐在地上看着爹爹离开,他的背影在视线中模糊,复又清晰,然后再次模糊,反复几次后,你被小梦费力拖起,坐到书桌旁。
      你摒退了小梦,一个人伏在桌上默默垂泪,身子因悲伤而颤抖不已,也不知道你哭了多久,你感受到自己被人从背后纳入怀中,你回眸望去,白起琥珀色瞳眸映入你眼里,其中氤氲着一缕担忧和悯恤。
      一瞬间,所有的委屈,不满,埋怨,难过像浪潮纷涌而至,你顿时扑进他怀里失声恸哭:“起哥哥,我不要嫁给别人,我不要,不要。”
      白起红了红眼眶,眉峰拧紧,宛如浩瀚星辰的眼眸中流动着悲伤的漪涟,他俯身浅啄你精致的耳廓,柔声附和:“我知道,我都知道。”

      (十一)
      辗转走了约莫两天左右,你们一行人马顺利抵达邻国国都----华安城。
      本以为太子大婚,城中定然是举国同庆,百姓喧闹,热烈欢喜之盛景,然而却令人颇感意外的是,整个华安城格外冷清。
      抬眼望去,阡陌市坊间渺无人烟,明明是日头高照,一天最好的时光,可大街上挨家挨户皆门窗紧闭,死气沉沉。
      面对如此待客之道的白起,孤傲冷峻的玉容闪过一丝不悦,他微微皱着眉,目色沉郁地扫视周围,周身四散而发的寒气裹挟着刺骨冷风,不禁让人望而却步,不敢上前凑近半分。
      估摸走了大约一炷香左右的时间,你们行至皇宫门外,派人上前通报来意后,等了大半天,宫门才缓缓打开,迎接的侍从寥寥无几,屈指可数,各个脸上都带着不屑和鄙夷,极尽嘲讽诬蔑之词悉数飘进同行之人的耳中,不由心生愤懑。
      “听说这个公主得了失心疯,愣要死缠着嫁给太子,还要做正室呢!!”
      “我也听说了,真是委屈太子了,明明珍儿姑娘都怀了子嗣,却偏偏被这么个痴痴傻傻的公主夺去名分。”
      “听说长得很漂亮,可是漂亮有什么用,太子爷一颗心都在珍儿姑娘身上,又怎么会在乎她?”
      恶毒之言一字一字,好似一根根浸染着毒液的长针,齐刷刷刺进白起胸口,他眉头紧锁,稍稍侧身未着痕迹地将车帘拽紧,不漏一丝缝隙地阻隔外面的声音,他转眸,冷冷睨了眼在旁边嚼舌根的几个下人,对方被他阴森冰冷的眼神吓得差点咬断舌头,忙捂住嘴巴,哆嗦着噤了声。
      寒如雪彻的白起满脸愠怒,琥珀眸色遽然间深得骇人,隐隐有可怕的风暴在眼中咆哮,大掌握着长剑铮铮作响,指节因为用力微微泛白,轻颤不已。

      这一切的一切,被隔绝在车内的你全然不知,依旧似往常般,百无聊赖的发呆。
      终于,捱到了太子正殿外,国主携太子和家眷等人出门恭迎,隔着老远就躬身施礼,面无喜色。
      白起眼睛凌眯起,审视探究的眸光细细逡巡着他,看到对方异常冷淡漠然的表情,他眉峰又深了几许,几乎拧成一个川字,却也不便加以指责。

      宫门外,雪花洋洋洒洒似翩翩飞舞的柳絮,又似洁白轻盈的羽毛,缓缓随着烈烈寒风悄无声息坠落地面,为这血红色的暮色装点一丝悲凉之感。
      喜宴之上,白起因其身份特殊,被安排与国主太子等身侧,席间对方三番两次敬酒示意,皆被他一一推辞。他始终铭记此行的目的,丝毫未曾懈怠,深怕稍不留神,满盘皆输,前功尽弃。
      他垂眸,淡淡琥珀色眼底闪过一丝迷惘,不知道自己所作所为究竟是正确还是错误,耳畔依稀响起武帝恳切又带着请求的话语,不由得皱紧剑眉,神色愈加凝重,恍惚间回到那个冷到彻骨的寒夜。
      “寡人知道,你与公主两情相悦,又岂有拆散你俩的道理,可现如今,玉玺落在对方的手上,江山又被旁人窥伺觊觎,你要寡人怎么办?”
      “寡人答应你,此行你只要找回被叛国之人盗走的玉玺,并护送公主无恙归来,寡人立刻给你俩赐婚,绝不食言。”
      “在这之前,你要答应同寡人演一出戏。”
      他淡淡颔首,为了能与你长相厮守,他愿意做任何事情。可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武帝竟然假借他的死,以此来威胁你乖乖就范,他也决计没有料到的是,你竟刚烈到将那子规血吞掉大半。当你再次恢复之时,你已经失掉了所有的记忆,包括他。
      你迷茫的看着他,懵懵懂懂问他是谁的时候,他心在那一瞬间犹似被无数利刃刺中,鲜血淋漓。
      他极力压下自己的情绪,艰涩地扯扯唇角,勉强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和风细雨道:“不要紧,以后就知道了。”说这些话的时候,熠熠生辉的星眸瞬时敛去了所有华彩,隐隐约约有浓浓的悲伤滑过,流水而逝。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当你醒来的时候,他竟然心底还庆幸,只要你活着,都好,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只要你还在身边陪着,他都愿意守着你,或许疯了的人是他才对吧。

      “这些,这些,大抵都是太子妃爱吃的东西,多准备一些给她送过去。”太子低低叮嘱声扰乱了白起的思绪,他缓过神,不发一言地瞥向他。
      对方样貌普通,属于看过一眼就忘记的那种,似乎和传闻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精明干练相去甚远,但人不可貌相,也许正因为他太过普通,湮没人群中都无法找出,所以也无怪乎他能混进宫内盗走玉玺。
      但现在从他言行举止看看上去,他纵使对此亲事有些不满,对你却很是上心,不停吩咐下人给你送过去吃食,连你的喜好禁忌也都摸得一清二楚。

      大约过了近一个时辰,白起想随宫女一同前往去看看你的情况,却被太子一把拽了回来,搭上白起的肩头,身上淡淡酒气飘进白起鼻尖,热忱熟络地要与之把酒言欢:“御使护送公主一路着实辛苦,来,喝了这一杯,以表对本太子对你的感激之情。”
      白起有些嫌恶地垂下眉目,隐去不悦,不动声色地拂开太子的手:“恕难从命,在下不胜酒力,况有要务在身,不过太子的心意在下心领了。”
      “我知道,你们压根儿就瞧不起我们这小国,是不是还在为我们招待不周有怨气?也难怪,我们前些时日,都城爆发了一场瘟疫,百姓死的死伤的伤,一个个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尤其是见了外人,更是避之不及。”太子仍在虚情假意的唠唠叨叨,把意图离开的白起生生给按了回去,白起慎之又慎地扫了他一眼,不再搭腔。

      大婚仪式过场似的敷衍了事,你被安排送进了太子寝殿,其他人尽数于正殿中参加喜宴,不得有误。

      黑黢黢的寝殿中四下无人,冷冽的寒风呼啸着从窗外吹过,像一阵阵幽灵鬼魅凄惨决绝的哭嚎声,听得你惊恐万分,毛骨悚然,喜服被小手揪出了深深折痕。
      许是无意忘却,抑或是有意为之,偌大的宫殿中未见半个人影,亦没有驱寒的暖炉,甚至连烛灯都不曾点燃,徒留下你形单形只地坐在床榻上瑟瑟发抖。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一个喝得酩酊大醉满身酒气的人,咣当踹开门,直直朝你走来,脚步踉踉跄跄,嘴里还说着不干不净的浑话,使人心生烦恶:“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绝代佳人,还能在变成傻子之后,有脸嫁过来?”
      他掏出火折子,燃起烛灯,擎了一盏走到你身前,猛地扬起喜帕,一寸一寸从头到脚细细用烛火照了一遍,眼神中褪去醉意,却变成淬了毒的地狱业火,恨不得把你扒皮抽筋,生啖血肉。
      “果然是上等绝色,这么说起来,本太子好像也不亏。”他狠狠扼住你颈项,佯装得意的啧啧称赞着,分明言语间带着戏谑,可脸上全无笑意,更像是发疯癫狂的野兽,转瞬便可将你生吞活剥。
      你一脸懵然对上他倏地燃起暗火的黑眸,对方哪里是与你相恋多年的爱人,明明是不共戴天的仇人,眼神中尽是无限恨意和轻蔑,你拼尽全力拍掉他的手,和他保持安全距离。
      太子见你此番态度,怒极反笑,自顾自地开始宽衣解带,嘴里依旧呶呶不休:“既然你嫁过来了,本太子自然要宠幸你才是,当做给你那个昏君父皇点面子!!”
      言犹在耳,他大掌钳住你皓腕拽进怀里,野蛮粗暴地上下其手。
      你大惊失色地推搡阻挡,情急之下拔出头顶金簪对着他胡乱挥舞:“你,你走开,我要回去,你放我回去!!!”
      太子冷嗤一声,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绵里藏针地暗讽道:“当初是何人对我倾慕多时,以情诗传书,非我不嫁?还信誓旦旦说什么愿意终身相伴,不离不弃?我就纳闷了,你见都没见过我,就这么喜欢我,我不满足一下你怎么对得起你?”
      他一把攫住你小臂,狠狠推到床上,你被摔得七荤八素,眼前直冒金星。他冷哼一声,对着你赏了两个响亮的耳光,边打边愤愤不平的抱怨:“要不是你,珍儿怎么会小产,现在她躺在床上生死未卜,你妄想和我结为夫妻?都是你咎由自取!!”
      在他第三个巴掌落下的瞬间,你拼了命地用金簪刺穿他手心,顿时鲜红滚烫的液体喷薄而出,溅了你满头满脸。对方高声惨叫,捂着手心倒在床边打滚,你心急火燎地趁乱跳下床,拔脚就往门外冲。

      你刚跑了没两步,从左胸蓦地传来一阵锥心刺骨的痛意,瞬间如流水般蔓延到四肢百骸。你脚步停了下来,目光呆滞地低下头,看着不知何时从身体里多出来一截闪着寒光的冷刃,上面还淋淋拉拉地流着鲜红的血,一滴滴连点成线落在地面,流淌成一条蜿蜒细长的血河。
      你尚未来得及转身,对方已经狠狠将剑撤回,你顺着剑收走的方向晃了晃,终究体力不支到了下去。
      你看到太子浑身是血从你脚边走过,像是俯视一只随时可以捏死的蚂蚁,他狠狠踹了脚,一刻都不愿多做停留的快步离开。

      你长睫忽闪忽闪盯着高高的穹顶,那些被你遗忘在角落的记忆,一帧帧一幕幕被定格,在你眼前反复回溯,重演,眼神渐渐恢复明澈。
      “来人,将这妖言惑众,以下犯上的贱婢给寡人拖出去杖毙!!”
      “爹爹,不要,这样下去小梦会死的,你饶过她!!”
      “爹爹,你收回成命吧,真的会死人的!!”

      “起哥哥的衣服怎么会在这里,怎么全都是血?”
      “不,他不会死的,你骗我!!”
      “爹爹,我嫁,我嫁!!求求你了,放过小梦吧.....至少留下一个人陪我....”

      “起哥哥,小梦,你们都不在了,我应该跟你们去才是,可是不可以呀,起哥哥你放心,就算我成了别人的妻子,我的心已经跟着你死掉了。我会行尸走肉的活下去,直到尽完身为公主的责任。”
      “倘有来世,只愿生于寻常百姓人家,与你相守。”

      又约莫半个时辰左右,太子不知缘何匆忙忙地离开,白起便想跟上去,刚踏出没两步,十几个黑影从暗处窜出,齐刷刷举剑对向白起,锋利的剑刃之上闪着阴冷寒光。
      国王不疾不徐地站起来,擎着酒盏幽幽道:“御使这是要去哪里,怎么不多待一会儿?”
      白起凝滞在原地,缓缓转身,周身散发出的气场阴森冷冽,连温度都降了几分,让人不寒而栗,他抬眸看向国主,幽深森寒的瞳眸倏地燃起地狱暗火,沉声如水:“国主这又是何意?”
      “新人洞房花烛,御使这一去恐怕不妥吧。”对方丝毫不曾退让,嘲讽地笑着。
      “倘若在下是要去缉拿盗取我国玉玺的重要嫌犯,国主还要执意阻拦么?”白起将手搭在佩剑上,身体绷得笔直,随时准备进攻。
      “血口喷人!!来人,给我拿下!!”话音刚落,十几个彪形大汉琪琪涌上前,和白起一行人扭打在一起。
      顷刻间,打斗声,惊呼声,惨叫声混成一片,众宾客均做鸟兽状四下溃逃,只余白起等人和对方搏斗厮杀。
      白起素来以武功高深著名,所以对付几个喽啰也不在话下,但今非昔比,这帮人各个武功高强,而且人数也有增加的趋势,自己的同伴也伤亡惨重,几番酣战下来,仅剩下了他和最后一名同伴还在奋力对抗。
      他们二人后背相对,看着将自己团团围困住的对手,心底隐隐升起一种不祥之感。
      就在白起犹豫之时,对方一把推开他,嘴里喘着粗气交代着:“这里交给我,你快去把人追回来。”危机时刻,白起也顾不得多想,拍拍他肩膀:“你多加小心,宫外有马车接应。”
      白起一跃而起,凌空踏上屋顶,沿着太子消失的方向一路疾奔而去。
      等他找到太子的时候,对方已从寝殿中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手里滴着血。
      白起纵身跃至他跟前,拦住对方去路,刚想开口,对方突然发难,举剑劈向白起,他躲闪不及,面具被生生砍成两瓣,哐当落在地上,额前发丝也被削去几缕。
      白起危险地眯起瞳眸,在对方第二剑将至之时,猛地扬手,长剑闪着寒光在太子脖颈间一闪而过,带起一泓血光。对方睁大了眼睛,应声倒地,抽搐几下后,很快便没了声息。

      他随意摸了摸脸颊的血迹,迈脚冲向虚掩着的宫门,推开后闯入眼帘的一幕让他永生难忘。
      你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嘴里低声唤着他的专属昵称,他手一松,长剑倏然落地,三步并作两步抢上前把你揽入怀中,万箭穿心的痛意几欲将他撕裂,他一度呼吸停滞。

      “起哥哥....”生命随你血液的流逝一点点消弭,你躺在冰凉的地上嘴里呢喃着心上人的名字,意识渐渐迷蒙.....
      急促的脚步声匆匆而来,下一秒你被温柔纳入炽热的怀抱中。
      “这,这是怎么了?”白起大掌哆嗦着覆上你惨白无色的小脸,平素清冷疏离的琥珀色眸中盛满惊恐不安,他压根儿没想到仅仅离开了不及两个时辰,你就遭遇如此不测,他的手上,长袍上都被你的鲜血浸湿,恰如一朵朵绝娇艳如滴的红色花蕊,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心里咯噔一下,整个人仿若堕进冰窟,全身各处涌上的阵阵恶寒让他无法遏制的颤抖起来。
      他极力稳住自己的慌乱,声音无比轻柔,怕吓着你,隐隐约约夹杂一丝哭腔:“是他伤了你?”
      “起哥....哥”见到脑海里百转千回的熟悉面容再度出现,你心中五味杂陈,眼眶里更是泛起点点泪光,你想抬手摸摸他的脸,可费劲全力只能动动手指。白起见状,忙抓起你的手贴在脸颊,他指尖微凉,掌心却温热。
      他俯下身靠近你,近到他灿若繁星璀璨闪耀的眸中只有你的倒影,一瞬不移:“我在,我们走。”
      “我.....们回,回家....”你吃力冲他绽出甜笑,宛如夏日雨后初霁时,阳光映衬下,垂落在宁静湖面的一道道七色虹彩,明艳绝美,绚烂夺目。
      “好,我们回家。”白起怔愣了一瞬,旋即又把你搂得更紧,好似要融进骨血般用力,你没有感觉到一丝丝痛苦,也使劲儿抱住他,贪恋这专属于自己的最后的暖意。
      “起哥哥,我还可以嫁给你么?”你窝在他怀里,喃喃着,眼皮开始下垂。
      “可以,等回家了,我就娶你,我要用八抬大轿把你迎回家,一辈子都对你好。”白起垂眸凝视你,眼中泛起水雾,满是心疼和不舍。
      “不,不后悔?”夜风烈烈,你感觉越来越冷,每一缕寒风都吹进了骨髓里,浑身不受控的发抖,下意识地往温暖处依偎去。
      “不后悔!!”白起坚定认真地回答你,简简单单几个字像是带有魔力,你所有的疼痛都随着这几个字消逝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丝丝甜蜜。
      “起,哥...”心上人的名字从你口中慢慢吐出,你无限眷恋地深深凝视他最后一眼,脑袋无力地垂下,嘴角噙着浅浅梨涡,缓缓敛下长睫,陷入永无止境的黑暗,手腕坠落。

      “扑通”白起抱着你,脚下一踉跄,你俩都摔了出去,他匍匐在地上一寸寸向你爬近,大掌死死攥住你小手,泪水模糊了视线。
      他痛到无法自已,抱着你余温尚存的尸体坐在雪地中止不住地发抖,一滴滴苦涩的液体落在你小脸上,和你的泪痕渐渐融合。
      白起俯下头,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吻上你的唇瓣,哽咽低哑嗓音如哀鸿夜夜悲鸣,让人闻之落泪:“回家,我带你回家。”

      “起哥哥,刚刚那个姑娘是谁呀?”
      “是之前路见不平救下的人。没什么”
      “那她怎么每次都跟着你,还找机会就和你说话,你还脸红了?”
      “她,她说以身相许。”
      “啊,啥,你答应了?”
      “没有,我说我有心仪之人,让她以后不要再纠缠我了”
      “心仪之人?那人是谁?我怎么不知道?”
      “咳咳,是你,也只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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