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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暴雨。卜强根站在人行横道的一头,另一头是江。只等一个绿灯,他便履行对自己的承诺——与雨一同汇入江流。
大概怪未撑伞,致使着急赶路的车子,在偌大的雨势中不及分辨人形,直到那辆车将他撞飞出去。
他不想死了。至少此刻,从容投江是浪漫,而意外身亡多少有些不齿。
眼镜飞出脸颊。他感到左脸被雨水砭着,右脸贴着地面,目光木然凝视本应已扎入的江水。
从未如此刻端详过江景,那江中有一小洲,另一畔有山影,潇潇雨幕氤氲或雾,目光再近些,竟见这畔上撑有一柄小伞,伞面与江齐平。
后来事他记不得,醒时躺在病床上,好在只受了点皮外伤,不过两天没吃饭,被车撞晕过去。坐起身晃晃神,便想找个朋友打通电话,可挑挑选选却没有合适的人,最后拨给了母亲。
“妈?”电话接通。
“小根呐,你等一下。”那头响起一个男声,“小根来电话了!你过来接。”
一会儿女声响起:“小根,过得怎样,现在还顺利吗?”
小根从胸腔挤出几丝笑,声响极小:“一切顺利。”
而后母亲说些什么,只觉得头晕眼花,听不大清。临挂断,母亲说:“小根,想过来玩就说一声,我给你订票。”
“好”。
放下电话,望一眼窗外,蓦然想起江畔撑伞身姿。
出了院门,便去那寻。
雨已停了,晚江连山,山月影江,江畔有人影伫立,立一女子。
小根径直向前,开口便问:“今早暴雨时,是你在这里撑伞?”
“我总在这儿,”女子转过身,并无奇特相貌,却有似曾相识之感。
“可之前却未见过你。”
“大概人多,你也不曾仔细瞧过。”
“也是,今天我被车撞倒,爬不起来,才有机会端详江景。”
“呵呵”,女子轻声笑道,“也算得上一番奇遇了。”
“差一点儿成了生死之缘。”小根诙谐道。
“我说个故事给你听吧,也算不枉此番际遇。”
小根点头。
女子道:“那中原国有一位奇士,于无意间被不知何人生下,生下后,也不愿抚养,便被丢在别户人家外墙下,那家只得收他做养子,他便随了那家林姓,单名墙字。过了些年,本家发达了,便将他领了回去,送去读几年书。生父姓程,他不愿更名,只给自己取了个字,唤做之阙。”
“程墙,程之阙?”小跟把这名字念了一遍,“字取得倒有意思,这故事看来有些年头了。”
“古时没错了,不过这年代却不可考。”女子道。
“不要紧,我只晓得从前事好,若提及如今当下之事,我怕是头痛得很。”
“又过些年,这程之阙愈爱读书,又喜音律。可不巧赶上中原国与西戎交战,家家户户征兵。”
“不知这位程兄爱读些什么书?”小根打断女子。
“若论时尚与政业之学,他都一概不看,倒是这庄列之道每每乐之。又有游侠义士,三教九流的闲书也手不释卷,加之两易其父,家中又管教不严,性情生得是简傲跌宕,绝恶束绳。每至征兵,就不知溜去哪里,寻不着个人影。”
“哈哈。”听至此小根放声大笑,“这身世个性倒是深得我心。”
“这程家自幼有愧于他,也只得随他去了。可这户口簿上已登上他的姓名,总是逃不掉的。若总寻不着他,又怎可放过他的家人呢?于是他终是随了一位新封的将军去了边关。”
“唉!”小根叹道。
“不如我们去那边石凳坐下,与你细说后事。”
小根正听得入神,忙点头,那女子所述之事,如过往历历在目。
决战将至,那新封将军却每晚烹牛宰羊,饮酒行诗。
副将屡次劝言:“将军,决战将临,如此享乐,实在不妥。”
将军不以为意:“有何不妥?我中原大国文饰礼乐,武训兵马,天下归心,已是大势,那蛮戎之地,不修人伦,徒逞残勇,已余势无多,不过顺天伐之,何有决战之理?”
嘹亮痴狂的行酒辞夹杂酒气混流晚风,摇曳篝火。
“黄金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你随将军不足一年,敢谈百战?当罚酒一杯!”
“突营射杀呼延将,独领残兵千骑归。”
“当着百万雄师,谶称残兵千骑,你也罚一杯!”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战杀沙场,为国捐躯,有甚可笑处?罚!罚!”
行酒令轮到一青年人,那青年人冷笑两声,也不讲话,从腰间取下只玉笛横在唇边,眼帘低斜,似瞥着笛孔中冉升的音律,吹奏一曲《杨柳枝》。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将军见笑了。”青年人放下玉笛,讪讪道。
“哼!将欲灭贼,竟吹奏怨曲,还附庸风雅,在那里故作艰深,你,罚酒一坛!”
青年人提起酒坛,将余下半坛酒直灌入喉中,未换气,也无一滴落下。饮罢,开口道:“卑职早闻将军有御赐神剑若水,相传欧冶子后人早年在江中垂钓,勾一奇鱼,这鱼乍看无奇特处,只重量全无,再细看,竟铜头铁身,抓若触丝,浑身更无一处锈斑,从此,他便更名欧冶江,誓要将奇鱼铸成神兵。也不知他怎炼化成了,取剑名渔江。这渔江剑本由欧冶江赠予一侠客,后不知如何,经到陛下之手。因这剑无挡手,又无固定纹路,观剑身如江流波动,舞动时,剑身环绕汩汩水声,实乃天兵。属下斗胆求将军趁兴与鄙夫一睹神兵锋芒!”
“上善若水,利万物而不争,如此名,却是打杀的兵器,实在费解。至于你听闻的大言,更是荒谬绝伦,无稽之谈。这剑虽是圣物,本身却无奇特,只如平常兵器,有什么好看。”
当晚,是青年人值夜,青年人便是程之阙了。
待将士睡熟,程之阙便要开始活动。
他已决意去将军帐中,盗走若水,再骑上从西戎大将坐下夺来的神驹,踏过边关不连西戎的另一片连绵山,游至一方未可知的土地。纵使孑然一身,但神兵在手,亦可做一侠客,或一隐士,且长歌采薇,悠然南山。
未曾想那剑就置于帐中显眼桌上。
此剑无鞘,剑身不发光,却在暗夜中波光粼粼,倒射月影。
程之阙按下心头狂喜,轻巧两步到桌前,伸手拿剑,可那剑柄竟如活鱼般,将握住又要滑出,只得脱去外衣将剑包住系在腰间,果真轻盈无感,透着衣物,剑身颤颤,周流若隐若现嗡鸣声。
竟是这般容易,跨了马,上了山。
那边厢,小根正听得沉醉,忽感天空飘雨。
“下雨了,先回去吧。”女子停止讲述,“下回再说也不迟。”
“好吧,”小跟有些不情愿。“故事倒还可心,只是这行军中为何会有牛羊呢?”
女子一笑:“你怎不问在天下为何有若水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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