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

　　大一下学期，实验课很多，而林杉对于实验课，倒颇有些不适应。高中虽说也有实验课，可由于不在高考的考察范围里，学校并不重视，老师并不检查结果，学生也不用交实验报告，林杉做实验时自然也是敷衍了事。而大学的实验课，则实实在在是一门重要的课程了。林杉很苦恼，因为她发现自己的动手能力似乎真的没有男生好。不过有了c语言这个前例，她并不焦虑。她认真地预习，认真地记老师提醒的要点，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很快便得心应手了。她发现自己在学习上有个特点，刚开始学时，总会不如旁人，因为她喜欢问问题，思考得比旁人深，而不是轻易接受知识点。可越往后学，她反而比别人学得好，因为她对这门课程有比旁人更深刻的理解。实验课很费时间，课前要预习，课后要交实验报告，同时戏剧社要办晚会，林杉也有节目，她要经常去活动室排练，林杉便很是忙碌。指导老师是一位已退休的老师，叫谷幽兰。谷老师京剧、越剧、黄梅戏都唱得很好，教学生也很有一套。经她指导，林杉只觉颇有进益。令她惊讶的是，谷老师并不是专业唱戏的，她是华北理工信通院的老师。谷老师平易近人，排练休息时，喜欢跟学生聊天，她应该快有70岁了吧，可她玩微博，看网剧，听周杰伦，聊天时还经常爆出网络流行语。林杉喜欢听她说话，因为她对许多新生事物都有自己的见解。戏剧是国粹，喜欢戏剧的人许多都会自我感觉审美不俗，比如林杉。而他们提起流行音乐来，总有种优越感。可谷老师很喜欢周杰伦，她盛赞周杰伦的《双截棍》，她说这首歌词、曲、编曲俱佳，她尤其喜欢中间那一段钢琴，简直神来之笔。她说，虽说音乐有雅俗之分，可并不是戏剧就是雅，流行就是俗。流行中有好音乐，戏剧里也有平庸之作。戏剧在以前也不过是流行音乐。而有些流行音乐，也会经历时间的考验，成为经典。
　　林杉便比上学期忙了不少，她已逐渐接受自己就是专业第一名的事实，自信爆长。而周围同学对她的态度也有变化，大概因为在校园里，成绩好便意味着优秀，意味着大好前程就在眼前。林杉不喜欢这种态度上的变化，她觉得这有点趋炎附势的意味。所以当别人学霸学霸地热情跟她打招呼时，她的态度总是有些冷淡。大概只有她知道，自己其实不是恃才傲物，而偏偏是自诩清高，目无下尘。
　　同时她也思忖着要找份家教，这在她心里已计划良久，没有付诸行动的原因，一是怕本末倒置，耽误了学习，二来对自己也没什么信心，总是怕误人子弟。
　　林杉其实对自己没干过的事，都有些怕，做之前总是会犹疑，会踌躇不前。她怕打辩论，怕参加十佳歌手，怕做家教，怕做主持，只是大多时候她都是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克服了心中的怕。她总是这样说服自己，勇敢迎接挑战，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无论成功或失败，都不会有遗憾了。她其实还有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收获，那就是她越来越敢于尝试，也越来越敢于担当了。
　　可勇气并不是有了之后就一直不会泄气的，而是会循环往复地失去勇气，然后再鼓起勇气。比方对于做家教这件事，她心里还是很忐忑不安，怕自己实力不足。这会子她便像往常一样鼓起勇气地琢磨做家教这件事。宿舍里只有周文娜做过家教，她便向她打听具体事宜，周文娜向她推荐了北京家教网，她打开网站，觉得还是该先锁定目标。语数外，政史地，理化生，这九门基础课程里，她最有把握的是数学，可高中数学她又不太自信，因为她总有那么一两道填空选择题不会做，倒数第一题和第二题的证明也时常拿不下，这么一盘算，她便把目标锁定初中数学。她打开北京家教网，翻开一条条招聘家教的信息，不一会就翻出来几条初中数学家教。林杉一边浏览家教信息，一边打开百度地图，查找地点离学校有多远，最后定了钱多离校近的一份家教。那份家教，一个小时40块钱，每周六上午去，每次三个小时。算起来一个月也有480元钱，加上在学校每月勤工俭学的400块钱，差不多够生活费了。
　　这份工作比林杉预想地要来的得顺利。试教时，林杉提前在百度地图查好地点，又提前一个小时坐公交，生怕有意外误了时间，她穿上去年新买的红棉衣，又穿上唯一的一双运动鞋，尽量把自己打扮得体面点。在学校她已经是低别人一头的贫困生了，做家教她可不想再显得太寒酸气。可她又突然想到试教是要看身份证的，到时候别人一看就知道自己是农村人了。林杉心里一酸，可又很快开导自己，一开始就说开了挺好的，也省得自己费心遮掩，再说做家教注重的是成绩和教人的能力，没有人会关心你是不是农村人。
　　路途很顺利，林杉提前了一个小时多就到了小区。她不好意思提前上去，便在小区楼下闲逛。这里虽然是北京，可小区绿化得还不错。林杉一会看看新抽芽的柳树，一会看看新长出的白玉兰紫玉兰，就这样消磨着时间，直到还剩二十分钟，她才去坐电梯。
　　“你是林老师么？快请进。朝朝的房间在那里。”阿姨很热情，一边说话一边指引着林杉去房间。林杉走进房间，她的准学生，赵朝朝同学正在玩游戏，看见林杉和妈妈一起走进来，赶忙把电脑关了。
　　“我们是现在就开始么？”林杉问。
　　朝朝妈妈点点头，准备出门，林杉叫住了她。
　　“阿姨，你还是在房里吧，我还有问题要问你呢。”
　　林杉仔细询问了赵朝朝的学习情况，发现他基础太薄弱，初一的课落下太多，导致初二的课听不懂。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这位学生可要从初一的课开始补起了。
　　林杉稍加思忖，让赵朝朝翻出初一的练习册，她专门给他讲练习册里的错题，一边讲一边给他补相关知识点，这样补起来比对着课本讲，效率高，因为能对症下药。但她也不能只补初一的内容，每周还得花时间把初二刚学的内容补起来，不然他该跟不上老师的进度，听不懂没关系，林杉会抽丝剥茧，讲他落下的知识点，直到把他讲懂为止。
　　林杉给赵朝朝讲了几题，他妈妈问他。
　　“听得懂么？”
　　“当然。”赵朝朝连忙点头。
　　朝朝妈妈见林杉说得头头是道，对她很满意，当下就定了下来。
　　“我看以后要不每周四个小时吧，毕竟既要补初一的课，又要补初二的课，我怕时间来不及，以后初一初二各两个小时。”
　　多一个小时就意味着林杉能多赚点钱，林杉当然乐于接受阿姨的提议。一个月光请家教就花了640元，看来北京人的确挺有钱的，林杉心里一动，她想起了妹妹，要是当初家里有钱请家教，妹妹的英语说不定就能补起来了，英语补起来，她也就能考上一中了。
　　不管林杉讲什么，赵朝朝都把头点得跟拨浪鼓似的，林杉怕他因为好面子而不懂装懂，便又想起了一招，碰到不怎么好理解的题，讲完后让他再反过来给自己讲一遍，毕竟能输出才算是真懂。这么一来，赵朝朝没辙了，反倒是有问题便问。
　　四个小时很快过去了，朝朝妈妈请林杉在家里吃饭，林杉婉拒了，她拿了生平赚的第一笔钱，160块，准备走。走之前灵机一动，嘱咐赵朝朝每天把不会做的题目□□上发给她，她好提前看，提前整理，到时候整理打印出来便可以直接当错题集了。
　　“爸爸，我找到了家教，每周一次，每次四个小时，每个小时40块钱呢。快来恭喜我吧。”
　　林杉习惯性地跟爸爸汇报工作。
　　“你真棒！”爸爸不出所料又是官方腔。
　　林杉从小区出来，到对面的公交车站等公交。她从九点开始上课，一直上到了下午一点钟，早上出门得早，自然也吃得早，补课也费精力，这会子便有些饿了。其实公交站台附近就有几家饭馆，可林杉舍不得花钱，毕竟在外面吃饭少说得要10块钱呢，而在学校里吃，一顿饭最多就5块钱。不过等她到学校了，食堂估计也没饭了，她于是盘算着买个煎饼，好吃又管饱。
　　不一会公交来了，人并不多，林杉选了个靠窗的位置，一边看风景一边发呆。很多人不喜欢坐公交，有人是坐惯了私家车，受不了公交的拥挤，有人是晕车，可林杉却很喜欢坐公交，毕竟一动不动，就能看窗外变换的风景耶。
　　她本来正发着呆，可发着呆就想起了妹妹。自从她读上大学后，妹妹学习认真了许多，其他功课并不算差，可是英语还是老样子，考不及格。要是自己能在家辅导妹妹就好了，可以让妹妹把不会做的题□□上发给她，俩人视频教学啊，林杉急中生智。可忽然又想到，自己没有电脑，家里也没有电脑，又怎么视频教学呢？
　　不一会便到学校了，林杉迎面碰到一个男生，有些脸熟，她模糊记得好像是新转进她们专业的，可名字却记不起来，林杉正犹豫着要不要打招呼，男生朝她挥了挥手。
　　“林杉，你好。”
　　他见林杉一脸茫然，又宽容地补充。
　　“我叫沈梦寻，是刚从生命学院转过来了。”
　　沈梦寻，这个名字好熟悉，哦，好像是生物系的第一名。林杉拿到奖学金时，把所有拿奖学金的人名都看了一遍。上大学后她一直苦苦琢磨着什么是情商，因为她对自己的智商还是比较自信的，可对于情商她就不知该如何评价了。不过她可以进步嘛，她相信只要努力，她也能修炼成情商高的人，她可不想当别人口里的书呆子。同学平日里说的情商似乎很关乎交际能力，比如周文娜就常把自己情商高挂在嘴边，不就是因为她人缘好么。林杉也想成为人缘好的人，于是她便记住了这些得奖的人名，以便以后扩充自己的交际圈。她可不仅仅只想当成绩上的第一名，她想成为的是各方面都优秀的人，这个各方面，自然包括交际能力。
　　而生物系最靠前的人名就是沈梦寻了，不过林杉一直以为是个女生。
　　“沈梦寻，好名字啊，是出自张岱的《西湖梦寻》么？”林杉变成了老爸一样的官方腔，因为此刻她只想展示自己的交际能力。
　　“我名字是爷爷取的，爷爷最爱古诗词了。”沈梦寻斯斯文文地回答，林杉发现，他的声音很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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