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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世
寂寥的夜色徐徐退去,河川平原上,西京市渐渐苏醒了。
雪儿站在窗前,端着一杯黑咖啡嘬着,望着窗外东升的旭日,双眼布满了血丝。昨天到今晨的经历,再加上昨晚通宵熬夜的工作,让她有些恍惚。她回过身子看着解剖台上被开膛破肚的屠青,决定去找曹主任一探究竟。
穿着新派汉服的曹主任把自己埋在一堆书中,左手叉着下巴,眉头微蹙。比酒瓶底还厚的眼镜已经滑落鼻尖,视线跳过眼镜,敏锐地在眼前的资料中跳跃搜索着。
曹主任是西京考古研究所的老学究,也是西京大学的兼职教授。他为人和善,学富五车,在研究所里颇具人气。
雪儿敲门进来,曹主任一抬头,布满血丝的四目相对,两人都不禁笑了。
“曹老师,我就猜您肯定在办公室。”雪儿递上刚在楼下买的泡馍,“您看,早餐我都给您带来了。”
“哟!”曹主任直起身子,火速伸了个懒腰,忙起身接过泡馍,打开袋子,晃着脑袋闻了一遭,“天都亮了,我还真饿了,小雪这是雪中送炭呢。怎么,你也是加了一晚上的班?”
“是啊,我是初入行,头一遭遇到这么奇怪的古尸,忙着忙着就忘了时间。”雪儿打了个哈欠。
“别说你了,就是我这个老头子,考古干了三十年了,都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次呢。”曹主任喝了一口羊汤,满足地咂了咂嘴,“昨天去你实验室看到那人,我还以为是刚死的呢。对了,你检查有啥发现?”
雪儿摇摇头:“从尸表和解剖来看,所有判断死亡时间征兆和指标都没有出现。如果有人告诉我这具尸体是昨天刚死的,被放进了墓里,我都信。曹老师,这座墓应该是宁朝的?”
“从墓葬规制和陪葬品来看,除了没有地面建筑,地宫和已经发掘的永穆陵基本一致,所以这是宁朝的墓葬无疑,而且肯定是帝陵。”
“那是哪位皇帝呢?我听说宁朝有皇家陵区,在东郊?”
曹主任点点头,扒拉了几页眼前的资料:“这就是症结所在。我昨晚又细细过了一遍《宁史》,宁朝作为一个大一统的中原王朝,共传十三帝,享国一百六十五年。东郊有十一座帝陵,分别是高祖的永长陵,光宗的永穆陵,仁宗的永献陵,宣宗的永景陵,英宗的永裕陵,宪宗的永茂陵,孝宗的永泰陵,武宗的永康陵,穆宗的永昭陵,神宗的永定陵,文宗的永庆陵……”
雪儿抿着嘴,笑吟吟地看着曹主任一秒进入教授状态。
“还有在江州的太宗永安陵和在闽州的流亡君主恭宗的永熙陵。”曹主任回过神来,顿了顿,略显尴尬却依然一气说完,像个五十岁的大孩子一般哈哈笑着挠了挠头,“这些陵寝都是确认了主人的,和各方记载的资料也都相符,所以突然在西郊发现了这么一个墓葬,确实匪夷所思。到现在为止,我也没找到任何相关的记载。”
“曹老师,那你说会不会是被追封的哪位先祖呢?”
“如果是皇室追封的先祖,那自然应该是要载入史册的。所以我觉得这个陵寝,真值得好好研究。”曹老师说着说着,又兴奋了,三两口嘬完泡馍,把碗往旁边一推,脑袋又埋进了书堆,“小雪,谢谢你的泡馍,老夫已经满血复活啦!我这儿要是有什么发现,肯定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离开了曹主任的办公室,雪儿回家泡了个热水澡,补了个觉,迷糊混沌之间不停地梦到屠青在呼唤她的名字,挣扎着醒来已经是下午两点了,思索片刻,决定去西京图书馆找找谜底。
西京图书馆是整个西部地区最大的图书馆,国家一级图书馆,藏书超过六百万册。要在这浩如烟海的古今载籍中找到一丝连曹主任都闻所未闻的线索,无异于大海捞针。
其实自打进了图书馆,看到这汗牛充栋的文山书海,雪儿已经觉得自己在家的想法是多么可笑了,但既来之则安之,难得休息,就当给自己充充电吧。
曹主任应该是把宁史都翻烂了,想必正史不会有记载,我得另辟蹊径。雪儿一边忖度,一边走进宁朝藏馆。随手在书架上抽出一本无名氏的《大宁朝野杂记》,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来。
书中记录了林林总总却又上不得台面的朝野纷争,街谈巷说,民俗民情,读起来倒也是轻松有趣。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夜间,雪儿也读到了最后几页,没有任何发现。最后一个故事是讲的仁宗朝的九门提督屠青,深得仁宗的妃子,也就是宣宗生母仁宪皇太后的喜爱,朝野间盛传屠青和皇太后之间有不明不白的关系,甚至可能是宣宗的亲生父亲。屠青死后,皇太后厚葬了屠青,地面不起封土。
“地面不起封土?”雪儿的目光停留在这六个意味着掩人耳目的字上,似乎有戏,忙掏出手机搜了一下仁宪皇太后,竟然也是訾氏。
雪儿放下《大宁朝野杂记》,光速冲到图书馆的电子阅览室,在《宁史》的检索栏输入了的关键字“屠青”,用激动得微微颤抖的手按下了Enter键,结果却让心情一下子掉到了谷底——没有检索出任何内容。雪儿不甘心又细细浏览了宁宣宗本纪,从头到尾也没有记载宣宗被北冥国劫持之事。
可能这就是现实和野史的巧合吧。雪儿讪讪地还了书,上了车往家中开去,脑子里却不自觉地揣度着刚才的那则故事。
一阵凄厉的鸣笛将她拉回了现实,雪儿猛回过神,下意识的一脚刹车,才发现自己停在了十字路口的正中间,前面是晃眼的红灯。一辆左侧过来的路虎停在距离她车不到一米之处。
路虎见雪儿的车子停下来了,重新发动,从雪儿前面缓缓饶了过去,摇下了车窗,一个彪形大汉探出脑袋对着雪儿喊着什么。虽没听清楚,雪儿也知道大哥必是口吐芬芳。
雪儿掉转车头,往考古研究所开去。深夜的考古研究所灯光寥寥,解剖室更是阴森可怖。雪儿拉开了冷藏屠青的冷柜,屠青胸前Y字形的缝合尤其扎眼,仪容还是一如既往的安详。
雪儿坐到了电脑前,在搜索引擎中输入了“屠青”二字,浏览了二十页,显示的都是一些不相干的信息。
“屠青?”雪儿回头看了看冷柜,自言自语,“你是屠青吗?你和我的玉佩,到底有什么联系呢?”
她竟然知道了我的名字!屠青兴奋不已,然而并没有卵用,他连点头都做不到。
雪儿觉得很疲倦,关了电脑,把脑袋进胳膊里,整理着各种猜测……
“雪儿,雪儿。”雪儿听到迷糊中有人在喊她,缓缓抬起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红素段高绣靴,往上是伟岸身材撑起来的齐整的九龙十二章的衮服,再一抬头,屠青颌首微笑,目光炯炯地望着她,雪儿吓得腚打滑一屁股蹲到了地上。
“你……是人是鬼?”平日号称“訾大胆”,鉴定的无神论拥护者,见过数百具尸体的訾雪儿,此时舌头也禁不住打结了。
屠青只是微笑,并未正面回答:“雪儿,过了一千年,我们终究还是再相遇了。我想带你回我们的时代看看,可好?”说着,拿出了那半块破碎的玉坠,递过来。
这是什么套路,人鬼情未了吗?雪儿心想。见他并无恶意,壮起胆子问:“你……你是屠青吗?”
“正是。”屠青丝毫不感到惊讶,依旧浅笑着示意雪儿接过那半块玉坠。
雪儿看着屠青阳光而纯净的笑容,暗暗赞道:“这真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不自觉地就接过玉坠,又掏出自己的挂坠,拼到了一起,一阵困意袭来,又沉沉睡去。
和煦的阳光伴着婉转的鸟啼,照到了床榻。雪儿缓缓睁开眼,环绕四周的是一顶青纱床帐,自己卧在一张古色古香的紫檀木大床上,屋中还沁着淡淡的梅花香味。
疑惑间,透过青纱帐,雪儿隐隐约约看到两个身着罗纱裙,梳着盘云髻的女孩轻手轻脚地从外面走了进来,便小心翼翼地撩开了帐子,探出脑袋去。
打头的女孩见雪儿醒了,忙迎上来笑着对雪儿说:“小姐醒了,奴这就伺候小姐洗漱。”说着便示意后面的女孩在雪儿床前跪下,将手中的铜盆举过头顶,自己双手托着雪白的脸帕,侍立一旁。
雪儿有点吃惊,自己不是在解剖室吗,怎么突然变成了这场景了,这是拍电视剧的片场吗?环顾四周也没见一个工作人员,也有没一台摄影机。
女孩见雪儿茫然,上前一步俯身细语:“小姐昨晚才到府中,舟车劳顿,难免认生。奴是老爷安排伺候小姐的贴身丫鬟霜华,那位是秋夕。”
在霜华的提示下,雪儿有了一点记忆,这是宁朝的工部尚书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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