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尽

　　谢司渺是踩着下班时间点从异能研究科科长的办公室出来的，还不忘和人家约着“有机会一起吃饭”，然后转头直奔地下停车场。
　　他还没走近自己的爱车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用一副嫌弃的表情踢着他爱车的轮胎。
　　“江一鸣！”
　　江一鸣一看车主来了，就收回了自己的小蹄子，双手插袋靠在车上，以一种桀骜不驯的态度问道，“魏姜羽呢？”
　　谢司渺虽然向来跟这位大爷不对付，但是表面功夫还是要装装的，“我敬爱的表哥，你不是有他电话吗？你直接打电话问他不就好了？”
　　“他不接我电话。”
　　难得见江一鸣吃瘪，谢司渺都快笑出声来了。
　　“那你来问我有什么用？”
　　“他不是在你手底下干活？”
　　“下班了就不归我管了好吧！”
　　“啧，废物。”
　　江一鸣蔑视地看了一眼谢司渺，转身就走。
　　“喂！你好歹给我车道个歉吧？做人不能这么没礼貌啊！”
　　“哼，你要是能把魏姜羽宰了，我赔你一辆新的都行。”
　　“积点口德吧祖宗！”
　　谢司渺轻轻用手掸了掸江一鸣靠过的地方，然后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开着车下班了。
　　他们自家兄弟的事情，像他这样的半个外人，还是少掺和比较好。

　　周末遇上难得的好天气。
　　谢司渺站在小区门口，活动着筋骨，盘算着事情结束了去哪里运动一下。
　　“科长！”邓如许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还带着些许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兴奋。
　　谢司渺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八点整。
　　“踩点到的技能把控得不错，希望以后能次次如此。”
　　邓如许脑内警铃大作，他赶忙解释道：“我有提前出门的！但是今天公交好像来得特别慢，所以——”
　　“非上班时间，放松一点，我又不会吃人，”谢司渺勾了勾嘴角，“走吧，今天要带你去见一位长辈。”
　　“诶？？？见、见长辈？”
　　啧，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嗯，有一位前辈想要见见你。”谢司渺更正了说法之后，莫名感觉心情舒畅了一点。
　　“见我？为什么要见我啊？”邓如许跟上谢司渺的步伐，往小区里走，他小声嘀咕道。
　　“大概觉得你投缘吧。”谢司渺面不改色的胡诌。
　　邓如许没想到谢司渺听见了自己的小声叨叨，愣了一息，然后又跟上了谢司渺的节奏。
　　“对了，科长，上次在那个出了问题的场景里出现的无头女尸案……”
　　他忽然想起来上次在场景里科长第二次出现的时候，分明喊了“孙玲”的名字，那么科长也是知情人。可是这明明只是非圣界的一个凶杀案，为什么特处科会知道呢？它为什么会作为场景出现在考核里呢？
　　“嗯？你对那个案子感兴趣？”谢司渺有些意外地回头瞥了他一眼。
　　邓如许乖乖地点了点头，刨根问底是他经常干的事情，所以写毕业论文的时候就很辛苦，但是回报也很丰厚。
　　“那个案子本来是两年前的案子，因为前段时间，里面有个涉案人员离奇死亡了，所以又被提了起来并连同两年前的案子一起转到特处科了。”
　　“谁、谁出事了？那两年前的案子当时结案了吗？凶手是谁？”
　　“前段时间出事的是李骆轩，他和两年前的受害者是情侣关系，至于结案……当时是沈默负责的这个案子，你要是想了解细节可以下周一去问问他，”谢司渺的话头和他的脚步一起停了下来，“到了。”
　　他们眼前出现的是一座两层别墅，外观古朴典雅，附带一个小而精致的庭院，围墙外面也是静心修剪的花圃——和小区其他地方的花圃都不太一样，庭院的大门旁挂着一块木牌子，上面写着“谢宅”二字。
　　“科长，这是……你家？”邓如许陡然萌生退意，右脚后撤了一小步。
　　……
　　“准确来说，是我爷爷奶奶现在住的地方。”谢司渺单脚点地、斜着身子按响了门铃，不到一分钟，大门就自动开了。
　　谢司渺用手挡着门，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是小少爷回来啦？”庭院的角落里，一位带着草帽的姨母正在打理花草，看见谢司渺高兴得不得了，连忙往门口这边迎了上来。
　　“林姨！”谢司渺亲昵地拿掉了她肩头的枯草，“怎么又弄得这么狼狈呀！”
　　“没事没事，一会儿洗洗就行，夫人看着庭院里的花花草草高兴，我这个老婆子也爱弄！”林姨歪过身子去看谢司渺身后的人，“小少爷，这是带朋友来家里做客了？”
　　谢司渺哦了一声，让了半个身子，“这是我同事邓如许，这是从小带我长大的林姨。”
　　邓如许在和林姨对上视线的那一瞬间，很明显两人都有一些愣神，他心不在焉地弯了弯腰，糯糯地喊了声，“林姨好。”
　　“少爷的朋友看着比您乖巧得多啦！”林姨朝邓如许点了点头，赶忙把视线移到了谢司渺身上。
　　“您就不要打趣我了，爷爷还在等着我们，我们先进去了，您忙吧！”谢司渺赶忙催着邓如许进去，生怕林姨再说出什么他童年糗事，在同事面前破坏他的英姿。
　　邓如许心不在焉地跟着谢司渺往宅子里面走，走远一点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看，却正好又撞上林姨的视线。
　　为什么这位阿姨和小时候在非圣界照顾他的那位保姆阿姨长得一模一样？很明显，她也认识自己……如果就是同一个人，那她作为谢家家仆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身边呢？

　　邓如许带着疑惑跟在谢司渺身后，很快便进入了谢家别墅的客厅。
　　一个头发花白但是神采奕奕的老爷爷端坐在长沙发的正中央，侧面的单人沙发上也坐了一个异常眼熟的老人——哦，是他外公……竟是他外公！？
　　邓如许有些惊讶，但是也只敢睁大眼睛不敢多嘴。
　　“谢司渺，你这个约好了八点到的人怎么来得比人家不速之客还要晚呢？”谢沛安绷着个脸，坐得端正，一看就是和顾承泽聊得不愉快。
　　两位长辈自从二十年前闹掰之后，基本上属于话不投机半句多。
　　“爷爷，顾爷爷。”谢司渺先是问了声好，然后才开口嬉皮笑脸地解释道，“这不是知道顾爷爷要来，特地晚来几分钟，让您二老叙叙旧嘛！”
　　谢沛安冷笑一声，“谁跟他有旧可叙。”
　　顾承泽无奈地摇了摇头，朝自家外孙招了招手，“如许，来跟你谢爷爷问声好。”
　　哦，对了，谢司渺才想起来——只是他爷爷单方面闹别扭，顾爷爷好像并没有很在意当时那件事，连他爷爷的冷言冷语都能轻而易举无视。
　　“谢爷爷好。”邓如许受到自家外公的召唤，只好越过谢司渺，往前走了几步，怯生生地喊了一句。
　　“你怎么去特处科一个多星期了，一点长进也没有？”顾承泽皱了皱眉头，不太满意地抿着嘴。
　　谢沛安瞪了顾承泽一眼，“我就觉得小孩挺好的，比我们家这臭小子好多了！来走近一点，让你谢家爷爷好好看看！”
　　邓如许收回看向外公的视线，又往谢沛安跟前走了几步。
　　“是叫如许啊？”
　　“我叫邓如许。”
　　“挺好的！你爷爷们跟我都很熟悉啊，本来你刚出生的时候我还想去抱抱你呢，可惜啊……”
　　谢沛安话刚说到这，顾承泽的脸色就有些变了，他抿了抿嘴唇，有些不安地捏了捏沙发上的扶手。
　　“您别理他，他就是爱翻旧账，翻来覆去讲了那么多遍，是个人耳朵都要生茧了。”谢司渺不知道什么时候溜了顾承泽身边，他在他耳边悄声说道。
　　顾承泽抬眸，似笑非笑地看了谢司渺一眼，“你这嘴皮子倒是和他像得很。”
　　“可惜哟，当时你外公死活不让我去看你！他啊，就是嫉妒顾家丫头——就是你妈妈更喜欢我！”
　　谢沛安的絮絮叨叨还在继续。
　　邓如许被突如其来的长辈热情弄得不知所措，他侧首去看外公，却看见外公在和科长说悄悄话，只好鼓起勇气上前一步虚抱了一下谢沛安。
　　“不可惜，谢爷爷，现在补上也是一样的！”
　　“哦吼吼！好孩子！”
　　谢沛安一把把邓如许薅了过来，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背，一道金色的光瞬间从他的指尖进入了邓如许的身体。
　　“老头子，你可别再叨叨了吧！”又一位邓如许眼熟的老奶奶端着一盘水果从厨房出来，“当初顾哥不是因为你身体不好才不让你去的吗？人家是为你考虑，你倒好，数落了人家这么些年！”
　　老奶奶一出来，谢沛安就放开了邓如许。
　　啊，想起来了！
　　邓如许站直身子后，冲老奶奶甜甜地喊了一声，“姨奶奶！”
　　“诶哟，我的乖宝啊，都长这么大了？姨奶奶还以为你记不得我了呢！”江月落，谢沛安的妻子，邓如许的亲奶奶江霜霜的姊妹。
　　江月落走近之后，捧着邓如许的脸亲了一口，“你长得真是跟你妈妈一模一样呢！”
　　“老太婆，你好好看看，这孩子明明就是跟顾承泽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谢沛安严谨地纠正道。
　　“咳咳，终于气消了？”顾承泽这是时隔二十年，第一次从谢沛安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他的眼角都带上了笑意。
　　“唉，能怎么办呢？看在孩子们的份上，我总不能把这气带到墓里去吧？”谢沛安叹了一口气，装模作样地摆了摆手，“为着你？不值当哦！”
　　顾承泽得了谢沛安的示意，便起身将邓如许从热情的姨奶奶怀里解救了出来，“走吧，咱们回家。”
　　“不留下来吃个午饭吗？”江月落有些不舍地说道。
　　邓如许难为情地笑了笑，得亏他幼时在奶奶家得姨奶奶照顾过一阵子，不然他应激反应都要出来了——太热情了也！
　　对比科长，谢家爷爷奶奶真是热情极了！
　　“奶奶！您是看不见您亲孙子了吗？”谢司渺难得撒娇，将自己奶奶手里邓如许的衣服扯了出来，然后握住了她的手。
　　“啧啧啧，多大的人了还吃醋！下次把你对象带回来给奶奶瞧瞧，奶奶给你做顿好吃的！”江月落轻轻拍了拍自家孙子的脸蛋。
　　“那弟妹，司渺，我们走了。”顾承泽带着邓如许打算回家。
　　“顾爷爷再见！”
　　“咳咳。”
　　“老弟，我们下次再约？”
　　“哼，谁要跟你约——”谢沛安被江月落瞪了一眼，撇了撇嘴，改口道，“路上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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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司渺还没来得及感慨自家爷爷的傲娇就被他揪着耳朵往二楼书房去了。
　　“老头子，下手轻点啊！”江月落的笑意都快要溢出来了，她一边送顾家爷俩出去，一边目送活宝爷孙俩上楼。
　　等顾家爷俩上了车，她笑眯眯地去庭院里招呼林姨，“小林，我们一起去做饭啊！渺渺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就是说呢！”林姨在工作服上擦了擦手，当前两三步扶住了自家夫人，“小少爷这一回来，我看着您气色也好了不少呢！”
　　“全家就属你嘴甜！”江月落笑着点了点她。

　　“臭小子，你这胡说八道的，真是气死我了！”谢沛安瞪了谢司渺一眼。
　　谢司渺仍然在状况外，“啊？”
　　谢沛安一脸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看着他，“那孩子身上的魔迹很淡，一看就是新魔标记的，而且不是为了标记同类，是为了标记猎物！”
　　“什么？！可是魏哥明明……”
　　“哼，你不提魏家你小子还好，这点魔迹他消除不掉？你给他带个话，让他抽空来负荆请罪吧！”谢沛安大手一挥，气场两米八。
　　“呃……爷爷，魏哥罪不至此吧？”
　　“啧，他不得把还给我的东西再拿回去啊？”他先是伸手点了点谢司渺的额头，然后话锋一转，“你这孩子啊……”
　　“爷爷？”
　　“邓如许身上的魔迹你去好好查一查，这个新魔……有点意思。”谢沛安站在窗前，眯着眼，不知道看向哪里。
　　“嗯，本来最近就要查这件事的。”谢司渺应承了下来。
　　“怎么？”
　　“邓如许的入职考核出现了问题，他的场景被人动了手脚。”
　　“被人？”
　　“现在还不确定是哪股势力，不过我倾向于您说的那个新魔。”
　　“一个单纯纯良的孩子是不会被魔盯上的，就算盯上了，这魔迹也打不下去……我那个时候就应该——”
　　“爷爷！您已经做得很多了，”谢司渺上前一步阻了谢沛安的话头，“我看他对肢体接触有些排斥，应该是小时候遭遇了什么暴力事件，慢慢会好的……”
　　“但愿吧。”
　　谢沛安的叹息声最终被楼下林姨喊吃甜点的声音盖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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