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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爱情的本质
爱情的本质是什么?
是不对等的感情和意图。
受女权主义的影响,现代关乎爱情的作品总是试图将女主角塑造成一位独立女性,然而这些独立女性总是一次又一次的被一个比她们更成功更强势的男性所吸引。坠入爱河之后,也许为了着重女性独立自强的内在人格,会设置一些情节以说明男女平等的地位,但是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将男女经济地位上的不平等用性与爱来掩盖。
代表着Happy ending的婚姻的成功缔结看似是治愈这种不平等万能药,其实不然,婚姻真正的目的是将不平等内化,变之为家庭内部的,习以为常的,制度化的矛盾。女性的确可以分享男性的资源,但归根到底,她依然处于婚姻关系中弱势的一方。
从埃尔莉过去的作品,无论是电影、剧本还是戏剧中,人们可以很轻松的获取一个信息。
那就是,爱情不可行。
在埃尔莉看来,爱情或许可以唤醒良心、满足虚荣和欲望、甚至是洗涤心灵,却绝不可能带来快乐。
爱情中永远存在着不对等,这就是爱情的本质。
当然,也许,在某些情况下,爱情是能够起到些作用的。
它可能改变一个人,使他如同早春枝头的樱花般清丽自然,让他离开寒冬中怯懦,或者恶念的巢穴。
但它带不来快乐,它的衍生品是痛苦的,是火焰燃烧后留下的,慢慢冷却的情感灰烬,是付出全部却得不到回报的感情勒索,是忍让,是牺牲自己的利益,是不得不背负的责任。
还有不能忘记的,□□上的痛苦。
埃尔莉着实不明白,走在路上经过那些热恋中的情侣时,埃尔莉总是替他们惋惜:只有傻瓜才会陷入爱情。
但当埃尔莉也深陷其中,不得不对自己说这句话时,总是要加上那么一句:“Well,我是说,人类嘛,有时,总有情不自禁的时候。”
可她的镜头下,关乎爱情的诠释还是没有被改变,从某种程度上说,她也是个很固执的人。
“那么,二位之间还存在爱情吗?”
此时此刻,埃尔莉坐在工藤优作的对面发出拷问,穿着和服的少女在她身边斟酒,姿态娴雅,樱桃般大小的朱唇轻抿,嘴角微微上扬出最恰如其分的角度,对这一整桌的名人没有表现出半点惊慌。
她是在问工藤优作和他的妻子,工藤有希子。
半个小时前,在工藤夫妇的带领下,他们走进了这家地处东京银座的日本餐厅。
穿着高领毛衣,自称姓早田的老板亲自走到门口接待他们。
“欢迎,工藤先生。”
白马探瞥见一边正在为另一组客人查阅着迎宾台上的预订簿,不禁问:“这儿也需要预定啊?”
说起来,这家店实在是其貌不扬,虽然地处东京黄金商业区,却掩映在街道的树丛之后,若非熟人带路,压根找不到这儿来。
“啊!”老板把头扭过来,看见白马探,不觉面上浮现出惊喜:“小店是会员制,为了保证质量,每天只接待二十位客人,所以——”
他不好意思又有些自得的摸摸后脑勺,言下之意便是自己声名远扬,早就不用担心这种苛刻的规则会吓跑客人。
“不过,”老板说:“工藤先生就不必遵守了。早些年,先生帮我解决了一桩大麻烦,是我的恩人呐!”
“原来如此。”白马探了然。
注意到埃尔莉疑惑的目光,白马探侧过头来,低声解释:“我看过报道,早田先生早年被卷入了一场谋杀案,多亏了工藤优作先生发现了真相,才得以洗脱嫌疑。”
“嗯,看来关东名侦探的推理能力大概率是遗传自爸爸了。”埃尔莉想了想,说:“那你遗传的谁?”
回忆起白马探那个挺着个大肚子的父亲,埃尔莉狐疑的看向一表人才的白马探。
“喂!”白马探扶额:“别看我爸现在这样啊,他也是靠实打实的功劳升上来的,只是比起其他警部,他更擅长处理人际关系罢了。”
“是嘛。”埃尔莉半信半疑。
“说起来——”这时,工藤优作突然说道:“我和令尊倒是有一面之缘啊,那时候令尊还是个警部,是个非常优秀的人才呢。”
“啊,是吗?”鲜少留在日本的白马探竟不知原来还有这件事,“是因为案子——”
没等白马探说完,早田先生就一个箭步越过了工藤优作,站在了埃尔莉面前。
只见早田先生满脸通红,声音激动的都有些结巴了:“您、您——啊,真是蓬荜生辉啊!普莱姆罗斯小姐,我是您的粉丝啊!”
被吓到的埃尔莉明显呆滞了一下,然后握住了这位异常激动,眼睛里都闪着星星的店老板的手象征性的摇了摇,没有感情的用有些生涩的日语回应道:“幸会。”
埃尔莉的态度着实敷衍,但脑残粉级别的早田先生并不在意,整个人都沉浸在遇到偶像的兴奋之中,尤其是发现埃尔莉竟然会说日语之后,崇拜之情如旭日东升,他领着工藤优作一行人前往包厢的途中还在滔滔不绝。
“真要追溯起来,我其实是小津安二郎的饭呢。当年因为看不懂小津大师的电影特地上网搜索看到了您发表在电影周刊上的评论,实在是受益匪浅呐。发现您只做戏剧导演和编剧之后惋惜了好久,后来您的处女作上映,我特地请了全餐厅的工作人员去看!实在是佳作啊!可惜在亚洲都没有出版麦辛哲著作的会社啊,我看完电影真的很想看一看原著呢······啊,我还买了您所有作品的蓝光碟和您设计的艺术版海报,请您务必帮我签个名!”
“没问题。”埃尔莉点点头,刚刚她的确被吓了一跳,不过更对自己竟然有粉丝这件事感到惊奇。
因为受到喜爱的作家莫里斯·布朗肖的影响,作为创作者的埃尔莉一直试图将自己从作品中脱离开来,除了必要的宣传,她压根不接受采访,目的就是为了使观众能够脱出她的影响,独立的评判、观赏和理解她的电影。
当然,热爱网上冲浪和撕逼的她是用白马探的手机注册的账号,后来被有心人查出了本尊她又换了一个账号。
因此,对于粉丝这件事,埃尔莉真的有些意外。
伴随着早田先生的絮絮叨叨,一行人已经来到了早就准备好的包厢,埃尔莉不太习惯的跪坐在榻榻米上,不安的在白马探的帮助下换了个姿势,有些担心一顿饭还没吃完自己的腿就已经麻了。
尽管白马探一而再的向她保证这个姿势绝对能保证她双腿血液畅通,但看着白马探也不太熟练的样子,埃尔莉不觉有些心惊胆战。
看到埃尔莉的样子,工藤有希子有些抱歉。
“真是对不住呢,我本来想,招待外国人的话最好还是日本风格的餐厅比较好,而且刚刚听你日语说的不错,所以以为······”
“没事。”埃尔莉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安抚着东道主和不安的店老板:“体验一下别国文化,说不准就有新灵感了。”
一旁的早田先生送上菜单,埃尔莉翻了翻却没什么头绪就将点菜的任务交给白马探了。
“说起来——”工藤优作突然问埃尔莉:“普莱姆罗斯小姐的日语说的真是不错呢?是白马桑教的吗?”
“不。”埃尔莉接过早田先生递过来的热茶,喝了一口,“我妈妈曾经作为外交官驻派过日本,我大概遗传了她的语言天赋吧。除了研究黑泽明的电影,在牛津的时候,也读过一些日本作家的书,比如江户川乱步、坂口安吾和永井荷风。嗯······”
埃尔莉沉吟了一会,思索了一下,说:“在戛纳电影节上和是枝裕和导演认识后偶尔也通通邮件。”
话音刚落,埃尔莉就注意到身侧早田先生的目光更加炽热了。
“我的话,也很喜欢是枝裕和导演的作品呢!”
“······”
说句实在话,埃尔莉的电影风格和侯孝贤死忠粉的是枝裕和真不是一路的。连评论界都认为,硬要给从小就钟情于邪典、cult和悬疑的埃尔莉·普莱姆罗斯分流派的话,大概是文艺先锋派。就算是希区柯克,她也是从这位好莱坞无可跨越的类型片导演身上学习了德国表现主义电影的精髓,在她的每一部作品中,她都在尝试以不同的方式用镜头传递感性因素。
她曾经在威尼斯电影节的采访中这样说:我认同坂口安吾先生对自己作品的认知,坂口先生认为小说是烈性药,是灵魂有病之人的安眠药,是玩具。在我看来,电影也是一样的,是玩具,是一场游戏。我们这些导演、编剧编制出一个理想,使观众能享受那种代入感、投射感和满足感。对于你们灵魂的伤口我们无能为力,只是给予一时的安慰罢了。所以,别相信我的鬼话,享受这个游戏吧,等到GameOver的时候,就当作是做了一场梦。
先锋派的电影制作人们劈开荆棘,开辟出一条条新的电影艺术道路,为了让后来者们将这个游戏做的更好。
这下埃尔莉大概算是明白了,这位早田先生十有八九是位文艺青,啊不,是文艺中年。
这可让埃尔莉有些为难了,她拍文艺电影是不假,但她不是文青啊。
正当她绞尽脑汁,思索如何和文艺中年人聊天的时候,早就看完菜单的白马探和工藤优作适时的帮她解了围。
埃尔莉对日本美食实在是没什么研究,所以点菜的过程中她一直保持着沉默,反正白马探很清楚她的口味。
狂热的粉丝早田先生终于带着菜单离开了包厢。
随着他的离去,埃尔莉由衷的松了口气。
她抬起头,对面的工藤优作一直打量着她。这很正常,你即将要和一个陌生人合作,无论他声名显赫还是默默无闻。该小心谨慎,他人的评价总带着主观的因素和某些不为人知的目的,唯一可以成为你合作与否的决定因素都必须来自你自己的判断。
埃尔莉迎着目光而上,毫不胆怯。
抛开对电影和艺术的热忱,剩下的只有商人的精明和政客的狡猾。
“普莱姆罗斯小姐还真是和传闻所说的不太一样啊。”工藤优作发出一声感慨。
埃尔莉露出不解的神色。
“我以为像你这样自信的人,对于喜欢你作品的人,你会非常乐意交流呢。”
工藤优作说着话,房间一边那面画了千纸鹤的推拉门被拉开,显现出门外端着托盘的和服少女,头发被梳成髻,面庞涂得雪白,唇画的嫣红,像白纸上用墨画出的眉眼。小步走上前来,少女就像十七世纪被束腰拘束住的女子,举手投足都标准的像被尺子量过一样。
她悄无声息的走到桌边,又悄无声息的跪坐下来,同样悄无声息的放在菜肴,最后悄无声息的退出去。
埃尔莉的注意力被这个木偶一样的少女吸引住了片刻,然后她收回了眼睛,回答工藤优作的问题:“他们喜欢的是作品,不是我。”
“哦?”
“我认为只有当‘作者隐退’,一部作品才算真正的完成,自我的消隐是完成一部作品的最后一步。”
埃尔莉直视着工藤优作的眼睛,她在判断他是否明白她在说什么,如果没有,她就会抽身离开这个话题。
随后她发现,对方摆出了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说实在的,我不是很懂哲学上的事情呢。”
“好吧。”埃尔莉没有在意一脸郁闷完全听不懂的工藤有希子和这么多年从来没听懂过所以自暴自弃的非常彻底的白马探,开始向自己唯一的听众解释:“这其实不只是个哲学问题,而是一种文学创作问题,起源于法国作家莫里斯·布朗肖。所谓作者消隐便是,我思故我在和无人称的思仍在之间的论证。我的作品背后的确站着一个物质的我,却不存在一个精神的我。”
“原来如此,知道了新东西呢。”工藤优作笑起来,作为畅销小说作家的他有些欣赏这样的创作者,自己却恐怕永远做不到,大概也只有埃尔莉这样有所依仗的人才能随心所欲。
“没想到普莱姆罗斯小姐你的作品还受到了莫里斯·布朗肖的影响。不过——”
他话锋一转。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我不是为了传递所谓观点而拍电影,我是在提问”,所以如果‘你’已经消隐了,那如何提问呢?”
“不是我在提问。”埃尔莉微笑:“是人物,是镜头,是电影的情节,还有电影中的其他在发问。而我,不再显现,逐渐融于黑暗和虚无,这个时候我就进入到“一切都消失后”的“一切都消失了”,从进行时抵达完成时。”
“说起来,死亡真是个好主题啊。”说到这儿,她忍不住感叹:“疯狂才是最直击人心的,死亡就是疯狂。”
“呐!”
工藤优作和埃尔莉同时停下来朝着声源处看去,只见工藤有希子托着下巴,闷闷不乐:“你们能不能聊点我听得懂的东西啊?”
“啊,抱歉。”工藤优作讪笑着摆摆手。
白马探神态轻松,开玩笑的抱怨。
“我倒是无所谓,反正习惯了。”
“哎?”工藤有希子瞪圆了眼睛,样子十分的可爱,“话说回来,我一直很好奇,你们是——?”
漂亮的女性坏笑着露出一脸八卦的表情。
“差点结婚,但是目前不想结婚的关系。”
“哎?!”
面对这瞠目结舌的工藤有希子,绅士的白马探从扔了枚炸弹就作壁上观的埃尔莉那里接过善后的活。
“说起来也没什么,前年她筹拍《别了上海》的时候,突然打电话给我问我要不要去拉斯维加斯办结婚手续。可我想戒指也没买,求婚仪式都没有,就先让她等等。虽然可有可无,但我想仪式既然存在,那必定有一定的道理。可是等到我买好戒指,她却不想去了。”
说完,白马探摊了摊手,表示自己的无奈。
“你买了什么戒指?会不会太小了?”
“那倒不是。”不太懂女人关注点的白马探好脾气的回答工藤有希子:“Graff的钻戒大概配不上便宜这个形容词吧。”
“Graff!”
身为女人的有希子倒吸了一口凉气,回想起这个牌子的价位,不由得觉得自己的蒂凡尼有些寒酸,免不了鼓起脸瞪了工藤优作一眼。
“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吧。”苦笑的工藤优作赶紧转移话题。
“嗯······”
埃尔莉沉吟着,顺便换了个姿势,让自己坐的舒服点。
“当时是在选角,有个现在挺出名的男演员刚进来就拉开皮带脱裤子,把我吓了一大跳,他还理所应当的说难道不需要他做什么吗。我被吓坏了,就想着得结婚,这事大概就不会找上门来,正好洛杉矶离拉斯维加斯也不远,就打了电话。”
听了一个大八卦的工藤有希子已经目瞪口呆了。
埃尔莉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接着说:“等我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发觉结婚其实对于解决这类事件并没有什么根本性的作用,所以就算了。”
“哈·····”工藤有希子发出一个拟声词。
“不过,看你们感情那么好,应该很快就会结婚了吧。又是青梅竹马,就跟新一酱和小兰一样呢!”
埃尔莉耸耸肩,不置可否。
“那你呢?”优作将视线从埃尔莉身上移至大部分时候都微笑的注视着埃尔莉的白马探。
“我?”白马探想了想,坦然道:“随时奉陪吧,反正戒指已经买好了,不缺别的了。”
“得了吧。”
突然插话的埃尔莉嫌弃的瞟了一眼白马探,说:“你信不信,你要是敢拿着那个粗的跟上海老奶奶缝衣服带的顶针一样的戒指跟我求婚,我这辈子都不会答应。”
“是吗?”白马探掏出手机,打开Graff的网站,递到埃尔莉眼睛底下,“那你看看哪个好看。”
于是,之后的数十分钟,他们围绕珠宝展开了一段谈话。
工藤优作提起泡沫经济时代。每到情人节,男人们就会早早的去蒂芙尼专柜挑选心形项链。
噱头和营销。
埃尔莉对此嗤之以鼻。
工藤有希子却觉得圣诞夜的烛光晚餐和蒂芙尼项链也是表达爱意的方式。
紧接着话题就被引向了爱情。
悲观主义的埃尔莉毫不留情的发出了灵魂拷问。
“那么,二位之间还存在爱情吗?”
有希子陷入了思索,她托着下巴,撅起嘴唇,说:“唉?说起来,确实很少有恋爱时那种心动的感觉了呢!不过,还是很幸福啊。对吧?”
有希子扭过头去,注视着工藤优作,眼角没有皱纹,却扬起了幸福快乐的弧度。
“那是因为没有束缚啊。”看着结婚数十载却依然没有走入泥泞的工藤夫妇,埃尔莉暗自说道。
工藤有希子不是她的母亲,会因为被囿于家庭而不安。工藤优作不是她的父亲,世故圆滑的在上流社会游刃有余,醉心于名利。
经历了世俗的捶打和污浊,却依然能保有乐观的理想主义着实令人羡慕。
等到他们走出餐厅,并肩闲逛在寒风凛冽的日本街道时,埃尔莉想起这段话题不禁问白马探:“你真的不着急结婚吗?”
她直直的看着白马探的眼睛,容不得他半点闪躲。
“不是着急,而是无所谓。”对埃尔莉的所思所想心知肚明的白马探回答的十分坦率:“我不认为我们结婚后会和现在有什么不同。”
他握住埃尔莉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衣口袋里,带着她慢慢的往前走。
“你看。”
他指着越发密集的人群里穿着裙子的女孩给埃尔莉看。
“你以前不是问过我为什么日本的女孩子冬天也穿裙子吗?她们不是不怕冷,而是为了不将自己不好的一面展现在别人面前。不只是日本人,在谈恋爱的时候,人们绝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不好的一面,因此都会竭尽全力隐藏缺点。可是等到成功的走进婚姻,在他们看来就高枕无忧了,所有的防备和掩饰都不再继续,所以他们会对爱情失望。但对于我们——”
他侧过身来,望着埃尔莉,说:“你觉得我们有这个问题吗?”
这倒是,经白马探这么一说,埃尔莉才猛然意识到他们其实早就跳过了恋爱的阶段,直接进入了搭伙过日子的生活模式。
或许,更准确的说,漫长的相处让他们都太了解对方了。从一开始,他们之间就极少存在着隐瞒的可能。
“还有什么婚姻会阻碍女□□业发展,你确定你有这方面的困扰?”
埃尔莉哑口无言。
不过这都是之后的事情了,现在,埃尔莉盯着桌上工藤优作推过来的剧本陷入了沉默。
在此之前,她想过今天的谈判可能会遇到上千万种情况,却唯独没有预料到这种。
雪白的扉页上只有五个清晰的大字:绯色的探员。
土气的名字,埃尔莉腹诽。
埃尔莉不用翻开都知道大概的内容了,毫无疑问这是个商业片剧本,她想。
“改编翻拍我没有意见,事实上普莱姆罗斯小姐是我心目中最心仪的导演了,由你来拍暗夜男爵再合适不过了。”
工藤优作闲适的坐在对面,喝着茶,一面说。
“只不过我有个小条件,也请您的代理人明天来和我签合同时务必将这个条件加在新合同上,那就是,绯色的探员必须由你来拍。”
埃尔莉深吸一口气,打开第一页看起来,一边看,她一边说。
“你知道我没拍过商业片,动作片更没什么经验。”
“我倒是觉得这构不成什么大问题呢。在技法上您已经算得上好莱坞数一数二的导演了,况且——”
工藤优作微微一笑,意味深长的说:“据我所知,您可是在蜘蛛侠电影导演的名单上呢,而且排位相当靠前。”
作为为数不多同时获得了欧洲三大电影节褒奖和奥斯卡认同的导演,埃尔莉即便从现在开始就回家养老,也不影响她在后人对这个时代电影人的评判中夺得一席之地。
世界四大电影最高奖项除了奥斯卡属于美国,剩下的三个,也就是柏林、威尼斯和戛纳,都在欧洲。
所谓文人相轻,欧洲和美国在选择电影的口味上向来水火不容,欧洲电影人鄙视美国,认为他们都是暴发户,满身铜臭,喜欢自我标榜,美国也看不起欧洲的票房低,以及总是故弄玄虚还说成是艺术。
正因为此,欧洲三大电影节和奥斯卡的最高荣誉向来相互抵斥,拿了金熊金狮金棕榈,就别想着来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分一杯羹,这是欧美电影行业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潜规则。
时至今日,同时在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和欧洲三大电影节的竞争中夺魁的电影也屈指可数。
这也就是为什么埃尔莉可以肆无忌惮的压演员片酬,以省出成本来用在服導和电影拍摄的技术上。
在好莱坞,像埃尔莉这样拥有天然优势的人,得奥斯卡最佳导演只是时间问题。
当演员的,哪有不想拿奥斯卡的呢?就算拿不到,也可以借助埃尔莉的公关资源让自己提个名,多露露脸,毕竟参演奥斯卡最佳电影绝对能成为一个演员职业生涯中闪光的一笔。
这也就是为什么索尼和迪士尼会找上她的原因。
那为什么埃尔莉和她的教父都并未回绝呢?
那是因为名气对于一位导演而言同样重要。
艺术电影票房难看已经是公认的事实,为了最大程度的压缩成本,大多不会选用名气大,能扛票房,高片酬的演员。这也是为什么很多艺术电影总是在四大电影奖项中有所斩获之后才全球公映,就是为了更好的吸引观众,提高票房,使得制片方不至于亏本。
这个时候,有个知名的有票房号召力的导演无论对于票房成绩,还是得奖的胜率都至关重要。
别看波兰斯基,斯皮尔伯格这些大导演现在不食人间烟火,张口艺术,闭口剧情,早年可都是拍低成本商业片起家的。
埃尔莉头也不抬,依然一页页的翻着剧本。
“冒昧问一下,”她说:“我可以修改剧本吗?”
“请便。”
“你不会干涉选角和拍摄?”
“这方面普莱姆罗斯小姐才是行家啊。”
“我只拍一部,没有续集。”
“没问题。”
“我要改名字,绯色的探员,太土了。”
埃尔莉“啪”的一声合上剧本,抬起头。
“我没意见。”工藤优作胜券在握:“看来你也做好决定了。”
“合作愉快。”埃尔莉毫不拖泥带水的伸出右手,和工藤优作的握在一起。
“代理人和律师明天会联系您敲定合同,请您务必保持手机畅通。”埃尔莉站起来,腿有些忙,她抓住白马探的胳膊撑住自己,举了一下手里的剧本:“我可以带走吗?保密协议明天律师会带给您。”
“当然没问题。”
工藤优作也站起身。
结束了和店老板早田先生的合影之后,埃尔莉和工藤夫妇在店门口分道扬镳。
“你可真是!”白马探叹息。
为了小说的版权,竟然愿意拍商业片。
“妥协而已。”在白马探看来做出了大让步的埃尔莉却觉得没什么,“为了利益。更何况这笔交易我不吃亏。”
她扬了扬手里的剧本。
“其实很不错了,可惜很多地方不适合用镜头去表达。如果我没记错,七年前这部剧本就被哥伦比亚买走了,可惜找不到合适的导演,一直拖到版权到期也没拍出来。我本来以为是剧本太烂,哥伦比亚看走了眼,没想到竟然还不错。现在白白便宜了我。”
看了一眼满脸疑惑的白马探,心情不错的埃尔莉解释道:“拍商业片比拍文艺片简单多了,实在不行就改成剧情片,无论是改剧本,还是拍剧情片我挺擅长的。”
从没因为投资发过愁的埃尔莉想了想明年的安排,决定明天和教父通个电话。
她一直都是快刀手,一部电影顶多三四个月就能完工,全年拉满,除去参加四大电影奖项公关活动的时间,她可以游刃有余的拍两到三部电影。
不过最后选哪部电影作为主力去竞争奖项还是需要视情况而定,对于每年各大电影节的风向,还是她那位久经沙场的教父最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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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景资料 3
1、开头部分参考文献:Sex, Power and Pleasure——Mariana Valverde。
想看的小伙伴请科学上网自行搜索。
2、埃尔莉的情不自禁(真香),灵感来源于东野圭吾的《黎明之街》和北野武那句“早知道这么麻烦就不离婚了”。
3、小津安二郎,日本电影大师
4、莫里斯·布朗肖,法国著名作家。PS:不推荐大家去看他的书,因为看不懂。要是真想看,那先看一下他的《死刑判决》试个水,据说这部算最好读的。
5、黑泽明,日本一代电影宗师,对欧美导演卢卡斯、科波拉、斯皮尔伯格都有很深的影响。
6、Graff,顶级珠宝品牌,特点:贵,特别贵,贵的要死。
7、对于欧洲三大电影节和奥斯卡,虽然之前水火不容,现在却有三大向奥斯卡靠拢的趋势。(经济原因,三大硬气不起来)
三大的特点很鲜明,柏林注重社会意义,戛纳要求艺术和商业并重,威尼斯是纯正的艺术天堂。
至于奥斯卡,就是一群白人老头自嗨。
2014年以前,同时拿了三大和奥斯卡最佳外语的仅有四部。
8、文中对于爱情的讨论仅代表个人意见。观点参考了屠格涅夫、乔治巴塔耶和朱利安巴恩斯的著作中对爱情的探讨(应该还有别的,不过我记不得了),本来还写了小李子和凯特主演的《革命之路》,以及凯瑞穆里根和杰克吉伦哈尔主演的《狂野生活》,但是想了想还是删掉了,因为工藤优作和有希子并非美国中产阶级,用这两部作品所代表的婚恋情况去评判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