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兮然也

　　魂兮然也

　　这是一家人偶店，店面不大却很精巧，看着说不出的韵味。

　　店门前一颗榕树盘枝错结，参天蔽日。微风送来一丝夏日凉爽，惬意非常。

　　对于这无意中发现的饰品店，她很欢喜。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榕树，其次，走进了，才发现这个人偶店很清静，透过诺大的玻璃橱窗，可以看到里面的情景。

　　她被那摆放的精美人偶蛊惑了，做工精细，比之芭比娃娃、SD娃娃还要精致美妙。

　　长眉下是一双剪水秋瞳，卷翘的眼睫像两排小刷子半遮了瞳仁。挺直的鼻梁下嘴唇小巧柔软似花瓣。面容细腻肤白，五官精美的瑰异。

　　每个娃娃的面貌都是一等一的天姿容，他们或坐或站或卧或躺或曲行或半蹲，衣饰也是或艳或素或繁复或简约或古韵或流行。

　　满眼的迷醉，满目的群芳……

　　“……要进来看看吗？”一个低沉音美的男声突然在身畔响起，打破了时间的停滞，敲在她的心尖上，她被这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转头看去。

　　眼前一阵晕眩，好美的男人——只是给她的感觉太过妖艳残酷。

　　……一个美的不自然的男人，为什么脑海里这么形容，她也不知道。

　　这人身形修长，穿着一件丝质长袍，边角滚有金线。一头长发自然微卷旖旎而下，直达腰线，树影婆娑，阴影投射在他俊美的脸上，显得苍白诡异。

　　此刻，他低垂着头，眼眸半遮，一派慵懒之姿。靠的近了，隐隐透不过气来，空气中流动着浓郁的花香，香气熏醉，迷人神智。

　　“这个人偶喜欢吗？”似魅惑的声响，在耳畔低吟。她猛然惊醒，醉陶陶的眼迷惑地看着他。

　　……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喜欢么？”他低语，眼眸闪烁盈盈。

　　她看向他手指方向，一个非常漂亮的人偶静静地坐在卧榻上，衣饰古风，高冠束发，长眉入鬓，卷翘的睫毛半阖遮挡了美目，看不到眸中神色，尖尖的下巴，怎么看都是个妙人。

　　“喜欢！”不假思索的话出口，脸微微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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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着手中人偶，她恍然如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买了这个人偶的。只感觉一切都太不真实了，像是梦游。

　　自从买了这个漂亮的人偶，她发现周遭的一切都不一样了，平日的同事都欺负她是新手，让她端茶倒水，打扫房间。老板也好像良心发现，不再无故苛责她，工作前所未有的顺风顺水。

　　走到哪，人们都会主动和她打招呼，态度亲切，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成了自来熟。

　　对于目前的状况，她很满意，同时又有些惶恐，生怕此情景如昙花一现，黄粱美梦，到头来只是做了个美好的梦。

　　现在她交往了一个新男友，这事到现在她还迷迷瞪瞪的，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如此艳遇，遇到一个英俊多金的男子主动向自己表白。没过多久，她的前男友也出现了，而且表示想要和她复合，她没有答应，前男友居然死皮赖脸的粘着她。她觉得这个世界疯了。不过，她喜欢。

　　然而，害怕的事情还是降临在她头上。无意中，摔坏了人偶，漂亮的脸蛋裂成两瓣，好像从中间多了一张嘴，诡异的嘲讽。

　　世界天地倒转，一件小错误，她被老板炒了鱿鱼，人们看到她也是冷嘲热讽，男友因为不知名的理由和她分手。她的世界一片昏暗，梦里只有她一个人，孤独，寂寞，彷徨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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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又来到这间人偶店，妖艳的男人看着她，嘴角一丝冷笑。

　　“我知道你还会来的，进来吧。”

　　语气说不出的冷漠，不复第一次的温柔低语。

　　她茫然的随着他走进店里，怔怔的注视着他拿过人偶，一阵动作后，人偶恢复如初，面容似乎比之前更加艳丽美貌。像吸饱了血液的花朵，竟然有了活人的表情，诡异地噙着笑，毛骨悚然。这时，她才发现店里的人偶都是一个表情，诡异的冷冷的看着她，眼神邪恶，充满嘲讽。

　　她被这怪异的景象骇住了，止不住的颤抖，脚步错乱，蹬蹬蹬……一直退到脊背贴着墙壁。

　　“害怕了？！”妖艳的男人向她走来，气势逼人，每走一步，都似踏在她的心脏上，刺痛无比。她惶恐的抬头，嘴唇发白，话语哆嗦，“这是……怎么……怎么回事？”突然“啊”的一声大叫，猛冲过去，撞开男人，向外跑去。可是跑着跑着，她就发现，无论她跑多快，每到门口，一步踏出，转眼，她仍然出现在当初的位置。男人冰冷的视线冻结着她。“怎么不跑了，不要妄想再次逃避。”冰石相击的质地，寒碜到骨血里。

　　她颓然倒地，双臂交错，企图这样就能平复心里的害怕。

　　“你是谁？为什么这样对我？”此时，惊怕过度，她稍许定神，质问着眼前长发邪魅的男子。

　　“前世之因，后世之果，轮回六道，天地昭昭，魂兮归来……”谒语一般的咒语自男人嘴中发出，这一刻，男人宝相庄严，面容肃穆，气势微露。这一刻，他不似妖艳的花蕊，而是青莲曜曜，仙气风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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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站在一片绿坡蔽阴处，耳边有虫鸣鸟叫溪水流动声。转动眼眸，她看到不远处地草丛里躲藏着两个人，男的俊逸非凡，女的也是美艳动人，只是此刻，他们脸上写满了惊恐。女的更多了几分后悔与狠绝。

　　她发现女子从袖中偷偷抽出一柄匕首，寒光湛湛，深冷的光折射到她的脸上，心突突直跳，喘不过气。

　　忽然，一阵骚动由远及近，一会儿，一个衣着华丽贵气的人领着一群打扮吓人模样的人吵嚷着行来。女子的眼中射出杀气，她不再犹豫，直把匕首整个插入毫无防备的男子后心。“小然，我们……你……哼！”男子紧张地握紧拳，方想说什么，突然心口剧痛，他闷哼一声，不敢置信地转身，眼神痛苦的看着身后的女子。

　　“你……你为什么？”他疼得直冒冷汗，眼也不眨地盯着女子，仿佛不认识了一般。

　　她在远处看着事态的发展，看着女子拿刀戳进男子身体的瞬间，心绞痛无比。

　　女子无声地流下眼泪，嘴里一直喊着“对不起”，然后猛然推倒男子，跌跌撞撞地跑向人群，一下子扑入华丽人的怀里，哭的梨花带雨，口中嚷嚷，“相公，你要相信我，我是被奸人逼迫，不得已啊。”

　　被称为相公的华丽人拍拍她的背，以示安慰，然后命人把草丛中半昏迷的男子架了出来。

　　看到这里，她已然明白各种缘由，原来是有夫之妇跟人私奔，而夫家怕是很宠这位女子，没有责罚她，只抓了奸夫问罪。可怜，女子为求生存，临时反目背叛了情郎。

　　男子被人狠狠地掷于地面，狼狈不堪。眼前的夫妇情蜜，直看得男子眼眶充血，血气上涌，一下呕出大片的血水。

　　他已然发不出声音，从他唇形开合的变化隐约读出——

　　小然，你对不起我。

　　小然，你背叛了我。

　　我生不能随你，死后亦然。我诅咒你，诅咒你来生还我的情，还我的债……我要你经历我的痛，饱尝我的苦……

　　小然……

　　男子委顿余地，已经气绝身亡。女子惊骇地不敢看他。丈夫只冷冷的瞅了一眼，率众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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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吗？他已经等你很久了……”神智被妖艳的男人换回，她回到了人偶店。

　　他等你已经很久了，他等你已经很久了，他等你已经很久了……很久了，很久了……

　　“啊，不可能，我不是她，我不是她……”她疯了般抓扯自己的头发，大声喊叫，清秀的五官扭曲变形。

　　“我不是小然，我不是小然……”

　　“你是，”男人的脸突然离她只有一指的距离，冰冷呼吸扑在脸上，立马打了一个寒战。她害怕的向后缩，只不过已经没有退路。她想要逃避，却躲不过男人地狱般阴冷的视线。

　　“……就算……我的前世是小然，但是，这一世……我……并没有做过什么坏事。而且，前世已经成为过去，生死轮回，逝去的一如过眼烟云。这一世，我是我，我只是我。我为什么要背负上一世的罪责。”她倔强的反驳，为自己不平，这一世，她受到的打击难道还不够多，为什么要把她卷进这个诡异的圈里。

　　“噗哧——”男人忽然喷笑，没想到手里的猎物还有挣扎的力气，“你说的对，前世今生本就不是一成不变的，就像一片树叶，每时每刻都在变化……”眼见她露出微弱的笑，男人美好的薄唇轻抿，随之吐出的话让她笑不出来，“但是变化了，不代表不是它，无论怎么变化，树叶还是树叶，哪怕是内里改变，表面还是树叶的样子。而你，既然有勇气做错事，就要有勇气承担。不要一味的躲避，你……不可能像前几世那样幸运的逃脱了……”这次，你遇到了我，就不要妄想逃脱惩罚。

　　男人眼中突然爆射出夺人的光，像一张网，网中猎物被蛊惑。慢慢的停止挣扎，抬起眼眸，与人偶对视的瞬间，人偶笑了，半阖的眼睛缓缓睁开，漆黑的眼中流光溢彩，整个面目灿然生辉，花开无声，绚烂迷人。

　　她迷醉在一片花海里，花瓣迷了她的眼，浓郁的香气迷失了她的心。

　　“我自愿接受惩罚，承接上一世的罪责，今生偿还因果……我愿意交换身躯，承受人偶的命运……”

　　她胆战心惊，她惊恐万分，她无可奈何，她违背心声，身体不受控制，嘴里说着违心的诅咒，机械的随着男人的话重复，发下一个个毒咒，封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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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尖锐的刺痛后，陷入无止境的黑甜乡，醒来，一切都改变了——不能动，不能言，却能感知，视线紧紧一小块，隔着玻璃窗，外面榕树绿荫，参天遮日，她的眼角滚下一串晶透的泪珠。一路蜿蜒，隐没衣领阴影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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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你，青莲。”高冠长袖的俊美男子对着身边简单丝袍束身的妖娆男人款款一拜，精致的五官减了戾气，显得温润如玉。

　　“呵呵，不必谢，我这样做不是只为了你。我也得到了我想要的。”青莲就是人偶店的主人，此时，他邪魅的一笑，阴气深深，三尺之内的人都会如坠冰窟。不过，身边的人一点儿也不受影响。

　　“不管怎么说，我都要谢你，如果不是你，我现在还是人偶，不能动，不能言，却能思考。这种罪……我……不想再受了。”男子笑的有些虚弱，俊美的脸流露出怅然之态。

　　青莲握着他的肩，“不要再想这些不开心的事，你现在已经是人了，可以自由自在的做自己想做的事，看想看的景，感受大千世界的百般姿态。”

　　“嗯，你说的对，那……她会如何？”终究是问出来了，虽然他深受她的迫害，死后也被诅咒，不得转世轮回，但他毕竟不是铁石心肠，做不到狠绝。

　　“哼，她到此时还不悔改，我强逼她解除隔世诅咒，她心里只怕更痛恨你，你莫要忘了她对你的所作所为。这是她应得的报应。”

　　“……希望她有所改过，如果……”

　　“我答应你。”不需要听完，青莲也知道他要说什么，他终究还是不忍心。

　　前世之因，后世之果，轮回六道，天地昭昭，魂兮归来……

　　冥冥中，一切因缘际会，命理的丝线勾勾缠缠，扰人烦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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