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度

　　为了了解学校对前一天的事的处理结果，第二天祁曜，苏兰枻和刘启早早地就到了李晴他们学校。教导主任已经在办公室等着了，大概是昨天的事情已经基本解决了，教导主任看起来情绪平静了很多。
　　“徐主任，你好，我们来是想问一下昨天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祁曜敲门进了办公室之后率先开口。
　　徐主任看到进来的三个人，立刻从办公桌后边起身，引导他们到会客的沙发上坐下。几个人坐下后，徐主任打量了一下苏兰枻的脸，开口说：“小苏，你的脸去看了吗？医生怎么说？”
　　苏兰枻笑了笑：“没事，就是划了一下，不严重。”
　　徐主任松了一口气说：“那就好，那就好。”
　　“就算兰枻的脸没有大碍，那几个学生的责任我也还是要追究的。你们别想着糊弄过去啊。”祁曜看着徐主任开口。
　　“嗐，说的哪里话，学生犯了错，学校当然不会就这么糊弄过去。我昨天跟他们的家长联系过了，让他们承担医药费，公开道歉，停课一周在家里反省。这种扰乱考场纪律的行为我们学校是不会姑息的！”大概是看出来苏兰枻更好说话一点，徐主任说着就看向了苏兰枻。祁曜也看着苏兰枻，打算把决定权交给他。
　　苏兰枻想了想，温和地说：“医药费什么的就算了，我这边道个歉就可以了。”
　　徐主任立刻笑开了，点头说：“道歉是必须的，我让他们在全校升旗仪式上公开道歉。”
　　苏兰枻笑了笑没有再说话。祁曜接过话柄继续说：“那我们昨天拍到的视频你们打算怎么处理呢？”
　　徐主任为难地皱了皱眉眉头，祁曜觉得这段视频大概是保留不了了。果然徐主任沉吟着说 ：“虽然说作弊是学生自己选择的，并且也是个例。但是我们学校方面还是不希望把这件事传出去，毕竟我们是重点高中，传出去的话......”徐主任说到一半，看着祁曜。
　　祁曜没觉得意外，只是有些遗憾，说：“我明白，到时候这段不会剪到片子里去。我自己保留可以吗？”
　　徐主任笑着点点头说：“可以可以，别放出去就好。听说刘校长和你爸是老同学了，我们相信你。只是以后涉及到考试的拍摄还是...”
　　祁曜不置可否，又开口道：“可以。我们的拍摄重点也是李晴老师，你们为难的话有些地方我们可以配合。当初我也是托了刘叔叔才找到李晴老师，所以你们有问题可以直接找我沟通，别为难李老师就好。”
　　“不会不会。”徐主任连忙否认道：“关注年轻人的生活嘛，我也是很赞同的，李老师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学校很支持她。”
　　祁曜他们又跟徐主任客套了几句，就拿着机器离开了办公室。然后一行人去李晴的办公室准备接下来的拍摄。祁曜他们进去的时候，只有另外两个老师在，李晴去上课还没有回来。两个老师正在说昨天考试的事情。
　　“张老师，昨天那个小姑娘是你们班的吧？怎么回事啊，平时成绩不是挺好的吗？”一个老师问。
　　“哎，心理素质不行，压力太大。虽然一直在重点班，但每次都是踩着尾巴刚刚进去。我听她同桌说每次考试前饭都吃不下，本来我说等考试完了找她聊聊，结果就出了这档子事。”张老师摇摇头说着。
　　另一个老师也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结束了上午李晴的拍摄，刘启下午有课先回学校了。祁曜和苏兰枻吃过饭就去了张磊的单位。下车前，祁曜从后座的背包里拿出一盒药膏，递给苏兰枻，“我昨天专门托朋友问了皮肤科的医生，说这个药膏抹了不会留疤，你试试吧。”
　　“行”苏兰枻接过药膏就准备下车，打算晚上回去再说。他的手还没打开车门，就被祁曜拽住了胳膊。苏兰枻疑惑地回头看祁曜。
　　“现在就抹吧，你别不当一回事儿，万一将来真留疤了，我得内疚一辈子。”祁曜说。
　　苏兰枻又在副驾驶坐好，笑着说：“留就留了吧，一个疤而已，我又不是靠脸吃饭的。而且，这点伤真的不会留疤，你相信我。”
　　祁曜摇了摇头，说：“还是不能大意，就算不影响你吃饭，影响你终身大事我也愧疚啊。”
　　“要是因为我脸上有疤就不喜欢我了，那我还不如孤独终老。”苏兰枻一边玩笑地说，一边打开药膏向前倾身打算照着车里的镜子上药。
　　祁曜在听到苏兰枻说孤独终老的时候，有种隐秘的兴奋。甚至从心底钻出来一种希望苏兰枻的脸就这么留下一道疤的想法。祁曜及时遏制了这种念头，从苏兰枻手里拿过药膏，说：“转过来，我给你抹。对感情抱有希望的人真的孤独终老的话会很痛苦的，我不希望你经历这些。”
　　苏兰枻下意识想拒绝，又怕祁曜觉得他矫情，就转过身说：“谢了，手下留情啊曜哥。”
　　祁曜嗤笑了一声，左手把药膏挤到右手食指上，轻轻地往苏兰枻脸上抹：“这个时候想起来叫曜哥了啊。这么离近了看你皮肤真的挺好的，平时护肤吗？”
　　苏兰枻垂着眼睛看两人座椅间的档位，不太敢看祁曜的脸。听见祁曜的话，抬眼瞥了祁曜一眼说：“面膜什么的没有，基础的护肤有做，不然天气太干了受不了。你皮肤也挺好的。”
　　祁曜听了笑了笑，抹完了药的手在苏兰枻脸颊上坏心眼地勾了勾，说：“商业互吹么？你曜哥天生丽质不用护肤。记得之后按时上药，我要检查的。”

　　两个人到了张磊办公室的时候还不到上班时间，办公室里只有张磊一个人在对着电脑。看到他们过来，张磊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祁曜也没有废话，直接开始架机器。苏兰枻看了眼保温杯，里边的水不多了，苏兰枻去门口的饮水机旁边打算再接点水。一个人影从办公室门口闪过去，苏兰枻抬头，看到这个人影又退回来朝办公室里探了探头，看到张磊，又向办公室四周看看发现没有人，背着手慢慢走进来：“小磊，中午没回去休息啊？”
　　张磊抬头看到来人，从座位上站起来，说：“王叔叔。是的，刘科长让我写一份报告，我中午也不午休，就留在这儿写了。”
　　被叫做王叔叔的中年男人点点头，俯下身看了看张磊电脑上的内容，又直起身子说：“行，不错。你们年轻人思维活跃，给你写是对的。你爸爸最近身体还行吧？”
　　张磊点点头：“挺好的。”
　　“那就好，前几天你们刘科长还跟我说，说想提携提携你，但是你不太积极。我跟你爸爸的意思就是，趁着我们这些老家伙都还在，能帮就多帮帮了，你自己也得争气啊。没事多跟办公室的人交流一下，别总自己闷着。人家要说你不合群的。”王叔叔语重心长地说。
　　“好的，王叔叔费心了。”张磊讷讷地笑着说。
　　王叔叔看了眼门口，上班的人开始陆续过来了，点点头，拍了拍张磊的肩膀说：“行，那你好好干，我先过去了，有事可以直接来找我，或者打电话都行。”
　　张磊看着离开的王叔叔，舒了口气，坐回了座位上。

　　祁曜和苏兰枻赶到张万峰他们吃饭的小馆子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始吃了。天气已经凉了，摆在街边的小摊子都搭上了塑料棚，塑料棚里吵吵闹闹的，也很暖和。张万峰看到掀起帘子走进来的祁曜和苏兰枻，招手喊道：“曜哥，苏哥，这里！”
　　祁曜朝张万峰点点头，带着苏兰枻走过去。张万峰张罗着加座位，让大家往里挤一挤。
　　“曜哥，下班之后他们都嚷嚷着饿了，就没等你们，先开始吃了。”张万峰说。
　　祁曜摆了摆手说：“没事，你们该吃吃，早一会儿晚一会儿对拍摄没有影响。”
　　祁曜坐下，用手拿着机器，开始拍摄他们聚餐的场景。一起吃饭的都是平时跟张万峰一起玩的，所以对祁曜的镜头也都很熟悉了，大家聊起来并没有拘束。
　　其中一个问苏兰枻：“苏哥，你们这种找女朋友肯定都特好找吧？长得帅，工作体面，挣得也多。”
　　苏兰枻摇摇头：“我是单身。工作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的，没什么体面不体面的。”
　　问话的男生摇摇头，说：“那是因为你不是我们。你单身也是你不想找吧，城市里的女孩儿都看不上我们，说我们是打工仔，没文化，也只能跟厂里的姑娘玩玩儿了。”
　　苏兰枻心里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另一个男生大大咧咧地开口：“你这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城市里的女孩儿那娇气，结婚了能给你做饭洗碗做家务么？”
　　“谁说要结婚了，玩玩儿而已嘛，结婚当然还是找农村的。”男生反驳道。
　　“就你这玩玩儿的态度，哪个姑娘也看不上你。”另一个男生嗤笑说。
　　“哎，我出来之前，一直都很期待，大城市，觉得遍地黄金，到处是漂亮姑娘，我来了就能飞黄腾达。谁知道，来了才发现，我还是只能窝在这个城中村，上班了去流水线，下班了去网吧玩玩。除了工资高一点，跟以前的生活也没有什么区别。”
　　“我就想有钱赚就好了，我都跟我媳妇儿说好了，等我赚够了钱，就回家开个手机店，再赚钱，就给她开个美甲店。大城市，不是我们能呆的地方。”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苏兰枻听着没有再开口。吃完饭，另外几个男生准备去网吧继续开黑。张万峰说想先回宿舍，几个人在饭馆前分开了。
　　“之前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问你，你中学写的小说什么的还在吗？如果还留着，方不方便给我们看一看？”祁曜问。
　　张万峰想了想，说：“留着是留着，就是不太好意思拿出来。你需要的话，我跟我弟说一声，让他有空了给我寄过来就行。”
　　“能寄过来就寄过来吧，到时候你可以挑篇散文或者诗读一读，能放到我们的片子里。”祁曜说。
　　送张万峰回了宿舍，祁曜和苏兰枻回到车里，祁曜神秘兮兮地跟苏兰枻说：“今天不回酒吧了，带你去个地方。”
　　苏兰枻笑了笑说：“终于要因为我知道的太多了而杀人灭口了吗？”
　　祁曜换上了一副凶狠的表情，说：“哟，小子挺聪明啊，快想想一会儿怎么求饶吧，兴许曜哥高兴了，能饶你一命。”
　　苏兰枻被祁曜的表情逗的笑出声，说：“你故作凶狠的表情还没你平时面无表情唬人呢。”
　　祁曜挑了挑眉说：“是吗？我小侄子总被我这个表情吓哭啊。”
　　苏兰枻无语地看了一眼祁曜说：“所以我不是你小侄子啊。我是一个成年人，请你醒醒。”
　　“是，苏老师，坐好，我们走了，请想好你的求饶台词。”祁曜说。
　　祁曜开着车到了一片荒地上，借着车灯，苏兰枻看清周围，四周全是杂草，零星地停了几辆汽车，还有几辆电动车。苏兰枻扭头看正在倒车的祁曜，如果不是已经和祁曜很熟了，他现在或许真的开始想一会儿要怎么求饶了。祁曜停好车，说：“下车吧，小心脚下，别崴到脚了。”
　　两个人下车，祁曜一手拿着机器，一手拿着手机打开手电筒照明，两个人顺着荒草中间的一条小路往里走。苏兰枻从祁曜手上拿过机器，说：“我们是去拍张磊夜钓吗？”
　　祁曜走在前边说：“猜出来了？来过这边吗，前边是一个水库，市里喜欢夜钓的人都爱往这儿跑。”
　　“没来过，但是听说过，一直想来看看，没找着机会。现在水库里没有结冰吗，还能钓鱼？”苏兰枻说。
　　“可以，有些钓友会把冰凿开。一会儿可以感受一下，你喜欢钓鱼吗？”
　　“算不上喜欢，回家会陪我爸去钓，我自己没这个爱好。”苏兰枻说。
　　祁曜点点头，“我也没有，还是爬山，打球更吸引我一些。有时间带你去爬山啊，有些山里的景真的太美了，好几次我都想拍风光纪录片了。”祁曜停下，拿着手机向前方照了照，说：“到了，你小心点。把机器给我，你来照明，我看看张磊在哪。”
　　两个人绕着水库转了半圈，找到了张磊。张磊一个人坐在便携椅子上，手里拿着鱼竿，盯着水面。苏兰枻隐隐约约看到水面上飘着的发着光的浮漂。祁曜和苏兰枻走过去，张磊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了他们一眼，说了声“来了”又把注意力放到了水面上。苏兰枻从背包里拿出常备的雨衣铺到地上坐下，又掏出冲锋衣给祁曜，“穿上吧，别又感冒了。”
　　祁曜一脸惊讶地看着苏兰枻，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准备的。把机器放在地上，一边穿衣服一边说：“苏助理，你以后就做我的私人助理吧。为什么连冲锋衣你都能想到？”
　　苏兰枻笑着说：“我带着以防万一的，谁知道这就用上了。”
　　祁曜穿好衣服，打开机器，半跪在地上拍张磊。然后问：“好长时间没来了吧？怎么今天想起来过来了？”
　　“太闷了。我每天去单位上班，回家睡觉。感觉整个人的生活都停滞了，好像我被关在了一个胶囊里，我能看得到外边发生的一切，但是他们都和我无关。”张磊叹了口气说。
　　“喜欢钓鱼吗？”祁曜问。
　　“算不上喜欢吧。来这里只能算是我放松的一种方式，这里看不见市里的灯光，看不到同事群里的家长里短你的八卦我的八卦，我能坐着安静地想一想，呆一呆。钓不钓鱼对我来说是次要的。”过了一会儿，张磊继续说：“从小就是我爸让我学什么我学什么，让我考哪里我考哪里，让我做什么工作我做什么工作，让我努力升半格我就得努力往上升。他们给我安排了一条自认为最对的路，但是从来没问过我喜欢不喜欢。我就这么窝囊地过了这么多年。”
　　“没有想过拒绝吗？”
　　“我每天都在想。但是我不敢，你们或许会笑我胆小，笑我懦弱。但是我就是不敢，我上中学连叛逆都没有过。我一看到我爸阴沉的脸和我妈一脸我都是为你好你怎么不理解的伤心，就什么都不想说了。但是我最近总想叛逆一下，希望能成功。”张磊说完，对着镜头笑了一下。祁曜愣了愣，认识这么久，张磊第一次在镜头前露出这么纯粹的开心的笑。他心里有了某种预感。
　　因为已经十二月份了，后半夜的天气很冷。张磊没有等到天亮，两点多就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苏兰枻也把雨衣从地上收起来，祁曜跟着张磊，拍到他开车离开才关了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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