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只是偶然

　　江淮说的，灯泡甲和灯泡乙应该告辞了。我怎么都觉得这应该是我的台词，但是告辞的竟会是路可心。
　　这场面还真是奇怪。
　　我说：“咱们四个人同校，一起走更节省。”
　　“等我，我送你。”韩彬异常固执地说。
　　他叫来服务生结账。好在，他没让服务生当着我们面报出天价的消费金额，只用手示意了一下，服务生就拿着账单屁颠屁颠地跟在他的屁股后面。
　　只有两种情况需要让客人聆听惊人的消费数字。第一是当主人需要客人明白主人为他破费良多时，第二种就是不分就里的炫耀。
　　显然我们是幸运的客人，韩彬不需要我们做感激涕零状，很低调地把帐結了。
　　我们四个人鱼贯着走出门口。
　　明明目的地相同，却要分批分期回去。匪夷所思的逻辑。
　　反正，不是我掏钱，我也懒得管他。
　　“我叫江淮，”加菲猫微微冲着韩彬点头说，猫一样的抖擞着精神，“刚才忘记了自我介绍。”
　　是在指责我吧，该由我来引荐的，我暗地里咋舌。
　　韩彬友好地伸出手去，“韩彬。”
　　上帝保佑，他没有说——常听穆瑜说起你。江淮会了解这客套多么的虚伪，我记起他也不过是这一两天的事情。
　　“以后还请你多多关照我们穆瑜，”韩彬接着说。
　　我们穆瑜？
　　会是幻听吗？韩彬说的，我们穆瑜？我屏住呼吸。
　　话音在空气中隐去，丝毫不留把柄。我狐疑地看着韩彬，他沉静的脸上一丝暧昧或不自然的表情也无，我只怀疑自己听错。
　　“我和她是同学，照顾她也是份内事。”
　　两个漂亮的男孩子在酒吧门前男人一样郑重地握手、寒暄。我这一生再也不可能看到这么美好的画面。
　　“放心，我会替你把美女安全地送回去。”江淮温和地看了可心一眼。
　　是我眼花，我竟然会误以为看到路可心红了脸颊。
　　太多错觉，定是酒精作怪。
　　我目送着他们两个钻进出租车，向他们挥手告别。
　　“如果不急着回去，我们走走？”韩彬轻声地询问。
　　他的要求我怎么有力气拒绝。我乖乖地点头。
　　商店的橱窗闪烁着华丽的光芒，路灯把影子拉得老长，夜幕铺天盖地地砸下来，星星很凌乱。我一边走一边踢脚边的小石子，紧张的时候我的小动作就会特别多。
　　“不好奇我谢可心什么？”他低低的嗓音传来。
　　我心里想装不在乎说不好奇，嘴巴却叛徒一样脱口而出，“谢她什么呢？”
　　他轻咳，“她给了我你的□□号。”
　　难怪！
　　难怪我一点也没有透露自己的信息，韩彬还是准确无误地嗅出了我的味道！
　　我的心跳骤然剧烈，“为什么要我的□□号呢？”
　　“你知道，我不是很懂得表达。”他的声音渐渐地低下去，低下去，隐入夜空，短暂地停留后又再响起，“但是，穆瑜，我喜欢你，我希望你知道。”
　　这好像，也应该是我的台词。
　　一直以来不都是我在暗恋他吗？我每天费尽力气地背各式笑话，然后用最不经意的语气在他一定能够听到的范围内讲给他听；我从不迟到旷课，风雨不误地为自己占领一个离他足够近又足够不引起怀疑的座位；我从每一个同学嘴中挖掘关于韩彬的任何一点消息，我发誓我连他每天会皱所少次眉头都清清楚楚。但我真的不知道，他喜欢我。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蹙眉回忆着。
　　他微笑：“从我们第一天上课，而你对我视若无睹开始。”
　　我怎么可能对他视若无睹，我是真的没看见。我倒吸一口气，那么早，他开始得那么早，远在我能够想象的范围之外。
　　“我每天都坚持坐在你的斜前方，还好你的座位也很固定。而你只是低头看小说，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样子。我想，你总有一天会看到我。你有的时候也会对着我笑、望着我发呆，梦游一样的眼神。可我发现不管是笑还是发呆，你仅仅是在宣泄自小说中得来的情绪，你的眼睛根本不曾在我身上聚焦。”他顿了顿，缓缓地叹了口气，“我又不能花痴一样整天看着你，就算我的眼神像其他男生那样着了火，你也根本不会注意到的。不过，想要观察一个人总会找到办法的，我可以通过窗子或者镜子的反光很好地阅读你。”
　　我讶异地长大了嘴巴。我想起他望着镜面时低头浅笑的样子。
　　我只是以为他自恋，怎么会想到他看的是我，让他微笑的是我。
　　“你始终没有注意到我，和你一起上了一年的课，你竟然就一年没和我说一句话。可是突然从某一天起，你的话匣子就打开了，还滔滔不绝。不可思议，你竟然会讲那么多笑话。”他的呼吸有些急促。比呼吸更急促的是他的眼神，渴望的探究的眼神，颠覆了夜的深沉。
　　他怎么可以不懂呢?我拼命拼命地背笑话只是为了和我喜欢的男生搭讪而已。
　　“我向可心要来你的□□号，我不知道怎样交谈才能引起你的注意，我从小就不太爱说话。穆瑜，谁知在网上你竟会主动来和我攀谈，你不能想象我有多么惊讶，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反复看了很多遍，那种感觉很复杂，是梦想成真和难以置信的纠结。”
　　他说到这里的表情放柔和，不似他平常冷峻的脸孔，笑容不自觉地由嘴角绽放，涟漪一样的荡漾开来，打破了他惯常的冷峻。
　　浓稠的幸福感毫无预兆地袭上我的心头，大堆大堆的甜蜜幻觉蜂拥着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只叫我淹没。
　　原来我竟这么幸运，何德何能。
　　我仰起脸，好歹克制住自己的唏嘘，“韩彬，亏我绞尽脑汁，你竟看不出我对你的引诱！”
　　他望着我的眼睛黑黝黝地，盛满了夜晚的浓郁。
　　他身上好闻的绿茶的清香兀自在夏夜的微风中弥漫。
　　他迎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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