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嫁庶女

　　当日午后季子旻便能下床了，只是还有些咳喘，下了床见了在院子里捣药的秦敛也不道谢，催促红云快些回去。
　　秦敛放下手上的活，起身从屋里拿出来一捆中药，走到离红云五六步的地方停下，扔给红云，然后继续坐下捣药，头也不抬漫不经心道：“按照方子给小傻子煎药，三日之后若是还咳嗽便来找我。”
　　红云忙向秦敛道谢，领着季子旻回院子。
　　“……”季子旻也是能听懂“小傻子”这样的词的，站在院子里心有不甘地等着秦敛，只是他身体难受，加上红云拽着他走，便乖乖地跟着她回去了。
　　红云一手提着捆好的药材，一手拽着季子旻的衣袖，药在她手上晃晃悠悠，脚步轻快。她是没有心机的，便是被人欺负也不往心里去，往日没有人护着，躲躲藏藏忍一忍也能过去，如今有连棠撑腰，感觉呼吸都畅快些。
　　也不是没有机会调去其他院子，红云单纯勤劳，不爱惹是生非，脾气又极好，但她担心季子旻受人欺负，如今一些丫鬟小厮见主人家好拿捏可是敢骑到主人家头上的，便回绝了好几次，现在已没有人再提这事。
　　季子旻虽才十五岁，但已经比十六岁的红云高了一个头，他走起路来目不斜视，眼神没有焦点，手臂不会像常人一般摆动，像个行走的木头桩子。
　　从秦敛的药庐出来得经过季以轲院子才能走到季子旻院子，若是撞上孙芸芸、蓝月定会被拦住冷嘲热讽几句，虽也伤不了几分，但能清净一些红云还是想少些是非，于是拽着季子旻加快了步伐。
　　季子旻挣了两下没有挣开，在红云身后皱眉，哼唧哼唧起来。
　　“你还闹起脾气来了，”红云停下转身用提着药包的手轻轻敲了敲季子旻的脑袋，一脸严肃道：“前面就是老爷夫人的院子，若是不走快些被撞见了又要拦着你骂上半天。”
　　若是其他人敢如此对季子旻说话此刻定已经被他敲破脑壳，但红云打他骂他他都不会生气，反而乖乖地跟上红云的步伐。
　　可惜还是被孙蓉蓉逮着机会，只见她气势汹汹地提着裙摆出来，左边一个嬷嬷右边一个丫鬟，眼瞧着季子旻主仆二人快走开了，追上去便要开打。
　　“祸害精！怎么还没……”
　　当时是已经摆好了姿势，巴掌已经扬了起来，刚要落下，就听巷子北面传来一个令她不大愉悦的声音。
　　连棠远远站在季子旻院门口，双手合拢放在身前，仪态端庄地看着孙蓉蓉，身边是花灵。
　　“嫂嫂，子旻是不是又惹恼了您？”
　　连棠边笑着说边往季以轲院门那走。
　　孙蓉蓉厌恶地一皱眉，收回了巴掌，装出亲密的样子道：“弟妹，怎么出现在咱们西边院子，真是稀客啊。”
　　连棠指了指季子旻的院子：“刚刚送来些补药，没想到早来一步。”
　　孙蓉蓉有些意外，随即冷言：“你这个婶婶倒是比我们做爹娘的还热心。”
　　连棠笑笑不说话，见孙蓉蓉没话说了，便牵起季子旻的手，扭头道：“那我带子旻回院子了。”说完便走。
　　季子旻嫌弃地甩开连棠的手，本想跑开袖子却被红云拽在手里，只得继续不情不愿地停在原地。
　　连棠松开手，只笑着看他们二人打打闹闹。
　　几人年纪相差不多，但不知是辈份的缘故，还是自己早熟，看着他们竟向看着小孩子一般。
　　见孙蓉蓉带人回了院子，想起来正事，便问季子旻：“你可想见你娘亲？”
　　闻言，花灵、红云皆是一惊，花灵赶紧遮住连棠的嘴巴：“可不能提这个人。”
　　“为何？”
　　花灵将连棠拉到一旁，避开季子旻，边走边说：“这里面原因就多了，一来，大爷不大愿意提起前夫人，毕竟是前夫人提的和离，有损他的面子，二来，大夫人妒忌心强，嫁进来后将前夫人物件扔了个精光，三来，大少爷忆起娘亲时易发狂，最后就是咱家二爷与前夫人兄长不和，是连人家大门都不愿迈的。”
　　“为何？”
　　“我也不清楚。”
　　四人边走边说。
　　后面孙蓉蓉和丫鬟蓝月贴着墙，讳莫如深地对视。
　　蓝月道：“这个花灵，竟敢在背后议论主人家。”
　　孙蓉蓉咬牙切齿。

　　这边季子旻的事情刚刚平息，连棠便听后院的人说温霄又来了，急忙去见她，到了后院却见温霄一脚踩在季家后门槛上，双手抱胸，非常生气。
　　温霄抬眼见到连棠便噼里啪啦地开骂：“你弟弟是不是脑子缺根筋！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他这个样子长大了不就成了第二个连元福！简直气死我了！”
　　连棠赶紧让花灵倒杯水过来，走到门口问道：“是不是他不愿意收？”
　　温霄果然从怀里掏出抱着银子的白色手绢一角，让连棠看了一眼便塞了回去，没好气道：“好说歹说，非是不愿收，我说你别考试没钱买笔，他说他自有盘算，不劳我们操心。”
　　连棠知道连桦是聪慧过人，因而有些骄傲自强，他是那种能为他人倾囊相助，却不能轻易接受他人帮助的人。
　　“还蹭了我一顿午饭！我可是在宝庆楼请的他！”温霄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宝庆楼的方向，“这就算啦！临走时还说我铺张浪费！嫌我铺张浪费你为何还要吃呢！两个人！一盘牛肉，一盘烧鸡，一碟炒菜，一锅汤羹可是吃得一口都不剩！”
　　连棠忙让温霄消消气，“过两天我去找他，问个清楚，让他回请你一顿，再道个歉。”
　　温霄“哼”一声：“我把他当弟弟才如此对他，真是不知好歹！”
　　“他只是要强而已。”连棠从花灵手里接过茶水，递给温霄。
　　温霄“咕噜咕噜”两口喝干才道：“我又不傻，认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他的性格。但他若是坦然接受岂不是少了很多麻烦？害得我下次还得同他谈一谈……”
　　说了一会儿温霄才走，临走前信誓旦旦一定会将此事处理妥当，让连棠不要牵挂。

　　第二天傍晚连棠去看望季子旻，进了他的院子却见他双手抱膝呆坐在院中台阶上，仰头看着深蓝色的天空。
　　连棠进了院子后顺着他的视线转身去看，视线翻过院墙，远处炊烟袅袅升起的画面面依稀可见，三两只飞鸟结伴从空中飞过，穿过深蓝色暮云，暖黄色的余晖越来越淡。
　　不知为何，一股温馨暖和的感觉从心里生出。若是有人能同她一起这日暮，若是那人也觉得温馨暖和，若是他们在这苍茫的天地之间能有一处避风之所……
　　想起季以墨归期将近，连棠心中种种感受一瞬间全然消散，只剩下认命的无奈与叹息。
　　红云端着饭菜从外面进来，见连棠来了忙道：“二夫人吃了没有？若是没有我这就让后厨再做些。”
　　“不必劳烦，我就是来看看子旻伤势好些没有，马上便走。”
　　红云将连棠请进主屋，一边将饭菜摆出来一边说：“谢谢二夫人关心，我家少爷今日下午就不怎么咳嗽了。”
　　连棠站在季子旻的主屋内点点头，然后环视了一圈，这也是个一进院，只比秦敛的药庐大一点，主屋摆设简单质朴，但干净明亮。
　　红云叫了季子旻两声，却仍见他背对着屋子坐在台阶上仰头看着天空，扭头小声对连棠解释道：“少爷的娘亲就是在这个时节离开了季家，而且算一算的话，她的生辰也快到了，少爷一到这个时候就会格外感伤。”
　　连棠正要走，转身看到被季子旻扔在案几上的画，她走过去拿起来打开看了片刻，然后合上原样放了回去，安静地离开了。

　　算一算，不出两日季以墨的车马就会到京城，连棠思索了一夜，还是决定出一趟府，只是还没出宅子便被花灵拦住。
　　“夫人要去哪里？”
　　“许家。”连棠也不遮掩，看着花灵的眼睛道，“去见一见许姑娘，你若是害怕二爷怪贵便不必跟着我，到时候只说我是偷偷溜出去的便好。”
　　花灵愣了一下的功夫连棠已经绕过她走了出去，思索片刻还是跟了上去，到了许家，见了府匾，便感觉自己额头后背直冒冷汗。
　　便是季以墨不问，来日他的车马一到京城，许家大郎便会前去兴师问罪。
　　“你这个季老二，说好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为何差你婆娘前来惹事！”
　　但是连棠却在许家大门前大转弯，从旁边绕去了后门。
　　接着花灵就看到了极为眼熟的一幕——连棠站在后门外，笑嘻嘻地招来一位许家的家仆，递上一块碎银子。
　　“劳烦大娘，帮我通报一声，我找你家三姑娘。”
　　大娘颠了颠银子，忍痛还给连棠：“我是后院家仆，进不了前院，夫人还是去前门吧。”
　　连棠以为是银子不够，又掏出来一块递过去：“劳烦大娘，我有要紧事……”
　　“真的不行……”
　　“劳烦你找个前院的传……”
　　大娘连连摆手：“府上规矩不能坏。”
　　连棠无可奈何地转身，看一眼花灵，垂着脑袋便要走。
　　身后突然传来花灵的声音——
　　“小桃姐姐，麻烦知会一声你家姑娘可好？我家夫人有事相求。”
　　只见花灵朝一位年纪相仿的许府丫鬟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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