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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潜？
　　认识！自然认识！这可是如今自己落得这般境地的罪魁祸首，怎能不认识？
　　一肚子怨气正无处发泄，苏小木腾地站起身子，愤然道，“我这就去。”
　　辰叔见他心情不佳，也无奈地敛了笑容，先一步退出门去，“仙君在正厅候着，公子您换了衣服便去吧。”

　　苏小木蹬蹬地绕着回廊走了半晌，虽说山中并无日光直晒，却闷热得很。鬓发早已粘腻地贴上了脸颊，湿热难耐，在暑气几乎快要将怨气磨光的时候，总算是来到了前厅。
　　远远的望见那站姿如竹的青年，苏小木好不容易撑起的气场瞬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一边跨入门槛，一边暗骂自己没骨气。早先在玄镜怕这师兄也就罢了，怎到了这幻境里还是消不掉这恐惧。
　　“小师弟，近来可好。”十三师兄苏潜严掌戒律，常年板着脸寒若冰霜，苏小木曾听师兄们暗地里叹惋，可惜了他天生的一幅好皮相，不然名傲三派的定不是那乾坤的定安仙君。
　　苏潜也确实长得好，檀郎玉貌，神识沉敏。虽是冷了几分，倒也似那雪地寒梅，傲然孑立。
　　其实若撇去那身份，苏小木还是会乖乖地低头正立，不敢直视这位师兄。
　　原因无他，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苏小木向来对美人最没辙。
　　“十三师兄。”苏小木恭恭敬敬作了一揖，一旁有婢女来添上茶水，两人入了座。

　　“师傅派我来各师兄弟处看看，不知小师弟在此处适应得如何？”苏潜的性子远比他的面相和淡得多，偶尔也会笑笑，只是那咧嘴的动作实是不搭调，笑意还未出来几分便又消失了。
　　“还行，还行。”苏小木含糊地点点头，决定选择性遗忘昨晚丢脸宿醉的事。
　　“如此甚好。”苏潜定睛看了他一眼，意味悠长，“那我便告辞了。”

　　苏小木一愣，这么会儿就完事了？
　　“现下还有许多地方没去，就不多叨扰了。”苏潜边道边往门外走去，苏小木干忙跟了上去。
　　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前些天想的问题问出了口。
　　“师兄，你可知仙务司们被派去做何事了？”
　　苏潜脚步一窒，回头险些撞上匆匆忙忙追来的苏小木。他略一蹙眉，问，“你问这做什么？”
　　苏小木扰扰头，干笑两声，对于自己孩子气的思念感到挺不好意思，“没，没什么。就是许久不见镜潋，有些不太习惯。”
　　苏潜略扯了嘴角，意味不明地道，“只怕，还是要早些习惯的好。”
　　这话说得忒朦胧了些，苏小木心下有些怯怯，总觉得他意有所指，却怎般都猜不出来。只得小心翼翼道，“师兄，这是何意？”

　　苏潜思忖片刻，似在考虑该不该告诉他。终还是微叹了口气，道，“你往后不用驻留人间，便也不用派仙务司跟随了。”他转回身子，果不其然地看见苏小木眼睛顿时睁得跟铜铃似的。心中也是替这孩子觉得难过，耐下了些心思，劝慰道，“此番下了幻境的仙人，任职期满后师傅皆已有安排。品阶自然是要升的，往后你也不用上下来回地跑，便留在仙界任职了。”
　　“可、可仙务司不是终身制的吗？”
　　这消息对苏小木而言既是震撼又是打击。前些天还兴高采烈地想着带镜潋来看看，如今却被突然告知，可能再碰不上面了……
　　“话虽如此，但仙务司总也是个职务，若是让他跟着你却无事可做，他在仙务司之中也是无法立足的。还不如放他去其他仙人身边继续工作，也是多一个机会。”
　　苏潜将他的难过看在眼中，却也无可奈何，“小师弟，想开些吧，对你来说这也是好事。”
　　“……师傅，是师傅如此说的？”
　　苏小木一下子慌了神，仍是难以接受。
　　苏潜点点头，安抚似地拍拍他的脑袋。
　　“那……我可以知道，镜潋现在在哪儿吗？他以后……会跟着哪位仙君？”
　　苏潜淡淡摇头，话语间有些支吾，“这些我也不清楚，你若想知道，任期满后便回去向师傅请教吧。”

　　苏小木觉得自己从来没有那么六神无主过。
　　若说没了镜潋他便活不下去，那也委实矫情了些。没有镜潋他也过过几十年，一样安乐平和。这几日与楚梵听、安清尘相处，也是甚为欢快。只是平淡的生活中倏然多出一个鲜活的生命，与你朝夕相处、为你忙前顾后，像朋友更像亲人。突然被拆散开来各奔东西，或也再见不上一面，连个念想都没有留下，总叫人无法接受。
　　有些东西，一旦拥有过，便就忍不下心去舍掉。
　　仙人们常说人类贪婪，可仙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苏小木呆呆地站临在前厅门前，觉着难受，却也毫无办法。
　　镜潋是多么优秀的仙务司他自然是知道的，跟着自己到底有多少出头的可能，他也是明白的。
　　苏潜告诉他的那一瞬，他确实有不顾一切上仙界找大尊者理论的冲动。只是，那也只是冲动罢了。
　　可……就这般顺应下来，只道是缘浅，他也是万万做不到的。

　　“师傅说我脾气倔，从前我还真是不信。”苏小木自嘲地一笑，循着梨木椅坐了下来，双腿有些酸麻。这才知道自己似是站了许久，都快成雕塑了。
　　辰叔不一会儿便走了进来，脸色有些不自然，看着苏小木欲言又止。
　　“怎么了，辰叔？”
　　苏小木注意到这炽热的视线，抬起头便看见他一张忧心忡忡的脸。
　　辰叔上前一步，直直面对着苏小木，“公子，对不住。我、我躲在外边偷听了。辰叔是真的怕……怕公子又走了。老爷……”
　　苏小木摸摸鼻子，低下头歉然道，“我就算想走，又能走到哪儿去呢？抱歉，让你担心了。”
　　“公子，你……”辰叔蹙着眉，似有骨鲠在喉，却最终化作万般无奈地一叹，“哎……我只是个佣人罢了，老爷与公子的意思，我是怎般都阻止不了的。只是……”
　　对于苏小木而言，这里是个幻境，是个游戏。这一年光阴是一期任职，一段工作。但对于游戏中的人而言……是确确实实的真实，是生命，更是生活。
　　苏小木恍然觉得，这些人并不像仙人们担心的那样无法在游戏中起到中流砥柱的作用，这里的主人是他们，这里的世界，也该是由他们掌管。

　　“我明白。”苏小木撑起一个笑容，抬手拍拍他的肩，“辰叔。”
　　辰叔欣慰一笑，“公子真是变了许多。”

　　……
　　“我饿了。”
　　…………
　　……
　　看着辰叔无奈地摇摇头往厨房走去，苏小木撑着脑袋，暂且将镜潋的事压在心底。歪着头一想，呢喃道，“不知这曾经的‘我’，又是怎般模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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