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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邪(二)
延宗在甲板上每迈出一步,琅邪王高俨和船上的宾客就感觉到整艘船仿佛都晃动了起来,甚至教人担心这船会不会叫他踏出一个洞来。但是,延宗还是稳稳地站到了船头,侍卫递上弓,延宗豪气地发了一支箭,力度之大,连承住了箭的靶子都明显地晃了几晃。延宗回头向大家得意地扬起弓。
“好!”高俨拍掌喊道:“安德哥哥,我们再来比试一场可好?我要让靶子动起来,每人各发三箭,多中者胜。”
延宗没有说话,可是已经摩拳擦掌准备着。这种在舟上树靶子竞赛射箭的游戏,是由他大哥河南王孝瑜兴起的,现在在勋贵间颇为流行。而高俨这府邸的水堂龙舟,也是模仿孝瑜河南王府而作,自从孝瑜造出水堂龙舟之后,这种建筑方式就大为盛行,他们兄弟几人的家中便都有建造。说起吃喝玩乐,延宗很是崇拜大哥,他的新奇构想层出不穷,并且都成为了一时潮流。
看延宗满头大汗的样子,高俨唤婢女打了一盆凉水,送上汗巾。延宗洗了洗手,又用汗巾擦了一把,觉得不够过瘾,把婢女手上的盆子举起来一翻,整盆的凉水从头顶浇下。高俨命人准备的草人已经被架在舟上慢慢划过来了,草人披着衣服,头上还戴着一顶冠——延宗定睛仔细看:“哟,这不是当朝录尚书事和使君?”
“哈,正是。”
延宗顿时兴致大起,握起弓箭上弦,把箭头对准草人的中心。一行水汨汨流进他的耳朵,延宗浑身一抖,将箭对准草人头顶的冠放了出去。箭不偏不倚地插在冠上,强劲的力把冠带了走,落在舟上。延宗垂下手望了一会儿,惋惜道:“射偏了。和使君福大命大,呵呵。”
高俨挑眉,命人取了弓箭:“安德王,你看好。”高俨把箭对准草人的中心,狠狠绞弦,箭却没如他所愿扎中草人的心脏,而是从腋下脱靶。高俨不甘心,又取了一支箭,这一次,正好射中了草人的心:“诸位看好了,此箭是我高俨射的。本王是替天行道,该死之人,本王不会让他活太长。”
宾客们一片交头接耳,延宗笑得开心,如果不是耳边响着孝珩和李妃的唠叨,差点拍手叫好。高俨厌恶和士开,延宗却是真正的想要把和士开碎尸万段。
延宗四仰八叉平躺在地上,一人走到他身边,脚尖顶了顶他手臂:“起来。”延宗翻开眼皮,是孝珩,嘿嘿笑了两声。孝珩蹲下:“我打发个人去你家,告诉李妃你不回去了?”延宗点点头,孝珩接着说:“喝醉了也爬起来一下,要睡也要上榻去。”孝珩招手,两个窈窕美女过来一左一右搀扶延宗。
延宗借着她们的力爬起来,甩手推开她们:“今日我在琅邪王家,琅邪王摆出了一个和士开的草人来射,真过瘾!”看到孝珩没笑,延宗即刻说:“二哥放心,你说的话我记着呢。我把箭射偏了一点,没射中那草人。”
孝珩挥手让两个女子出去,自己坐在了延宗对面:“琅邪王这次玩大了。”
延宗撑着两只手拖着腮:“要是绑在那儿的是和士开,我第一个冲上去把他撕了。二哥,我有点忍不住了。”延宗搓了搓拳头。孝珩垂首,延宗怒得一把推开案:“你倒是吱声啊!你到底想不想报仇?”
“当然。”孝珩淡淡扫了延宗一眼:“主上和太后那么信任和士开,我连进言的时机都没有。贸然向主上进谏,只会让我连主上的信任都失去。”
“磨磨叽叽,哪有那么复杂?我纠集一帮子人,直接冲进和士开家里去把他宰了!”
延宗说着就站了起来,孝珩慌忙把他拉住:“和士开要那么容易死,还会活到现在吗?”趁着延宗安静的时间,孝珩赶紧道:“延宗,既然琅邪王等不住了,只要善加运用这个机会,和士开也活不久了。”
延宗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低头看着孝珩:“二哥,你是说——”
“大哥和孝琬亦是我的兄弟,为他们报仇的心,难道我会比你少吗?”孝珩拽拽延宗的裤子,延宗“噗”一声坐下:“主上、太后岂会轻易任由和士开被人杀死?我们若动手,不是给他们一个杀我们兄弟的理由吗?你我无权无兵,长恭所领之军远离邺城,而且他胆小懦弱未必肯借给我们兵权,到时岂非要任人宰割?”
延宗不耐烦道:“你说过一万遍了。”
“琅邪王与我们不同。”孝珩终于切入正题,延宗打起了精神听:“琅邪王手中有邺城的兵权,杀和士开易如反掌。他身为天子之弟、太后之子,杀一个大臣,也不会被怎么样。”
“二哥,你真聪明。”延宗一直都这么认为,所以孝珩叫他忍耐,他就忍耐。
“琅邪王既然也有杀他之心,就让琅邪王去杀。”
“虽说如此,琅邪王什么时候才会动手?”延宗急不可耐。
“和士开和琅邪王争执已久,动手是迟早的。和士开知道琅邪王不容他,对琅邪王存有戒备,一次一次下诏解琅邪王的官职,妄图架空琅邪王,下一步一定是卸他兵权。琅邪王不是傻子,和士开要卸他兵权肯定就会杀他,他一定会向和士开发难。”
延宗翻白眼:“等等等,又是等!”
“那就别等了,让和士开去逼琅邪王吧。”
“咸阳王回复说,陛下应该先行给凯旋而归的将士犒赏,再遣散军士。”
高纬的上下嘴唇紧紧贴在一起,他没有处理这类事的经验,这次也没人事先提醒他要先行犒赏:“朕又不是不给他们犒赏。传诏给咸阳王,让他先把士兵遣散各自回家。犒赏事宜,朕会另外着人安排。”
高纬说完这句话就离开席,忽然见和士开似乎有话讲,坐了回去。和士开举起一份拟好的诏书:“陛下,臣让人拟了这诏书。臣并不想拿俗务来烦扰陛下,不过关乎琅邪王,需要陛下亲自过目。”
宦官递上诏书,高纬皱了皱眉毛,拿起诏书打开,浏览了几行,又没有再看下去:“把你的主意说给朕听吧。”一看到奏疏、诏书上诘屈聱牙的文字,高纬就觉得眼睛疼,比叫他读儒家经典还难受。
高纬的反应也是在和士开预料之中的:“陛下,宗室诸王都曾经在各地为刺史,琅邪王无功无德,何以大权在握、占据高位?臣等商议后,以为应派遣琅邪王力出镇一方,还有,暂时请琅邪王解下京畿大都督一职……”
高纬果然对“京畿大都督”五个字有了反应。身任京畿大都督的高俨到现在还掌握着邺城的兵权,让高纬觉得自己的性命好像就捏在他的手里,连在睡梦里都提心吊胆。让高俨离开邺城,让高俨去外地当官,让高俨卸了兵权——高纬迅速抓起玉玺狠狠盖在了诏书上:“朕批了,尽快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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