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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家
荀惑就是这样的性子,不管不顾,为了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也可以两肋插刀。如果他心机再深沉些,做事前多斟酌利弊,现在也不会葬身边关。
但是心机深沉的荀惑,还能算是荀惑吗?
巫怜依靠在树后,思绪万千。从父亲到荀惑,再到……寇青,记忆像光点一样在脑海中闪烁。
巫双双和陈氏已经离开,满园只剩树影和花香。
巫怜依从树后出来,站在树荫下,神色若有所思。
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喊道:“二小姐,您怎么自己站在这里?”
巫怜依回过神一看,只见是两个小厮,正低着头向自己行礼。
那两个小厮身后还站着一个孩子,七八岁左右年纪,光着两只脚,正呆呆地望着自己。
巫怜依刚想问那孩子是哪个院的,为何没穿鞋子,两个小厮就一把拽过孩子,摁着他的头,笑道:“二小姐见谅,这孩子是新来的,不懂规矩。”
孩子脸上的表情仍是呆呆的,两只空洞的眼睛好似失了焦,被那两个小厮摁着头也没有反应。
巫怜依对小厮大声道:“放开他!”
两个小厮怔了怔,松开手。
巫怜依半跪下,对孩子温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本想问他为何不穿鞋,但想到这个问题实在太过愚蠢,明显是其他的下人欺负他,才使得他光着脚。
孩子低着头,默默不语。
两个小厮怒道:“二小姐问你话呢!你哑巴啦!”
巫怜依不耐烦地转头望向两人,冷冷道:“我不喜欢说话时有别人插嘴。”
两人见巫怜依脸色不善,连忙点头哈腰地称是,缄口不敢再说话。
巫怜依继续看向孩子,摸着他的头,道:“现在天还凉,赤着脚可不行,我带你去找些衣服和鞋子。”牵起孩子的手就要走。
两个小厮为难道:“二小姐,他是要分到少爷房中的。”
巫怜依道:“五弟那仆人还少吗?你尽管告诉他,这人我先带走了。”
说完领着那孩子便离开了,余下两个小厮面面相觑。
牵着孩子到了飞灵池前,正行走间,孩子突然挣开了她的手,巫怜依微微吃惊,望着他。
孩子拿起她的手,手指在她的手心划了划。
巫怜依突然觉得有些有趣,说道:“你叫傅安?”
傅安点点头,望着她的眼睛道:“我叫傅安。”
顿了顿,又道:“你知道宛城在哪吗?”
巫怜依点头道:“当然,宛城在大越边境,越周交界之处,离盛京有万里之遥。”
傅安望着她,平静的眼眸里笼上了一层哀伤,低头看着地上不语。
这孩子明明不过才七八岁,身上却全然没有孩子气,只有淡淡的平静和哀伤。
巫怜依道:“宛城……你是要找什么人吗?”
傅安仍是望着地,许久,才慢慢道:“我想找我姐姐和母亲。”
巫怜依道:“她们在宛城?”
傅安摇摇头,低声道:“宛城失陷之后,所有和大周王室关系密切的家族都被判罪了。”
巫怜依怔了,心道:“难不成傅安的家族就是被判罪的家族之一。”
似是看出她的猜想,傅安道:“傅家是商人,和周朝皇室关系算不上多密切,就被判罪了。”
他望着池面上的粼粼波光,顿了顿,道:“我一族男丁尽数被斩首了,女眷被充作军/妓,我因为年纪小,才被发配来充作仆人。”
自从宛城之战胜利后,盛京中连夜烟花漫天,夜间夜市也是欢声笑语不绝。巫怜依完全没想到宛城的那些家族会如此悲惨。
沉吟道:“你姐姐和母亲叫什么名字?或许……我可以帮你找找。”
傅安的眼睛亮了亮,但瞬间又黯淡下去,说道:“我姐姐叫傅秀,母亲姓江。但是你即使知道也仍是无济于事,你也出不去。”
巫怜依道:“你怎知道我出不去?”
她又问道:“你知道你姐姐和母亲被发配到哪了吗?”
傅安摇摇头。
巫怜依心道:“这可不好找。”
但是仍是拍了拍傅安的肩,道:“放心吧,我若有机会,一定帮你找到她们。”
傅安抿着唇,突然了跪下来,向她长磕了一个头。
巫怜依吃惊道:“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伸手要扶他起来。
傅安却仍是跪在地上,又向她长长一拜,道:“自从被发往盛京,我便没想过此生还能有再见到姐姐和母亲的机会。不管您找不找得到,傅安都要多谢您。”
巫怜依扶他起来,道:“举手之劳罢了,这路上凉,我带你去找双鞋子吧。”
傅安点点头,正要随她走,突然道:“等等,我带你去看看一样东西。”
巫怜依道:“什么?”
傅安只说跟他来,便拉着巫怜依回到刚才的院中,偷偷地站在一处花丛后,指着刚才的地方道:“你看。”
巫怜依一看,只见刚才那两个小厮还没走,正站在那里说着话,藏在此处可将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那略高的小厮道:“刚才说到哪了?”
矮小厮道:“二小姐。”
高小厮道:“对,二小姐。我呸,什么二小姐,不过是个野丫头!贫贱的丫头罢了!”
矮小厮也道:“不过是个乡野妇人所生的贱种!夫人常说什么样的母亲就有什么样的种,果真不错。卑贱之人生的孩子也有一股下贱之气!”
巫怜依听他们说话甚是奇怪,明明自己就深处低位,却偏偏瞧不起和自己一样的人,骂人时把自己也骂了进去也毫不知觉,奇怪奇怪。
高小厮继续骂道:“野丫头的姐姐要嫁人了,可算清净多了。”
矮小厮道:“嘿嘿,兰公子可是有个有名的相好的,她嫁过去后有她受的。”
两人一齐大笑,叽里咕噜又不知在说些什么。
巫怜依听着便觉得没了兴趣,带着傅安离开了此处。
傅安疑惑道:“你为什么不教训他们?”
巫怜依道:“我连看他们一眼的兴致都没有。”
傅安道:“是因为他们是下人而你是小姐吗?”
巫怜依笑了笑,道:“不是,我倒没觉得下人和我有什么区别。”
傅安道:“那是为什么?”
巫怜依道:“人处于卑贱之位没什么,就怕心也变得卑贱了。”
她指着前方,道:“那就是我的院子了。”
傅安抬头看去,只见那院子的门上挂着一张牌匾,上面写着“金谷园”三字。
他道:“大姐姐,这个字是谁写的?”
巫怜依笑嘻嘻地道:“怎么样?好看吧,当然是我写的。”
傅安没接话,随她走进了院子。
巫怜依找丫鬟们找了双鞋和衣服给傅安换上,又让厨子做了些饭菜送来,让铭纱陪着傅安吃饭,自己一人却躺在廊下的躺椅上,盘算着事情。
走是必须走的,本来巫怜依还想带着铭纱一起走,但后来转念一想,这样不是连累的铭纱吗?
不如自己一个人走,悄悄的,谁也不给发现。
只是免不了要让姐姐伤心了,她一生才一次的出嫁,自己却不能送她。
当夜,巫怜依趁着丫鬟仆人都睡着,随便收拾了点东西,尽挑轻便的东西,偷偷从金谷园后头溜了出去。
整个府的地图她十分熟悉,对从哪里能躲开仆人更是了如指掌,不多时便到了府中后墙一处小洞处。
这洞若是让正常的男子来钻,那是必定钻不过去的,女子却可以轻而易举过去。
但是从来也没哪个女子会去钻这个,所以这个洞一直也没人管它。
巫怜依刚出去,回头一见,只见巫怜玉的院子竟然还亮着。
她愣了愣,想到自己走后不久姐姐就要出阁了,自己却不能陪在她身边,不禁心中微微内疚起来。
春夜的月光皎洁,落在地上,像楚天里刚结下的白霜。夜间的小风吹到巫怜依的发丝上,将那发丝覆到眼睛上。
巫怜依清丽的面孔上笼罩在阴影里,她望着巫怜玉的院子,突然跪下,向着院子的方向三叩首。
扣完,望着院子的方向道:“姐姐,怜依暂且先离开了。”
说完,便不再多想,毅然离开。
高山之上,六角飞檐的亭子紧贴着万丈悬崖。崖下有惊涛拍浪之声,浪声隆隆不绝。
山巅的风凉如冰刃,紧贴着人的皮肤擦过。
明明已至春天,这亭前的梅花却仍盛开着,梅韵花香飘逸在黑夜中。
亭中有人在抚琴,琴声铮铮,这琴的曲调极为舒缓,但琴主人的心思显然不在此处,弹错了音也不甚在意。
黑衣男人走到亭前,沉声道:“殿下。”
琴声戛然而止,弹琴的人问道:“她走了?”
黑衣男人道:“走了,就在今夜。”
弹琴的人站起,走到亭边,望着黑魆魆的悬崖,突然转身道:“我的衣服有没有褶子?“
黑衣男人愣道:“殿下,您今天问了不下十遍了。”
弹琴的人没生气,也没接话,道:“你先回去吧。”
黑衣男人道:“那殿下,属下先告退。”
黑衣男人一个闪身,身形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弹琴的人拿出一面镜子,照了照,喃喃道:“应该没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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