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悍千金妩媚笑

　　巫怜依小声问道：“我们不会被发现吧？”

　　相里青道：“不会。”他一把提起巫怜依的后颈，足尖轻点，巫怜依瞬间感觉天旋地转，连忙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听到他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睁开眼睛吧。”

　　巫怜依睁开眼睛，只见他们正站在一个树后，旁边都是一些灌木，灌木丛不远处有一个水塘，在凉凉夏夜中，这水塘黑洞洞的，深不可测，散发着森森寒气。

　　相里青拉着她避过守夜的小厮和丫鬟，不一会就找到了城主的卧室。巫怜依跟着他左拐右转，只觉得头都快晕了。

　　屋内没有点灯，巫怜依道：“房外没人看守，我们直接进去吗？”

　　相里青道：“不用。”拉着她直接穿过回廊，到了后面一个阴森森的院子。

　　院子的正北方有一群房间，屋门都关着，院内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几株古树。

　　相里青直接推开了房门，巫怜依被他吓了一跳，心道这人竟然闯人家的屋子还这么嚣张。

　　本以为这黑漆漆的屋中肯定没人，没想到她刚进去就看到一个人正跪在蒲扇上。

　　这人背影萧索清瘦，听到声音也不回头，仍跪在地上。

　　巫怜依吞了吞口水，有些紧张地道：“城主，我们找你……有事。”

　　那跪坐的男子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仍跪坐着，相里青不耐烦地看着他，巫怜依怀疑下一刻相里青就会一脚踹到他身上。

　　过了许久，那男子终于淡漠地回头，望着他们，道：“什么事没看到本城主正在向神灵祈福吗？”

　　巫怜依道：“我找你有事，城主，你现在有没有空？”说完便觉得自己是不是脑子不好使，本来他们就是未经通报私闯进来的，这城主能有空才怪。

　　但是这城主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眸仿佛不会因为任何事情泛起波澜，知道他们是擅闯进来的也不恼，仍旧用那双枯木般的眼睛望着他们，道：“什么事？”

　　巫怜依道：“我有位大哥，听说他死在了宛城……”

　　还未说完就听那城主漠然道：“死在宛城的人这么多，我怎么知道你大哥是哪位？”

　　巫怜依道：“他叫荀惑，你一定知道的。”

　　死气沉沉的男人像是终于有了人气，眼皮动了动，道：“是他啊。”

　　巫怜依忙道：“对对对，就是荀大哥。”

　　城主终于站起了身子，慢条斯理地拂平衣服上的褶皱，望着他二人，道：“他不是早就死透了吗？你问他作甚？”

　　巫怜依本来一颗心都是提着的，听到这话，心中突然沉了下去，勉强笑道：“我想知道找到他的尸首，荀家说没有尸首，但我想怎会人死后没有尸首……”

　　城主道：“没有就是没有，人死了一定要有尸首吗？就像我爹，他死了我就没见到他的尸首，但无所谓，不管有没有尸首他都已经死了。”

　　相里青不耐烦地道：“我们问你其他的事，你少扯你爹的事。”

　　城主抬眸看向相里青，道：“这位公子看着好生熟悉……”

　　相里青打断他的话，道：“那天晚宴究竟发生了何事？”

　　城主面不改色地道：“也没发生何事。”
　　他顿了顿，又道：“附近有流寇，生活在离此处百里开外的沙漠里，本想趁火打劫，没想到过来时此处已经被越军占领了，这群沙匪凶悍，竟然悄悄地潜入城中。”

　　他边说便笑了起来：“谁能知道骁勇的大越竟然能被一群土匪这样羞辱。”

　　巫怜依听到刺耳的笑声，心中觉得不舒服，道：“死去的士兵的尸体当真都认不出来了吗？”

　　城主止住了大笑，又恢复了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淡淡道：“认不出来了，我已经让他们好好安葬了。”

　　“可是他们的衣服不一样……”

　　城主道：“那天荀惑的衣服被酒杯打湿了，换上了一个普通士兵的衣服，有人劝阻他，说不妥当，但是他不在意。”

　　“士兵们的坟冢在哪？”相里青道。

　　“城门附近，有一处荒地，他们葬在那里。”

　　巫怜依对那城主欠了欠身，道：“多谢。”

　　正要转身离开，突然听那城主又道：“你叫什么名字？”

　　巫怜依顿住脚步，道：“巫怜依。”

　　“巫怜依……巫怜依……”城主口中喃喃重复两声，道：“你有个未婚夫寇青对不对？”

　　巫怜依没想到他会提这个，点头道：“对，你认识他？”

　　城主像是没听到她的问题，自顾自地道：“你喜欢你那个荀大哥，肯定待他不好，可怜可怜，你应该待他好些。”

　　巫怜依听得一头雾水，她和寇青都五年不见了，怎么待他好些？

　　而且寇青又不喜欢她，也不见得希望她对他好。

　　城主呢喃道：“你走吧，我虽然还有荀惑的剑穗，但是不能给你，你是寇青的娘子，我不能给你。”

　　巫怜依连忙道：“剑穗在哪？”

　　城主仰头望着天，痴痴地道：“我不告诉你，我把他挂在了墓地的松树上，谁都不告诉。”

　　你这都自己说出来了……

　　巫怜依望着疯疯癫癫的城主，躬身向他道谢，出了房门。

　　相里青跟着她，出去前突然回头望着那嘴里还在呢喃的城主，冷冰冷的目光射向他。

　　那城主还在仰着天，只是不知怎的，身子突然颤了一下。

　　巫怜依道：“走吧。”

　　相里青狠狠地看了那城主一眼，转身离开。

　　巫怜依尽管一早便知道荀惑很大可能是死了，但是突然听到城主的确认，心中还是压抑伤心。

　　相里青一路上也没搭理她，走在她前面，两人几乎是步行到墓地的，走到墓地时，天已经大亮了。

　　巫怜依果真见到了城主说的松树，那剑穗就挂在低处，她轻轻取下，放在手心。

　　剑穗已经被夏季初晨的露水打湿，上面湿漉漉地闪着露珠的莹光。

　　她望着手心的剑穗，晨光熹微，照在剑穗上，只觉得它光彩耀人，一身都是阳光，和荀惑一样。

　　相里青远远地站着，望着她。青衣拂着地上的碧草，衣摆微微湿了，他望着她在光里的轮廓，唇角微微扯了扯，算不上笑容。

　　她看剑穗看得出神，他看她也看得出神。

　　等巫怜依回过神来，抬眼一看，只见太阳已经升得老高，连大地也被烧得滚烫。

　　她收好剑穗，走到墓地中，这其中许多战士的碑上并无姓名，也许是因为血肉模糊，根本辨不出姓名。

　　她随意地选了一个无名碑，走到它面前，深深地做了一个长揖，轻声道：“荀惑大哥，我又仔细想了想，你不一定喜欢盛京，那些人都喜欢欺负你，宛城虽然身处边关，可是这里有很多青草，这儿的风也舒服，你说不定会喜欢这里。”

　　她抹了抹眼角的眼泪，道：“你在这里很好，不用理会那些烦心事，你不是说想四处走走，见见更多的人吗？这里很好，来往的人多，我想你看着也会喜欢。”

　　她低着头，喉咙酸胀，断断续续地说：“你放心，那些你没吃到的东西，没见过的地方，我都替你去了。在这里陪着你的都是你的战友，你肯定不会寂寞。”

　　相里青在远处看了一会，见地上青草已经干了，便顺势仰天躺下，躺在了青草中。

　　他随手拔了一根草放在嘴中，看着碧蓝的穹顶。刺眼的阳光晒得他眼睛疼，便用手背盖着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久，感受到有湿冷的水滴在脸上，他皱了皱眉，睁开眼睛，移开手背，只见天上竟渐渐地下起了小雨。
　　睡着前还是艳阳悬天，醒来后却又下起了雨。

　　他暗骂一声，往巫怜依看去，只见她还在墓前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相里青脸上一黑，心中突然有一股火气快要突破胸口，想冲过去将她提起来带走，但那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平复了心情之后，便又侧过身子，闭上了眼睛。
　　任凭雨水打在雪白的脸上和脖颈里，他闭着眼皱着眉，嘴里小声道：“有什么话能说一上午？扫个墓都能扫一上午，你不烦荀惑听着八成都觉得烦了。”

　　有什么话不活着时赶紧说了，非得死了之后在墓前说，浪费时间。

　　相里青心中没好气地想，荀惑还要赶着投胎去呢，哪有空听你唠唠叨叨，有这时间还不如回去睡觉。

　　越想越气，越气越想。

　　他烦闷地睁开眼睛，看着下得越来越大的雨，抹了一把脸上的雨珠，突然想到，自己是不是太小器了？这人都死了，而且以前勉强也算帮过自己，死都死了，还气他做什么？

　　雨声潇潇，风声呼啸在耳边，相里青心中忽然想笑，小器就小器，自己就是小器又怎样？

　　这么想着，他已经站了起来，走到巫怜依身边，提起她的后领，道：“回去。”

　　巫怜依道：“你不要提着我。”她现在心情已经平复多了。

　　“好啊。”相里青突然松开她，巫怜依一个不留神直接倒在了地上。

　　“你轻点会死吗？”巫怜依道。

　　相里青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看她摔在地上的裙子被泥水弄脏了一大片，抿了抿唇，伸出一只手，道：“抓着。”

　　巫怜依冲他深深舌头，扮了一个鬼脸，不去抓他的手，自己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蹒跚地向前走。

　　相里青在后头道：“下雨了。”

　　“我又不瞎。”巫怜依道，仍旧一瘸一拐地向前走。

　　相里青道：“你的腿怎么了？”

　　巫怜依转头，鼓着腮帮道：“当然是你摔的。”

　　相里青张了张嘴，他没有使很大力气啊。

　　他追上她，冷声道：“你确定要自己走回去？”

　　巫怜依不搭理他，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喂……”

　　相里青喊了几声，见她不理他，也就不喊了，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小路上，一路上有撑着伞匆匆回家的人见了他们两人，都惊奇地看着两人，心道两人不撑伞也不用衣服挡挡雨，就这么慢悠悠地走在郊外，真是怪人。

　　走到后来，路上连行人都没了，只剩他们两人，巫怜依见走了这么久还在这小道上，气馁地说：“不走了，不走了，等雨停了再走。”

　　相里青停下脚步，见她走到一棵树下，用手拧着衣服上的水。于是自己也顺势到了树边，靠了下来。

　　巫怜依道：“相里青，你们老大会让我帮他做什么事？”

　　相里青以为她还在生气，没想到她会主动来和自己说话，很久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老大”是谁，慢吞吞地道：“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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