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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衣
寇峰心中突然一酸,心道自己确实很久没看到父亲了,也许……父亲早就忘记了自己,自己和那些仆人婢女有什么区别?
他的亲生父母被山贼杀死了,本来自己也要给山贼抓去,一辈子做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厮,死在那荒野枯草之中都没人认识,没想到驻守在宛城的寇羡听闻了消息,带着军队连夜赶来,剿灭了山贼,将他们这些被抓上山的平民百姓救了出来。
他因为年级最小,引起了寇羡的注意。
寇羡见他父母双亡,在世上也没什么亲人,便说要收自己为义子。
当时的自己胸口仿佛被铁锤重重一击,心中先是觉得不可思议,然后便是喜不自禁。
他突然觉得父母的惨死说不定就是上天赐予自己的机会,否则为什么偏偏是自己成了寇羡的义子?
自出生起就活在阴沟中的他,忽然觉得自己成了戏文中的主角,年纪轻轻,父母双亡,又被大越最赫赫有名的战神收为义子,以后他也可以接触到那些自己只在书中听说的人物了。
但是,来到这里几年,他才渐渐清醒过来。
六年以来,寇羡来见他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这个男孩说自己是仆人的孩子,又有什么不对呢?
相里青见他不说话,呆呆愣楞的,觉得大是无趣。
咕哝一句“真无趣”便靠在树上打盹。
寇峰颤声问道:“你……也姓寇?你是谁?”
相里青“啧”了一声,不耐烦地道:“早和你说过了,我爹是这房子的主人,你什么记性?”
寇峰道:“你刚才说你……叫相里……不对,叫寇青,对不对?”
姓寇,又说这房子的主人是他爹,有个答案在寇峰心中呼之欲出。
相里青眯着眼睛,嘴里道:“对啊,行不更名,正是寇青是也。”
他打了个哈欠,又道:“还没问你的名字呢。”
按照相里青的个性,本来是不会来搭理寇峰的,但是他今天一上来就看见寇峰使着把木剑,对着石头砍得煞是努力,虽然人笨了些,但还算得上努力。
相里青喜欢使剑的人,这人又是他父亲仆人的孩子,父亲身边的仆人剑法都算还行,怎么这人使剑使得这样蠢?
不免想“提点”他几句。
等了半晌,却没等到寇峰的回答,相里青睁开眼睛,往寇峰看去。
却看他脸颊上布满泪水,望着花园中争奇斗艳的春花默默流泪。
泪水糊了满脸,也不找帕子擦。
相里青心中觉得奇怪,道:“你哭什么?不就问问你名字,至于吗?”
他最讨厌哭哭啼啼的人,一见寇峰这样,什么教他练剑的心思全没了。
过了一会,寇峰止住了眼泪,才道:“我叫寇峰。”
他究竟在哭什么,自己也不明白。
看到这风采照人,一身傲气和明亮的孩子,突然觉得自己永远是那阴沟中的老鼠。
书中说,家世、血统之类的都是骗人的东西,只要努力向上走,总有一天,他会改变自己的命运。
所以他努力练剑,努力读书。
教他剑术的师傅说,他不适合练剑,他不信,就自己偷偷地跑到花园,一个动作练上一百遍、一千遍。
教他读书的先生说他资质愚钝,毫无灵气,他也不信,不管三九严寒,每日到书房背书。一遍不会,他就背一千遍,一万遍。
但是他砍了三年都砍不碎的石头,眼前这个看起来比他小四五岁的男孩却轻而易举地做到了。
难道就是因为自己是庶人之子,寇青是将军之子吗?
相里青奇道:“你也姓寇?”
这人难不成是父亲本家的孩子?
正说话间,一个女声突然响起,道:“峰儿,你这孩子也真是的,怎么在你弟弟面前哭哭啼啼的。”
寇峰用衣袖擦了擦眼泪,道:“白娘。”
他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流泪。
白娇揽着他的肩,笑道:“初次见到你弟弟,你这个做哥哥的也太不争气了。”
相里青皱了皱眉,道:“你谁啊?”
还弟弟?自己印象里从来就没什么弟弟。
这女人身上脂粉气太浓,熏得他心里反胃。
白娇道:“正好你娘要来找羡哥,不如和我们一起去大堂上吧?”
她笑了笑,柔声道:“既然你是羡哥的儿子,那便也是我的儿子,去堂上吃些茶点吧。”
相里青脑中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个“羡哥”原来是他爹。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女人,道:“不用你领,我自己去。”
说完,便向府中的大堂走去。
白娇带着寇峰跟了上去。
一路上相里青越听越奇怪,府中的下人都喊这女人叫“夫人”。
他心中只道不会吧,难不成这女人是……
到了大堂之上,相里青见他娘正坐在椅上,面无表情,食指轻轻扣着雕花红桌面。
“娘。”他轻轻地喊了一声。
相里容没有看向他,眼睛望向后来的几人。
她穿着红衣,眼神如冰霜,手边放着把长剑,冷冷地道:“寇羡呢?”
白娇笑道:“羡哥有事,出去了。峰儿这几天闹着要找他父亲,也是到处都找不到。姑娘你找将军有何事?”
相里容指着她身后的寇峰道:“他是谁?”
白娇抿嘴一笑,拉过身后的寇峰道:“还不快见过客人?”
歉意道:“这孩子就是有些害羞。”
寇峰嗫嚅道:“我……我叫寇峰,是这房子主人的……儿子。”
他低着头,不敢抬头看向相里容,脸有些微微红了。
相里容上前几步,走到寇峰身边。
寇峰被她吓了一跳,结巴道:“我……我……”
突然感觉一阵大力,自己腰上的玉佩已经被扯了下来,到了相里容的手心。
她凝视着玉佩,轻声念道:“羡。”
这玉佩是寇家的东西没错,寇临告诉过她,这玉佩是寇家的子弟才会佩戴的。
她曾问过寇羡,他的那块玉佩去哪了,寇羡总是笑哈哈地转移了话题。
原来……
相里青望着母亲忽青忽白的脸色,心中已有不好的预感。
白娇道:“姑娘,将军现在有事出去了,可能要很久才会回来,姑娘要不要在府中小住一段时日?我会让丫鬟给姑娘准备上好的客房。”
相里青哈的一声,笑道:“你有毛病吧?客房?这里是谁家?我劝你最好搞搞清楚。”
他才不相信他爹眼光会这么差,看上这样的人。
相里容拉住了他的手,道:“青儿,走吧。”
相里青道:“不等了?”
他和相里容找了好些天,终于找到了这,本以为他们会像以前一样,见了面就会和好。
这次相里容竟然不等寇羡回来就走了。
相里容摇了摇头,道:“回去吧。”
她觉得实在很累,见到寇峰和眼前这个女人,心中就像吃了一只苍蝇一样反胃。
她和寇羡整日分分合合,也挺没意思的。反正以后寇羡的家人总会重新为他找个好妻子,自己是北域的人,在这里无亲无故,连成亲都是偷偷摸摸的。
寇羡的红颜知己很多,他也不见得多喜欢自己,她何必去做那“之一”,不如早早离开。
两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大门外,寇峰愣愣地坐在大堂上,问道:“白娘,你做了……什么?”
刚才那位是……将军的儿子和夫人吗?
能直呼寇羡姓名的,怎么也不会是普通女子。
白娇道:“我没做什么,只不过做了自己该做的事。”
她冷笑道:“他们要是不走,走的就是你。他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你在其中又算什么?”
寇峰道:“可是……”
寇羡如果知道了……他们又该如何自处?
对了,义子也是儿子,寇峰心中有个声音突然叫嚣道。
自己并没有说谎,自己就是将军的儿子。
寇峰嘴角浮现了一抹微笑,心中道:自己就是寇羡的儿子,寇家大少爷。
长街上,相里青跟着相里容走在人群中,阳光刺眼炫目,他们已经走了一个时辰。
“我们去哪啊?”相里青问道。
“回家。”
相里青看着前方道:“可是这个方向不是回宛城的方向。”
“不去宛城。”女子冷声道。
“那去哪?”相里青道。
他现在困得很,只想躺下来,好好睡一觉。
“去沧州。”
相里青疑惑道:“沧州?去那里做什么?”
相里容突然停了下来,蹲下来对相里青道:“我要回北域,你是和我去北域还是留在大越?”
北域离大越有万里之遥,且中间隔着一个大周,周越两国常年交战,如果去了北域,可能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而且相里容从未和相里青说过北域的情况,对自己家中的事更是缄口不言。
如果在大越,相里青会是锦衣玉食、地位尊贵的将军之子。
和她到了北域,一切都未可知。
相里青道:“去北域。”
相里容点点头,微笑道:“那我们去街上买些东西就准备离开吧。”
相里青道:“不用和爹说说吗?”
相处了这么久,总该好聚好散,突然走了算怎么一回事。
相里容道:“我受够他了,不用和他说,我们马上离开。”
她顿了顿,对相里青道:“以后寇青这个名字就别用了。”
相里青点了点头,道:“我想换身衣服。”
相里容道:“想换什么样的?”
她摇着钱袋,又道:“正好早点把这里面的钱花完,离开大越这钱也就和废物没有区别了。”
相里青道:“碧色,我喜欢碧色。”
他很早就想穿碧色的衣服,但是寇羡和寇临都不喜欢,所以只能想想。
大越规矩这么多,离开这里到处逍遥正符合他的心意。
相里容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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