旌奚 流水

　　水患过后，天气转凉。萧平旌带着妻儿继续南行。林奚也开始着手整理她的第二卷百草新集。自为人妇，第一年大着肚子，第二年留在琅琊山，直到如今才算有时间完成她访遍天下的志愿。和从前一样。衣着朴素，背着和她身材很不相称的大药箱。拄着竹杖。爬山越溪。两年的光阴耽搁了？不，林奚认为这两年是她最幸福的时光。尤其看到前面小心探路的那位青衣男子，和他背后扒在竹筐里冲她挤眉弄眼的小调皮。这世间，最大的满足不过如此了。
　　一日，到了西南边境的鹿城，这城因一座鹿山而得名。山上生活着大梁罕有的一种鹿。长着小猪一样圆滚滚身材。此鹿淋溺而生一种无名之草，可治风疾。林奚打算在此地多停留一阵子。好好研究这草药。一家人在城里赁了房舍，安顿下来。第二天一早，萧平旌给儿子涂了些防蚊虫的药粉。塞进竹筐里。拉着媳妇的手就进了山。
　　林奚照例跟在父子俩身后，看着不用走路的儿子慵懒的倚着老爹的背心。嘴里吧唧着刚在集市上买的果馅点心。笑得开怀。她赶了两步上前给儿子擦了擦嘴。“符儿这样吃，小心变成小鹿一样胖呦。”
　　萧平旌以为天下的鹿都是瘦小轻盈，还不相信有胖乎乎的鹿呢。“奚儿，是真的有长得像猪一样的鹿么？它又怎能躲避天敌呢？”
　　“其实我也没见过，听师傅说这鹿极为少有，虽生的体胖。但同北方体型小的鹿一样擅长灵活跳跃。而且此山看似不高。山顶的灌木却很矮。植株稀疏。想必冬日也会积雪。这样的环境，肯定长有不少白针草和辟芹草。皆是鹿最为喜爱的食物。这里气候恶劣多变，大型猛兽定然不多。所以才留住了这些鹿吧！”
　　“夫人真博学，跟你出门太长见识了。我看啊，我也该写一本书，就叫‘拜仙女游学记’怎么样。”
　　“没个正经，取的什么奇怪名字？你还是好好看路，说不定哪片树丛里就藏了一只胖鹿呢。”
　　“胖鹿！胖鹿！”萧符顺着母亲的尾声重复。乐呵呵晃晃脑袋。萧平旌伸手到背后掐了一把小嫩脸。“我看你就像个小胖鹿。奚儿啊，咱家符儿当真长得飞快，记得以前我抱着他一整天都不觉得怎样，现在背上两个时辰就觉得肩膀发酸了。”
　　“兴许是你老了。”林奚娇俏道。
　　前面走着的人突然一转身，差点让林奚撞个满怀。鼓着眼珠子瞪她，撅起的嘴巴突然一咧。“敢说你二十八岁的夫君老～”萧平旌摆出贱兮兮的模样把媳妇儿从上到下扫了好几遍。凑过去贴住耳朵。“先不惩罚你，等晚上看你怎么求饶！”眼瞅着林奚又要抬手打他，连忙往怀里搂。
　　“我奚儿真的和从前不同了，话多了，笑容也多了。我好爱现在的你。”
　　猝不防，林奚又被糊了满耳情话。红着脸钻进他胸口。萧平旌也欢欢喜喜的就站在草稞里享受这甜蜜一刻。
　　萧符小朋友从背后爬出来扒住父亲肩头。抻脖看见母亲简单的发髻。和父亲紧紧揽住母亲的手臂。兴奋大喊。“我好爱，我好爱！”萧平旌嗤笑出声，拍他额头。“臭小子，真会挑关键的说。没错，爹爹也好爱你！”
　　到了晌午。林奚的药箱已收获颇丰，连萧符的怀里也被塞了一大把蕈子。一家人寻了块平整的草地坐下吃喝。小家伙从竹筐里放了出来。绕着父母一圈一圈跑得欢。
　　“看来今天是没运气见到鹿了。”萧平旌把刚剥皮的兔子穿上树枝。架起火烤。“不知胖鹿的肉是个什么滋味儿。”
　　林奚嗔怪看他。“那鹿是稀有的动物，怎么能打来吃呢。”
　　“我就是想想罢了，还是兔子好吃。”说罢叫住萧符，撕下一只后腿儿递过去。“儿砸，快尝尝你爹的手艺。”小孩儿乖乖跑回来坐到父亲怀里吃饭。然而还没吃上几口，远处就有一大片乌云压来。片刻间天空就黑的如同深夜。两个大人急忙起身收拾东西，拿出油布披在身上，火速下山。小符儿一开始还在油布下自在的啃着兔腿。后来狂风大作，几声炸雷过后，丸子大的雨点砸下来。三个人只一块小小的油布立时显得可怜。饶是两口儿紧紧护着孩子，等跑到山下三人也都变成落汤鸡一般。萧符用小手赶着脸上的雨水。看看爹娘满身狼狈的样子。咯咯笑起来。
　　回到家里，雨也停了。萧平旌和林奚连忙给萧符洗了个澡。收拾好儿子。俩大人才换下湿衣服。林奚又去煮了姜茶，每人都捧一大碗喝个痛快。
　　“奚儿说的没错，这里气候果然多变。”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只怕符儿着了凉。”
　　“放心，他比他爹都壮实着呢。”萧平旌又叹气。“运气不好，本来以为上鹿山定能见着鹿，结果影儿都没有，还被大雨拍了一顿。唉！我的烤兔子也没了。”
　　林奚看他暴躁的样子只是好笑。上前帮他整理衣襟。“行啦，晚间给你煲汤喝。大嫂秘传的手艺。”萧姓小狗就又呲着牙赖上媳妇儿起腻。
　　晚饭后，萧平旌烧了水预备他们两个洗澡。拎着水桶进屋。见林奚在案前埋头仔细描绘日间采集的草植。他儿子在一旁捏着墨条。整张小脸栽在砚台里，已经睡得昏天黑地了。“哈哈哈哈哈……”萧平旌一阵狂笑引得林奚抬眸。这才看到儿子黑乎乎的脸蛋和满身墨汁。也忍俊不禁。
　　“这下好了，再给他洗一遍吧！”萧平旌的如意算盘本来是想哄睡了儿子和媳妇儿来个鸳鸯戏水的。结果还是得心不甘情不愿的解了银锁。抱起儿子跨进浴桶。小家伙一下水又精神百倍。手脚乱蹬。还用小屁股拱他爹肚子。拿他爹的胸脯当大鼓猛敲。又蹿起来顶他爹下巴。咬他铁一般的锁骨，半刻都不老实。萧平旌也由着他闹，父子二人好一顿折腾。地上很快就溅出一滩水。林奚摆出一副黑脸走过来。萧平旌才讪讪的制止儿子。小家伙没玩够，抱住父亲胳膊蹭来蹭去撒着娇。萧平旌无法，就说要给他表演节目。说着深吸一口气。沉到水中。林奚在一旁笑盈盈的看着。萧符停止扑腾，楞楞的盯着水里的父亲一脸疑惑。过了许久也不见有什么动静。林奚自是知道萧平旌的闭气功夫，也不着急。萧符却忍不住了，“爹爹，爹爹起来。起来……符儿要……要嘘嘘……”
　　紧接着一股热流滚入水中。萧平旌猛的抬起头，脸都绿了，“小祖宗，坑你爹呢！”
　　林奚憋着笑。“寒潭小神龙，这下遇到克星了吧！”
　　萧符洗了当天的第三个个澡，终于迷离双眼安静下来。萧平旌不厌其烦又弄了桶热水。拉着媳妇儿共浴。
　　“说，今天笑我几次了！”开始兴师问罪。
　　林奚本不打算理他。却抵不过他咬着腮帮子依旧腻到不行口吻。只好放开手脚缠了上去，双手捧起他的脸。“平旌，你也变得比以前更好了，我也……好爱你。”
　　“呦！快多说几句，我爱听着呢。”
　　然而林奚的情话终究没有讲完，就被某个猴急的小狗儿按在桶沿儿上堵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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