旌奚 流水

　　梁帝萧元时登位第四年，三月，莱阳谋逆。长林王废令召兵，千里勤王。不出一月既肃清乱党。重建朝堂，五月十七，帝颁圣旨，改年号长平，以奖长林功勋，大梁北境军永以长林为名。当日，年轻的王爷单骑出城，心心念念的姑娘等他已久。金陵城外，策马红尘，天地一双人。
　　傍晚，行至赤霞镇。沿街熙熙攘攘，来往民商热闹非常。二人牵马徐行，回想起五年前这里还是一片愁云惨雾，瘟疫横行，人人病而自危。不禁有隔世之感。
　　“林奚。”萧平旌牵过她的手，“你真了不起。”
　　林奚知他所讲何事，见他拉了自己的手，两腮一红，也不挣扎。“并非我一人之功。二公子不也是衣不解带，陪诊煎药。忙了好多天么？”
　　当初的苦难如今忆起也似蜜糖一般。两人心下感慨，相握的手又紧了紧。
　　“天不早了，咱们得赶紧找个客栈才是。”
　　谁知因京城重开，来往商旅激增，都要在这赤霞镇中转。连问了几家客栈都已住满。只有城南的最后一家仅剩了一间客房。店小二见他俩十指相扣，举止亲昵，自然认做是赶路的夫妻，没有多问就引他二人进了房间。“公子，夫人，这边请！”
　　萧平旌听到那声夫人，眼皮颤了一下，忍着笑，却也不解释，看小二要退出门去才叫住他，张口多要了一床被褥。铺在地上。然后扭头笑盈盈看着林奚，“今晚就委屈你啦，夫人。”
　　林奚早就羞得娇嗔满面。转身躲到榻上。“没个正经！”
　　萧平旌凑过去拉她的手，望向她绯红的双颊，语气柔柔。“我的姑娘是个济世救人，心怀天下的奇女子，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小节，咱们马上就要同行去南楚，出门在外不便之处肯定还会有很多。你莫担心，我总是敬你护你的。”
　　林奚已经听了一整日这个人讲的甜蜜话儿。此刻听到这句仍觉得心情激荡，难已平息汹涌的爱意。
　　其实林奚本打算和萧平旌重逢后就返回琅琊山成亲的，她真心倾慕于他，真心盼望成为他的妻子。岁月不经蹉跎，他们已经错过了许多年，如今万事安泰，她心里也是着急的。
　　偏偏萧平旌说要先陪着自己去南楚，林奚虽有些遗憾，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想要先成亲这样羞人的话。她的良人是个英雄，却还是个不懂得女儿心的傻瓜。林奚轻叹一声，索性整个人投到他怀里。紧贴了他的心跳。
　　“你说我是济世能人，其实真正拯救苍生的人是你啊，要是没有长林王拒外敌，平内乱，怎么会有现在这样海晏河清，百姓安居的盛景呢。”
　　萧平旌俊眉一挑，轻笑出声。“咱俩如此互相吹捧，当真是脸大的很啊！”
　　二人腻歪了一会儿，天渐渐暗下来了。萧平旌拉着林奚桌前坐下。“你在城外吹了好久的风，一定累乏了，先歇一会儿，我去街上转转。买些吃的来。”
　　萧平旌走后，林奚在屋里踱步。房间并不大，陈设也不精致，但是桌上并排搁着萧平旌和自己的包袱，窗下立着萧平旌的宝剑和自己的药箱。就连空气里都仿佛回荡着刚刚萧平旌贴着自己耳朵软糯的情话。林奚突然感到这小屋像是一个隐秘之境，能装下他们所有的过往和期许。
　　窗外啾啾几声鸟叫。林奚走过去推开窗子，只见一株梨树长在庭院里，梨花已谢，青豆大的果子缀满枝头。一对喜鹊在枝条间荡了几下，起身飞到对面的屋脊上了。林奚本想坐下看会儿医书的，脚步却似定在了这窗前。红日半沉，晚风徐徐。万籁归寂。
　　萧平旌来到客栈柜台，问掌柜赤霞镇有什么特色吃食没有。
　　“有啊，东街的吴记犁头饼，可是一绝，不过不巧了，吴家的二公子今日成亲。店铺不开。贵人您今日怕是吃不上了。”
　　“能吃上的。”店小二在一旁搭腔。“吴家这些年靠卖犁头饼发了家，吴老汉如今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员外了，他家小儿子成亲，送的喜饼就是犁头饼，我今儿早上刚去讨了两个。公子您出了门往北，转过一条街有个高大门楼挂着红绸子的就是他家，您说两句吉祥话，不用花银钱就能得着犁头饼！”
　　萧平旌听罢，道了谢，就出门了。
　　果然走不多时就见到一家正在办喜事的大户，房舍虽比不上京城贵族人家气派，但在这赤霞镇也算数一数二的了，两个穿着喜庆服色的男子立在门前迎送宾客，一老一少。年轻的那个礼数周全。对来往的客人不住作揖。“舍弟喜宴，敬谢亲来。”一时旁边老者咳嗽两声，忙上前搀扶，“父亲先进去歇着吧。这里交给我。”
　　萧平旌看得怔住半晌，忽觉鼻内一酸。恍惚间好似回了到了金陵王府，从济风堂迎来的新娘正等在广泽轩，大嫂在内院招待女客，父王和大哥站在门口，往来宾客恭贺之声不绝。新郎官被按在席上，灌着酒，心儿却早就飘到新房中去了……
　　如此，该多好啊。
　　萧平旌提着一盒犁头饼，一壶梨花酿。回到客栈小小房中。屋内尚未掌灯，他的姑娘靠在窗前。不知在想什么，听到他推门并未转身。只隐隐见到樱唇一翘。
　　萧平旌放下手中物品，几大步走过去把人揽进怀中。低头嗅着她发间馨香。
　　“林奚，咱们成亲吧。”
　　夜已沉，犁头饼香甜满室，梨花酿诱人入醉。二人这顿饭吃的颇为尽兴。都有些微醺。林奚不知萧平旌见到了什么或想到了什么，突然开了窍。只觉得他改变主意有些突然，虽然正合己意。还是忍不住假装抱怨一下。
　　“说好了先陪我去南楚的，变卦得可真快！”
　　萧平旌一听就慌了。正欲开口解释什么。就见一只白鸽飞落在窗台上。
　　“老阁主送我的鸽子？”萧平旌狐疑着上去抓了，从脚上卸下一个竹卷。打开一看，是自家大嫂来书，言，六月初二，大吉之日，请二人万勿耽搁，速速回山成亲！
　　萧平旌咧着嘴把纸条递给林奚。“你瞧，可不止我一个人急，大嫂比我还急，长嫂为尊，咱们可都得听她的！”
　　林奚看罢，也忍不住心内欢喜。嘴角弯了又弯。目光潋滟，又羞又媚。
　　“你看，勤王那么大的事大嫂都不关心。金陵朝局如何？她弟弟我有无受伤？平安与否？一概不问。只记挂着这件事。可知她心里多么重视和喜欢你。”
　　“那些事琅琊阁想必早有消息，又怎会特意来信问你，对了，蒙姐姐怎知你我能重会？”
　　萧平旌呲着虎牙把人搂住。调皮又得意的说，“大嫂可是这世上最了解我们的人，她知道我一旦脱身定会立刻去找你，也自然知道你很爱我，定会忍不住先来找我的。”
　　林奚心里一暖，伸指头去戳他的脸。“果然脸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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