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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故人
初夏的燕京之地已经有了微微的燥热,两旁的树木也早已长出了浓密的枝叶,翠绿如玉石般的颜色为这个季节增添了一丝难得的凉意。
马车在街道上徐徐前行,耶律斜则策马跟随。
萧蕴难掩心中的兴奋,不住的想要撩开水晶帘,探出脑袋一看究竟。可是就是当她的手刚刚触及那缀满宝石璎珞的帘子时,身旁的贴身小丫鬟就会止不住惊呼一声,赶紧拉回她白皙如玉的手。萧蕴撇了撇嘴,只得乖乖的坐在车中,努力装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
如果没有这万分束缚的规矩,以她萧蕴的性格还不知道会怎么闹翻天呢……萧蕴在心中暗暗骂着这讨厌又啰嗦又繁琐的规矩,脸上写满了不悦。
毕竟是郡主的贴身丫鬟,小红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于是俯在萧蕴耳边,悄声打趣道:“小姐,如果你一直看大街上的人,而不看咱们未来的姑爷,那恐怕就要嫁不出去了哦!”这言下之意就是,如果郡主你一定要东瞅西望,那就看耶律将军吧。
虽然并不希望嫁给耶律斜,但她还是如情窦初开的女孩一般羞红了脸,萧蕴捏了一下小红的大腿,作为警告,娇羞的啐了一口:“多嘴的丫头!”
小红则捂着嘴嗤嗤的笑了起来。
萧蕴哼了一声,不再看她,而是悄悄将马车侧面的窗户打开一条小得不能再小缝隙。一双炯炯有神的漆黑如墨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着,看向窗外并行的戎装男子。
耶律斜仿佛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微微侧过了头,看着那双美丽的眸子,轻声问道:“怎么了,郡主?”这声音虽然轻,却带着一种难于用语言描述的磁性。
萧蕴笑了笑,两个大眼睛也完成了月牙。
“就快到了,郡主。”耶律斜抬头望了望前方的路,说,“请郡主好好休息。”
“哦。”萧蕴应了一声,掩上了窗户,退回到座位上。
小红依旧在边上掩嘴笑着。
萧蕴瞪了她一眼,也不再理睬了。
仿佛过了很长时间……
关红坐在地上,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灵魂仿佛硬生生的被人从身体内抽了出去,失去了意识的她,好像只剩下一副空壳呆坐在地上,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泪水早已流了满脸,顺着她的下颌慢慢滴落。关红脸上还是看不出任何神色,不见伤心亦不见喜悦……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只看见太阳缓缓西沉,醉人的朝霞布满了整个天空,没有完全暗下来的天空上依稀可见一颗闪亮的星星,发着并不是太强的光。她的身边早已围满了人,悄声议论着。
“我说,六弟你不要这么冲动!冷静一下!”熙攘的人群外面忽然有一男子再高声呼唤着某人,声音早已盖过了众人,更是清晰的传入关红耳中。
关红蓦然抬头,这声音竟是如此的熟稔。她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可是这样持续待了一天的她手脚早已发麻,刚刚起来又重重摔倒地上。她咬了咬牙,捶了捶发麻的双腿,再一次站起,然后一瘸一拐的推开围观的众人,循着声音的来源而去。
众人觉得很是扫兴,在他们看来,关红必是疯了。大家悻悻散去。
走了没有多远,关红就发现了说话的男子。她觉得心隐约地疼痛,这种痛不仅是来自今日上午的所见,还是来自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在她眼前的男子。
“五郎……”关红喃喃了一句,仿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是你吗?五郎!”她高声喊了一声,不知是因为过于激动还是难以置信,她的声音竟是颤颤的。
男子闻声回头,看见了她。“关红?”男子试探的问了一句,但声音却是清晰地传入关红耳中,她呼唤着他的名字,朝他奔去。
可是这发麻的双腿已经由不得她来支配,刚刚迈出一步,她身形一晃,就要摔倒。
“小心!”五郎唤了一声,转瞬之间已经来到她的身边,稳稳的接住了她,将她搂在怀中。
“五郎!”关红喊着他,脸贴上了他结实的胸口,大口的喘息。她闭上眼睛,体味着这突如其来的甜蜜。
刚刚这两人的呼唤早已招惹来不少路人围观,大家指手画脚议论着这对在街上拥抱的男女,尤其是对杨五郎的议论更多。他头上光秃秃的,明显是个……和尚?!
远远离去的六郎显然也是听到了二人深情的呼唤,立刻回到了他们面前。他看着杨延德先是不知所措的叫了声“五哥”,然后目光转向他怀中抱着的女子,略带些惊喜的叫了一声“五嫂”。
五郎在众人的议论中抬起头,冰冷的目光扫过路人的一张张面孔。路人仿佛被他的目光所慑,一时间大半路人皆已散去。他扶正了关红,然后用左手拉住了她的手,另一只手牵起了六郎的手,把二人领回了客栈。
显然是没有料到关红的到来,在五郎推开房门的时候,焦赞、孟良双双站起,看着跟在五郎身后的女人,一时有点磕磕巴巴。最后还是孟良向好友焦赞使了个眼色,二人随意找了个借口离去。杨六郎也想找个理由离开,却被五郎拦了下来。
“坐!”五郎指指身边的凳子,吩咐。
六郎不好再说什么,老老实实地落座。
五郎转头看向妻子,看着她脸上斑斑的泪痕,一时竟有些心痛。他蹙眉,缓缓抬起手,温柔的轻拂去她脸上的泪。
就在他手刚刚触及她脸颊的时候,关红微微别过头。躲开了他有些暧昧的举动。
而杨六郎则是目不斜视,直勾勾地盯着二人,冷不丁的开口打断了二人:“五嫂,你究竟出了什么事?你这些天去了哪里?”
二人明显被他吓了一跳。关红愣了一下,然后支吾地回答:“哦,我——我——找你们不见,所以——所以——哦——找了个客栈!”她刻意掩盖了现实,为的是不给耶律斜带去更多的麻烦。
“那你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五郎握紧了她的手,问。
“我漫无目的的溜到这里啊。听到你的声音就寻过来了。”关红随意找个理由就掩盖过去了。
“那你哭什么?”六郎指着她的脸问。
“六郎,对嫂子不得无礼。”五郎打掉了他的手。
可是关红却是下意识地摸摸了自己的脸,泪水早已干涸,只留下一道道泪痕证明她曾经哭过。她小声喃喃:“哭?我为什么要哭?”
“啊?你竟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六郎惊讶的大呼。
哭?为什么要哭呢?关红愣了愣,只觉得心中好乱,她也懒得再想。
她看着五郎,声音疲惫:“你给我开个房间吧,我觉得好累。”
“好!”五郎立即应允,起身准备给她去开个房间。
六郎却在一旁叫出了声:“你们不住在一起?”
听了兄弟的话,五郎停住脚步,问询的看着关红。
“不要。”关红趴在桌上,摆了摆手,有气无力的回答:“我很累,不想让任何人打扰。”
“好吧,你等一下,我去给你开个房间!”说罢,五郎大步流星地下了楼,给关红开了间房,房间并不远,就在自己房间对面,以便互相有个照顾。
关红严紧了房门,坐在桌旁,只手托腮,望着燃烧的红烛,陷入沉思……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
小嫚小声地向她禀告了事情的经过,然后退到一旁忐忑不安的观察着她的脸色。
关红一动不动。他去相亲了!他真的去相亲了!
她原本只是以为相亲不过是一个借口,以耶律斜的身份完全可以推开。可是谁料他真的去了,这就意味着这门亲事已经成了一半了……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能面对现实,万一……万一耶律斜娶了什么什么郡主,那自己呢?是离开他,还是委身嫁做小妾?不,不!不能嫁给他做小妾,如若这样,还不如离开他来得干脆,继续回大宋守着活寡。
不过一想到要离开他,她就会感到钻心的疼痛。内心的不甘、失落一涌而上,近乎将她湮没。
她已经深深地发现她爱他爱得不可救药,欲罢不能!
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
关红紧紧抱住脑袋,脑袋一阵阵的胀痛向她袭来,几乎要把整个头颅撑开。
小嫚关切的看着她,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身体,低声叫着:“关姐姐……”
“你别管我,让我自生自灭吧。”关红如同一头发怒的狮子,沉声吼着。
“姐姐,你难道不去看看将军吗?或许还有希望。”
“嗯?”关红直觉的一丝光明从心底升起,顿时头痛减轻了不少,她问,“那你知道耶律斜他在哪里吗?”
“当然。”小嫚缓步上前,俯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那我立刻去。”关红立即起身,提起裙角就往门外跑去。
“唉,姐姐,后门。”小嫚及时唤住她的脚步,指了指后门的方向。
“多谢!”关红冲着她摆了摆手,报以灿烂一笑。
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小嫚不由得将心都揪了起来,只是希望王爷不要发现,将军能成功将那个郡主拒之门外才好。她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着……
关红一路跑着,并未遭到什么大的阻拦。
天上日头正盛,毫不留情地照着每一个人。不多时,豆大的汗珠顺着关红粉嫩的脸颊滴落下来,可她依旧无暇去擦,衣服已经不知被汗水打湿了几次,她也无暇去管。她只是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奔跑着,希望能够即使赶到。
耶律斜,如果让我见到你,我已经要大骂你一通!关红在心中想着。
终于,近了……
当她最后再绕过一个拐角时,脚步不由得停止……
耶律斜出了酒楼,含笑轻撩起水晶帘,含情脉脉地看着小红将郡主搀扶到车中,再轻轻放下珠帘。
关红看不清郡主的容貌,但是仅凭萧蕴的气质猜测,她就肯定萧蕴会比自己强得多。
可能是离得太远,耶律斜并没有看见远远而立的关红,他只是翻身上了马,并未回头多看一眼。
关红张了张嘴,嘴中有一丝腥甜的味道,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原本苍白的嘴唇上像是绽放了一朵殷红的花朵,有些可怖。她想呼喊他的名字,却说不出一个字。
她怔怔的望着他,一时间眼泪纵横,泪水混着汗水,滴落到嘴唇之上,冲淡了嘴上的血渍,又流到了她洁白的衣襟之上。
塌了……她的天空忽然在一瞬间崩塌……这其中的奥妙却都是因为他……
关红只觉得眼前一黑,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
她长叹了一口气,不料就是这样轻的声音也被门外守候的五郎听见,他轻轻敲了敲房门,惊破了伊人的沉思。
关红回过神来,高声问道:“是谁?”
“是我,五郎!你没事吧。”
“哦,没事。”关红起身去开门,看着门外站着的五郎,突然觉得心中温暖了不少,她笑了笑:“你怎么不睡觉啊?”
“哦,没什么。”五郎回答,然后抬了抬手。关红低下头这才注意到五郎手上拿着两块白糖糕。
她心下一惊,赶忙拉了他到房中坐,问:“这个是从哪里买的?”
“这个啊,是我转了好多地方买到的。”五郎递给她一块,然后在自己那一块上咬了一大口,一边嚼着一边含糊不清的说:“我看你今天不太高兴,所以就买了白糖糕给你吃,你不是说只要吃到白糖糕所有烦恼就会忘掉吗?只不过,这个白糖糕凉了一些,如果你想吃热的,我马上叫小二去热。”五郎说着便要起身。
“不用不用。”关红拦住了他,坐到他身旁,把头靠在他的肩上,闭上了眼睛。
“关红,你哭了?”五郎看着她,关怀的问。
关红摸了摸自己的脸,的确,还残留着眼泪流过湿润的气息。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为什么当她想起耶律斜就会不知不觉地哭泣。她抬起头,看着五郎,脱口问:“五郎,你会对我好吗?”
五郎刚刚咬了一口白糖糕,被她这么突然一问,差点没有噎着。他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你说嘛。”关红催促。
“当然,我会对你好,尊重你的任何选择。”
“这样啊。”关红垂了眼睑,显得有些失望。她淡淡的道:“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哦。做个好梦。”五郎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哄她开心,只能应声退出。
关红呆呆的看着桌上的红烛,红色的蜡油像一滴滴坠落的眼泪,坠在了桌上,也坠在了她的心上。
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
她把手中的白糖糕丢到桌上。白糖糕上已经赫然有了她的五个指头的印迹。
一时间她觉得心中有说不出的苦。
她和五郎之间的感情变质了,虽然他们彼此之间还有爱,但是却变得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这种爱情不是她期待的,也不是她想要的。
她该怎么办,该何去何从?是选择留下,还是,离开……?
她趴在桌上,眼皮似有千斤重,不知不觉的垂了下来。弯弯的睫毛上还挂着的那滴晶莹的泪珠,这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恐怕只能在睡梦中才能被她真正的放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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