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真的只想摸鱼

　　在赵晏如拿着入门玉竹简，逐字逐句修习时，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她的师父莫余，师姐梁冲盈，以及师兄周以东，开了个“拯救封建荼毒死脑筋徒弟弟赵如如第一次研讨大会”。

　　莫余率先发言。

　　“我看这小丫头完全被三纲五常毒害了，头铁嘴硬脑筋死，你们说说，怎么办？”

　　“不干我事。”梁冲盈很不高兴撇嘴。

　　“师父，师姐。”周以东回答，“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改变他人观念无疑是最困难的。”

　　“别瞎胡闹，没用我找你们干吗？”莫余拍桌子，“她确实没啥天赋，还自己迷糊，但是都分到我们这来了，看小姑娘心眼不坏人挺好，还不得能拉一把是一把？”

　　梁冲盈回答：“她今天被人打了，被人激了几句就站那里给人当木桩，好像是冲着她那个朋友王二丫去的？都不知道来喊我帮忙，这么蠢怎么救啊。”

　　而周以东则思索了片刻：“小师妹倒不像个世俗女子，所思所言更像个读书人——今日去欺辱她的，可能因为她的友人王二丫锋芒太露，但也不是不可能是冲着小师姐去的。”

　　梁冲盈回忆了下那群没个脊梁骨的废物，还真有几个是看她不顺眼。心说她都因为嫌麻烦从父亲那里跑来了无尾峰挂在莫余名下当徒弟，怎么还有人冲着她下绊子，真是嫌命长了。

　　莫余大摇其头：“你们这群人，怎么关键时刻一个都指望不上呢？外面的人怎么不好打发？主要是要改改她这个牛脾气！”

　　呜呼哀哉，鲁迅先生说的好，精神问题才是药石不可医啊。

　　第一届徒弟弟改造计划草草收尾。说到底，赵晏如今年年过十七，诸多观念根深蒂固，想要施加影响也只能徐徐图之。

　　莫余只得开始推行五大政策三大方针，不得过分守礼，不得早起，不得事事致谢，不得不吃饭，不得认为有所谓等级辈分高低，一长串的规矩和赵晏如争执了一整个早晨，最后被莫余拍桌子说我是师父听我的你给我闭嘴。

　　而就是争执方针政策时，莫余才发现了克制赵晏如的妙招。他与赵晏如争执了许久，心累欲死，哭唧唧开始哀嚎着“徒弟弟欺负人为师心口痛”时，赵晏如的气焰就软了下去。

　　吃软不吃硬啊小姑娘，莫余找到诀窍，一路攻城略地，让赵晏如签订了各种丧权辱己的不平等条约，就是后话了。

　　等到了一个月后，莫余整个人挂在周周师兄身上，跟莫余说“大家都是哥们儿”，赵晏如的表情终于不像是莫余要求她生吞一只活虾蟆。

　　周师兄话不多，但守礼，善解人意，而梁师姐虽然嘴上过分，却其实是最好说话的一个。无尾峰的事事都顺利，唯独赵晏如的修行之旅，磕磕绊绊一路障碍。

　　入门心法是最基础的，最基础的往往又是最大路的，故而各峰并无明显区别。想要步入练气，便是让人感受到灵气的波动，并能够简单地与之呼应。

　　赵晏如盘坐在周师兄给劈出的茅草屋，坐在梁师姐给的蒲团上，放松自身，澄净心灵，努力尝试与外界飘忽不定的灵气沟通。在枯坐了半月后，她终于能感受到了所谓的灵气，但却抓不着也引不进来。

　　她曾去求教师父，可莫余回答，你只要把自己弄成一根肉骨头，把周围的灵气像野狗那样吸引来，他们就会自己一个接一个赶都赶不走。

　　赵晏如也请教过梁冲盈，小师姐一如既往没耐心，想了半天回答道，练气阶段我早忘了，我生下来就能和灵气沟通，我都不知道怎么才能做到不和灵气沟通。

　　而师兄更是，说自己打铁打着打着就感受到了，并没有什么诀窍。

　　看小弟子苦恼，日常不知道在做什么的莫余跑来安慰赵晏如，讲了讲梁冲盈的光辉事迹。

　　要说起梁冲盈，可是五岳门这种历史源远流长的门派中都不可多得的天才。

　　“天才，天才懂不懂？”莫余跟赵晏如比划，“就是人家修炼就和咱喝水吃饭一样轻松容易，超简单。人不能和这种人比，会气死的。”

　　赵晏如发现师父最喜欢的态度，就是自己把他当成一个平辈的同龄人，从不斥责她的任何想法，于是她心里想什么就说了出来：“就好比我大庆朝的少年宰相，十五岁便金榜题名中了状元，十六岁便官拜二品，文采斐然有如神仙。”

　　莫余虽然对这个例子不满但点头赞同，表示这种都是变态，不能和他们比会气死，最后，莫余甚至还关心了下小弟子的日常生活。

　　“你不是和王二丫挺熟？没事和她去玩玩，别整天憋在这里修炼，看看她修行你也会有所感悟，心情好才能事半功倍嘛。”

　　虽说不是出于这个理由，但赵晏如确实想去向王二丫取取经。

　　而王二丫自然是一百个开心。

　　“赵姐姐，快看！”

　　王二丫一把木剑舞得风生水起，灵动矫捷，又不失力道。

　　赵晏如有几分羡妒，但也没失了平常心，她夸王二丫了几句，把王二丫乐得眼都快眯缝起来看不到了。

　　“赵姐姐，师父也夸我厉害呢。”王二丫蹦蹦跳跳亲热拉住赵晏如，“我昨天刚突破了筑基，师父奖励了我这把木剑，给了我一颗丹药，还说红烧猪蹄管够！”

　　筑基？

　　练气都没摸到边儿的赵晏如这下哑然了。

　　“二丫，我能不能问问你是如何与天地间灵气沟通的？”

　　筑基的王二丫听到这个问题，倒也未曾吝啬。

　　“师父教我剑法，我练的时候特别舒服，越练越开心，然后师父说那种舒服的，飘起来一样的感觉，就是灵气。”

　　赵晏如每次打坐都快把自己愁秃头了，也就是堪堪能感受到天地灵气的存在，而王二丫倒好，练个剑很舒服，就直接一口气筑基了。

　　果然师父说得对，王二丫或梁冲盈这类人不能比，人比人气死人。

　　“不过，今天我接了任务，要去后山打兔子。”

　　“打兔子？”

　　不怪赵晏如一无所知，无尾峰人实在太少，除了她之外的两名弟子都是金丹修为，梁冲盈不缺财物，周以东不爱出门，两人都不接门派任务。

　　五岳门一个门派得以运行自然要获取资源来供应日常的修炼和开销，其中倚靠的就有门派任务。门派任务向全体弟子发布，完成山门发布的任务便能换取积分，而积分能换取别的物资，以达到整个门派内物资的流通和盈利。

　　赵晏如本身就想同王二丫聊聊，在王二丫的邀请下，与她一并去了后山。

　　所谓“后山”是与“前山”相对应的，前山便是五岳门的大门、广场、大厅和各个峰的地界，而后山则是鲜有人去的更远处的山脉。其实无尾峰就在后山与前山的交界处，按照那可怜的人口分布，划分成后山也没什么问题。

　　“其实，我偷偷养了一只狗狗。”进了后山，王二丫明显更加放飞自我，不知往哪里招呼一声，跑出一个圆滚滚的毛茸茸。

　　“地蛋，这是赵姐姐！”

　　赵晏如仔细打量了一番，王二丫养的是只皮毛由黄转棕的小狗，看起来憨态可掬，短腿圆脸，跑起来像颗球，确实像棵地里的洋芋。

　　“我之前在宗门里迷路，就捡到了他。”

　　王二丫露出星星眼，抱着狗子又亲又抱：“我那狗屎爹娘不许我养狗，还把阿黄吃了，现在我可算终于有自己的狗了！地蛋特别乖！”

　　赵晏如入门一月来，毫无寸进的烦闷心情，被王二丫一扫而空。

　　王二丫是个简单的人，心思澄澈，快乐也容易。赵晏如自知自己这辈子不可能像王二丫那样思考问题，但看她和小狗一起追逐嬉戏打闹的模样，也跟着笑起来。

　　“你好啊，地蛋。”赵晏如俯身摸摸小狗，听王二丫讲地蛋是个多么乖巧可爱的小狗崽。

　　“……我们门下的人说话老跟我阴阳怪气，除了师父，别人都很讨厌，但是自从有了地蛋，我就除了练功就跑回去和地蛋玩，超开心！就是地蛋吃得太多了。”王二丫叹气。

　　就说师父任明明在她筑基前给的那颗丹药，师父说有什么什么洗髓易经之效，市面上值五百颗灵石，别的师兄还酸她，结果被地蛋一口吞了，哭都没地儿哭去。

　　这不师父还问她丹药功效如何，她也没法解释，发现山门任务完成了能换丹药，就接了个难度中上的，打算换颗补上。

　　“我那颗什么什么名字很长的丹药，就被地蛋吃了，我还想尝尝味道呢，坏地蛋。”王二丫忽然想起了什么，点着地蛋额头骂他，但神态还是满满的喜爱。

　　“丹药？”赵晏如想起师父说叫糖丸的丹药，摸出了给了王二丫，“这是我师父给的，不如你的珍贵，也能弥补一二了。”

　　王二丫没有客气，接过来一打量，惊讶叫起来：“这是一样的啊，师父还骗我说多么多么珍贵，赵姐姐你这里这么多——不对啊，但是山门任务，确实五千积分点才能换这么一颗。”

　　赵晏如愣了，想了想师父先前说，用丹药也能把自己堆到金丹。王二丫这种资质只能奖励一颗的丹药，师父居然让她当糖豆嗑。

　　赵晏如正百感交集，地蛋西里呼噜的呼噜声打断了王二丫与赵晏如的疑惑。地蛋正努力挪着小短腿扑着赵晏如裙摆，疯狂摇晃着自己尾巴。而口水正哗啦哗啦流了一地。

　　“你个没出息的！”王二丫拍打地蛋的头，但转头还是不好意思求着赵晏如，“赵姐姐，分我点把，我尝一颗，再给地蛋一颗。”

　　若非王二丫，赵晏如自己是决计不可能来到五岳门的，更何况王二丫于她有救命的恩情。赵晏如痛快将“糖豆”分了一半给王二丫，又摸了摸地蛋，地蛋狗腿无比舔着赵晏如的手。

　　王二丫作为穷人家的孩子，自然尝了一颗后揣进了怀里，但奈何地蛋馋得不行，死活不肯放弃多讨一颗，结果没走出几步远，王二丫一半的丹药，就进了地蛋嘴里。

　　“你个饿死鬼投胎的。”王二丫气哼哼塞给地蛋吃的，又转而笑眯眯摸他一身绒毛。

　　这次王二丫接的任务，是猎杀一只七彩荧兔。

　　七彩荧兔是种低阶的小动物。生性胆小敏感，按说战斗力那是差得要命，但是雄兔一身皮毛流光溢彩，无论是装饰还是当宠物养，都有不少修士感兴趣。

　　也就是这种感兴趣，七彩荧兔的数量越发少了起来，虽然繁殖能力不弱，也架不住人类修士屡屡逮来赏玩，故而这个原本简单的任务，变得愈发困难起来。

　　王二丫本就是农户家的孩子，自小在山上野惯了，逮个兔子掏个鸟窝不在话下，一听这种兔子皮毛色彩鲜艳应该猎捕的时候相当显眼，又想自己最近学的剑法飘逸灵动，抓个兔子岂不容易，因而爽快接了这个任务。

　　“警觉点，地蛋。”王二丫轻揪地蛋耳朵，“抓这兔子本来可都是为了你。”

　　地蛋看起来不过王二丫的前臂长短活像个毛球，闻言不为所动，王二丫也就是嘴上说说，没真指望这只傻狗。

　　而谁知道，地蛋还真瞎猫碰上死耗子，发现了那么一直七彩荧兔。

　　在漫无目的的找寻过程中，地蛋冲着草地一阵狂叫，王二丫先是不解，定睛在草丛中看了几眼，发现果然一抹彩色。

　　王二丫凭空而起，穷追不舍，地蛋并不跟去，只是嗷嗷嗷原地为主人加油，而赵晏如当然跟不上王二丫动作，只能抱着地蛋跟在后面跑。

　　王二丫不亏是任明明一眼挑中的修剑好苗子，只见她身形几个挪闪，牢牢咬住七彩荧兔的踪迹，活兔子和死兔子的价格可大大不同，王二丫心想，我可一定要把这个花里胡哨的东西活着逮住。

　　眼看兔子几个急转弯都没有甩开王二丫，反而一人一兔距离越来越近，王二丫几乎伸手就能拎起兔子的后脖颈——

　　忽然，一只手凭空出现，抱住了呼吸急促的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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