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真的只想摸鱼

作者:槐花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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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章我的师门不可能这么奇葩


      入门当天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是记忆深刻的一天,于赵晏如也不例外。

      见莫余收下了赵晏如,众人惊讶之意不掩,有人不屑也有人羡慕,赵晏如脚踩云端,头脑发晕,记不得掌门和朱峰主又说了些什么勤勉修道的场面话,和王二丫摆手作别,跟在了莫余身后。

      她那时还不知自己这个师父是个什么非典型性修士,回山门的路上,她才再次感受到了自己师父的不靠谱。

      “小赵,你全名叫什么?”

      “弟子晏如,取安然自若之意。”

      “晏如。”莫余点头表示了解,“行吧,小赵啊,我也不会当老师,你知道咱们无尾峰最重要的是什么?”

      赵晏如谨慎摇头,知之为知之,不可强出头。

      “师父说的永远都是对的,师父不对的时候参看第一条。”莫余回答。

      赵晏如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就算她是村里的没见识过修仙的,也知道正经的仙人该是像云掌门那样纤尘不染,或者像任峰主那样以一当百面无惧色。

      眼前这位莫峰主,年纪轻轻行为跳脱不说,讲话起来还像个占山为祸的土匪。

      “咱们山头人少规矩也少,你有个小师姐,还有个师哥。你小师姐吧,就是嘴巴毒点,你师哥喜欢打铁,不讲话。你有什么想学的就跟我说,我要是不会,就帮你推荐别的山头的教你。”

      “多谢师父。”

      “什么谢不谢的,大恩不言谢,以后徒儿喝汤给为师留口肉吃就行。”莫余摆手。

      而赵晏如并未放松多少,只觉得莫余这人说话行事古怪的很,让人完全不知道怎么和他来往。

      许是照顾赵晏如,莫余速度并未多快,赵晏如保持在莫余身后一步,不敢逾越。

      “你小师姐说是我徒弟,教她的其实是她亲爹,就是老梁。”莫余给赵晏如介绍着,“你师兄又天天沉迷打铁,根本不用我操心,先前我说我不会教人还真不是谦虚。”

      “老梁?”赵晏如没有跟上自己师父的自说自话。

      “就是梁老道,你没打听打听?”

      “弟子一时未能反应过来。”

      “我给你简单说说。”莫余并不以为意。

      “咱云掌门,就是那个特严肃的那女的,搞占卜的。

      “老梁就是那个老道,他入门前是个道士,现在他们整个山头都搞道法自然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那一套,整天整封建迷信。

      “对了,一定要和朱峰主搞好关系,他主持我们的采买,钱都捏在他手里。

      “至于任明明嘛,他就是个剑痴,除了练剑没别的爱好,无趣的很。”

      赵晏如为莫余的点评咋舌,师父敢这样说别的师叔,她可不能这般失礼。

      “弟子愚钝,不知师父愿传授弟子什么?”

      莫余挠了挠头,面上为难。

      “咱们五岳门年头久了,相互之间学科的划分就乱七八糟,你说老梁是个道士,他也会耍剑,也会法术,朱峰主会的更多,但我只擅长炼丹——这讲起来就长了,我看你还是今天先安顿下来明个儿我再给你开小灶讲课。”

      赵晏如今日被人说了几回年纪大,想着一寸光阴一寸金,但是也不好催自己师父,只能跟着莫余爬山,就眼见着越走越荒芜,路从宽阔大道变成石子路,最后退化成土路,而莫余摇头晃脑,说我们无尾峰穷哇。

      无尾峰不愧是人数最少的一座山,只有山腰零星几座房屋。房屋前也未设有墙垣,只有一棵年岁已久的阔叶树高高耸立,有个小小的红色身影,正在树下阴凉里喝茶。

      “这是你梁师姐。”莫余给赵晏如介绍。

      “拜见梁师姐。”

      眼前的师姐看起来不过八九岁的模样,红色石榴裙,腰间珍珠红宝石缀成网状,簪着只剔透梅花簪,比世人所绘仙童多了分精致,也多了分珠光宝气。

      “莫余,你怎么这回还领个回来?”清脆稚嫩的童声,张嘴却和师父一副德行。

      “梁冲盈,别吓着你师妹。”莫余跟护小鸡崽似的拦在前面。

      梁冲盈认真看看赵晏如,又不打招呼搭手攥住晏如手腕,把脉似的瞧了瞧。

      “她不合适修行。”

      莫余一阵狂咳,这拼命用眼神暗示梁冲盈:“这是你小师妹,赵晏如。你师妹入门晚,别这么刻薄哈。”

      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撇撇嘴:“我可不帮你教,别到时候气死我。”

      “呵呵,你师姐真会开玩笑。”莫余回头安慰赵晏如,又眼神示意赵晏如不许和梁冲盈吵起来。

      赵晏如开蒙早,一手好字,赵秀才夸她聪颖,说全村的小子都比她呆傻,她若是男子定能入仕,她也就觉得自己不错,结果来了五岳门,所有人都觉得她朽木不可雕。

      此刻她心绪不定,看眼前不过八九岁的小丫头和师父平起平坐毫无尊敬之意,这才有了自己真步入全然不同的新天地的实感。

      莫余口中的师兄,居住在深山更远处,周遭一片光秃秃。

      “这是你周师兄,周以东。他平时都呆在这一片打铁,为了防火就索性把这一片的树都砍光了。”莫余介绍着,还没见到人,赵晏如就听到咣当作响的敲击声,跟着师父绕迷宫似的沿着山路往上走,是个破落的棚屋。

      赵晏如见到了粉面团似的小姑娘,也见到了说话不着调的自家师父,自以为早已打破自己对修道之人的幻想,见到周师兄时还是吃了一惊。

      莫余在男子里已算个子高挑的了,周师兄身材比莫余还高不少,打着赤膊,蓬头垢面脸手乌黑,头发束在脑后一个揪,胡子乱成一团看不见脖子,衣衫领口大开,能看到里面茂密的胸毛和壮硕的胸肌。

      “见过周师兄。”赵晏如慌张将惊诧之色藏住,向师兄行礼。

      周师兄回头看了眼莫余,点点头,又扭头转回去,眼睛死盯着眼前烧得通红的铁块。

      “周周哇,这是你新入门的小师妹小赵。”莫余不觉得哪里有问题,“你给她安排下住处,晚上吃饭带她过来一起。”

      “小赵你现在这里等等,别的事我们晚上再说。”

      说完,莫余飘然而去,果然方才是照顾赵晏如的速度,现下几步就没了踪影。

      赵晏如尴尬极了,周师兄当她不存在,她只能在旁边站着,不一会就觉得腰酸背痛腿疼,但也不敢出声,何况屋里仅有一把椅子,正在周师兄屁股下。

      棚屋里热浪滚滚,铛铛打铁声不绝于耳,赵晏如脑内浆糊愈发搅成一团。

      这并不是她以为的人生轨迹。自从被扔到海里,她的命运就不可控地一路狂奔,到了真的拜进山门有了师父,还是感觉抓不住脉络。

      但既来之则安之,赵晏如想,就算年龄大又没天分,她也绝不会放弃。

      但在测命盘里,听到的歌声来自何方?赵晏如跟着记忆哼唱几句,现在放松下来才想起,那段歌谣是她被拿来祭海神时,神志模糊时听到的,无比孤独的歌声。

      待赵晏如从自己的思绪中摆脱出来,耳畔不停的打铁声已渐歇,日正渐落于西山。

      “赵师妹。”周师兄向赵晏如行了个礼,“不知师妹对住处有什么要求?”

      “不敢。”赵晏如连忙回礼。

      周师兄没回答,从打铁的屋中摸出有赵晏如高的一把大斧,横刀阔斧一阵砍伐麻利搭出一个简陋的木房,赵晏如这才知道为什么自家师父说是周师兄负责她的住处了。

      弱质女子赵晏如只得看着师兄大步而去,在夕阳完全落下后,她的屋子已经完全建成,她看屋中拿巨斧砍出来的床铺,不知该如何开口向野人师兄要套床褥。

      “糟了,要晚了,师姐又要生气了。”

      周师兄看着天色也是有点愁,赵晏如还没等问周师兄为何不怕师父却怕那个小师姐,被周师兄一句得罪了师妹,就被拎起后领腾空而去。

      赵晏如晕头转向,恍惚就到了先前无尾峰唯一有点人气的地方,现在夜幕降临,在黑洞洞的山里竟显得灯火通明。

      她的梁师姐果然插着腰在门口等他们:“怎么这么慢!”

      这下有了灯光,杨齐才得以看清他师兄一头茂密卷发和胡须连成一片,像颗苍茸子,看不出具体年龄,而比两个梁冲盈摞起来还高的周师兄,正弯腰低头。

      “师姐,师兄是为了给我做住处才耽搁了时间,抱歉。”赵晏如向梁冲盈道歉,对方只是哼了一声,又冲周师兄发作起来。

      “天天误时辰,你干脆吃铁去吧,反正你也辟谷了!”

      “师姐,我错了。”

      “干啥呢都,快来吃饭!”莫余探出头来。

      这下梁冲盈算是才放过了周师兄,赵晏如跟在最后面,眼前大厅不像是修真之处,反倒像是钟鸣之家的会客处,中间一张圆桌,摆满了饭菜,看起来居家日常。

      “咱们欢迎小赵来我们无尾峰啊。”

      师父莫余举杯祝词。

      “谢师父,弟子惶恐。”赵晏如发现自己的位置竟是上座,不敢入席。

      “让你吃你就吃,哪来那么多废话。”梁师姐不耐烦瞪了赵晏如一眼。

      赵晏如只得坐下,只见梁师姐举筷便冲着清蒸鱼的腹部去了。而周师兄也喝了口蛋花汤,开始扒饭,而师父莫余正笑看着她。

      食不言,何况师姐与师兄怎么能还未等师父下箸就开始用餐,这简直有失体统。

      “怎么不吃?”莫余看赵晏如好像坐上了老虎凳。

      赵晏如起身回话:“弟子不敢。”

      梁师姐翻了个白眼,莫余叹气。

      “小赵啊,你这是脱离人民群众啊。”

      赵晏如不知道脱离人民群众是个什么罪名。

      “脱离人民群众,是最大的罪恶!”莫余义正言辞,“这是邪恶的,令人唾弃的,最让人痛恨的存在!你来了我们无尾峰,就要入乡随俗,就不能再之乎者也,不能拿世俗虚礼对待师长,不能讲道理,也不能不吃饭。”

      梁师姐赞同:“她搞得我饭都不香了。”

      “你给我老实坐下,这顿饭可花了我一个时辰呢。”莫余语气很骄傲。

      “怎么可以让师父为我们下厨!”

      赵晏如吓了一跳。

      “因为莫余做饭好吃。”梁师姐口齿不清。

      “何况——既然周师兄都已辟谷,想来师父与师姐也早已不需要进食,肉身凡胎唯我一人,何必多此一举?”赵晏如真是一万个不好意思。

      “因为饭好吃。”这下莫余也不乐意了,“我就爱吃,你哪来那么多屁话,快吃,不吃为师揍你。”

      赵晏如只得拿起筷子,听师兄师姐与师父交谈。

      自从死里逃生,赵晏如未曾费心口腹之欲,先下竟是第一回正儿八经进食。稻米的入口,粒粒饱满,清香软糯,随便一道素炒青菜竟然也是清脆爽口,梁师姐说莫余做饭好吃,果然此言非虚。

      而这三人吃饭时,竟在讨论整个五岳门的八卦。莫余讲着今天任明明看上了王二丫这个好苗子,“仿佛饿狗扑食”,又说着朱峰主今个儿穿的衣服那叫一个金贵,在世俗够一家子二十年的花销了。

      这修仙的人,似乎和世俗之人并无区别,赵晏如抱着碗想,而师父笑眯眯给自己夹了一段鸭脖颈,她感动接过,填进嘴里,被辣到眼泪鼻涕一起流下来。

      晚饭后,赵晏如回到了自己今天拔地而起的树屋,

      她就这样进了五岳门,拜了师父。虽说小师姐嘴上不饶人,师兄看起来像座人肉山,而师父行事颠倒净胡说八道。

      但她充满了感激,这顿晚饭,让她对未来期待起来。

      我一定要加倍刻苦修行,不辜负师父的恩情,赵晏如摸摸滚圆的肚皮,在新鲜树枝杈叶里躺下,不多时便歪头睡了过去。

      新的世界,正等待着新入门的每位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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