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真的只想摸鱼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群年轻人外出历险——”莫余煞有介事。

　　“他们长途奔波，累得能吃下五头牛，某日他们路过荒宅进去歇息，半夜却听到诡异的笑声，他们奇怪，这荒野外还有别人？就派了两人去找，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他们再也没有回来……啊！！”莫余张牙舞爪冲冷着脸的梁冲盈大叫，“于是，他们又派了两个人去寻找先前的两个人！”

　　“结果，他们全部都没有回来。”莫余沉痛说道，“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什么道理？”

　　“他们吃到五头牛了吗？”王二丫问。

　　“人都死了怎么吃啊！”莫余恨铁不成钢，“大家明白了吗？在鬼屋绝对不能分散开！团结就是力量！我们必须一直在一起呃呸不能竖旗……”

　　“吵死了啊你。”走在队伍前方的梁冲盈抱怨，“太可惜了刚刚让阿桃跑了。”

　　“但我们同样获取了不少信息。”周以东分析，“她承认阿欢便是敏文弘，当年惨剧确有其事，她并非人类这点也与梁师姐先前所言吻合。”

　　“如果不是棒打鸳鸯造成的惨剧，会因为什么？”莫余开动脑筋，“杀了人家全家诶这是什么夺妻杀子之仇。”

　　“……会不会，阿桃也没有那么恨阿欢师兄。”

　　沉默已久的赵晏如忽然问道，被目光包围的她有些不自信：“师父说过，阿欢比师姐年幼，可阿桃说，她是三十年前嫁到敏家，不足半年怀孕，而事发时阿欢师兄都十六岁了。”

　　“不错，当年阿欢看起来不过四五岁。”梁冲盈同样意识到不对，“如果他像我一样外貌停留在幼年，为何到了五岳门却逐步长大，这也不对。”

　　“行啊小赵，有进步。”莫余不吝口头赞扬，“可以可以，很棒。”

　　被夸奖的赵晏如有些难为情，但还是难掩欣喜。

　　嬉皮笑脸的莫余早就习惯了众人不拿他说的话当回事，这小徒弟性子正经拿他每句话奉为圭臬，被夸了就眼睛发亮欢欣鼓舞，他真是不适应。

　　闲话叙完，眼前就到了账房。

　　“——账单也是同样，某天忽然戛然而止。”周以东草草翻阅账册感叹，“这敏家确实盛极一时，用的无一不是奇珍上品。”

　　“只怕是金玉其外。”梁冲盈指着账单，“这明明是坐吃山空的架势，打肿了脸充胖子装什么历史悠久。”

　　没见过世面的赵晏如跟着师姐师兄看账本，每行字都认得，连起来就混沌不清，但还是硬着头皮去读。账本中名目繁多，价格高昂令赵晏如失去实感，她读不出收支是否平衡，也看不懂家族内部斗争。

　　莫余看不懂账本，和王二丫一起无所事事。

　　“你说，不是同一个种族能谈恋爱吗？”莫余脚上踢着小石子，“虽说话本里老讲什么狐狸精和书生，但人又没多好看，不毛茸茸，动物为什么会喜欢人呢？”

　　这个问题问王二丫实在太难了，人家今年刚十二岁，最操心的事是晚饭吃酱肘子还是红烧肉，哪来的那些旖旎念头。

　　“我看，既能化为人形，两者相知，自然能萌发感情。”周以东百忙之中回道。

　　“可难道你会喜欢你家养的羊？或者二丫，你会想和地蛋谈恋爱？”

　　“谈恋爱是啥？”王二丫一脸迷糊。

　　“嗯……”

　　这点同样是莫余这条单身狗的知识盲区，他支支吾吾半天，想不明白阿桃到底怎么和阿欢他爹敏子瑜搞在一起。

　　“小赵，你说说，你懂喜欢吗？”

　　被点名的赵晏如得以从令人窒息的账目海洋中浮上水面呼吸，她毫不犹疑诚恳回答问题。

　　“我喜欢师父。”

　　莫余如遭雷劈错愕不已，心说造孽啊啥玩意这姑娘不刚成年吗。

　　“我喜欢师姐，师兄，二丫，地蛋，梁师叔，任师叔，还有云掌门。”赵晏如掰着指头数着。

　　“不不不不是这种。”莫余如释重负，“是……崇拜的，更扑通扑通那种。”

　　赵晏如仔细想了想：“我喜欢本朝前任少年宰相？他才动京世，未冠而仕，又是科举状元……”

　　莫余这才擦擦冷汗，望了一眼周以东，而周以东也只是一笑置之。

　　“你那叫景仰。”梁冲盈打断了这群光棍。

　　“小梁，那你觉得跨种族存在爱情吗？”莫余恢复坏笑。

　　梁冲盈抬头望向莫余，眼底清亮毫无惧意：“你常说，人和人的差距比人和狗的大，如果两者能够产生共鸣，种族又算什么问题。”

　　“噢噢噢噢！”莫余声调百转千回，给自家朋友起哄，被周以东无情打断。

　　“你们来看，这个掌家的会是阿桃吗？”

　　莫余跟过来看了一眼，“真有可能，你看后面，印章上有朵桃花。”

　　“她管得范围可不小。”梁冲盈也凑过来，“你们瞧，这么大的额度最后敲的也是她的印章。”

　　“敏子瑜修为平平，他的妻子却能有这么大权力，其中必然有鬼。”周以东也赞同。

　　“有鬼！”王二丫紧接着大喊，“外面好多鬼！”

　　众人神色一凛，随王二丫视线望去，就见院子里有两人洒扫。

　　两人仆人装束，对莫余等人视若无睹，一人拿着笤帚，另一个在洒水，嘴里说着近来夜里雷声真是扰得睡不安稳，而另一个则回道，你还睡得着，最近宅里这么乱，可仔细着点当差吧你。

　　莫余个屏气上前，那两鬼还在抱怨着主子不好伺候，莫余伸手在两人眼前挥了挥，却毫无反应，两人扫净一段便提着家什离开。

　　“鬼为什么能出现在阳光底下啊？”王二丫满脸晦气。

　　而其他人也不知究竟，这两名仆人神色如常，身上气息不像祠堂的血手那般死寂阴郁，莫余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缀在仆从身后，一路穿过长廊最终来到主院。

　　到了主院，众人更是不解。

　　众多的仆从往来忙碌穿梭，仿佛一切正常。可要说正常，这些人自顾自做着自己的活计，仿佛看不到莫余等人。

　　“他们一定是凝固在了生前最后一幕。”鬼片大王莫余很有心得，“因为不甘心死去，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最后一天的经过。”

　　青天白日的，王二丫不由打了个寒颤：“那他们果然都是鬼？”

　　“他们确实早已死去，却并非鬼怪。”

　　意料之外的回答响起，众人回头，一位玄色衣衫女人正凝视着忙碌的仆从，莫余大惊，居然有人能悄无声息靠近他们之中而不被察觉。

　　“诸位不必惊慌，我是敏家家主敏沐风。”

　　那妇人看起来已至不惑，面容周正，神色坚毅。

　　“你们已经见到了阿桃，却未听信她的谎言，相信我与诸位能坐下谈谈。”

　　从敏家家主口中，莫余等人听到了完全不同的一个故事。

　　敏家本是地方家族，比上不足，但多年累积之下也有一定的底蕴。

　　五百年前的那位家主在修行上一路顺坦，拜师修道却未断绝世俗亲情，有所成就后选择回到家族帮扶。

　　三百年前，这位家主寿终身陨，敏家也积累成了修真豪门。

　　敏家这任家主，也是最后一位，便是敏沐风。

　　敏沐风是个阵修，接过家主之位时敏家正值多事之秋，表面光鲜，内里却逐渐溃败。敏沐风苦心孤诣操持着一切，却最终还是无力回天。

　　“我早该知道，阿桃嫁给子瑜是有所图谋。”敏沐风悔恨道，“她寡廉鲜耻，用心险恶，害死我们敏家才肯罢休。”

　　“你们又做了什么好事，她这么恨你？”梁冲盈谁也不信。

　　敏家主被打断有些不悦，还是回答了问题。

　　“她是头幻化了人形的畜生，几十年前，我曾带头围剿过几次妖兽，大约她是其中之一。

　　“阿桃化作人形勾引子瑜，嫁入敏宅后，又在后院兴风作浪，勾引了子瑜的三叔父和子瑜同辈的三人，靠着这些不知廉耻的勾当拿到了后院的权力。”敏家家主长叹一声，“而我只顾着振兴敏家，竟没料到眼皮底下出这种腌臜事。”

　　“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梁冲盈很没耐心。

　　虽说敏家式微，但敏家家主毕竟手握族中大权，敏沐风听了梁冲盈的话抿唇，嘴角旁印刻出两道深深的褶痕，但终究压了下去对这位小辈的屡屡冒犯的怒火。

　　“我知你们是为了敏文弘——就是你们口中的阿欢。”

　　梁冲盈神情更冷，而莫余上前拦住梁冲盈。

　　“那前辈不如说说，我们如何才能帮上一二？”

　　“阿桃毫无良知不通人性。”敏家主冷哼一声，“即便她恨我敏家，那文弘也是她的骨血，她却为了整垮我们，挖了文弘的金丹自己服下，又趁着实力大增在祠堂设下埋伏，将敏家族人杀了个干净。

　　“文弘虽然血统不洁，但毕竟是我敏家最后的子嗣。

　　“阿桃要杀死文弘，我们有共同的目标。”

　　“我们如何合作？”莫余以眼神示意大家冷静，尤其是要拦住梁冲盈。

　　“敏宅已成为一座大阵，阿桃困在其中。”敏沐风回答，“我知她在何处，阿欢正被她控住。”

　　“带路。”梁冲盈对这些阴谋诡计毫不关心。

　　众人皆知，阿桃与家主敏沐风的话中各有漏洞，这兴许依旧是个圈套，可惜没人忍心阻拦梁冲盈，只能明知山有虎，仍旧往里跳。

　　敏沐风在前领路，余下众人跟在她身后，穿过曲折回廊与宅院，经过幻象中忙碌平凡的仆从，最终竟又回到了敏家祠堂。

　　祠堂恢复了平静，地面干净平整，没有一滴血。

　　敏沐风冲祠堂正中挂着的先祖画像拜了三拜，示意莫余等人掀开画像。

　　见梁冲盈要上前，莫余摇头示意自己来，深吸一口气掀开画像，画像后面竟并非众人以为的墙壁，而是一扇小门。

　　门后匐于血阵之中的阿桃正冲来者微笑。

　　而梁冲盈的心如注了铅般坠落，不敢接受自己眼前的一切。

　　阿桃依旧浑身沾满凝固的血液，唯有右手上鲜血嘀嗒流淌红的刺眼，她的右臂捅穿了阿欢的胸口，尖锐的指甲从阿欢背后伸出。

　　阿欢动也不动，躺在自己的血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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