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真的只想摸鱼

　　两人一路打听着，磕磕绊绊绕了不少弯路，有时靠赵晏如抄书写信挣几个钱花，有时靠王二丫猎兔抓鸡打个牙祭，可算到了五岳门山脚下。

　　她俩正落座在来福客栈的大堂角落吃面，图的是听听说书人对五岳门的介绍，也好心里有个底。

　　刚一落座，耳朵里灌进来的就是这五岳门多风光多厉害，日子那叫个逍遥快活，要想入门，必须天资聪颖根骨上佳。

　　正听着，只见店小二满脸堆笑领个人过来，问两位仙子可否拼个桌，人太多了实在坐不下，赵晏如没有拒绝的道理，那小二就说着仙子真是人美心善，定能拜入五岳门门下得道升仙。

　　这奉承话让赵晏如浑身不舒服，也没来得及反驳，那小二就招待客人去了。

　　落座的是个青年男子，冲赵晏如和王二丫略一点头，要了壶茶。这人坐姿没个正形儿，一只脚踩在长凳上，双手抱着茶缸子咕咚咕咚，把赵晏如看得皱眉。

　　听了店小二的吉祥话，王二丫就乐了，她没察觉这是客套，跟赵晏如扬起笑脸：“赵姐姐，他说我们都能拜师成仙呢。”

　　赵晏如可没这么童真，但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身后有人轻蔑冷哼道，怎么这么多人痴心妄想，难不成以为五岳门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

　　这话正接在王二丫的话后，实在是很难不对号入座，回头一看，说话的是个比王二丫年龄还小的女孩，点了一桌子丰盛菜肴，打扮富贵，还跟着几位仆从。

　　王二丫翻了个白眼，开始动筷子吃面，而赵晏如则摇头，节俭则昌，淫佚则亡，这也太铺张浪费了。

　　看对方不搭理自己还很不屑，那小姑娘哼了一声，旁边仆从连忙安抚道，哪能谁都像小姐是天生的剑修胚子，咱家小姐这资质万里挑一，咱家小姐可是要当上任峰主的亲传弟子，自然不能满大街都是。

　　也就赶巧了，台上的说书人正介绍到这五岳门的掌门和各位峰主。

　　“这修仙之人寿比天齐，是以相互间论辈儿那叫一个乱，是以五岳门的五位峰主，视为平辈，而往下的弟子，关系近点的算得清师兄弟姐妹，远点的，就以境界来论了。

　　“要说起咱这五岳门，最最出名的，可就是这任老前辈了，一剑斩平天下不平事。当年以金丹界越级挑战瑶山派元婴期长老，只见任峰主御风而行，凭空幻化出三十六柄飞剑，那飞剑柄柄闪着金光，倏忽破空而去，将对方斩于阵前，对方连个手印都没来得及结完呢。”

　　王二丫听得入迷，而赵晏如想，这任老前辈也不知是何缘由取人性命。

　　而那边喝茶的男子，噗一声就把茶水喷了出来咳得不行，也不知道是病了还是听到了什么惊天笑话。

　　赵晏如好心拍拍对方背。那男子比她年长几岁，五官立体，眼睛带笑，虽说坐姿豪放，但好歹喷茶绝对没溅到同桌的两人，呛到后迅速用手肘捂住自己口鼻止了咳。

　　“赵姐姐，这任峰主听起来真厉害。”王二丫双臂挥舞刷刷刷比划着三十六柄飞剑，“是不是如果跟他学，我也能这么厉害。”

　　“痴心妄想。”那边的富贵小姐听王二丫白日做梦，忍不住出言讥讽。

　　要说这家小姐找事，实在也是事出有因。她姓安名洛，是雷光宗宗主的女儿，含着金汤匙长大又见识多广，当然瞧不上王二丫和赵晏如。

　　雷光宗成立不过百年的新秀小门派，以法术立宗。这一代的安宗主在注意到自己小女儿在修剑上天赋傲人，特地舍近求远让安洛来了五岳门拜师。那说书讲的肯定有所夸大，但修真界谁人不知，任峰主可是剑修里的的翘楚，从上往下数得着的。

　　因而在安洛心里，任峰主可是自己的师父，哪能让这么个土丫头抢去。

　　“偷听人家说话还硬搭，二皮脸啊你。”王二丫生来就天不怕地不怕。

　　“你说谁！”安洛没料到对方还敢还嘴。

　　“谁承认说谁咯。”

　　“本来就是，土包子！修真之人谁不是自小修行，就你们几个，年级大没见识，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要进五岳门，真不知天高地厚。”

　　赵晏如毕竟沉稳些，按住扮鬼脸挑衅的王二丫：“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我们并不以之为耻。现下众人汇聚在五岳山脚下，谁又敢说自己就一定能拜进山门？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罢了。”

　　比起王二丫直白的呛人，安洛觉得这人更讨厌些，她仰起头相当自信：“谁像你们这群废物，本小姐定能拜入任峰主门下。”

　　这边正吵着，先前喷茶那男子忽然大笑起来，费劲捂嘴还是笑出了声，还自以为隐蔽打量了安洛几眼，一脸幸灾乐祸。

　　安洛不知他们素昧平生只是巧合坐在同一桌，拍桌便怒，这一伙三个人怎么都这么烦人，当下大小姐脾气犯了就想动手打人。

　　“你们这三个不知好歹的，身上没有半点修为，又这么老，还敢跟本小姐猖狂！”

　　其实那男子笑的原是说书人，但他也听见安洛说了什么，他没解释不认识王二丫与赵晏如，摇头晃脑伸出食指：“不知这位…年轻的小孩，拜任峰主为师靠的是什么？自信心？还是白日入睡能力？”

　　王二丫当即用兄弟挺你的表情进行眼神交流，而赵晏如则听那人讥讽安洛白日做梦，没忍住笑出了声。

　　那男子看赵晏如忍笑辛苦，得意扬起下巴，安洛更是恼羞成怒了。

　　赵晏如不想多生事端，但对方平白无故发难，她又没做错什么，何必低声下气，便不再搭理安洛，和同桌的男人攀谈起来。

　　“我叫白塔曼，来自哥谭，幸会幸会。”那男子不伦不类一拱手。

　　“站住！”安洛看他们交谈起来，自觉受了冷落，主动上前一步，指着那姓白的“你你你”了半天，也不知怎么骂人。

　　“怎样？”白塔曼问，“梦游啦？”

　　白塔曼真名莫余，正是五岳门的人，已是元婴境界。

　　他一眼看出安洛不过练气修为，想来是为了拜入五岳门特地压了境界没突破到筑基，就这么个修为，当然伤不了他丝毫。

　　嘴上占不到便宜的安洛气得七窍生烟，她个子矮小，立刻用脚踢长凳做借力，空中拔剑出鞘，转身就向那个嘴欠的男人身上刺去。

　　莫余此次下山来就是想找点乐子，眼睛骨碌一转决定碰瓷，打算等那狂妄小屁孩出手就立刻惨叫倒地，闭气装死，特地背过身去不看安洛的偷袭。

　　赵晏如正与这位白兄交谈，就看到一抹反光向他逼近，想也没想就把人向外推，结果利刃刚好划过她的胳膊，最后砍在了饭桌上。看受伤的是赵晏如，安洛毫无歉意，把刀从桌上拔出来就要继续向莫余攻击。

　　王二丫惊叫一声赵姐姐，赶忙扶住赵晏如，赵晏如穿得还是祭海时的那一身素白衣裳，血流出来就格外吓人。

　　事情发展完全出人意料，莫余暗道不好，徒手夺过安洛的兵刃，那看起来削铁如泥的宝剑，被莫余直接将剑尖握在手里，连层皮都没碰破。

　　“还给我！”安洛跳起来想抢，“我的剑可是掺了紫雷玄金的！”

　　“你个熊孩子！”莫余自觉对不起赵晏如，双手握住剑的两端，往自己膝头一压，那威风凛凛的宝剑顿时碎成两段。

　　“能耐了是不？练气了不得了？你这种的来报名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嘚瑟，我让你嘚瑟！”

　　莫余手心冒出一股蓝色火焰包裹住剑身，那反着银光的利刃在蓝光中逐渐模糊轮廓，最后化成水状，一滴一滴淌在地上呲呲作响，烧出了一片坑洞，而后又凝结成灰蒙蒙的金属。

　　安洛愣在当场，她看走了眼，这人不是没有修为，而是修为太高深以至她毫无察觉。

　　看安洛怕了，莫余更加生气，他又不能没品到打小朋友，看莽撞试图救自己的赵晏如没有大碍，就火力全开，把安洛拎着后颈扔到桌子上，让她和自己一般高，开始骂人。

　　“你这是什么弟弟行为？一言不合就捅人？谁借了你八百个胆让你往脑袋里灌这么多水的？你瞅瞅，你那脑子还能捞上来不？”

　　以为会被莫余就地斩杀的安洛不敢回嘴，瑟瑟发抖。

　　“欺软怕硬，禽兽不如，乐色！”莫余叉腰狂骂，“我告诉你，你这种人在戏本子里活不过第一章，你连个炮灰都算不上，也就是个工具人炮灰，工具人知道不？就你，就你这种，信不信我顺着血缘去打你爸爸妈妈，看什么熊家长养出你这么个熊孩子！”

　　徒手融化宝剑似乎很了不得，但莫余这表现实在太掉价，一大老爷们，喋喋不休直接把人骂哭，实在是有损形象。

　　但莫余看安洛哭起来，心里爽了：“还敢不敢无理取闹，敢不敢找人麻烦？如果哭有用处，那我肯定天天哭，还轮得到你！小王八羔子——”

　　“……但要说我们五岳门，最神秘，最年轻的，还是要数那位来去无踪的莫峰主。”

　　而台上的说书人，依旧口若悬河。

　　正骂人的莫余听到自己名字，抖了三抖。

　　“这莫峰主啊，可真真儿是菩萨心肠。诸位可能有所不知，炼丹是最少人选择的修真之道，毕竟提升境界缓慢，要说剑修能越级挑战，这炼丹刚好与之相反，没有能一招制敌的手段。但这炼制的丹药，又是整个修仙界稀缺的珍贵物件儿，这莫峰主整日闭门不出，就全心全意给整个五岳门炼制丹药，那叫一个任劳任怨，牺牲自己，成全门派，是大大的好人啊。”

　　莫余这下想拔腿就跑了。

　　“快道歉。”

　　莫余拎小猫一样拎起安洛扔到赵晏如面前。

　　而赵晏如则摇头：“白兄，她是想攻击你，不该向我道歉。”

　　“但毕竟捅到了你。”莫余想赶紧解决完这事儿开溜，听自己哥们儿的戏本子是一码事，听自己的可就要羞耻死了，“你说怎么办？”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赵晏如回答，“我看她并无悔过之意，只是慑于白兄神通，当然，怎么决定还要白兄定夺。”

　　莫余仔细打量了几眼赵晏如。

　　这人看起来十七八岁，讲话活像七八十岁，平时他要遇见了，绝对是有多远跑多远惹不起就一定要躲得起，可现在他还是有些愧疚，毕竟赵晏如因为自己才被捅了胳膊肘。

　　“赶紧滚。”莫余丢掉炮灰工具人安洛，烦躁挠挠头发，对赵晏如道，赵姑娘，我看你脸色不好，不如给你诊个脉当谢礼吧。

　　莫余医术平平，但他一个炼丹的，还是稍微懂那么点望闻问切，对付个没修行过的凡人自觉绰绰有余。

　　赵晏如也看得出莫余不需自己搭救，但看对方心怀愧疚，就伸手给莫余，不想他感到亏欠，谁知道莫余搭手过去，眉毛就皱了起来。

　　“小姑娘你姓赵是吧？”莫余思索着，“你身上带着股……像是什么水生生物的气息，我还没在人类修士身上见过类似的情况。”

　　“我是个婴儿时，从海上漂流而来被养父收养，不知亲生父母。而且在一月前，我曾经意外坠海，却毫发无伤在岸边醒了过来。”赵晏如据实以告，“但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同。”

　　“江流儿？哦不，海流儿。”莫余自言自语。

　　这人明明毫无修为，但体内波动像条大鱼——不是松鼠桂鱼铁锅杂鱼水煮鱼那种鱼，而是像大白鲨毛伊龙座头鲸那种海洋巨兽。

　　难道这是个挂？是个体内封印着神兽的漩涡○人？是女娲后人赵○儿？是去西方取经顺江飘来的玄○？

　　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可不要成为主角路上必须死掉的师父角色。莫余换了个笑脸，用最销售的语气恳切说道：“赵姑娘你参加五岳门的选拔时，可一定要尽力，我看你可是天选之人呢。”

　　说完，莫余脚底抹油扭头就逃，他真不能再听说书那老头继续扯淡自己人美心善活雷锋了。

　　莫余走了，安洛被丢了出去，赵晏如并无大碍，可王二丫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小二看风波已平，即刻冒出来结账了。

　　“我们不认识他！”王二丫指着莫余喝剩的茶水，“我们只吃了两碗面！”

　　小二一脸为难：“啊，你们是拼桌来着。”

　　“……收徒仪式可不就在三天后，小老儿在这恭祝各位有为少侠女侠，马到成功，顺顺当当拜入五岳门下，三年筑基，五年金丹，日日逍遥快活似神仙！”那讲书的聊完了八卦，说些吉祥话等着打赏，周围听众也叫好鼓掌，一片嘈杂。

　　赵晏如看店小二一脸尴尬，便主动说，同桌也是缘，不如茶钱我付吧。

　　她和王二丫落魄的很，两碗素面都不敢加个蛋，但还是给人解了个围。

　　这个赵姐姐，真就心比肉末蒸蛋还软，王二丫心里暗暗发誓，下次要再遇见这个胡说八道颠三倒四的白塔曼，可一定要讨点儿便宜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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