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真的只想摸鱼

　　按照莫余的说法，赵晏如去赵家村，见到物生这一趟，妥妥是得到了金手指，获取外挂的跳崖之旅。

　　莫余疯话太多，无尾峰的仨徒弟都不太爱搭理他，但无尾峰的小师妹，自那之后确实逐步开窍，一头扎进了修真的深渊，在树屋里日日打坐吐纳，足有月余未出过大门。

　　这日的赵晏如同往昔一般，正练习着法术，就见一道红色的身影飞快掠过，炮弹一样撞进树屋，急切抓住赵晏如的胳膊。

　　“快跟我走！”梁冲盈面带焦急，两条淡眉挑起，“小赵快跟我走，我们下山去，新弟子入门修行要离开山门。”

　　赵晏如被梁冲盈抓了个踉跄，费劲稳住，想说静以修身，又怕被小师姐挂到树上恐吓。

　　“师姐稍安勿躁，不知这修行是如何安排？同行者有谁？师父知道吗？目的地何处？”赵晏如整理被抓皱的衣袖，而梁冲盈闻言简直怒发冲冠，急不可耐，小手钳住赵晏如，蛮力把人拖出了屋子。

　　近来赵晏如的修行进度可以说突飞猛进，如今已至筑基，但在金丹的梁冲盈面前，仍似蚍蜉撼树。

　　“下山，没工夫解释了！”梁冲盈道，“新弟子筑基后可以有师长带队去历练，老莫周周两个都不出门，只有我能带你去了。”

　　“那容师妹打点一二，再者，出门不向师父告辞，这不合礼数。”赵晏如依旧不紧不慢。

　　“没时间了！”梁冲盈简直要被气死，笨蛋师妹看不出自己想下山在拿她做幌子吗？是了，如果是赵晏如，她确实看不出。但就算她知道估计也会长篇大论教育人，梁冲盈心焦起来，忽的灵光一闪，想起莫余先前说，这小徒弟虽然固执却吃软不吃硬。

　　“师妹，好师妹，求你了，我下山就解释，求求你了，我真的真的需要你。”

　　梁冲盈用自己八百年没用过的祈求眼神望向赵晏如，仗着外貌年龄小，祈求用水汪汪的眼睛靠撒娇收买威武不能屈的小师妹。

　　“好吧。”

　　赵晏如竟如莫余所言立刻抵抗不得，移开视线。

　　“好师妹！”

　　梁冲盈急火火拉着小师妹上了飞剑，御剑出了山门，如同逃命般离开。

　　从赵家村回来已二月有余，赵晏如今日被梁冲盈连逼迫带诱哄，还是第一次出门。

　　刚入门时，赵晏如无法引气入体，是由于月光将她推回岸边时，不经意在她体内遗留了一丝气息。虽说物生本性温和，但月光的强大无需赘言，新入门修行的赵晏如试图引导周遭的灵气进入，当然没谁有那个胆子敢回应。

　　而现在月光已经死亡，留给赵晏如的那道银白闪耀的光芒，是这些年来她吸收淬炼过的星辰月色。这份礼物自内向外游走于赵晏如遍身，重构与循环在赵晏如经络官窍之上，成为她的一部分。

　　这之后，按照莫余的话，虽说赵晏如还是那个废柴，但毕竟是个有了金手指的废柴，不能同日而语。

　　赵晏如自幼学得最多的便是“仁”与“爱人”，被莫余盖棺定论贴了奶妈标签，顺理成章成为了一个比炼丹师进阶提升还困难的医修。

　　万幸的是，物生死后的躯体都能滋养海洋，赵晏如得了物生的惠宜，再辅以莫余的丹药，在这条路上走得还算稳妥。

　　修真人没有头疼脑热，赵晏如只能恢复个烫伤剑伤，最多的还是帮通宵炼丹的莫余恢复精神，帮泛黄的树木恢复茂盛，让果树一茬一茬结果孝敬吃货师父，让花朵无视季节接连绽放，摆在小师姐房里散发香气。

　　就是苦了玛丽苏，时常普通的一天普通地啃着普通萝卜，认真小赵一抬手，脆爽清口的水萝卜越长越大越变越老，玛丽苏一口下去，萝卜芯儿跟木头渣似的啃不动，气得玛丽苏咬赵晏如一口再飞快跑回周以东怀里。

　　莫余总结说，这就是大德鲁伊，能回蓝能补血超棒滴，这么多年了哇哈哈老子终于有个绑定奶啦扬眉吐气！

　　话虽如此，莫余并无吾家有徒初长成的喜悦。

　　按照他的理解，大概练气相当于幼儿园，筑基等于小学，大家成绩都九十一百差不多；而到了金丹，才真的进了不同大学开始细分专业；而元婴则是读博，要靠自己找研究方向。至于化神大约是院士吧，那就是莫余也未曾踏足的领域了。

　　路还长着呢，小赵，莫余这样说，给她塞了一大堆丹药，还有防身小法器，又把赵晏如感动了个稀里哗啦。

　　赵晏如是个能耐得住性子的，日复一日修行于她不算枯燥，直到今日梁冲盈求着把人请出来，才首次离开。

　　“师姐——”

　　梁冲盈踩着飞剑行得飞快，赵晏如个子比师姐高，只能双手搭在梁冲盈肩膀上稳住自己，耳边的风声几乎盖过所有的声音，赵晏如只能扯着嗓子喊。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师姐？”

　　而梁冲盈只装听不到，踩着飞剑继续前行，从日出行到日落，到了碧游派最繁华的地界儿，汀叶城，方才停了剑，带着被扯进来的师妹缓缓降落。

　　碧游派自从百余年前坠下一条碧龙，连带着改了名，一跃成了修仙界的领头羊。碧游派不像五岳门坐落于人迹罕至的深山，反而凭借碧游派的威望，以碧游派为核心向周遭发展出了一片繁荣的凡俗城镇，人口密集，热闹非凡。

　　这汀叶城，是靠碧游派最近，也最为兴旺的一段儿，地处靠南，气候湿热，水网密布，南北来往的人络绎不绝。凡夫俗子愿住得离这些神仙近些，诸多门派的弟子与部分散修，同样会来这里进行法器或丹药的拍卖与购置。

　　梁冲盈不想告诉小师妹，她是为了躲亲爹才跑出来的，还钻了个筑基后弟子必须游历传统的空子，到了汀叶城大有天高皇帝远之感，放松下来，就琢磨怎么骗笨蛋师妹了。

　　“师姐？”赵晏如在梁冲盈面前连着喊了几回，把神游天外的梁冲盈拉了回来。

　　“咳——这是传统，新入门弟子筑基后都要下山历练，砥砺心性，为了防止意外，需得师父或师姐师兄带队。”

　　赵晏如点点头，接受了梁冲盈的说辞：“但为何这么急迫？”

　　这个师妹傻了点但是还蛮可爱，梁冲盈小大人模样背着手：“因为——你是医修啊，莫余和周周最多喊你帮忙多长点水果蔬菜，能有什么锻炼作用？金丹这一步开始便是修行关键的开始，莫余怎么说的来着？实践出真知！”

　　赵晏如完全信服：“那我该从哪里开始，师姐？”

　　梁冲盈扬起下巴，扫了一圈熙攘大街，指着最为气派的酒楼道，我们去那里吃东西。

　　赵晏如深以为然：“师父说，这种地点是经典的情节触动点，容易开启奇遇，仅次于掉下山崖和跳河。”

　　这小师妹呆了点还贼正经，梁冲盈听了赵晏如的话有心逗她，狭促眨眼：“老莫说什么你都记得啊？”

　　赵晏如没听出师姐语气里的揶揄，小鸡啄米般点头：“师父的教诲我时刻不敢忘记。”

　　得，真没劲。梁冲盈撇嘴，率先走进酒楼。

　　虽说梁冲盈外貌看来也就七八岁模样，但她神色自若，腰间佩剑，发髻缀着一对紫藤步摇亦非凡品。店家在汀叶城见多了仙家人物，绝不敢以外表长幼来评判人，是以店小二见了梁冲盈，极有眼力见儿凑过来招呼道，客官来点啥，我们店香酥板鸭、清蒸鲈鱼和滑蛋虾仁都是一绝。

　　“都来一份。”梁冲盈毫不客气，“再来壶最贵的茶，来份随便什么甜的点心。”

　　“哎，您稍等。”小二殷勤道。

　　赵晏如跟在后面进了门，她有限的人生以祭海为分水岭，前期在赵家村，之后只呆在五岳门，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气派的酒家，从外面看时也没数清到底几层楼高，进来了更是震撼住了。

　　瞧瞧这柱子，还雕着鲤鱼衔荷花呢。

　　“小赵，你除了喜欢吃甜的还有什么喜欢的？”梁冲盈问自家师妹，就看到师妹正仰着脖子到处看，心说这不就是认识莫余之前的自己吗，世界那么大美食那么多，自己却搞个屁的辟谷，当即心生同情，又召回来小二，“甜的多上几个。”

　　听到梁冲盈的吩咐，赵晏如露出个被关爱后辈该有感动而羞涩笑容，靠着师姐旁坐下，等上了茶主动给斟茶倒水，殷勤的紧。在五岳门呆了半年多，赵晏如终于学会了，师姐才是他们无尾峰作威作福，不能得罪的那个。

　　菜品点的都是招牌，不消多时就端上桌来。

　　梁冲盈挑剔拨弄着鲈鱼中段，正漫不经心和赵晏如闲聊着，就看到一群修真之人，簇拥着一个锦衣华袍的男子进门来，被人迎上二楼的雅间，相互问好寒暄。

　　赵晏如与梁冲盈坐在大堂中心，紧挨着连接二层雅间的楼梯，两人都注意到了这伙人，从打扮和行径来看，大约都是碧游门的弟子。梁冲盈不以为意，这毕竟是碧游门势力势力中心，她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跑来——老爹就算追过来，也不好在人家的地盘大动干戈吧？

　　把注意力拉回饭桌，梁冲盈听小师妹正唠叨着什么周周师兄收下了龙骨，要帮她量身定做打造一件法器，莫余说周周出手绝对放心，以及师兄真好。

　　喜滋滋的赵晏如没注意，自己话音刚落，那群人里就冒出几声嗤笑和眼神交流的嘲讽，梁冲盈皱眉瞟了几眼，压下了心里的不满。

　　赵晏如筑基修为，说她能有整件的龙骨，有人专程为她打造法器，确实很像吹牛。

　　跟他们计较什么，梁冲盈推了荷花酥在赵晏如面前，舀勺虾仁送进嘴里，莫余说的好啊，傻叉自有天收，她才不管那么多，出来散散心得了。

　　可谁知道梁冲盈不想惹事，事情反而会找上门来。

　　那为首的停住了脚步，看起来倒彬彬有礼，问赵晏如道，可是有收敛聚集灵气之效，从海底打捞的龙骨，得到赵晏如肯定的回答后，那男子接着追问，小友可否割爱，价格不是问题。

　　赵晏如对月光的经历心有戚戚，将月光的遗骨打造成她作为医修的法器，也是为了能够医治和帮助他人，听到这人想要购买，当即婉拒。

　　这一行人有十人左右，听赵晏如拒绝，面露不满，那为首的倒是还保持着风度，只说自己不该夺人之好，但同行的人，有的说赵晏如不识抬举，也有的说赵晏如定是在吹嘘，邓仙君不必挂怀。

　　闻言，梁冲盈立马摔了筷子，赵晏如慌忙摁住暴躁小师姐安抚。

　　“师姐。”见那群人上了二层，赵晏如压低声音凑到梁冲盈耳畔，“我感觉那群人想做坏事。”

　　呵，碧游门的那群没品的能做什么好事了，梁冲盈有心逗小师妹，也压低了音量：“他们要做什么坏事？”

　　小师妹为难皱了眉，贴得师姐更近：“师姐也听到了吧，他们上楼时议论什么陷阱都准备好了，只待时机。”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凑的太近的坏处，赵晏如完全没注意到师姐嘴角的坏笑，咬了咬下唇：“报官吧。”

　　梁冲盈听了赵晏如的话，再也忍耐不得，弯腰大笑起来：“报官，哈哈哈哈报官，莫余是怎么捡了你这个活宝回来？”

　　赵晏如再傻也知道师姐在笑话自己了，她红着脸解释：“我们跟上去看他们究竟要做什么，但是毕竟我们也没有权力判他们的罪——师姐！快别笑我了。”

　　梁冲盈咯咯笑了个痛快，才把视线转回那个紧闭门窗的雅间。

　　“他们是碧游门的。”梁冲盈给赵晏如介绍，“虽然不想承认，但从走了狗屎运，自家头顶掉个龙下来，碧游门就彻底发达了，莫余说的好，整一暴发户，富了之后眼睛长在头顶上不知道自己姓啥。”

　　这话确实像师父说的，赵晏如露齿一笑，又老实承认，自己打不过对方，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做。

　　梁冲盈也有些好奇这群人想做什么，但脸上云淡风轻，不动声色，又把枣泥山药糕推给赵晏如，高深莫测微微一笑，让赵晏如稍安勿躁。

　　大概这就是她会忽略掉师姐外表的原因，赵晏如想，这种神情实在不属于稚童。

　　佳肴接连送入紧闭的雅间，梁冲盈瞅准了时机，蓦地起身拦住小二，把对方吓了一跳，极力停下脚步稳住，唯恐把手里的餐盘打翻到梁冲盈身上。

　　“哎客官，可仔细了您这身衣裳，卖了小的全家也赔不起啊。”小二讨好道，而梁冲盈只说这闻起来不错，不知那桌点了什么。

　　小二放低餐盘给梁冲盈看，问道您想来点啥，上完这桌我立马给您送来。

　　辣油蒜蓉虎皮蛋、油炸花生米和正滚沸的铁锅炖鱼贴饼子，都是些个下酒菜，梁冲盈扫了一眼，放过了可怜的店小二。

　　“不必了，快送去吧。”

　　回去坐下的梁冲盈手心颠了颠手心的小玩具，示意赵晏如：“这是莫余捣鼓的玩意儿，对生螺做的，用来偷听再好不过。”

　　对生螺生来两对一体，两个左右螺旋镜面对称，故而命名为对生螺。两者拆了隔一段距离依旧能彼此间传递声音，距离传递的远近、声音的大小，与对生螺的体积成正比。修仙宗门往往在入口与内部设立对一人高的对生螺，用来传递消息。

　　这体积小些的，能传递的距离也就近，声音也极小，也就没了用处。

　　但莫余不知道从哪里得的灵感，自己捣鼓了黄豆粒大的一对，还装了磁石好吸附在金属表面，玩什么我是零零七收到收到，被梁冲盈顺走了一对拿来玩，今天就顺手黏在了那铁锅外侧，用来窥探。

　　梁冲盈把对生螺的另一半附在耳侧，偷听起来。

　　那位所有人都巴结的是碧游门掌门座下弟子邓成玉，这次他们聚集一处，似乎是为了他师父老人家的生辰礼一时。

　　她可不是赵晏如那种心软的，梁冲盈吹吹杯中浮在表面的茶叶，琢磨着强龙不压地头蛇，她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却听着听着皱起了眉。

　　赵晏如看粉妆玉琢的小师姐皱着纤细的眉毛，眼睛里一片冰霜，嘴里的糖酥咽不下去了，连忙问出了什么事，却见梁冲盈抬起食指，在唇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而后把茶水一口闷进喉咙，把瓷杯用力扣在桌上，响亮咚的一声。

　　“妈的，一群人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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