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身胡说

作者:唐樊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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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3 章


      季多轩醒来时满头大汗。他转身看段然还在身边,嘟囔个嘴,可能还在一个酣甜的梦之中。季多轩站起身,端着杯咖啡,站在窗台旁边,看着窗外东京的凌晨,一切都整整齐齐又一小格一小格地打开,像折纸一般,人从小巷子小街道规矩地走着,赶着早班的男人们都穿着整理的黑色西装,小孩子在妈妈的目送下出门上学,开始新的一天。

      他又转头看床上的段然,思索着梦里的话,一切都如同玄机一般,让他将信将疑,如果信,那么这个眼前他惦念的男人终将属于自己,那么段然倒成了自己的猎物,可是那个声音又说了,不会让他们开心地在一起,或者把他的灵魂换到别人身上,却又让季多轩可悲,这份情感终究如残垣断壁般徒劳。如果不信的话,那么为什么这个声音对自己和段然之前发生的事情都了如指掌,或许他能感知过去,既然有如此鬼神之说,那么预知未来也十分可能。

      季多轩坐在沙发上,随着梦境的渐渐散退,他开始放松起来,他看着段然,好像此刻他已经成为了他的男人,他希望这一刻就这样停止,以前的事情统统忘掉,未来的事情也不要到来,就在这个异国他乡,就算段然是借来的,也誓死不还。

      段然眯着眼睁开,看着季多轩盯着自己,便问,“你这是醒了还是在梦游?”

      季多轩回答,“我醒了已经。”

      “那我也起来吧。”说着就掀开被子,关着身子站了起来,走到季多轩旁边伸了个懒腰。

      像一个模特一样。季多轩不像以前一样害羞,却是毫不避讳地来回打量段然的每一寸肌肤,从凸起的胸肌,到□□的旗帜一直蔓延至脚掌的肌肉线条,都是如此规则而具有魅力,随着清晨凉爽的空气而舒展着。

      这眼神倒让段然害羞起来,捂着下面红起脸说,“你今天怎么不害臊?”

      “又不是第一次看,怕什么。”

      段然委屈地扔了句“你还真把我当风俗店带回来的人!”,像个被占便宜的黄花大闺女,一蹦一跳地去了浴室。

      季多轩喜欢这样的对话,他感叹与段然的关系,从初识的陌生到现在的亲密无间,比火箭发射还快,而加速这一进程的无非就是两次交换身体的体验,不然即使在同一所学校,以季多轩的性格,以段然的眼光,真真是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的两个人。

      浴室里的水声让季多轩感觉到生活的气息,这是小时候孤儿生活后的念想,曾经是姐姐弥补了这种感觉,现在这么个大男孩闯入了他肮脏的生活,给了他鲜亮的颜色。

      一阵敲门声,季多轩才反应过来姐姐就住在隔壁,这下完蛋了,但不能不去开门,那么姐姐肯定会找来一把斧头把这门给劈开的。季多轩马上把衣服脱个精光,然后冲进浴室,抢过段然手中的花洒,在他惊诧的眼神之下,把身上打湿,对着一脸蒙圈的段然说,“你洗你的澡,千万别出来!”

      段然像个被霸凌的小孩点点头,高高的个子湿漉漉的头发和身体,莫名的违和又让人好笑。季多轩心想,你闯进我浴室一次,我也闯进你浴室一次,也算是扯平。

      来不及多看一眼,季多轩又赶紧跑出去,拿了条浴巾,冲到门口,开了个缝,看到姐姐站在门口,一阵咆哮,“怎么这么半天才开门?”

      “我在洗澡呢姐姐,我等会过去找你吧。”

      姐姐看着季多轩滴着水的头发,房间里又有水声,说,“果然在洗澡。你昨晚没带男人回酒店吗?”

      季多轩一脸坦然,“当然没有。”

      姐姐松开推门的手,“那你洗好了来找我吃早饭吧,我先回房间。”

      季多轩正要关上门,被姐姐一拦住,马上推开门说,“不对!多轩,你原来在家里,只要洗澡的时候来给我开门,都会把水关上,有次我放着水开门你还指责我,说我浪费。”

      姐姐九牛二虎之力闯进了房间,季多轩拦也拦不住,姐姐直接冲到浴室门口,看到磨砂玻璃的背后果然有个人影,姐姐笑着说,“这不就是一个男人嘛,还跟姐姐装纯?这是姐姐脾气好,不愿和你计较,回国了扒你一层皮!”

      说着又在房间里打量了一圈,从沙发上提起段然昨晚狐狸浪人的面具、衣服和裤子,一脸邪笑地说,“哎,我还说人间自有真情在,奈何我弟也沉迷在这风俗之地中!”

      果然是狗屁不通的一阵感慨,季多轩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姐姐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在房间里翻起了垃圾桶,然后问,“你们都没带套?”

      怎么跟段然一样,喜欢翻垃圾桶。季多轩解释,“真的什么都没发生,姐姐!他不过是我的同学,昨晚在新宿碰到了,所以才住一起了。”

      “那也不该骗姐姐又给你开一间房。”姐姐指着那些衣服,怀疑地问,“这些衣服是你同学穿的?”

      “你昨天不也穿了和服?就不许别人穿了?”

      “姐姐做什么的你不知道吗?姐姐那是为了做生意,为了体验生活!你同学也和姐姐干同一行?”

      看季多轩哑口无言,姐姐往沙发一坐,说,“那我等他出来好吧,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同学到底会不会说中国话!”

      等段然出来看到了那张脸更完蛋,现在季多轩特别后悔把他的照片给姐姐看过,只能硬着头发推姐姐出去,说,“好了好了,他是我昨天叫回酒店的。”

      “感觉怎么样?”

      “什么感觉怎么样?”“当然是问你床上服务的感觉怎么样?不然你们是坐在窗边数星星数了一夜吗?”

      季多轩不愿说话,但是姐姐看他沉默就杵在地上不动,只能敷衍,“很爽。很爽。”

      “我弟弟真害羞!”姐姐满意地从包里掏出一沓钱放在洗水台,对浴室里的段然喊,“Here is your tips!(这是你的小费!)”

      又转头问季多轩,“你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

      季多轩脱口而出,“当然是主动的!”

      好容易把姐姐这尊佛送出门,回到房间,看到段然已然穿好了浴衣,手里拿着那叠钱在手里数着,说,“20万日元呢!我这一晚值呀!”

      季多轩要抢过来,被段然闪掉说,“怎么了?这钱又不是给你的!”

      季多轩说,“你又没有提供服务,这钱你凭什么收?”

      “昨天你在我身上又摸又蹭的不花钱啊!你想白嫖啊!”

      其实季多轩并不真的想要回钱,反而是喜欢这种与他之间的争闹,“我姐姐以为我找了牛郎陪我睡觉的好吧,快把钱还给我。”

      段然又一脸坏笑说,“我怎么没陪你睡觉了,昨晚睡在你旁边的是鬼还是妖?对了,我差点就忘了,你刚刚说什么来着?你是主动的?咱俩谁大啊?”

      “当然是我大。”

      “我说的不是岁数。”

      这厮居然又来,季多轩一脚过去,段然一闪,跳上床,边把钱塞进口袋里边说,“你都说了,昨晚很爽,那这就是我的辛苦钱了!你现在爽到了又想赖账,我去哪评理去?你就是杨白劳,我可就成了小白菜!”

      “段然,你有没有觉得你脸皮真的挺厚的?”

      “其实说真的,我在别人面前,脸皮特别薄,也懒得搭理人,也就是你了,莫名其妙的,喜欢逗你玩,可能你有一种天生被人戏弄的特质。”

      这话不就是说季多轩犯贱么。季多轩拿起手中的抱枕就砸向他,段然一接,又说了一句季多轩不爱听的,“你怎么和聂小琦一样,爱扔枕头。”

      这话一出来,等于一盆凉水泼在季多轩脸上,他清醒过来,没搭理他便洗漱去了。

      段然躺在床上打开电视,扭了半天才找到一个国际频道,季多轩刷好牙,过来穿衣服,段然说,“陪我去趟京都吧。”

      “怎么了,你不想回南京吗?聂小琦没催你回去吗?”

      “我懒得理她,你说为什么,我最近觉得越来越烦她了,她最近好像对我意见特别多。”

      季多轩说,“可我想回国了。”

      段然从床头柜把一碟果盘拿到身边,用牙签叉着一块水果送进嘴里,说,“来都来了,陪陪我好了,不会是因为我来东京,破坏了你本来要去同志场所的行程吧?”

      季多轩走近床边,又赏他一记无影脚,“放你的屁!”

      段然用右脚脚趾挠了挠刚刚季多轩踢过的左脚位置,说,“那就陪我去京都吧。要不在东京让你姐姐也带着我浪一浪。”

      这话听得季多轩浑身哆嗦,这两个妖孽走到一起,季多轩只怕要下十八层地狱,便答应,“那我们去京都吧。”

      说着段然就从床上跳起来说,“说走就走,赶紧出发吧。”

      季多轩点点头,“我先去和姐姐打个招呼,然后再出发。”

      段然翻身趴着,又撑起下巴,眼巴巴地看着季多轩,“我要不要也去谢谢赏我小费的金主姐姐?毕竟我把他弟弟伺候得□□,爽得早上都睡不着了呢。”

      这一个简单但极尽魅惑的姿势,像是日本影片中刚开始的场景,季多轩也没空理会他的混账话,偷偷吞了下口水说,“不用了,我姐姐话多,你别见她。”

      说着就出门去敲了姐姐的房门,姐姐也不让他进去,这倒新奇,便问,“姐姐怎么了?你也有事啊?”

      “谈生意呢,怎么着,你的日本牛郎洗好澡了?不过你得等姐姐几分钟,我在谈笔大生意呢。”

      “不是,我就是和你说一声,我准备去京都了。我看了下,半小时后的新干线。”

      姐姐想了会点头说,“行,你忙你的,正好万芊芊又给我介绍了几个大单,正愁没空陪你。”说着又从钱包拿出一叠钱塞到季多轩手中,“要么你就把那个日本牛郎给包下来陪你玩一趟好了,说不定还能成就一段跨国恋呢!”

      季多轩想推掉那叠钱,可是姐姐死活要他拿下,他也没辙,便这样回了房间。段然一开门说,“我在门边都听到了,这笔钱也是我的了。”

      说着就要从他手中抽钱,季多轩一晃神,竟让他拿走了,又想到梦里的竭语,不愿计较,说,“快收拾下准备出发吧。”

      段然换了套日式条纹的衬衫和短裤,一双简单的帆布鞋,季多轩想到网上有句话说,模特身材的人就算披着麻袋也是好看的。段然发现他在盯着自己看,便转着身问,“怎么了?又在馋我的身子?那我可不答应。”

      季多轩呵呵两声,“你收了我姐姐的钱,这会儿倒是赖起账起来了?”

      段然笑着说,“那你说,你要什么服务?我看看我的接受程度,能不能满足你那些肮脏无理又变态的要求?”

      季多轩把昨天姐姐给自己买的一箱子衣服扔给他,“拎这箱行李吧!“

      段然一脸无语,拖起箱子,只能跟在季多轩后面。两人到了车站,买了车票上了新干线列车,段然挤在季多轩前面非要坐在窗边,季多轩笑着说,“反正位置空,又是任意席的车票,我坐后一排好了。”

      说着就坐在段然那排后面,段然看状,自己转过来坐在他身边说,老实起来,“那我坐靠过道好了。”

      车开了,段然问他,“对了,你还没说你姐姐做什么生意的呢,都做到东京来了。昨天看她那一身的装扮,不是律师就是投行的保荐人吧?”

      季多轩心里乐开了花,想着原来姐姐老道,外人都看错她的职业,便笑着说,“也不是,她是室内设计师。”

      段然琢磨了下说,“嗯,看着也像,不过做生意做到东京来,也蛮厉害的。”

      “她的同学在表参道附近开了个设计师店,她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合作。”

      “哦。那昨天就是在招待客户?”

      “对啊,怎么着,你有什么业务要介绍啊?”

      “没什么,就是有天和聂小琦还有万芊芊吃饭,万芊芊说她在日本也有些设计师生意往来,现在听起来倒像是可以合作。你怎么不介绍她们认识一下?”

      季多轩本来要喝口水,这话一听,连呛了两口,便含糊着打岔混过去了。列车一路过品川、新横滨,季多轩盯着窗外,没由来地说了句,“其实我更想坐JR列车。”

      其实他想说的是“我更想和你一起坐JR列车”。

      段然低头在用手机查着京都的景点,回了句,“那车要慢点吧。”

      就是慢,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光才能拉长,季多轩觉得自己矫情,便不说话,新干线到了名古屋车站的时候,段然嚷嚷着要下车去吃鳗鱼饭,被季多轩按住了,“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想到一出是一出?”

      段然嘟着嘴,“生气!”

      季多轩看他一个大男人撒娇,别扭的很,便自己用手机找找京都有没有名古屋的鳗鱼饭,还真被他找着了,递给段然看。

      段然不服气,“这味道肯定不一样嘛!”

      “爱吃不吃!”

      下了车,两人便打车去了名古屋的师傅在京都开的鳗鱼饭店,倒是被段然抢了买单,因为点了超大的分量两个人一步也走不动,又换到一家甜品店继续撑肚子去了。

      季多轩问,“下午你还要去哪里逛吗?要不要去金阁寺?就《聪明的一休》那个。”

      段然摇摇头说,“明天吧,我走不动了。先去酒店吧。”

      两人的酒店订在京都站附近,楼下有药妆店和烤肉店,闻到肉香味段然又走不动路了,被季多轩硬生生拉走。入住后又躺了会,看到窗外的暑气渐渐散去,季多轩提出要下楼要走走,要不然一天就白费了。

      段然赖在床上说,“吃了这么多,怎么叫白费呢?”

      终究还是听季多轩的话,像调皮的小孩找到了一个能制服他的老师。两个人下了楼,出了酒店。结果看见聂小琦杵在十字路口,穿着一套白色棉麻衬衫和灰色裤子,成了日剧里面的女主角,季多轩揉了揉眼睛,怕是自己看花了,可是眼前的样子越揉越清晰,连段然都喊了声,“聂小琦,你怎么来了?”

      真是狗血,先是段然意外地来东京找季多轩,接着是聂小琦出乎意料地来京都找段然。果然不是冤家不聚头。

      聂小琦走近,先看了眼季多轩,那眼神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偷情被捉奸的小三。聂小琦盯着段然,眼里有泪,泪中含恨,“你不是说在家吗?”

      段然理直气壮,“你去我家找我了?”

      “你爸说你拿了护照就来了日本。”

      “你怎么知道我在京都?”

      “你的银行卡绑的是我的手机号,消费记录发到我手机上了。我在东京落地的飞机,这会儿才坐新干线到了这里!”

      段然哦了一声,又说,“你还蛮聪明的。那一起逛逛呗。”

      聂小琦说,“你不解释一下?”

      段然也不笑了,问,“解释什么?”

      “你为什么骗我?”

      “因为如果我对你说实话,你就一定不会让我来日本!”

      “我为什么不让你来,你心里没数吗?”

      段然直接说,“你不就是怕我会喜欢上季多轩吗?我告诉你,如果你担心的话,就在我身上装上一百个摄像头,看看我时时刻刻在哪里!不对,你应该在我脑子里装监控,好知道我每一刻都是想着的是谁!”

      “我再问你,你来日本找他,是不是觉得他像你弟弟?”

      季多轩想躲开,可是此刻也没地方可躲,四周来往着前去京都车站赶路的人,没人理会也没人听懂这一出闹剧。段然回答,“你不许在我面前提我弟弟,聂小琦!我警告你,你不要磨掉我对你的耐心!”

      “那你在舞台上为什么要亲季多轩!”

      段然有点生气,脸涨得通红,那天晚上在风俗店揭开他面具的时候他也没这么生气,或者季多轩从未看过他这么生气,看上去这个话题他俩不止吵过一次两次了。段然一字一句地回答,“我不想因为这件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吵架!我告诉过你,那是舞台上的气氛,为什么其他人都没有意外,为什么其他人不会去问我为什么要亲他?”

      “因为其他人不爱你,他们只是观众!我爱你,所以才在乎!”

      季多轩从没听过有人把“我爱你”三个浪漫的字眼说得这么歇斯底里、撕心裂肺。

      段然说,“那我求求你少爱我一点可以吗?我太累了!我为什么要来日本,你以为只是为了关心季多轩吗?我就想离你远一点,让我们冷静一些,可以吗?”

      聂小琦被这话有点要气哭了,瞳孔都放大了,她手里拳头握得紧紧地,季多轩在一旁注意到,也不知道她是想打段然还是自己。聂小琦转身就要走,跑下了几个台阶,季多轩连忙跑过去拉住她,说,“都是我不好,杨雪也和我说过了学校的事情,我准备回国了,要不你们在京都好好玩,我也不打扰了。”

      聂小琦没理会季多轩的劝言,只是站着不动,她等的是另一个人。

      季多轩也不知该说什么,段然对季多轩说,“你别走!大家又不是小孩子,你不能跟这个玩,她又不能跟那个玩?算什么,抢玩具呢?”

      段然可不就是聂小琦的玩具嘛。

      这话其实是给了聂小琦一个台阶,她蹲在地上哭了起来,段然先是愣住,后来还是过去蹲在她旁边,轻轻拍打她的背。姐姐曾经说过,女人的眼泪就是男人的钥匙,就算你是钢筋铁锁,也能轻松给你解开。

      两个人冷静下来不说话,时而又瓣两句嘴,季多轩倒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他心里甜苦酸咸复杂滋味,便对段然说,“你先带她回酒店坐坐休息下,毕竟刚到日本,又着急赶到这里来,肯定累了。”

      于是都回去了酒店,段然带着聂小琦回了和季多轩待过的房间,只剩季多轩孤零零地站在酒店大堂。他后悔之前怂恿段然要出酒店走走的提议,不然也不会碰到聂小琦,这会儿自己连个坐下来的地方也被别人占去了。订酒店还是姐姐给的钱,在东京的时候姐姐还说什么把段然包下来陪他玩一趟的话,现在都成了天方夜谭。其实来的时候,在新干线上季多轩悄悄查过了,他想和段然去一趟贵船神社,是求姻缘的,听说特别灵验。人到了异国他乡,反而更相信鬼神之说。

      季多轩在前台又开了一个房间,然后上楼去客房躺了躺,等了半天也没想要消息,就又下楼去药妆店和礼品店去买些礼物,准备带给李老师、杨雪等人。

      晚上七点,段然给季多轩打了电话,大堂见面。季多轩心里有点生气,但是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生气,看到两个人走过来,又和好如初,你侬我侬地在季多轩面前腻歪,倒又让他委屈起来,好像是段然抛弃了季多轩,去找的聂小琦这个新欢。

      季多轩又想到那个预言的梦境,让他十分困惑,如果段然有一天真的爱上自己,他不希望这期间与聂小琦有任何的瓜葛,可以说,他不希望这份爱是从聂小琦那里抢来的,无论是自己的想法还是任何其他人的认为。如果他想要获得一份幸福,就想要所有人不含怀疑的祝福。因为从小到大关于爱的缺失,以至于在心里更期待别人的给予和反馈。

      晚上饭后聂小琦说要去祇园走走,急匆匆来了日本哪里还没逛过。段然于心有愧便答应下来,可又偏偏非要拉上季多轩,季多轩不答应。段然说,“不能留你一个人,你情绪不稳定,万一自杀了怎么办?”

      原来段然一直关心他。而这话一出,聂小琦也没有别的矫情的理由。她自然知道前两天在学校发生了什么,而这一切又是为何发生的。季多轩其实不愿领这份情,你担心我为什么刚刚留我一个人。

      三人到了祇园,路边的商铺零星的已经关了一些,旁边的八坂神社还留着灯,聂小琦赶紧进去,在三排灯笼下许愿,虔诚的样子像是与段然多年婚约未能怀孕后的求子。季多轩手拿着段然分发的每人一个绘马,也不知道该写什么,段然凑过来看着他问,“你写什么?”

      还没等季多轩推开他,倒是聂小琦先把他拉过去说,“这个都是保密的,你别看别人的,写你自己的,快把我名字写上去!”

      段然笑着对季多轩说,“弟弟,你可千万不要写什么齐易的名字,小心我打你!”然后故弄玄虚地躲到一个角落里,边写边笑。

      季多轩也想了半天,写了四个字“平安喜乐”,他不想写任何人的名字,也不愿在这里许在能与谁姻缘的愿望。他坐在木椅子上发呆,想着如果今天聂小琦不在,他敢不敢写上段然的名字,答案还是否定的,因为无论聂小琦在不在段然身边,这个人都是真实存在的,她有着过问段然生活的权力,有着主动拉起他的手的权力,她像一个拥有段然这个人全部的君王,而自己倒成了那个窥探她国土的窃国者。

      这个答案让季多轩有点沮丧,以至于离开的时候他都无精打采,一个不留神,差点从石阶上摔下去,还好后面的段然即使发现,伸出另一只手去拉住了他的手。

      一瞬间,段然的左手拉住了差点摔下去的季多轩,右手握着他的恋人聂小琦。

      段然问,“你在想什么又心不在焉的?”

      季多轩站稳说,“哦,昨晚有点没睡好。”

      说着他把段然拉着的手松开,让后两位走在前面,自己一个人走在后面。

      聂小琦对段然说,“回去以后要抓紧时间排练了,要不是时间紧张,我也不会这么着急找你。”

      段然说,“好吧。台词你发给我了吗?”

      “你查查你的手机。我早发给你了。”

      季多轩不知为什么,在后面突然问了句,“你们排练什么?”

      他的第一反应是大学生艺术团的活动,聂小琦肯定吃了夏日摇滚季那一吻的醋,所以自己也一定要和段然同台一场,可是如果只是唱歌的话,为什么会有台词呢?

      聂小琦回过头解释说,“是一出舞台剧,叫《暗恋桃花源》,戏剧社排的,原定的男女主角不演了,导演认识我,非要我上,那既然我上的话,那肯定段然要上的呀。”

      季多轩想到了那天和段然吵架,围观的就是这么一出舞台剧排练,没想到阴差阳错地让这两人演了男女主角。也不知真是导演邀请还是聂小琦主动请缨得来的。

      段然也回头看着季多轩,好像要说自己不想演的,但嘴闭着什么也没说。

      聂小琦又说,“段然,我们明天去贵船神社吧,说是这里求姻缘特别灵!”“你要什么姻缘?你又看上什么男生吗?”聂小琦轻轻在段然胸口捶上一捶,“瞎说什么?我当然是保佑和你天长地久啊!”

      这话一出,季多轩走在后面心情已然跌到谷底,自己心心念念的事情被别人抢走了,还这么理所当然。如果贵船神社真的灵验的话,那自己的位置又该摆在那里呢?他现在已经分不清该恨段然还是聂小琦了,无论是他们两中的任意一个,还是自己,都要把胸中那个已经破碎的心,撕得四分五裂了。

      夜里游客少,这里附近也看不到出租车路过,倒是祇园门口的公交车可以直接回酒店,三人就放弃了打车,跟着季多轩的导航上了公交。季多轩自顾自己坐在了一个单人的靠窗位,段然坐在他后面的靠窗位,聂小琦想让段然陪她坐在后排的座位,段然摇摇头说,“我坐着好看窗外。”聂小琦问他,“你不是不坐公交车的吗?”
      “人是会变的。昨天我不喜欢的东西,也许今天就喜欢了。昨天喜欢的东西,也许今天就厌恶了。”

      聂小琦趴在他后面的位置,又问他,“那人呢?”季多轩听着后面的对话,觉得俗套的连过气编剧都下不了笔的台词,也就聂小琦说得出口。段然不说话,也不知道为什么,季多轩总觉得段然现在无论说什么,都会照顾他的心情。

      晚上三人分两个房睡了,季多轩像一个被遗弃的孩子一样,在房间里发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哪里睡着的。

      天色刚蒙蒙亮,季多轩小心地收拾了行李,便买了第一趟回国的机票去了大阪关西机场,像是一场偷偷的逃跑。他尽量不看手机,而是看着关西机场海陆一天的安静清晨。段然也许还没起床,也许这一切也都是假的。他有点难过,他来是为了躲避学校的流言蜚语,现在回去又是为了不看到段然和聂小琦蹩脚的八点档言情剧。他希望有那么一天或者两天,成为某个故事的主角,所有的配角和情节都随着自己的喜好而变化、推进,没有任何人来打扰或者干涉。

      电话响了,他赶紧拿出手机,他希望段然能够制止自己现在登上飞机,最好把他骂一通,然后又随口说些让季多轩痛彻心扉的话。可是手机显示的是范小姐的来电,即使失望,季多轩还是接通了。

      范小姐的声音很沮丧,在这个慌乱的凌晨显得格外清醒,“秦老师,我查到那个女人是谁了。”

      季多轩问,“是谁?”

      “是我老公的前妻。我竟然不知道他有前妻。”

      范小姐发出荒诞的笑声,是对自己的嘲笑,季多轩先是安慰她,“你要知道每个男人都有秘密。你要是不把这份隐瞒当回事,昨儿不知道,明儿也不知道,日子如常地过,也都无所谓了。”范小姐被他的逻辑困惑了,笑着说,“秦老师还真的不会安慰人,谁做了你的女朋友可吃亏了。”这话又让季多轩怀疑起自己,继续说,“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之前你没发现这个前妻,而是现在才出来的吗?”

      “我不知道,我也很困惑,所以想让你帮我再查一查。”她的声音像是姐姐曾经被男人骗后一贫如洗后,倒在季多轩面前的忏悔声,“还有,我发现一件事。我丈夫正在把资产都往他亲戚那转移。”

      “他是不是想离婚?”

      “我不知道。即使不想离婚,我猜他也想把这笔钱给他的前妻。”

      “他的前妻是不是还有一个女儿?”

      范小姐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天在酒店房间,开门的是个年轻女人。”

      “嗯。我也查到了,他前妻户口名下有个女儿。”范小姐的声音透着对自己的嘲笑,“我原来一直这么蠢。”

      季多轩突然有点可怜这个女人,像她这种依附在男人身上的女人,如果失去了对男人的控制力,比直接夺去她们的生命还难堪。

      季多轩又问,“你老公在单位还好吗?有没有什么变动?”

      “他平级调换了一个副职。”

      季多轩心想,这感觉像是逃跑,而不是简单的转移财产,但他不想把这唐突的猜测告诉她。季多轩又问,“他回家你不问他什么吗?”

      “我从不问他。他是个精明的男人,连喝醉酒别人也休想套出他嘴里一句真话。我担心一问,我与他之间的窗户纸就破了,破了我的一切就没了!”

      季多轩回答,“等我回南京再说吧。”

      “你现在不在南京?”

      “我在大阪。现在在机场。”

      范小姐换了个轻快的语气,“那么你帮我带个日本牌子的衣服吧。机场里就有卖。”

      “送给你老公?”

      “送给我的健身教练。”

      返回南京。这一趟来是糟糕的,回去也是糟糕的,只有中间那么一瞬间,无比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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