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绝不会和太宰治殉情

　　【本章含大量私设。】

　　夏天的风伴随着阵阵蝉鸣吹进人耳朵里，潮湿的天气格外难熬，你庆幸于魂魄并不会有闷热的感觉，只是不久前刚刚下过的那场小雨依旧将你彻底淋湿——从头到脚直接穿过的那种。

　　你听到了奇怪的声响，是从津岛修治屋中传来的。

　　上前几步穿过了后墙，正在这时，你听见了轻微的啜泣声。

　　那是一个女人，正是昨天下午见过的直子夫人。她紧紧地拥抱着津岛修治，露出了似悲似喜的神态。

　　“修治，你跪下，看到你的母亲了吗，她就在这里，你今天必须好好地忏悔，不能让她伤心……”

　　“这个不争气的小狼崽子丢尽了你的脸面，都是我的错，夕子，是我对不起你，没有管教好他……”

　　津岛修治跪在地上，脸上的阴影晦暗不明。

　　见他还算听话，直子夫人从地上站起来，她前前后后地踱步着，嘴里念着前言不找后语的破碎字词，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突然停下了来，一把将桌旁的茶壶扫落在地。

　　“砰——稀里哗啦——”
　　瓷片碎了一地。

　　“你怎么和你母亲一点也不像，你是那个男人的儿子，以后也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又跪倒在地上，连被划破的手指都没有注意，只是一昧望着空无一物的虚空。

　　“夕子，你是生气了吗，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话……都怪修治那个没良心的东西，他让你不开心了，可你不要不理我，夕子……”

　　你呆愣在一旁，看着面前诡异的场景，不知道该不该向前走近一步。

　　津岛修治始终保持着一言不发。大抵是发泄完了的缘故，女人直起了身，恢复了冰冷阴沉的模样，推开门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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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都看见了。”他突然说。

　　“……”

　　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慢吞吞地挪了过来。

　　“修治君……”

　　“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幽灵小姐。”他轻轻地开口：“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我，我会很难堪的。”

　　你左顾右盼，尴尬地闭上了眼睛。

　　“这样就很好，谢谢你。”津岛修治礼貌地说道：“让你看到这么丑陋的一幕，真是不好意思啊。”

　　“……这不是你的错。”
　　你忍不住开口：“跟修治君一点关系都没有，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你只是受害者，不需要内疚的。”

　　“我知道哦。”津岛修治露出一个孩子气的笑：“但是很可怕啊，人类，总是将希望过分寄托于别的同类身上，又控制不住恶意的流露。”

　　“很多事情，我很难理解，却似乎又能够感受到什么。”

　　“跟我说一点关于她们的事吧。”你决定转移话题了。

　　“……她们？”津岛修治愣了一下：“你想听吗，是很无聊的故事哦。”

　　他坐在地上，慢条斯理地讲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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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父亲曾是松木议员的秘书，因为才干出色，性情也忠厚老实，被松木议员相中，许配给自己的长女。

　　结婚之后，他们度过了一段甜蜜的日子，不久之后母亲便生下了我。父亲的家世并不优裕，生活和公务常常需要松木家补贴。母亲比他年长五岁，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呈现了家庭主妇的疲态。于是不知不觉中，父亲对母亲产生了怨怼，他认为，是母亲害得自己颜面扫地，日渐衰老的母亲根本配不上年轻有为的自己。于是在我四岁那年，父亲带回来了一个年近五岁的男孩。原来早在母亲怀胎之时，男人便在外面和别的女人生下了儿子。”

　　“小男孩来到我家之后，母亲终日以泪洗面，可是性情懦弱的她从不敢当面反驳自己的丈夫，于是渐渐的，她的脾气越来越压抑，虽然当着父亲的面依旧温顺，父亲不在的时候却会将内心的怨气发泄到我和那个孩子身上。

　　那个孩子……啊，或许应该说是我的哥哥，他是一个温和又懂事的孩子，因为知道自己的私生子身份为津岛家增添了污点，所以从来都安分守己，尽力做到人子应尽的职责，对我也是个非常合格的兄长。

　　可是后来啊，那个孩子在出外游水的时候溺水而亡了——说来有些可笑，他与我之间，我本以为自己会是那个溺死的人。却没有想到，极力救我上岸的兄长原来在那个时候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父亲知道这件事后，并没有对我多加指责。毕竟在那个阶段，我已经是他羸弱的精子群中唯一一颗和卵子成功结合的受精卵了。但是他却狠狠迁怒了我的母亲，母亲本已是偏激的性格，被他的言语暴力激怒，绝望之下，便从十五层的医院跳了下去。

　　又过了一年，父亲新娶了一位妻子，那位妻子就是直子夫人，她是母亲生前的密友，或许对我母亲还怀抱着爱恋之心吧。成为我的继母后，她时常会过来看我……就像刚才那样，表达对我的关照和对母亲的思念。故事就是这样。”

　　“一个无趣又冗长的故事，希望不要太令人厌倦。”津岛修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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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不出话来。

　　准确来说，你的内心惊涛骇浪，被复杂的情绪充斥了。

　　津岛修治讲述故事时的语气太过平淡，就像是谈论路边一朵被人折断的花，可是你却不能不为他感到难过。

　　这是你第一次触碰到太宰治的过去——尽管，是用这样一种并不十分光明正大的方式。

　　你伸出手：“起来吧，修治君。”

　　他把手伸出来，你一把抓过将他拽了起来——在这个过程中，你的身体一步步凝结成实体，又在凝结的最后一刻溃不成军——和上次一样。

　　屋内打翻了一地的碎瓷片，你有些关切地说：“去喊一个仆人过来吧。”

　　津岛修治摇了摇头，拿起角落的扫把，认真地扫了起来。

　　他真的和太宰治很不一样。

　　“我的脸上有东西吗？”

　　“……唔，没，没有。”

　　津岛修治才十三岁，或许是经历了什么，才让他的性格发生了动摇。

　　你静静看了一会儿，转过头，恰好望见了天空中的月色。

　　“真美啊，今夜是满月呢。”

　　“是啊。”

　　“修治君，有什么遗憾或是心愿吗？”

　　“遗憾……”他愣了一下，说：“母亲去世那天是大晦日，每年正月她都要为我求来御守的……这算是遗憾吗，其实我也没有太大感觉……”

　　“算的。”你笃定地说：“修治君，不要把自己当成怪物呀。”

　　你弯了弯眼睛。

　　“你只是一个过分聪明的孩子，除此之外，与别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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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正是盛夏，而你是一个漂泊于异乡无定的游魂，不知什么时候便会离开，你无法对他许下任何承诺。

　　即便是，为他求上一只御守，这样简单的，平淡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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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到津岛原右卫门是一周之后的事情了。

　　津岛家的家主是一位政客，长年忙碌于公务，对家庭不管不顾，而这种向来的忽视在自己的发妻去世，长子也十分不争气的情况之下变得尤为猖獗。他已经很久没有主动过问一次自己的孩子了。

　　津岛修治曾对你说，他的父亲是个冷漠刻板，内心没有一丝温情的男人。先前你不理解那究竟是什么，而这一刻，你彻底地明白了，当他那双饱含世故，隐藏着暴戾的眸子透过你的身体直达不远处的津岛修治之时。

　　“父亲好。”津岛修治乖巧地行礼。津岛原右卫门冷哼一声，将手中的提箱放下。

　　“听说，你在学校又闹了不少笑话？”

　　津岛修治垂下了头，一副木讷寡言，听任责罚的样子。

　　“没出息。去后院站一小时，站完再去吃饭。”男人阴沉地说。

　　“是，父亲。”津岛修治低着头走出了起居室。推开门的那一瞬间，你看到了他死气沉沉的鸢色眸子竟似被点燃一般，透出了依稀的光亮。

　　“他生了病。”
　　“你说他是不是快要死了？”津岛修治小声轻快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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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生诊断的结果出来了，津岛原右卫门患的病，是肝癌晚期。

　　津岛修治跪坐在父亲的床边，悲痛地抓住了父亲的手。

　　“请让我来服侍您吧，父亲。”他恳切地说道。

　　津岛原右卫门枯黄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动容：“修治……”他的手指微微颤动，想要反手抓住自己的儿子。

　　津岛修治按住了他的手，真诚地看着他。

　　“……修治，你也要长大了。”男人喘了口粗气：“每次看到你，我都会想起夕子，你和她长得真像啊……”

　　“……是，很多人都这么说。”
　　津岛修治的神情冷淡了下来。

　　似乎没有发现自己儿子的异样，津岛原右卫门继续絮絮叨叨，如同一位迟暮的老人。人之将死，总是会忍不住染上回忆过去的臭毛病，他反复念叨着修治一岁时多么的可爱，他刚刚学走路那会儿自己曾在一旁小心看护，他摔跤之后赖在自己身上哭个不停……大概津岛修治的人生他只参与了这一部分，之后的回忆便再也没有这个孩子的身影了。

　　你站在一旁，目睹这浮世绘一般的画面，突然无意中发现了津岛修治微微颤抖的手指。

　　你的唇抿了抿。

　　果然，还是有些难过吧。

　　事后，津岛修治蹲在地上，拿一根竹签拨动着地面上的小虫子。

　　“人总是会死的。但是为什么不是我呢。”

　　他就像任何一位无所事事的青春期中学生一样，一边看着虫子打架，一边漫不经心地感叹着。

　　“为什么不是我呢，如果是我的话，该多好啊。”

　　“人间这么丑陋，地狱也不过如此吧。”

　　“所以，为什么不是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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