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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路
倒班作息混乱,凌晨陈艾才感到困,怕明早起不来,就定六点半的闹钟。
起床,天色蒙亮。
梳洗下楼,天空仍是灰淡。
陈艾预感到了,昨天洗的衣服,今天决计不会干。
因为过节,又有客人来,她选择去大市场买菜,种类多价格也便宜点。
走了二十分钟,在一条旧楼包裹着的巷子里面,就是人声繁杂的菜市。
陈艾先去水产区,看哪个摊位的多宝鱼新鲜,称了一条小重量的。又去买了半只鸡,加一把芥兰,两根八棱瓜。
出菜场,门口有老人摆个筐卖糕点,她看到有新鲜的鸡屎藤,就买一扎,再顺带去粮油杂货铺买了面粉和粳米粉。
返程时,细如毛发的雨飘下来,闷潮的空气终于少了闷,却是更潮了。
拎的东西多,打不了伞,也没有带伞,陈艾就这样走。
雨丝很温和,蓄劲后发,慢慢地眉眼沾雾,碎发湿润地贴在脸侧,衣服感觉到寒重。
口袋电话震动了一下,恰好走到药店,她在门外顶棚下放下几个袋子。擦擦脸,甩甩手臂,然后拿出手机看。
姚可:昨晚有个突发情况,忘了告诉你了,今天我和同事去玫瑰海岸玩,就不去你那了。还早,你没有开始忙吧?
陈艾捏着手,把掌心袋子勒出的痕给压平,一会后回信息过去。
——没呢。你好好玩,记得带伞和衣服,可能会降温。
还有两条昨天的未读信息,来自于阮梅。
她没点开,换了个手拎袋子,走出顶棚,就听到两声嘹亮的喇叭。
黑色的机车很好认,跨坐在车上的有两个人,陈艾都认得。她在考虑要不要过去,后座的人已经下车,到一旁好像在等待什么。
眉眼又凝雾,她艰难地抬手抹两下眼睛。
头盔下的那道视线,更紧迫了。
“嘀——”
很长的一串声音,陈艾都能想象到,摁在喇叭按钮的手有多用劲。她走过去了,抿着唇看他,没有说话。
算不上熟,也有很长时间没见,要怎么开口才显得平常点。这样想着,陈艾觉得自己考虑过头了。
不像她原本的自己。
梁有等了等,用力地拨开头盔镜片,低眼看她。以前还晓得客气地笑,现在全然像个木娃娃。
他头一撇,指后座,“上车,我送你回太阳村。”
陈艾看看高高翘起的后座,再看看刚刚下车的人。还没能开口,又有三辆机车驶过来,然后带上那个人,超车过去。
留下一句“阿有加油”,和几起凑趣的起哄。
等龟公他们开远,梁有摘下头盔,直接盖进陈艾的脑袋,自己则戴上另一个头盔。
头盔很重,陈艾头晕了晕,突然手一轻,袋子被他拿走勾在油箱侧面。
没法推脱了。她手撑在后座,硬着头皮踩上脚踏,跨过去坐好。
中间留着一小沟般的安全距离。
机车速度快,重心得压低才能减少阻力,梁有相反觉得这样危险,很容易就把人颠下去。
“坐前面点。”
陈艾坐过去一点。
“再来一点。”
这时,陈艾的大腿已经紧挨梁有臀股位置,再靠近的话姿势太暧昧。她挪了下身体,说“好了”,其实一点没靠前。
兴许猜出她的顾虑,梁有没再说什么。他擦掉镜片上的水珠,戴好头盔,挂挡打火启动,给油时离合松得微快,车子猛顿挫了下。
后背如愿被撞上,他趁此机会转头,眼神略带警告,“行车不是玩笑,抓稳了。”
陈艾皱皱酸痛的鼻子,双手轻抓他腰间的衣服,乖乖地“哦”了声。
即使有心理准备,车子开出去时,陈艾还是由着惯性,身体猛然向后一仰。她将他的衣服攥手心,攥更紧了。
机车没有向公路直行,而是穿进小巷,拐过几段砖砌不平的路。一出去,视野旷达,满屏翠绿。
他们行驶在一条栽满树的乡道,树茂浓荫,毛毛雨根本落不到身上。只有簌簌的风,清晰无比。
再次感受风贴着耳际刮过的声音,有多久了?
手掌心不知是因为谁的力量,热得发烫,陈艾安静地想。
是去年一个下午,她对陈你说,坏人会有报应的。可是他们没得到报应,反而将她逼到仄角。
重新驶上公路,风雨摇摇。
陈艾埋低头,这个瘦削却宽广的肩膀,抵住了雨天入微的寒凉。她忽而贪恋,这短暂一程的温暖。
车子停在16号楼下,梁有脚撑住地,回头看一眼。
陈艾下车,还头盔,然后接过他递来的袋子,她说:“谢……”
停了几秒,一句完整的“谢谢”,略微不达意。
梁有低头挂头盔,听出了她的欲言又止,问:“怎么?”
陈艾摇头,晃动的马尾辫,有几丝慌张的意思。
他抱着手臂,音色下沉,再问:“怎么了?”
陈艾润润嗓子,有些难以述明,“就是……就是少了一个袋子,可能颠掉了……”
她看眼他平如水的脸色,连忙摆手道:“掉了就掉了,没什么的!”
梁有打火,双手忽一转车头,拧着劲说:“我去找回来。”
陈艾急急抓住他的手,“别去了,不值当来回折腾。”
梁有看那截细细的腕子,落进思绪里。他想错了,木娃娃不会有温度,不会让他在意。
引擎声轰轰低回,他的声音穿透而来,“不管你抓我多久,我都要回去。”
陈艾没有松手,看着眼前的男人。须臾后,她蓦地一笑,眼睑画出道月牙弯,柔若春晖。
早在第一次见面,她就该知道,这个男人有点‘绝‘。不坚持了,她放开手,“那就,愿你能找回。”
梁有反抓住她离开的手,兀自捏在掌心,自信地握紧了一下,“等着!”
松开,油门一拧,人很快消失在蒲桃树的尽头。
陈艾回租房,每隔二十分钟,到楼梯间的窗户往下看,直到快十一点,她才作罢。
没有冰箱,新鲜肉不能摆太久,她简单做处理放好。之后拿出鸡屎藤洗干净,揉出汁水,和进混合的面粉和粳米粉里。
面团揉成韧性不沾手,压平切条状,放进开水里煮。煮到能飘浮,陈艾倒进白糖。
在沸水吞没白糖的咕咚声中,她恍然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关火,走到窗户,往外探。
她边走边拍掉身上的面粉,急速下楼开门。气微喘,她问:“怎么这么迟?”
梁有提高一个黑色袋子,眼神示意,“多宝鱼,看看对不对。”
陈艾接到手里一掂,笑了笑,“是多宝鱼。”
但是不是她买的那条,她从小卖废品,重量过手差距能察觉到。
梁有“嗯”了声,视线转去看自己的车,站得有点沉寂。
是沉寂,堆砌起来的那种孤独感,不是一时的沉默。
“吃饭了吗?”陈艾不由多问。
他摇头。
陈艾哑了哑,不到中午,上哪去吃过饭了。她改口,“你吃糖水吗?”
说实话,甜腻的东西梁有不爱。但是……今天这样,不在乎多昧句良心了。
“吃。”
“那你跟我来。”
上楼,进502。
天色灰淡,室内开了灯,小小的空间里漂着甜香味。
陈艾到阳台盛出一碗糖水,放桌上,“你先吃。”
不等回答,她马不停蹄缩进阳台,将门关上。然后把晾晒的衣服收下来,把内衣裤夹在中间,一起抱进室内挂起来。
不管干的湿的,全摞一起,有种特意的掩饰。
梁有吃一口糖水,看眼陈艾的行为,默不作声。很快,她端碗在对面坐下,喝口甜汤都满意得眉舒目展。
心思杂了,湿衣贴着脖颈,不适愈加明显,梁有感到烦躁。
陈艾看到他隔几秒就揪一下领口,便起身去拿毛巾,“擦擦吧。”
米黄色的长毛巾,看起来毛绒绒,应该很柔软。梁有扯过去,裹进脖子里,隔绝掉湿凉的触感。
再吃糖水,口中绵绵化开的苦涩味,变得具象。他问:“是用鸡屎藤做的吗?”
“嗯!”陈艾点头,将食物咽下,反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我们这有种时令糕点,就带着这种苦涩的味。”
“哦,那你喜欢吃吗?”陈艾捏着勺柄,看眼自己米黄色的毛巾,又回到浑青色的糖水上。
梁有感知到什么,忽就抬头,却没有发现。他声音紧了紧,“都喜欢。”
一语双意。
陈艾笑了,仍低着眼,“不觉得苦吗?”
“有点苦,但清热祛湿,很适合这里。”
今天问太多了,陈艾没有再说话,收碗回阳台,忙活起来那一堆菜。
时间掺进流水声,从手隙中过。她没有问留下吃饭吗,他没有说走。
静然,成了一种陌生的默契。
以至于她切菜,他递碟;她套围裙,他系带;她装菜,他摆桌。
很自然。
自然到谁人的心,在剧烈颤栗。
隐藏在平静皮相里的心。
——
假期一过,回南天消失,南边的夏天真正登场。
听姚可说2号楼外那块黄土裸露的草坡,如今又种满向日葵。
陈艾特地到宿舍看:葱绿的叶片密密叠叠,生机满满,醒目沁神。
“那里每年都种向日葵吗?”
姚可对着镜子补眼线,一笔画尽,逮空说:“我在YM厂三年了,见过三次。”
陈艾低声念了句,“那大约是每年都种的。”
女生化妆偶尔执着,眼尾眼线的上挑尖收得不好,就卸了重描。好不容易描好了,又要画内眼线。
陈艾看着那两道黛色的眼线,就觉得姚可素淡的眉眼像有了重点,有神且愉悦。
等久了,陈艾说:“我到楼下转转,你化好我们再一起去食堂。”
姚可在涂遮瑕,从镜子里看一眼,下巴轻点表示知道了。
陈艾离开,外边篮球场运球的声音,好像少了。
姚可忽然把遮瑕笔一扔,拍散粉定妆,脚步有些赶地走出去。
五点多钟,天空澄蓝,大朵大朵的棉花云吐露着。
太阳西沉,火橙色的余晖被宿舍楼分割,有棱有角地洒在篮球场上。
那两道身影不远不近地站着,同样浅淡的笑靥,姚可却能看出不同的心境。她皱紧的眉头松开,挂起笑容走过去,“在说什么呢?”
徐光禹打球浑身是汗,抬肩蹭了下脸,目光转到陈艾身后,“我们说周末去太阳村聚餐的事,你来吗?”
我们,你,先后差别,重视高低。
姚可心里添堵,可她的笑容依旧甜美,“去啊!什么性质的聚会,都有谁?”
“就普通的聚聚,有张哥李叔……”徐光禹列了几个工程部的同事,还有产线的组长。
姚可都认识,拍掌说:“都是熟人,周末可以好好玩了。”
徐光禹笑笑,看向陈艾,“姚可都去了,你也去吧,有人陪不会尴尬。”
夕阳下移,光影变化,陈艾独自踩了一脚的晚晖。
徐光禹专注地等着,眼瞳里像融着火。
一声“好”,看似皆大欢喜。
姚可的笑脸在阴影中黯下去。她长久以来的算计,在此刻,变得卑微讽刺。
到饭堂,陈艾刷了米饭,姚可买的刀削面。
刀削面现做的,要等。片刻后,两个女生才一起找座位坐。
姚可用筷子搅起面片,表现出对食物兴趣不大。
陈艾认真吃饭,见怪不怪了。
“那你现在,对徐光禹有感觉了吗?”这一次对话,姚可比之前果决。
陈艾放下筷子,想起和徐光禹交谈的那几分钟。
“我准备换工作,过了五百多天重复的日子,感觉碌碌无为,人彷徨也迷失。”
“去哪工作?回家?”
“暂时不打算回,想在深市闯闯。你呢,对以后有计划吗?”
初夏的空气温热,徐光禹灼灼的目光像一把火,烧得陈艾燥口无言。
他继续说:“YM厂不是好出路,年轻时熬着,以后被社会淘汰。陈艾,你有没有想过上夜校,自考文凭。”
陈艾僵硬地点点头。
徐光禹语气变激进,“我可以帮你联络,真的,人只有不断前进……”
之后,姚可来了,话题中断。
“你喜欢他那么久,应该也知道。”
姚可一直看着陈艾,她的声音很平淡,就如她一贯的面孔和性格。
柔缓而不锋锐。
“他有明确的前路,敞亮的前程,我和他所求不同,不合适。姚可,你没必要顾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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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快,字数这么多了,写的时候总感觉写不完,更新更得存稿噌噌地少。
我真是太爱单机的感觉,完全没有卡文的压力,甚至在看你们猜测剧情时,恨不得把我的码字本一溜展开。
珍惜这个月啊,再见或许就年底了,我这么爱单机存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