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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落难
长鞭猎猎生风,发出鞭打在躯体上的响亮鞭笞声,在冰冷阴湿的池洞中回荡着连续不断的回音,孤寂又狠厉。
站在盐刑池边的男人监督着池中的刑罚,心中默数抽打的鞭数。
整整五十鞭刑,沾了盐池的水抽打在皮肤上一定是火辣辣的痛灼——可是,盐池中的受刑人却连哼都没哼一声。
监罚的男人一身黑衣,负手而立,黝黑的脸上有一条刀疤横穿过面孔,自左眉处到右脸的横跨,显得整个人有股阴沉沉的凶狠。
他略微皱眉,盯着盐池里一汪鲜血染开的中心的那个人——这是个瘦弱的家伙。
身穿着单薄的玄衣,本就破旧的衣服被施鞭人手中的带着厉钩的铁鞭抽得残破不堪,露出苍白的皮肤。
有鲜血从交错的鞭痕里涓涓流淌,滴落在浑浊的盐池里,像一朵朵绚烂的彼岸花。
空气中是铁锈的血腥味,和连绵不绝的鞭子呼啸抽打之声,除过这些,便是可怕的宁静和长久的沉默。
男人终于皱着眉忍不住举起手示意鞭刑人停下片刻:“去看看,昏死过去了吗?”
高大的头戴铁制头具的鞭刑人依言停了下来,振了振手中鞭子上的血迹,朝池中垂头没有动静的人走去。
喀啦、喀啦。
也就一步刚走出,池中被抽得血淋淋的人忽然动了动,抬起染着鲜血的脸,一双冷得发亮的眼睛霍地盯住池外的二人。
命还挺硬。监官暗自冷哼一声。
还有十鞭。
鞭刑人看了看监官,再次举起了铁鞭。
啪——啪……
盐刑池中的人被抽得偏过了头,一行鞭痕扫过侧脸,当即又有鲜血顺着脸的轮廓流淌下来。
连续十鞭过后。
池洞一切的响声全部停止,监官抬手,浑浊的盐池底部禁锢着双脚和腰部的沉重枷锁应声打开,鲜血淋漓的人失去了支撑——晃了晃险些栽进池中。
监官冷眼开口:“鬼坊,魑部座下,杜雪。七日血清善水帮任务失败,剥夺其鬼羽翎以及‘千鬼’称谓,往后未经准许不得出入鬼坊的鬼域之处。”顿了顿,他看着对方慢慢站稳身形。
杜雪直起腰,用手指吃力地沾了盐池的水擦着脸上的伤口,混合着汗与血的头发丝丝缕缕贴在额前,抬起一双寒冰般墨蓝色的眼眸。
监官反应过来——这个名叫“杜雪”的其实是个女孩子。
或许她的气息太过低沉阴郁,五十鞭刑下来一声都不吭一下,甚至都没有面部抽搐隐忍的表情,监官从头至尾以为就是个邋里邋遢的少年。
直到这家伙抬起了头,用水拨开头发、露出面孔——原来是个女的,年纪似乎也不大,尚且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
他顿了顿,目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杜雪,五十鞭刑后,坊主留了两句问话给你。”
女孩动了动墨蓝色的眼睛,一缕血水顺着额角滑下,她透过血色沉默地看向男人。
监官冷笑:“‘你可知错’?”
杜雪闻言,将下巴抬得更高点儿,低沉的咳嗽从她喉中传来,待吐出一口血水后,沙哑的声音自她口中发出:“杜雪,知错。”
监官满意地点点头,又问出第二句:“‘既知错,但改否’?”
女孩倏地睁大眼睛,宛若深海寒冰的墨蓝色眸子盯住了岸上的男人,她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趣事,鲜血淋漓的唇瓣抿出了笑容,有些毛骨悚然的诡谲:“……多可笑的问话。”
监官目光瞬间狠厉:“住嘴。鞭奴,打。”
岸上一直不言不语的鞭刑人提起手中的铁鞭,朝着池中人就是“啪啪”两鞭,杜雪被抽得趄趔着扑倒在水中,沉浮着朵朵血花在她伤口中绽放而出,艳红异常。
监官举手示意鞭刑人停手,阴着脸继续说道:“杜雪,你现在可不是魑部的千鬼,只是卑贱的奴罢了。说话注意分寸。”
杜雪侧脸吐出鲜血,墨蓝色的眼睛在散乱的头发下若隐若现,男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女孩这次没有再站起来,而是直接扶着一旁的池中岩石坐在水里,甚至也没有抬起脸看岸上的人,声音毫无波动感:“回坊主的问话,杜雪知错,但……不改。”
鞭刑人一动,又要扬鞭,监官举手止住他的动作,表情看起来很古怪。
不过已经得到她的回答之后,他不便再继续这个话题:“杜雪,从今日起,你便是鬼坊无人葬的守陵人。出去后,按照尸穴位置,筑碑埋尸守陵。不得有误。”
扔下话,监官转身离开了这片阴冷血腥的盐池洞穴,鞭刑人振去鞭上血,踏着沉重的步伐跟在男人身后一同离开。
只余盐池中杜雪一个人。
鞭刑来得快,结束得也快,多数监官都不希望呆在这样血腥阴冷的洞穴中,时间久了阴寒盐毒入体,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待二人的足音远去后,少女这才几近虚脱地彻底软在池水中,任由蛰疼异常的盐水腐蚀着她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鞭痕。
这里的盐水虽蚀骨又有毒,却也是清理破败伤口的上好药水,对于如今什么都不是的杜雪来说,在浪费膏药绷带和忍受灼痛之间,她选择后者。
因此,她泡了很久。
顺便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内息——心丹完好无损、内息……只是因为两日前被押回鬼坊时,承受了魑部众鬼君的合力重击而有些紊乱,最后……就是肤体伤比较吓人。
幸好,内息可以调修、肤体伤已经在盐水的浸泡下基本上去除了感染溃烂的危机,简单处理一下便可。省了不必要的膏药麻烦。
杜雪在盐水里几乎洗了个澡,将身上累累伤口洗了个干干净净,污血下的皮肤呈泛着青紫的苍色,狰狞的鞭痕也愈发触目惊心。她摸了摸脸颊,也触碰到了两条血痕,沾了盐水擦了几下——撕裂般的蛰疼叫嚣着贯穿脑门,她被刺得太阳穴都猛跳不止,疼得好一阵眩晕。
该回去了。
缓了很久,杜雪总算喘过气来,慢吞吞地从池里爬了出来,她一路滴着微红的盐水,一摇一晃地从洞穴里走出。
外面,不是预想的阳光明媚,而是阴沉沉的天空。放眼望去,是冰冷的石块堆积而成的地穴或是洞穴,既眼熟又陌生。
只是被关押了四日,恍若隔世。
闷湿的阴天,是杜雪最不喜欢的天气,但是宛若新生般呼吸了几口闷热的空气后,少女忍不住笑了起来。
是啊,她还活着。她还健全地活着。
沙沙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杜雪敛容,转过身看向来人。
是两个女人。为首的身披红衣,眼眸翠绿如猫眼,大片雪白的肌肤裸露,靠近她胸部的位置绘有一枚娇艳欲滴的红花。
朱魅砂花,是魅部的“鬼”。
失血的缘故,杜雪的视线有些模糊,盯着这个女人看了好半天,直到第二位跟在后面女子上前呵斥:“贱奴杜雪,还不避让!这可是魅部首列鬼卫,百媚大人!”
刻有“魅”的血红腰坠在女人的腰间轻盈跳跃着,随她行走的步伐随风摇曳,折射出血色光芒,引得杜雪低目不转睛地去看。
“百艳,对这贱奴有什么话好说?”百媚看这鞭痕累累的丑陋少女盯着自己的腰坠看,翠绿猫眼一挑,讥讽道,“瞧她现今被剥夺了配饰,已经是个“野鬼”,不如你替我鞭罚冲撞我的贱奴?”
她们认得她?可她不认得她们。
看这两个女人此番前来不只是来看她落难的残败模样,还有……补鞭泄愤,虽然她不记得往日和她们有过什么过节。
杜雪缓缓抬起眼眸,看向这个模样艳美的女人,似乎是吓到了,浑身都在颤抖。
百媚很满意对方的反应,她不由翘起朱唇,冷翠眼眸流光转动,冷光闪烁着在少女身上转圈:“杜雪,你也有今天。”
喃喃自语般,女人也不过多言语只是侧头对身后的百艳道,“五十鞭刑对她尚是皮肉之痒罢了,我要她断骨碎丹之痛。以祭罂魅。”
说完,她也不拖泥带水,丢下身后得了她命令的同伴,就像没有看见杜雪一样与她擦肩而过。
鬼坊,禁妄斗。
不过,野鬼“冲撞”鬼卫另当别论。
这本应由百媚亲自动手处罚,但是看她来去匆匆的模样,大概有不能够耽误的事情在身,不然按照魅部认识她杜雪的鬼卫的性格来说,恐怕都不会轻易放过罚她的大好机会。
以前是魅部鬼卫与她相见分外眼红,可惜就是没办法拿她如何。而今杜雪落难遍体鳞伤,虽然她不认识这两人,但是总归是魅部的鬼修……还是什么首列的鬼——但凡与一位名叫“罂魅”的人有过交情的魅部鬼修,是都不会放过杜雪的。
这点,少女心知肚明。原来是翻旧账的。
百艳勾起唇线,盛气凌人地望向神情若有所思的杜雪,伸手握住缠在腰间的赤鳞鞭,一个用力抽了出来,“啪!”地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鞭响。
她今天是逃不过鞭刑了吗?真是气人,谁都不肯放过落难的她。
一朝落难,万人欺辱。这还没走出鞭刑部呢,就又被人堵在这里受皮肉之苦。
杜雪尚觉得脸颊上那两条伤痕隐隐作痛,似乎是又在流血,凉飕飕的刺疼蜇得她眼眸愈发深沉。
她舔了舔唇,入口血腥。在无一完好体肤之上更添新伤,还要断骨碎丹?魅部鬼是不是恨她恨疯了不成……
鬼坊有禁,野鬼不得惹是生非、野鬼不得反抗鬼卫、野鬼不得逃跑……该死的禁诫。
百艳扭动手腕,赤鳞软鞭再次落地声威,她不说话,目光凶狠带着狠厉的破风声,冲着杜雪的脸上就是一鞭!
少女沉默着没有躲闪,迎面而来的赤鳞鞭要比之前那五十鞭的铁鞭还要凌厉,其上布满锋利倒鳞,一旦化开皮肤恰有化脓的趋势。
啪——
赤鳞鞭狠狠扇在了杜雪的脸上,墨蓝色的双眸猛地昏沉下去,她的脸颊顿时皮开肉绽顷刻间淌满了鲜血,整个人看起来真的宛若浴血的孤魂野鬼那样惨烈。
少女沉默地歪着头,没有动,硬是没哼一声。没有惨叫、没有眼泪,她的墨蓝色眼睛像是无底的寒冷深海,越是疼痛难忍,越是麻木空洞。
百艳扬眉,“切”了一声。看你能够忍多久!她一反手,下一道赤鳞鞭反向抽回,刺耳的鞭挞声划过杜雪本就残破的衣襟。
衣服抽得破开,涌出长长的血口,粘稠的血液喷涌而出——少女却还是表情一成不变,一声未吭。
百艳见状,发狠地照准杜雪的上身几乎是同一个位置,连续十鞭——
禁妄斗。
禁反抗。
禁逃跑。
呵,还有什么要禁……
【杜雪知错,但不改】
血肉快要模糊了,少女后知后觉地动了动唇,阴冷地看向越发不甘停手的百艳。这是打上瘾了吗?她咧唇咬牙扭曲地笑起来。
看来,鞭打人很爽利啊……
赤鳞鞭响嘹亮,呼啸在耳畔,杜雪听见了自己咬牙切齿的不耐之音——
“不是说要断骨吗……要我教教你怎样才能抽断我的肋骨吗,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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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奈第一次尝试写这种题材的小说,不知道小读们是否喜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