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名冬至

　　“你就是南江？”汪珩将还没有抽完的烟随手一扔，顺便还用刷得铮亮的皮鞋鞋尖将那烟蒂撵熄。
　　“嗯。”我不想和王成说话，自然也不想和汪珩说话。“呵，是个横小子啊。”汪珩锐利的目光从我的身上一一划过，最后他勾了勾嘴角，“有兴趣和我混么？小爷罩你。”
　　我想，如果现在我说不跟他们混，那么恐怕我不能全身而退，可是我和他们混了，南芸指不定会怎么对我。所以我选择了沉默。
　　沉默的时间越长，我就能感觉到四周的气压越低。汪珩的目光依旧如匕首般向我刮来，每看我一分，我就觉得有一种被凌迟的错觉。就像一条鲜活的鱼正被脱鳞，你想挣扎可是你又无法逃脱。
　　最后，汪珩无趣地往嘴里扔了一块口香糖，瞥了王成一眼，“你小子这几天过得不错，日子挺滋润的啊。还不滚回去，一天无所事事。”
　　一众人勾肩搭背的走了。走之前汪珩看了我一眼，别有深意。我站在原地，没有动。直到他们走远了才松了一口气。
　　汪珩认识我，这是我没有想到的。我没想到当初我救了他一次现在他来还我一次。早在汪珩还不是一哥的时候成天被混混追打，那时候我也在混只不过混的比较低调，没有像他一样的找死。
　　那次他被人在巷子里拿刀捅了，我正好路过，就找人送他去了医院。之后我才知道汪珩当初的那个组织和我的是对立的，拿刀砍他的人正好是我们那里的老大。
　　我加那个组织也就是纯属为了好玩，也没有深入到内部，之后见到过汪珩几次，只不过都是匆匆一瞥。说起来真正意义上的交流是在那次送他去医院。
　　我回了家，南芸难得在家看电视，见我回来了她说，“去哪了？一股子烟味。”“有么？”我抓起领口嗅了嗅，就听南芸说：“还没有？野混去了吧？”
　　我知道她指的是李勇。我白了她一眼，“我要是看的起李勇那孙子我就你儿子。”“呵呵，差不多了。”南芸冷笑。
　　“……”我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最后我说，“我去废钢厂了。”“去那干嘛？”南芸看了我一眼，目光里带着一丝探寻的意味。
　　我明白她是在看我有没有受伤。“没事，就是那几个杂碎能奈何了我么？”我扯出一丝笑容。“死鸭子嘴硬。”南芸白了我一眼。
　　“收拾收拾东西，明天报道。”南芸说。“好。”我应了一声。我和南芸都不住宿，松宸离家并没有多远，抄小路不要三十分钟，宿舍也要住宿费，而且学校还不报销。
　　开学第一天前夜，我神奇的失眠了。早上七点的时候南芸喊我起床，我支吾了一声，她二话不说就把我拉了起来。顺便在我身上留了个鲜红的巴掌印。
　　“啊，你谋杀啊！”我一边惊叫一边蹭地爬起来。“没有自知之明么？开学第一天都敢迟到，皮痒了吧！”南芸不屑的嗤了一声，冷眼说。
　　“咱俩是亲生的么？”吃完饭，我看了一眼南芸弱弱的说。“我是你哥，以后别喊姐了。”南芸毫不示弱。
　　“……”我毫不客气地白了她一眼，“你也不照照镜子，你敢说这细皮嫩肉美女的是我哥哥？”南芸无语。
　　南芸说，她今生最无法忍受的就是有我这个弟弟；她还说，她今生最庆幸的也是有我这个弟弟。于是她把所有的好脾气和坏脾气都给了我。
　　难得的南芸没有要我步行，而是选择坐公交车。我有一个毛病，一搭公交车就容易犯困，没等公交车开几站，我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车还没有到松宸。南芸靠在车窗上看外面的风景，其实我觉得没有什么好看的，大片大片的绿色，就像置身在绿的海洋。
　　车里有点热，闷热闷热的，南芸开了窗，清凉的风灌了进来，带着扑面的水汽。南城是南方的一个小城，一年四季都被浓密的绿色包裹着。
　　南芸的头偏靠在车窗上，我只能看清楚她的侧脸。南芸长得很温婉，遗传的是妈妈，因为我记得妈妈当年也有像南芸一样清澈的眼睛。
　　“到站了，去松宸的人下车了。”不知道谁拉了一嗓子。南芸起了身，我和她一起下了车。
　　车站离学校还有一段路程，南芸走在我前面，我一个人背着两个书包。我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和南芸出门如果有背包塑料袋之类的总会扔给我。
　　“快点！”南芸催促着，转过头瞥了我一眼。我觉得南芸这几天的脾气不是很好，或许是这几天来例假了。
　　苦命的是南芸一来例假心情总是阴晴不定的，最有体会的就是我这个弟弟。有时候我觉得我和南芸不是亲生的。
　　“知道了。”我三步做两步，跟南芸并列走着。“对了，渴了有水。我把水杯放你书包里了。”南芸说。“嗯。”我应了一声却没有拿水。
　　南芸迟疑了一下，转过头：“我的意思是我口渴了。”“……”我拿出水杯递给南芸，“你怎么不早说。”
　　南芸说：“我这不是客套一下么？”我腹语，你什么时候和我客气过？松宸不愧是南城最好的学校，单单只看院门就比其他的高中气派许多。
　　一直向里延伸的是浓密的香樟树，茂盛的枝叶遮住了所有光线。蝉鸣一直持续着，我觉得有些烦躁。因为我和南芸分到了一个班。
　　“天！我怎么和你一个班！”看了分班表我开始不淡定了。可是南芸很高兴的样子：“不错不错，这个分班还很良心。”我和南芸从小学道初中就没有被分到一个班，一次也没有。
　　“去，我饿了。”南芸指挥我来毫不客气，我看了一眼不远的小卖铺，捏着南芸给我的几个钢镚儿走了进去。
　　我没有想到在这里我能见到陈霆。我在选零食，南芸一挑起食啥也不喜欢吃，我只能给她买几袋她常吃面包让她压压。走到货架钱来回看了几次，南芸吃的那个牌子的面包就一袋了。
　　正当我准备拿起那袋面包去前台付款的时候，就见一只骨骼分明的手抢先了一步。我抬头，一张清冷的侧脸闯入我的视线。
　　用清冷来形容陈霆毫不为过，因为他从看上去就是非常冷的一个人，和汪珩的狠戾的冰冷不一样，他是清冷。就像一潭清泉上弥漫的白雾，甘冽而幽寂。
　　我堪堪收回手，但是一想到南芸那个不好伺候的主，于是鼓起勇气：“同学，能不能把这个面包让给我？”
　　陈霆侧过头，第一次，我看清楚了他的正颜，陈霆的皮肤很白，是那种苍白能让人看清皮肤下的青色的血管。
　　最让我映象深刻分是他那双黝黑的瞳眸，眸光清澈就像瞳眸上凝结了一层霜雪。很冷漠，容易让人想到南极的冰川。
　　陈霆的目光只是从我的身上一扫而过，扔下那袋面包走了。我接过那袋面包去结账。
　　事实证明南芸的嘴是很叼的，除了我买的那袋面包，她什么也没有吃，期间又招呼我给她买水。
　　我认命地给她去买水，返回的路上我看见了汪珩。其实汪珩在松宸我一点也不奇怪，且不说他的背景有多大，就单单凭他真的智商来松宸也是绰绰有余。
　　汪珩虽然是在外面混的，可是学习成绩一点都不比我差，一起还是年级前二十。汪珩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同行的还有王成。
　　果然，王成就是汪珩的狗腿子。这话并不是看不起汪珩，而是我看不起王成。王成当年混的时候全部走的是野路子，什么龌龊的勾当都干过。就目前为止，我对汪珩的映象还不错，最起码他还有点江湖道义。
　　我准备走的时候，王成看见了我：“嘿，南哥，去哪啊？”为什么王成要喊我南哥，这一点我自己都不是很清楚。
　　我记得王成当初还没有进这个圈子，而我在圈子里混了半年。有一次王成被几个混混给堵在了离松珩不远的巷子里，我恰巧路过，就帮他把那几个混混给赶跑了。
　　那时候王成还没有像这样一身匪气，相反是那种很自卑的学生。属于那种虽然成绩不是很好但是在老师的心中还在乖宝宝的类型。后来他爸妈离婚，他留在了爷爷奶奶家，经常被一些人欺负，慢慢地他开始和这些人接触，最后变成了比那些人更狠的人。
　　这也是为什么王成最后做出了那件不可挽回的事情的原因。因为他从小就别人欺负，他想将所有人踩在脚下。狠狠地踩着。
　　我一开始好准备装没有看见，可是一听到王成喊了我我就知道，现在如何我也不能装出没有看见他们的样子。
　　“嗯。”我向王成点了点头。却汪珩独自地点了一根烟叼在嘴里。南芸不喜欢香烟的味道，我也不是很喜欢，所以我很少抽烟。
　　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生能把烟抽的这么帅气的，香烟随意地叼着，有些慵懒，更多的是矜贵优雅。
　　“嘿。南江，不如我们一起去前面的面馆坐坐？”王成说。我不知道他今天哪来的这么热情，昨天的时候还是一脸阴郁。
　　我看了一眼汪珩，他也在看我，我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了。我有事，先走了。”
　　“哦？”王成来了兴致，“不会是你那小女友吧？”我不知道王成是如何将南芸脑补成我的女友的。脑洞真大。我见汪珩的目光沉了又沉，应该是嫌我打扰了他们。
　　“我走了。”我也没做过多的解释，跟他们说话，我总感觉吐出一个字都嫌多。“等等。”没走几步，王成又拦住我，“改天有时候咱们聚一聚，你来么？”
　　我满眼都是困惑，心想，咱们很熟么？就听见汪珩说：“南江，想金盆洗手不干了？”我抬起头就看到他对我挑了挑眉。
　　我没说话，汪珩刚刚说的话我一时还没有消化过来。“当年你可是松珩一哥。”王成说，“现在准备混回去了？”我看了一眼汪珩，见他没有再看我；我又看了一眼王成，“我什么时候说混过？”
　　没错，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我没有说自己混过。在松珩的那几年，我也就是在那些圈子里试试水，没想到踏进去了，再脱身并没有我想的那么容易。
　　“呵，昨天我是卖你一个面子，你还以为你是当初的那个南江呢。”王成被我一句话堵住显然恼了。“我走了。”我实在不想和他们说话，毫无意义。
　　回到南芸坐的地方的时候，南芸正在看手里的资料。“去哪里了，这么久？”见我回来了，南芸抬起了头。
　　“上了个厕所。”我将水瓶递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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