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的酒

　　4.
　　徐子洋在在脑海里模拟了一百次自己如何把毛翔宇和告状的女生淹没在唾沫海里的场景后，很有阿Q精神地告诉自己不和弱智计较，在被爸爸半夜从被窝揪出来痛揍了一顿后，很快遗忘了这场闹剧。

　　很具戏剧性地，她和当时告状的女生刘芸芸逐渐站在了统一战线。原因是毛翔宇觉得当时女生喊的“羞羞脸”和告老师的举动都有威胁自己的成分，于是第二天就找起了她的茬。

　　“我告诉你，毛翔宇他爸是海军，这所幼儿园都是给他建的，我们以后都没好日子过了。”自由活动课什么器材都没抢到的徐子洋和刘芸芸蹲在四个秋千旁边，盯紧上面人的一举一动，随时准备乘机而入。

　　“原来是关系户。”徐子洋暗暗用上了从爸爸电话里听来的新词，“刘老师不会是他爸爸的手下吧？”

　　“谁知道呢？”刘芸芸有模有样地叹了口气，“反正我们没有好果子吃了。”

　　一架秋千上的小朋友憋尿实在憋不住，依依不舍地挪下秋千，飞快往厕所跑去。周围虎视眈眈已久的一群小朋友蜂拥而上，徐子洋和刘芸芸在加入争夺的过程中很快把刚刚的聊天抛之脑后。

　　她们谁也没有想到，短短的对话的内容在短短一个下午就传遍了全班。所有小朋友都知道了班长是个关系户，知道了刘老师是班长爸爸的手下，他们稚嫩的心中马上呈现出刘老师开学以来对待自己和对待毛翔宇态度的差距，将一切的不公都归结于毛翔宇是个“关系户”。他们没有任何武器，只能用言论在背后对他进行攻击表达不满，用孤立他的方式表达愤怒。

　　毛翔宇心中知道爸爸在开学前就和这个幼儿园的校长和老师打过招呼。他甚至和家人一起请刘老师吃过饭，但他从来没有觉得这样做有任何不对，提前让老师认识自己，提前了解学校的情况，自己到底有什么错？如果他们也想要这样，也可以自己在入学前就联系校长老师一起吃饭，他们没有这样做，反倒来责怪自己有这种提前意识。

　　但无论他如何觉得委屈和不服，他没有办法强迫任何一个人接受和认同他的想法，没有人愿意和他一道。他渐渐发现虽然所有人都不愿和他玩耍，但或许在刘老师的喜爱和自己的家庭背景下，所有人都害怕自己。只要他想玩秋千，他可以直接呵斥上面的人让开；他想要谁盒子里精致的橡皮或自动铅笔，只需要对它的主人说一句“拿来”。他慢慢觉得这样的相处也并非一无是处，他不需要顾及任何人的感受，没有人会反驳他；所有的不满和埋怨都是背后的声音，只要他不在乎，又有什么关系。

　　毛翔宇逐渐成为了多数人童年中都会有的那抹阴影。

　　而毛翔宇，尽管那句讨厌损坏集体荣誉只是为了出风头，逐渐成为了他口中自己最讨厌的人。
　　毛翔宇的班长生涯终止在上幼儿园的第二年，伴随着毛爸爸被调去另一个区继续工作。刘老师言语间都透露着毛翔宇在班上待不了几天就要转学的消息，几乎所有孩子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灾乐祸和喜悦。

　　新的班长由新转来的同学接任。林徐生个子不高，但圆脸蛋白里透红，一双含笑的眼睛加上颇为
　　挺立的鼻尖，斯文的样子几乎包揽了所有女生的注意力。

　　和林徐生一起转来的还有一位比他高出一个头以上的女生，同样白的粉嫩。她睁着大大的眼睛，
　　在刘老师叫她自我介绍时一把拉住旁边林徐生的手，努力显出自己很有自信的样子，对着全班同学说：“我叫音来，我喜欢林徐生，你们都别追他。”

　　那时候《虹猫蓝兔七侠传》正火热上映。所有孩子对“喜欢”的理解都朦胧在虹猫对蓝兔的信任和奉献，蓝兔对虹猫的帮助和牺牲之间。所有女生都争着在游戏中当七剑传人中的蓝兔，同时又紧张地等待谁竞选了虹猫。他们虽然还不大明晰喜欢究竟是什么，但都明白这两个字应该是难以开口的秘密。虹猫和蓝兔共同作战了四十多集，谁都能看出他们是一对，可他们从来没有对对方说过“喜欢”。

　　音来的告白几乎让所有女生红了脸。刘芸芸和徐子洋在下面相互对视了一眼，互相做了一个呕吐的表情。

　　林徐生的耳朵红了个彻底。但他依旧很有礼貌地站着，一边试图把手抽出来，一边面作难堪地看着一旁目瞪口呆的刘老师。

　　音来大胆示爱的后果之一是和林徐生分别坐到了教室的对角线。他们在刘老师的安排下成功拆散了毛翔宇和徐子洋这对冤家，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坐到了一个剃着平头不男不女的人旁边。

　　后果之二是，她莫名其妙引起了全班女生对林徐生的喜爱。一周以后，几乎所有女生都心藏着一个已经告诉自认为最好的朋友的秘密：我喜欢林徐生。

　　毛翔宇继续的捣蛋和欺负已经吸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和讨厌。女生们更乐于谈论林徐生制止毛翔宇为非作歹时的英姿，连那句“你再这样我就去告老师”都显得分外自信迷人。男生们则故意起哄音来和林徐生，不断盘问和打趣这个令他们眼前一亮的大胆高个儿女生。
　　徐子洋起初并没有参与到这场暗恋风潮中。她和刘芸芸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就是搞清楚黑小虎到底喜不喜欢蓝兔。刘芸芸坚持说黑小虎对蓝兔一见钟情，徐子洋则认为黑小虎是因为讨厌虹猫才故意接近蓝兔。

　　“那他有必要把蓝兔身上的毒搞到自己身上吗？”刘芸芸忍不住拔高声音，“搞不好自己都会死掉诶！”

　　“拜托，”徐子洋翻了翻白眼，“都说了多少次他是为了让蓝兔喜欢上自己好让虹猫难过啊！总要做出点牺牲嘛。”

　　“那他看蓝兔洗澡的时候为什么会脸红？”刘芸芸气急败坏。

　　“生理反应呗！”徐子洋反问，“魔教的人怎么可能喜欢人啊！你看黑小虎他爸！自己儿子都不疼！”

　　“那照你这么说，岂不是杀掉蓝兔更能让虹猫难过？”刘芸芸灵光一闪，颇为得意地问。
　　徐子洋一下被问倒了。

　　对啊，为什么不直接杀了蓝兔？还不用费劲给她治病疗伤送这送那的，到最后也没能让蓝兔喜欢自己....

　　难道黑小虎真的喜欢蓝兔...

　　徐子洋觉得自己世界观有被颠覆。

　　“可能是因为，黑小虎想让虹猫觉得自己不如他有魅力。”一个温柔的男声插入他们的对话。徐子洋抬头一看，林徐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自己的座位旁，神色认真地参与进讨论来。

　　刘芸芸啊了一声，想到自己还坐着别人的位置，准备起身让位。

　　“不用，我就是来收一下疫苗本的，待会就要去找刘老师，你先坐着吧。”林徐生又是那副和蔼的表情，“徐子洋，把你的疫苗本交给我吧。”

　　徐子洋老老实实上交了自己的疫苗本。她对自己的新同桌没有任何意见，甚至在众多女生的感染下对他也有了些莫名其妙的好感，说话时心跳无故就会加速起来。

　　她曾经扭扭捏捏地告诉刘芸芸自己的状况，得到了对方高度的认同，于是一致认为是所有人都会有的表现。

　　刘芸芸一句“你也看虹猫蓝兔啊”吞回了肚子里，讪讪地留下一句我也去找找便起身离开。
　　音来几乎没有浪费一秒从旁边插入坐下。

　　“徐生，这是我的疫苗本。”音来把小绿本往林徐生手里一塞，顺手缠住林徐生的胳膊：“我妈叫你今晚到我们家吃饭，你奶奶同意了。”

　　徐子洋还不大懂非礼勿视，在旁边颇为叹为观止地看着。

　　林徐生笑着说了声好。

　　音来眉开眼笑，边挽着林徐生边蹦蹦跳跳地帮他催别人交疫苗本。

　　徐子洋突然觉得林徐生一点儿也不像虹猫。甚至七剑传人里就没有他这种角色，所有人都敢爱敢恨，不会像他一样见人就笑。

　　“万一他也喜欢音来呢？”一次课间徐子洋和刘芸芸分享自己的真知灼见，被刘芸芸立刻反问。

　　“谁会喜欢那种女生啊？”徐子洋想都没想就反驳起来，“那种，呃，天天缠着别人的人。”

　　刘芸芸翻了个白眼，“我看你就是喜欢林徐生，嫉妒音来。”

　　“谁会喜欢那种小白脸！”

　　徐子洋张牙舞爪地和刘芸芸缠打在一起。

　　从此徐子洋的烦恼从“黑小虎到底喜不喜欢蓝兔”增加到“林徐生到底喜不喜欢音来”和“我好像喜欢林徐生怎么办”等诸多衍生问题。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