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的酒

作者:来恰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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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狂想治病指南


      3.
      徐子洋也如愿以偿上了幼儿园,却是另一个小区的另一所。爸爸从没有想过连学前班都要托关系才能把孩子送进去,在这次经历后暗自下定决心今后要多认识在教育领域工作的人。

      徐子洋在这所幼儿园遇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吃饭。她从来没想过原来还有饭菜比奶奶做的还要难吃,或者说奶奶做的饭菜原来是那么好吃。

      “每个小朋友都要在一点前吃完饭菜,不准剩饭。”

      徐子洋好像从来没听过这么令人难过的事。

      饭已经糊成一坨。所有的菜似乎生怕被盐玷污,除了咸味四味齐全。火腿肠一口下去全是淀粉的味道,青菜闻着都有股涩味。

      十二点四十,徐子洋的饭没有动一口。

      她眼看着隔壁的女孩儿也面目狰狞地吃下了最后一口饭,终于斗胆问了一句:“你还想吃吗?”被对方用惊恐的眼神拒绝后绝望地等待结果。

      十二点五十,教室只剩下三位小朋友。其中有一位格外突出,盆里的饭一口没动。

      徐子洋成功获得老师喂饭的殊荣,又成功因为把饭偷偷吐掉获得以后都站着吃饭的待遇。

      徐子洋也并非一事无成。三位不吃饭的小朋友中她成功促成了剩下两位成为好朋友,原因是她试图和她们聊天时发现她们讲的自己一窍不通,而她们相互却刚好趣味相投。
      午睡时间徐子洋接到了第二令人难过的事。所有小朋友躺在睡袋里必须一动不动,谁说话谁动就要挨板子。

      徐子洋看着老师手中算术课上用的长尺,心中莫名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于是她伸手拉了拉被子,试图遮住自己的嘴不让它说话。

      “啪”,板子不轻不重地打在徐子洋手上。

      奇怪的是,平时早就哭闹起来的徐子洋,此时却只有一种紧张与惊恐的情绪使得心狂跳起来,顾不上手臂刺痛的感觉她下意识就带着求饶的语气说:“对不起老师我错了。”

      又是“啪”的一下,“不准说话。”

      徐子洋的眼泪终于绷不住,但不是委屈或泄愤,而是一种懊悔和失望。

      她看到老师在花名册上写了什么,她知道自己被记名了。

      她清楚的记得徐子芳第一天上幼儿园就被表扬表现积极,听话,衣服上贴了三朵小红花贴纸。
      有了徐子洋的先例,所有小朋友都安安静静地,连呼吸声都小了许多;不久,不知道哪个地方传来了类似鼾声的响声。

      那天中午,看午休的老师所有的板子都落在了徐子洋同学身上。

      下午的时候,所有小朋友被分成了两个班级,班主任带着徐子洋等小朋友到了新的教室,排好位置坐好。
      班主任姓刘,负责他们语文算数等除体育以外的科目教学。

      “谁是徐子洋?”刘老师讲完了自我介绍,向全班问道。
      徐子洋心里咯噔一跳,不敢承认。

      “没人承认?好,那我们别上课了,小小年纪就不诚实,每个人站起来说自己的名字。”刘老师等了一会,没有人出声音,脸上颇有些挂不住,沉声说道。

      “老师,我是。”徐子洋意识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痛苦地举起手。

      她几乎能感受到所有人谴责的目光,尽管他们才刚刚组成一个班级。

      “你站着,午休说话不老实惹老师生气,我待会再说你,不要耽误大家的学习。”刘老师特意在大家两个字上加重,“其他小朋友,一个一个站起来说自己的名字,然后一句话介绍自己。”

      徐子洋愣了一下,原来没有她中午犯的错,全班同学也要站起来说自己名字。

      小朋友们或扭捏或大方地站起来说了自己的名字。火车接龙快到了徐子洋这里,徐子洋飞快地纠结自己要介绍什么的时候,自己的同桌马上站了起来,绕过了徐子洋的名字接龙:

      “我叫毛翔宇,我爸爸是海军,我最讨厌损坏集体荣誉的人。”

      大家都不太明白什么叫集体荣誉,愣愣地望着他。

      毛翔宇眼看自己的发言没有引起想象的轰动,耳根渐渐红了起来,于是又扯着嗓子说:“就是我最讨厌我同桌这种,自己犯了错要连累全班的人!”

      徐子洋愣在原地,这都什么跟什么?

      全班安静了一秒,由刘老师带头鼓起了掌。
      “
      毛翔宇同学,你爸爸知道了一定会为你骄傲的。”刘老师笑容灿烂地点了点头,“我刚刚观察全班的小朋友,发现毛翔宇最适合做我们班班长,大家说好不好?”

      “好——”

      徐子洋还愣着,不大明白事情是如何发展到这一步的。

      毛翔宇以后的小朋友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刘老师莫名其妙地观察了,默默懊悔刚刚表现不好。

      多年以后徐子洋才明白自己上的是一所原本专门为海军家属准备的幼儿园,班上绝大多数小朋友都是海军家属,只有少数像她这样托关系或者花重金进来的学生。

      海军家属中,毛翔宇老爸是最大的官。

      所以他做班上最大的官,理所当然。

      全班介绍完以后,徐子洋在没有得到刘老师允许坐下的情况下站着上了一节汉字课,偏偏学的还是写“笑”“乐”之类的汉字。

      下课时,刘老师像刚注意到她一般,奇怪地问她干什么还站着挡住后面同学看黑板。

      徐子洋心中有种壮士被世人误会唾弃的悲凉,而自己的同桌已经开始把椅子拉开用尺子画起了三八线。

      不一会,刘老师拿着大袋散装山楂片,给每个小朋友派了一片,除了徐子洋。而徐子洋后怕着那句“我待会再说你”,低着头瞥着眼睛偷看刘老师,没工夫惦记那山楂片。

      而此时毛翔宇屁颠颠地跑去和刘老师说了什么,回来时手上又多了三片山楂片。他生动形象地演绎了什么叫得意,主动伸手越过三八线拿了一片山楂片在徐子洋鼻子底下晃动。
      徐子洋此刻正老老实实地端坐着,盯紧刘老师的一举一动,直到目送她走出教室,才松了口气,瞥了瞥旁边扬眉吐气的毛翔宇,不知怎么就说出了当初徐子芳对自己说的话:“真幼稚,你是弱智吧。”

      “你...你!”毛翔宇很明白“幼稚”和“弱智”都不是什么好话,因为这都曾经是老爹点评自己时说的词汇;但他刮肠搜肚也想不起什么更高级的侮辱人格的词语来,情急之下想起电视剧里的英雄面对无耻小人都是怎么做的——

      “呸!”

      一抹口水精准地吐到了徐子洋脸上。

      徐子洋几乎是下意识地,毫不犹豫地,有模有样地呸了回去。

      一场口水大战拉开帷幕。

      几乎所有班上的同学都加入了这场战斗的观众席。俩人几乎都是来不及储蓄口水,有点唾沫就往外喷;突然毛翔宇一点唾沫星子正中徐子洋的舌头,她立刻想要吐出来,这一晃神的功夫立刻给了毛翔宇绝地反击的机会,酝酿了几秒便瞄准徐子洋的眼睛吐了一坨口水。

      “羞羞脸,不要脸,七个鼻子八张脸...”观众席里一位女生突然喊起了不知道哪学的顺口溜,边跟着吐口水的节奏鼓着掌边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唱了起来。

      徐子洋在其他几个试图跟着唱的人开口前,拿起了毛翔宇印着奥特曼的硬笔盒精准地扔到了带头的女生头上。
      笔盒里用削笔刀削得歪七扭八的铅笔顺便撒了一地。

      “哇——”观众席一哄而散,留下的要不是流着鼻涕啃着手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要不就是流着鼻涕混着眼泪不知所措。

      被砸的女生一声不吭,转头就跑出了教室。

      毛翔宇来不及心疼自己新买的笔盒和削了两天的铅笔,飞快判断跑出的女生十有八九就是叫老师或找家长去了,大脑急速运转认为当下的形式最妥当做法的就是哭。

      被糊了一脸唾沫的徐子洋得意地看到刚还咄咄逼人的毛翔宇立马哭得梨花带雨上气不接下气。
      然后猝不及防地被赶来的刘老师揪着衣领进了办公室。

      “自己打电话,叫你家长来接。”刘老师才发现自己拽来的小孩脸上糊了什么亮晶晶的东西,顺着下巴滑到自己手上,下意识厌恶地蹭到了小孩的衣领上。

      再迟钝徐子洋也意识到自己闯大祸了。她还想挣扎地把毛翔宇和那个唱羞羞脸的女生拉下水,瞥了一眼刘老师已经开始翻每个人的个人档案便立马收声拨打了电话。

      她第一个拨打的是爸爸的手机。她知道爸爸很忙,陌生电话十有八九是不会被接通的。

      果然,电话里传来“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忙”的女声。

      徐子洋按住内心的狂喜,老老实实地把电话递过去:“老师,我爸爸不接电话。”

      “打给你妈。”刘老师看都不看。

      徐子洋愣了一会,“我不知道我妈妈的电话号码。”

      刘老师此时已经翻出了徐子洋的档案,冷冷地从徐子洋手中拿过手机,拨打了上面父母联系方式。

      徐子洋心脏狂跳起来。她几乎下意识地想要哭着求老师不要打电话给她。

      一个温柔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你好,是哪位?”

      刘老师咳了一声,把声音柔了八个调:“是徐子洋妈妈吗?我是徐子洋的班主任刘老师,事情是这样的....”

      徐子洋已经听不进后面说了什么。她只明白这件事被面前这个大人搞得很大很麻烦,自己要完蛋了。

      “...嗯嗯,那麻烦你联系她爷爷奶奶来接一下她吧,”刘老师那边状已经告完,神情缓和了不少,不自主地翘起了二郎腿,“徐子洋,你妈妈要和你说话。”

      徐子洋麻木地接过电话。

      “洋洋,怎么去幼儿园第一天就和别人打架了?妈妈在这边也管不到你,你一个人要多懂事.....”

      几乎是那边一开口徐子洋的眼泪就噼里啪啦往下掉。刘老师有些慌乱,生怕那边以为自己怎么孩子了,一边拿纸巾胡乱弄掉徐子洋脸上唾沫鼻涕眼泪的混合物一边低声呵斥她不准哭。

      “妈妈知道洋洋很懂事的,要多向姐姐学习,姐姐都当上班长了....”

      徐子洋无声地点了点头,又想到这是在打电话,于是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好了,把电话还给老师,回去上课吧。”

      徐子洋又嗯了一声,把手机递给刘老师。

      然后一把抱住刘老师毛毡大衣,用力地擤了擤鼻涕,并把自己的脸深深印了进去,直到确保脸上的口水鼻涕都完美附在了上面,才眼泪汪汪的离开大衣。

      那边刘老师的电话刚挂断,以为孩子只是抹了抹眼泪,不耐烦地指挥徐子洋去校门等家长来接。
      去幼儿园的第一天,徐子洋在同班同学都在学“笑”“乐”和“1+1=2”时,在幼儿园的“快乐天地”疯玩了一个下午滑梯秋千滚筒。直到所有孩子都放了学,才看到自己的爷爷终于出现在校门。

      她知道妈妈肯定联系不上爷爷。爷爷严重耳背,小灵通调到超大音在他耳朵里和蚊子叫没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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