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的酒

　　安离坐姿微微僵硬，放在膝盖的手下意识攥成拳。

　　邵佟像是没想到对方会给出这样的回答，有意无意眼神往安离的方向瞟了几眼，声音却刻意压低：“顾先生，我们节目的宗旨就是找一些“画的什么玩意儿”的画，这样比较有噱头和热度。”

　　安离没有听清楚他说什么，只见他稍稍挪动了脚步，露出了男人的面庞。

　　仍然看不大清楚五官，只见对方似乎微微蹙了蹙眉。

　　像是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忽的掀起眼皮，一双漆黑的眸对上门外安离的双眼。

　　邵佟注意到他的视线，立刻又侧了身微微挡住，含着笑问他：“顾先生，您考虑考虑吧。”

　　男人嗓音带上几分戏谑，略敷衍地“嗯”了一声，随手扯下搭在椅背上的外套，闲散地稍稍挂在肩上，朝着门口走近。

　　对方的面庞逐渐在安离眼前清晰起来。五官下颌线条棱角分明，一双桃花眼漫不经心地掀着，眉目凛冽如深山幽谷。本是道貌岸然的身着正装，外披着的西服外套却又无形给人添上几分懒散痞气。

　　和昨日照片里的人物没什么两样，却添上几分生动嚣张。

　　安离知道对方已然发现自己，但还是收回了目光，低头盯着自己的膝盖看。

　　男人伸手推开门，一只手还插在裤兜里，模样恣意轻妄，偏要做的像是刚发现安离似的声调稍提着“啊”了一声，不能再刻意地微微俯身，对上安离的视线，微微挑眉问：“这位是？”
　　安离微微抿唇 ，没什么表情地对上他的视线，不太知道此刻自己该不该回答，只是理所当然地对对方没了半点好感。

　　邵佟屁颠颠地走来，笑容可掬：“我介绍一下，安小姐，这位是您昨天着画作参考的照片的原型，演员顾南许先生，顾先生，这位是您刚刚看过的作品的作者，画家安离小姐。”

　　声音做媒似的亲切粘腻，仿佛下一刻就要安排两人拜天地入洞房。

　　顾南许表情没什么变化，悠悠站直了身子，声音蛊惑似的带上几分笑意：“你好，画的不错 。”

　　安离默不作声，沉了半秒，骤然起身，淡淡道：“我不参加了。”

　　邵佟笑容僵在脸上，似乎完全没料到这个洋娃娃模样的女生性子这般强硬。

　　顾南许脸上泛起些许玩味，唇角轻轻勾起，整个人妖孽似的笑：“安小姐，也不用这么在意我的评价。”

　　安离没有理会他的话语，略带不耐地微微拂过邵佟：“就这样吧，我不参加了。你们也不要再拿我的画做什么。”

　　说完转身要走，手腕却被微凉的体温包裹后牵住。

　　安离下意识地一缩，对方却顺着把她往后一拉站回了原位。

　　四目相对，安离眼底稍稍起了几分怒意。

　　“松手。”

　　顾南许痞笑着把手松开，嗓音低低染上几分戏谑：“抱歉，刚刚不知道你在场。”

　　言外之意，就是如果你不在场，我对你的画作评价依旧是这样。

　　像是可怜施舍她似的。

　　安离气笑了，唇角微微扬起印着淡淡梨涡，眼底却是冰冷：“抱歉，我画这幅画的时候，也不知道你会看。”

　　顾南许顿了顿，笑意稍稍敛了几分，神色却依旧漫不经心，“没事儿，我原谅你。”

　　“.......”

　　安离垂了垂眸收起情绪，决意不再和他废话，抬脚就想往外走。

　　顾南许没再拦住她，掀起眼皮瞧着一脸生无可恋的邵佟似笑非笑地又开口：“邵制片人，这个参赛选手选的不错。”

　　邵佟欲哭无泪，心道再不错的选手也都给你个大猪蹄子气走，面上强撑着道了声谢，旋即立刻跟上去追安离。

　　-

　　邵佟死缠烂打着，脸皮又足够厚，任凭安离如何冷淡也不断央求她再考虑一下。

　　安离没见过这样死皮赖脸的人，又不能当街和他打一架，只好忍着性子应下。

　　自己能够听到顾南许对自己画作的评价，邵佟绝对是费了心思。估计是想在之后的节目里做出冲突矛盾的效果，却没料到自己会直接选了退赛。

　　倒也不是真被顾南许那番评价气到不愿参赛，这种评价她几乎从小听到大，说实话已然有几分麻木和免疫了。只是邵佟故意给自己安排的这出戏，让她油然而生一种被利用的反胃和厌恶。

　　散了散思绪不再去想这些糟心的事儿，只是微微可惜那G市一套房的奖金，看着自己两位数的余额心又微微抽搐几分。

　　到了晚上再次直播的时间，安离回想起周晓白昨日的提议，叹了口气把镜头转向了前置，自己的面孔出现在直播的界面上。

　　直播间的人数瞬间涨到两千。安离还没开口说什么，已经有人率先刷了一只火箭。

　　安离牵扯了下嘴角，有些生涩地看着镜头，淡淡开口：“大家，晚上好。”

　　弹幕区一堆人齐刷刷地刷着“美女好”，各种大小礼物布满屏幕，眼花缭乱地一闪而过。

　　这会功夫，直播间的人数又翻了几倍，直奔八千。

　　正巧有人刷弹幕问“美女是干嘛的”，安离收了收神继续说。

　　“今天来了很多新朋友。我介绍一下，这个直播，主要是直播我画画的过程。”

　　安离稍稍停顿，想了想硬着头皮还是又加上一句：“然后，有喜欢我的画的朋友，可以找我约画。”

　　又有人打赏一架直升机。平台特意设置了越高金额的打赏可以更加个性化，直升机就属于最贵一种，一次就要四位数，可以在机身后带着的横幅上任意留言。

　　横幅上赫然几个大字：美女别画画了，唱首歌吧。

　　安离看着有些生理性的抵触，皱了皱眉开口声调沉了几分：“大家不用再刷礼物了。如果不想看我画画的朋友，可以现在退出直播间了。”

　　好在多数人也就图个赏心悦目，安离干什么关系都不是太大，齐刷刷在弹幕里应到快画吧。

　　安离准备片刻，构思了一会，把手机架好放在能拍到自己画画动作和侧脸的位置，拿起几管油彩的颜料，在画布上随手挤了几坨。

　　把画布稍稍摆正后，安离拿起平头刮刀动作大胆地直接把颜料平涂开来，蓝与红的颜色瞬间融汇交织，随着深浅的摁压动作在画纸上展现出好看的纹路和延展。

　　镜头隔得远，一些看画的观众隐约看出来，在弹幕区问画的是不是海浪。

　　安离抬首拿颜料时，看到弹幕里的说法，莞尔笑笑，像是真的高兴：“是，刚刚画的确实是海浪。”

　　弹幕静了半秒，随即爆发式的疯狂滚动起来，无不在摇旗呐喊“美女笑起来也太好看了”一类，顿时各种打赏礼物又布满整个屏幕。

　　安离顿时有些后悔露脸，看着已经上万的观看人数又不好结束，硬着头皮继续画下去。

　　黑色的颜料泼在画布，尖头刮刀勾勒出锥脸形状。

　　眼与眉交叉，尼龙笔刷触感大胆，将山峰似的笔扭曲成横，羊毛板刷混合红与黑，点缀出唇和眼珠。

　　安离顿了顿，又想起对方鼻翼处一颗淡淡的痣，选了草绿挤上。

　　又一副顾南许的肖像完成。

　　避免不了地比昨天那副加了更多自己的情绪在里面，人物的冲突更加鲜明灵动。

　　安离满意地弯唇，蓦然想起自己还在直播，抬头看向镜头，弹幕区已经安静了不少。

　　见到安离终于看了镜头，弹幕一栏又滚动了起来。
　　【美女的画...有点诡异啊...】
　　【卧槽，头皮发麻...】
　　【呜呜呜我被吓到了要小姐姐亲亲才能起来】
　　..........

　　对于自己画作的评价，安离耐心地翻看着。忽然见了一条昵称是一串数字，一看就是刚注册的用户，在靠后边的位置留言了一句。

　　【又在画我。】

　　不是又在画我吗，是又在画我。

　　像是咬定了安离一定是在画自己，隔着屏幕都感觉到的欠揍张扬。

　　安离脑子里几乎是瞬的呈现出对方说这句话的模样，但还是不太敢确定，抿了抿唇开口：“其实这幅画，画的是一个人。”

　　安离停顿几秒，看着评论区刷起的问号，有些迟疑，“大家...可以猜一下是谁。”

　　弹幕栏安静如鸡，谁都没想过扭曲成这样的画面居然还是在画人。

　　安离悬着的心微微落下，刚想开口说结束，屏幕中央忽然出现礼物——一量直升机。

　　直升机后的横幅，只跟了几个字母。

　　GNX。

　　安离握着屏幕的手骤然收紧，大脑一瞬的空白。

　　弹幕区不少人都开始猜测拼音背后的含义，几乎是输入法一打进这三个字母就弹出顾南许的名字，但相信的人不多，谁也无法将安离画的奇怪生物和电视上模样精致的偶像联系在一起。

　　安离愣神的片刻，第二架直升机再次出现在屏幕。

　　这次的横幅后面，只跟了四个字。

　　【可不可以】

　　像是故意不把话说完，吊人胃口似的留了半句。

　　安离盯着四个字看，下意识地问：“什么？”

　　第三辆直升机在她话音刚落时出现。

　　【把我画好看点。】

　　弹幕区滚动条快的几乎看不清，一些个吃瓜群众善意提醒道刷一架直升机要五千八，劝刷礼物的老哥要适度消费。

　　安离看着屏幕上出现的字气的胃都隐隐发疼，又瞥到弹幕区提醒的价格，隐隐计算到顾南许为了说这几句屁话已经花了一万多，稍稍斟酌一下冷着声音开口。

　　“不可以。”

　　“你在我眼里，就长这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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