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墨央

作者:听晨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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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死途,离舞伴你们黄泉路


      她站在绿水之滨,身后无名的沙漠之风卷起她火红舞衣的袂角,发丝缠绕面庞,像极了人世间不了的纠缠,眼前水域的上空出现一片繁华的楼市,人群拥挤喧嚣,仿若儿时锦绣的江南,她眼前泛出迷蒙,分不清那是真,还是虚幻……

      一、我欲宿于此,将军怜意否?
      蝶恋从军帐中出来时,一抬头就看见那个孤寂的背影,站在那个荒芜的黄沙之上,看着那不老的方向,日复一日。
      渐次有人从那个路口回来,一脸的憔悴——那是奉命而去的军妓。蝶恋心里不禁泛起一阵心酸,因为,那是她的姐妹,三载相伴,纵无血亲,也形成一种相依,何况同是红尘沦落之人。
      她不知道军妓始于何时,只知道,有些女子,生下来就得接受一种命运:生,或者灭。
      她定定的看着那个背影,整片军妓营中的唯一纯净的女子——离舞,她忆起那个日子,离舞只身来到大漠中这片军营的日子。
      离舞这个名字的由来是有故事的,一如她的人,只是,她的故事并不像她的名字那样为人所知而已。虽然,离舞或许不是她的本名。
      这又怎样,名字只是代号。
      她是径直走到主帅青舜面前的,从军营严守的站口,到军机重地——主帅批案安歇的帐篷,没有人阻拦,或者是,所有的人都忘记了阻拦。
      那天,是她陪副将岩峰的次日,她从帐篷中疲惫走出的刹那,那道灼目的红光刺痛了她的双眼。一身的红色舞衣,像□□而生的凤凰,抑或是,踏着鲜血归来的勇士。
      她不是勇士,只是舞女。蝶恋知道,在这里出现的,只有一种命运。
      离舞在一个人面前站定的时候,蝶恋记得自己还在呆愕之中,回神的时候,离舞已径自走到营中的几案,俯身书写。然后拿起一张纸,回到营外,在一个人面前站定。
      纸。
      伸展。
      映目十二字:我欲宿于此,将军怜意否?
      她面前,站的是青舜——营之主帅。

      二、我只知道,你只要决定留下,你的命就是我的
      蝶恋侧脸看向那个神色安定的将军,几乎同一刹那,所有人都看向他。
      “你可知这是何地?“青舜不看她,只是淡淡的问道。
      离舞嘴角扬起弧度,一如她不含一线表情的绝美面庞。
      “疆场险恶,沙场无情,军营是险难之地,你可知“一身铠甲的青舜顾自低吟,像一个深夜对烛独饮的人在诉说自己不为人所知的心事。“你来到这里容易,但你要清楚,再想出去就不是这般容易,我不问你的来向,我只知道,你只要决定留下,你的命就是我的。”
      蝶恋记得那口气,淡淡的,却有霸道的不容反抗的威严散发,让她恶寒心起。或许,这就是一个将帅的权力象征,威信所在,因为营中帅为天,自古是之。
      离舞却没理他,顾自舞起。在黄沙满地的漠上,在杀气笼罩的军营,手中的纸张在风中吹起。
      蝶恋记得她舞时扬起了漫天的风沙,她的舞没有规则,见所未见。仿佛人未动,却清晰的伸展舞肢;仿佛现编现演,却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意蕴。她的舞让天地从眸中消失,剩下的只有红,漫天的红,如血如午阳。鲜有人能让自己的舞脱离本实的意义而迷惑众生的,而她是其间一人。
      蝶恋记得她舞完时,自己眼角是噙泪的,万千将士是噙着泪的。她舞完的刹那,那张纸安然在她脚边落定,而离舞只是安静的站在那儿,默不言语,依旧的面无表情,只是嘴角一线血丝。
      那舞中是一个幻境,漫天用血浇灌的红莲,红的妖冶,红的让人心疼,红的让人绝望,却渗出一抹烈火灼烧般的温暖,像走在黄泉路上,身后绝决千载,却有一股尘缘不断不了的牵挂在心间。
      这样的舞,也只应天上有的。
      是青舜打破这场沉寂的,他问了句:此舞有名否?
      离舞矮身在脚边纸上书写:离舞。
      红色的鲜血写成的字,没有人知道她何时划伤自己的手的,也没有人看见她是如何划伤自己的手的,一如她嘴角的血丝何来。
      离舞成了她的舞的名字,从此,军营多了个离舞。从此后,她就住在了这军妓之地,只是独守清白,因为将军说过:从此离舞只属于我一个人。虽然,他不碰她,不碰女人。他这句话也许就是宣定,从此离舞只献艺,不献身。
      女子生活的某些地方不是青楼,却比青楼更危险可怕。

      三、有些事,从不分什么对与错,值不值
      蝶恋已经习惯了她的安静,习惯了每天起来或从营中返回之时就看见她站在那个路口,清冷安静,一如大漠的清晨,透骨的寒。
      军妓之营离主营不远,从没有任何一个军妓能逃出这片沙漠。这片营地半在沙漠半在一片绿洲,适合沙漠中存活。
      她没说过话,自她来之始,她不说话,嘴角像闭了千年般安静。种种猜测萌生,她成了一个迷。只是,她是哑女这件事,或许在整个营地中达成了共识。
      只是她来之后,敌营官衔稍大的头目总会无故暴毙。虽然是在她的到来之后,但没有人会相信是她,也没有人去揣测。
      没有人揣度,是因为那种死亡,传闻像极了地狱之火的烘烤。
      没有人揣度,也因为敌我之营相隔快马也得一天,而她一弱女子,二八芳华,如何能顺利出营,然后次日按时往返。
      没有人揣度,不代表真的一个没有,有些事,只适合藏在心底。
      她舞,只在每次将士出征之前,和着她的血舞一曲离舞,因为她每每舞后嘴角必噙血。
      蝶恋轻叹一声,转身随归来的姐妹去浅溪梳洗。独留离舞站在那个路口,看向军营的方向。
      沙漠的尘风送来军士们的操练呐喊声,铿锵响亮,打破这清寂孤绝、了无温暖的沙漠。她从那些交织的声响中就那么容易的找到了青舜的声音,然后嘴角扬起浅淡的弧度,她在笑的时候,只是没有人知道,包括蝶恋,包括青舜。
      他训了谁,他对谁说了鼓励的话,他话里的辛酸,话里的疲惫,她都知道。
      他不知道。
      因为这是她一个人的秘密。
      有些人相守千年,不一定了透对方的心事,而有些人,只需一个眼神,就能融进对方的生命,生死不离。
      他们见面的机会很少,只在出征前那短短的一舞之片时。因为他有太多的军务要处理。但是见面却不说话,或许,彼此心心相惜,忘记了言语;或许,相知浅淡,无话可谈。
      有些事,从不分什么对与错,值不值。蝶恋知道,离舞知道。

      四、就算三千将士死,离舞仍伴他们黄泉路
      没有人会想到他会找她,包括蝶恋。或许他来找她很正常,因为她是他的。
      只是,主帅来军妓所居之地,对于声名的影响,是没有人可以想象的。对于声威,对于形象,或许都是冲击。
      其实,所有人的观点是,他想见她,大可传唤,但是他没有。
      他是亲自来的。
      一身文士的便衫,一人一马。
      她随着他上马,去了一片绿洲,那里很美,美的不可方物。沙漠中的绿洲本极少,何况这一片比他们营中的那块还大。她还是不说话。他不打破。
      那里有一片湖泊,湖水纯明,悠静。她下马,他配合的松开环她纤腰的左手。
      她赤足走进那湖水。湖水不深,但是寒冷,她仰头看见那座巍峨的高山。
      传说这座山,叫天山。
      他骑在马上,看她缄默。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离舞问。
      说这句话的时候,青舜是没有诧异的,他只是说了一句答非所问的话:“你终于开口了,我以为你会对着我一直这般缄默下去。”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来这蛮荒之地。”她问他,却是果断肯定的口吻。
      他轻笑,点一下头的神韵像极了江南的儒衫文士。
      她看向天山,“你知道,沙场自古是血腥,生死途,黄泉路,无人伴的孤独。”
      青舜的眉峰紧蹙。
      “沙场战场,血腥、征伐、杀戮。女子在男子的世界向来卑微无用,军营寂寞,难道就以□□的颓靡来放纵,我不服这世道,我偏要逆天行,战乱不止,那么,就算三千将士死,离舞仍伴他们黄泉路。终有一天,止战……”
      “止战……”青舜眼前迷茫一片,“待何朝……”

      五、如果你真的要走沙场路,那么,我来完君未了梦
      离舞看着青舜在黄沙肆虐的沙漠仍保持江南男子俊秀之气的面庞,突然想到了远在江南的洛尘,久封的心不禁泛起酸楚。离别有几载了,他,还好么?
      她想起他们之间的过往。
      ——我到底哪里不好,你突然这般冷漠对我!
      ——感情的事,你知道的不能勉强。
      ——如果你不喜欢我就罢了,如果,你对我动了一下心了呢,你会不会承认?
      ——我承认。
      ——那好,给我一个借口。
      ——你知道,我的未来不在这里,我要去助我大哥,他是长子,如果我一朝身残,怎能拖你一生?
      ——我愿陪你,难道你不信我?
      ——我信你,但是,如果一朝我身死,我怎能让你孤离一生。何况,军营又怎是女子的去处。
      ——洛尘,说到底,只因我是女子……
      ——……
      ——原来,在你的观念里,女子只是男子的附庸……
      ——不是,舞,你不懂……
      ——我不懂,那么,你告诉我,难道女子真的就不如男?
      ——舞……
      离舞想起那场年度的比武,她犯了致命错误,只因为她面对的是他,所以她犯了大忌,意气用事,所以,一场切磋成了生死之夺。
      离舞冷笑一声,年少的感情总是缺乏冷静,后悔时已无回头路。这简单的道理总是在失去后才懂得。她伤了他的右手,抑或是,削断了他的右手大拇指,注定,他的右手剑法再也无法使用。
      她离开江南来到这里,因为她对他说过:如果你真的要走沙场路,那么,我来完君未了梦。
      她不顾他的劝阻,因为他要向他承兑一个事实——
      谁说女子不如郎!
      她回头看着青舜,粲然一笑,有些事,失去后,只能尽力而为。她对他说过,如果你真的要走沙场路,那么,我来完君未了梦。

      六、蝶恋看得到,青舜眉眼之中掩饰不住的心疼
      半年后。
      离舞的身份本来是不会泄漏的,只是,世事并不如人料,有句话说的是:人算不如天算。
      蝶恋是第一个知道离舞的身份的,她疲惫的从军营归来时,看见了倒在血泊中的离舞。黑色的夜行衣被鲜血浸泡过,沙子吸附了血,被染成夺目的红。让她想起离舞红色的舞衣。
      她当时害怕过,害怕她已经离去,虽然她们从不说话,但离舞与身居来的那种吸引,让她愿为她死。
      血色之中,她被发丝纠缠的脸丧失了生色。苍白,被血污玷染。只是习惯了血腥,就不觉得多么的不可接受,可这个场景却依旧成了她的噩梦。
      她回营拿了两身衣服,然后背着孱弱的她去了浅溪,浅浅的溪水,从山之巅流下,洗濯尘世的污染,也带走世人的尘垢。
      她为她洗身子,才发现,她身上被鞭笞过的痕迹,触目惊心。一道道新添的鞭笞的伤口,使得肌肤无一处完整。蝶恋愤怒了,因为,在她眼中,离舞是不应该沾染尘气的,可是,依旧被这战争摧残。
      蝶恋把她身上洗干净,然后把她带回了营地。没有人知道发生什么事,因为其他的军妓醒来之时,离舞正安静的沉睡,只是眉角紧蹙,脸色比以往更加的苍白。
      离舞回营不到半小时,青舜就亲自来接走了她——在她沉睡之中抱走了她。
      蝶恋看得到,青舜眉眼之中掩饰不住的心疼。
      两日后,蝶恋消失,没有人知道她的去处。只传出两件事:离舞住进青舜的帅帐,只是未曾出帐过。其次,敌营副将身死,据说为一女子所杀,只是那个女子的去向成了一个谜。
      两个谜一般的女子,突然都从这军妓之地抽身离开,然后,剩余的人,继续在暗无天日中忍受寂寞摧残,□□上,精神上。
      有些人,注定难以翻身。

      七、他不知道,这世界还有一种武功叫做时空错
      离舞醒来之时,已是七天之后。她听得见营外的欢呼声,那么兴奋,高昂。
      她虚弱的走到帐口,抬头就迎上他灼热的目光,然后她错开了眼角。
      她知道 ,有一种女子,一辈子只能爱一次,只能被爱一次。
      以后,所有的人都知道了,主帅青舜和舞女离舞同床共枕。没有人知道的是:离舞只是枕着他温暖结实的胸膛沉沉睡去,仅此而已。
      青舜没有问过她伤由,但她却主动跟他说了。她说,我在那里看见了他。
      他知道她所谓的“他”指谁,也是她跟他说的。
      她跟他说过很多话,虽然,外界一直执着的认为她是一个哑女,执着的不改初衷。没有人打她主意,不仅因为他,更因她的舞,她的人。
      她说,她在那里看见了敌营首领——炎炙,当时他正在戴上一副面具——人皮而作。她躲在帐篷一角,看到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日日魂牵只为君,而今相见断肠生。如若再叙伤心事,怎堪如此绝望时。
      她在迷惘踌躇之时为敌营副将所擒,她不知道当时要反抗的,或者忘记了反抗。所以,最后她被带上刑架。他站在刑架前,不发一言。
      他带着那几可乱真的面具。
      他在主案端起水杯喝茶时,她还是隐约瞥见他残缺的右手拇指,虽然那时她已经奄奄一息。
      在此之前,她是怀着侥幸心理的,希望只是背影相似之人,可那断指击碎她的侥幸。那是她削断的指头,剑锋斜上,在关节下处断。她不会忘,也忘不了。这成了她的噩梦,所以在以后的时月,她只有枕着他的温暖才可入睡。
      她说:他不知道,这世界还有一种武功叫做时空错。所以,她每次杀完人都能逃出生天,然后能发现他的背叛。
      她说,她不能连续使用时空错,倘使一用,就要以血来付出代价,所以,每次一曲离舞就要噙血而成。
      她说,她是在刀口上舞,在鲜血中生,在用生命谱一曲离舞,只因为,就算三千将士死,离舞能伴他们黄泉路。
      因为只有这来自地狱的舞蹈,才能让他们在黄泉之路不孤独。她说,她要止战,不管什么代价。
      然后他说,她知道,敌营之中无故的暴亡,肯定与她有关。
      他说,他知道,这舞,是要噙血而成,是在刀锋上的舞蹈。
      他说,他敬她,所以不会让她成为不洁的女子,他会光明正大的迎她过门。
      他说,她坚强的让他忍不住心疼。
      然后她笑笑,无奈且伤感。
      乱敌军心,就要从小将杀起,这是一计,不同于擒贼先擒王的一计。

      八、黄泉一路,离舞相伴,你们不会孤独
      那是一场空前的平静,平静的让人绝望。在所有人绝望时,绝望降临。
      两军再次开战,这一次,是倾军所为,因为,敌军连老弱残将都派上。
      离舞听青舜说,他和敌酋达成协议,这一战,只有生死,至此,以后三十年不战,青舜说,两国王都达成协议,一切听主将安排。
      青舜在出征前几天,离舞每日为他舞一曲,虽然敌军总会派兵挑衅,虽然无数迎战的将士身残身死。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里犹歌舞。
      而到了此般田地,却不是一个无能堕落的头头和一群浴血拼杀饱受摧残的小兵。而是一个不忍的主将和一群誓死效命的士卒。
      有些责任,也只能选择一种方式,埋葬、深藏。因为本无人懂得,那么,无需费说。
      离舞知道,生死她无法定夺,所以,就选择沉默,沉默或许是最好的方式,就如青舜待她,知道她心中的痛,然后默不言语。有一种淡定,是对一切的摧残。
      青舜随军远去之前,离舞对他说,黄泉一路,离舞相伴,你们不会孤独。因为,有一种绝美,只盛开在黄泉路。
      离舞在军营口站了几天,那些军妓都已经逃走,而这茫茫沙丘,她们能不能安然走出,走出之后,中原、江南那一场繁华锦绣有没有在等待着她们?
      没有人知道。离舞也不知道。所以她留下,在这里等,等他归来。
      陆续有零星的残将士卒归来,带来一个消息,战斗即将结束时,两军主帅纵马去了天山,不要人陪同。
      几天后,传来讯息,那一战,青舜生,炎炙死。因为炎炙是右手断指却所使用右手握剑。
      接着有人传言,那一场对决之后,青舜挥剑自刎。
      而这一切传说只因为,他们喜欢的是——同一个女子。所以,愿止战。
      但是,一战定生死。
      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孪生的兄弟。没有人知道她们是否有幸存。没有人再见过他们。也没有人能说出这一战的意义,值与不值,是非与对错,向来没有明确的界限。

      尾声你们都不知道,这世间还有一种酒,叫生死途
      天山之脚,绿水之滨。
      离舞静静的站在那,身后无名的沙漠之风卷起她火红舞衣的袂角,发丝缠绕面庞,像极了人世间不了的纠缠。
      眼前水域的上空,出现一片繁华的楼市,人群拥挤喧嚣,仿若儿时锦绣的江南,她眼前泛出迷蒙,分不清那是真,还是虚幻……她忆起他们的脸,他们的苦笑,忆起她不服命运的执着,忆起她的止战梦。而今战止,人不在。
      她看向那天山之巅,仿佛看到了无尽的虚空,看到了他们在朝她和煦的微笑,一如江南的奢靡。
      她感觉自己身体的力量被慢慢的抽离,因为她喝了一种酒,那种酒叫——生死途。
      她微笑的闭上眼,风送走她的呢喃——
      生死途,离舞仍伴你们黄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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