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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生人面镯（十二）
我之前都是呆在壳子里面，只知道里面一面平一面凹，就像木盖配一个盛了水的铁锅一样。
现在看到了它的整个外部形态，还是有点使人惊讶的。说是神兽玄武，能驮山，但和真实的乌龟其实长得差不多，甚至有点憨厚可爱，很难让人想象到它本体非常巨大。
背甲黑中带着点橄榄绿，花纹虽有24瓣裂，但圆润光滑，一点骨突也没有，更像是个被盘过的手把件。而腹甲也就是个普通的带花纹骨板，药材铺里随处可以，可以买来煲龟灵膏那种。
而在掷到我头顶，又弹到地面的那个瞬间，这个玄武壳子接了地气，水分就马上蒸干，表面失去光泽，像个普通陶器一样碎开了。
而壳子里面空荡荡的，除了表面上刻着一些甲骨文，其它什么东西都没有。
我屁股下的玄武爪子也缩成手心大小，但没有像主体一样裂开，为了安全起见，我把玄武爪揣到兜里。
那个能化人尸的湖呢？那座石山的残骸呢？蛇蜕和上面附生着的妇人手臂呢？黑袍男人和阿唤又在哪里？
什么都没有……难道，是同归于尽了吗。
这个想法浮现在我心中。会不会是阿唤和黑袍男人神仙打架，最后双双火星撞地球，灰飞烟灭了！所以壳子内里才什么没有。
我好慌啊！但是我又没有阿唤的联系方式，怎样才能确认她的状况？而每次我遇到鬼，她总是突然就出现救我小命，走的都是单向沟通路线。
可能她们玄学修道界可以千里传音，或者放几个特效就能互通迅息，就像仙侠片里演的一样。可是我又不会这个！
我绕着那些壳子碎片走了都几圈，怕可能会有什么东西从这堆碎片里蹦出来，根本不敢走近，更不用说用手碰了。之后也尝试着呼喊了几声，但壳子没给我一点发应，怎么看怎么平平无奇。
难不成还是一次性用品，用完就坏哦。
对了，阿唤说要用这个玄武壳子里面的积尸潭水，来镇那个漆红色匣子里的凶物来着，而且因为太凶了，只有像玄武这种神兽化出的天地才能镇住。
但现在这个壳子都碎成这样了，该不会那些鬼已经飘满我整个房间了吧？
我一边焦虑，一边拿来扫帚和铲子，把碎片都扫起来倒到一个快递盒中，然后用透明胶封起来塞到床底。
毕竟总是要收起来的，老鼠叼走或者被风吹走可怎么办。
在“因为太过害怕，反而会故作镇定”这一点上，我一直都很可以的。
大概是因为害怕的程度已经超出了检测最高范围，脑子已经爆炸了吧。
往好的方面去想，虽然阿唤一副出尘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但其实内里还挺热心的，如果她没事，就会回来找我的吧。
那么接下来我是先到阿唤经常出没的地方找她好，还是先去确认方灵暖的状况？
我攥着那包镯子，隔着叶片完全感觉不出来里面的温度，就担心起方灵暖来，既然不一定能找到阿唤，就先去看看方灵暖吧。
虽然忘记提前问阿唤要怎么让方灵暖回自己身体里了，但按照我以前灵魂出窍的数次经验，可能是灵魂和□□离得近了就能归位？
正在我准备出门的时候，手里层层叠叠的蕉叶包裹却动了一下，竟然像是在呼吸一样，忽涨忽缩。
“方灵暖？”我对着镯子喊了一声。
巴掌大的蕉叶从叶子中间伸出一只手来，手掌扇抓来抓去，正好摸到了我的脸。
那触感像是被蛇信子舔了一下，又并又冷。
妈啊！什么鬼东西！不会是湖里的其中一只手臂跟着我跑出来了吧。我手一抖，将手臂连带蕉叶扔开了。
手臂伸出来，撑在地面上，接着是另一只手臂，头，躯干和双腿。
蕉叶里爬出来一个女人。还是贞子从旧电视里爬出来那种肢体扭曲的经典动作。
我转身就去扭门把手。
扭……扭不开！我趴在门板上，使劲拍门。
“咯咯咯……咯咯咯……”
爬出来的那个「人」在我耳边笑。
我双腿一软，滑坐在地上，那个「人」踮着脚跟，跳到我面前，像看猎物一样俯视着我。
青色红色的线……被缝合的五官……
「她」伸出双手在自己的脸上摸索，指甲割开了其中一只眼睛上的缝合线，捉着线头，像开米袋子一样将眼皮上的线拆下来，扔到地上，一跟又一跟。
拆完后只有红色的伤口，没有血。
那只半环状的青底红纹人面镯子被咬在她残留着针痕的嘴唇中，她弯下腰，解下被系在脚腕上的另一半镯子，只是轻轻一碰，两个半只镯子就合在了一起，变成一个完整的环。
“咯咯咯……终于……自由了……咯咯咯。”
她的脸贴过来，在我眼前放大，朝我笑着说：“活人，我们又见面了，我好想你啊。”
您是哪位啊！不要一副和我很熟的样子！
我才反应过来，这就是方灵暖的女鬼妹妹，方灵柔。
“嗯……”方灵柔舔舔舌头，发出一声满意的叹息，她的手蜷缩起来，插在我的腹腔上：“接下来，就要吃了你的心脏。”
我一头撞把她撞开，反手掐住了她的脖子，虽然不知道鬼会不会也被我掐断气就是了。
说起来，我也曾经在这个房间和一个老太太的鬼魂大战了数个来回，最后赢的是我。
我也很猛的好不好。
方灵柔显然被我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但她既不需要呼吸，也不怕脖子断掉，只是呲起牙齿，边凶我边问我：“你怎么不怕我？不应该被吓得动不了吗？”
我怕死了好吗？我的心脏还要留着泵血用呢。这是条件反射！才从鬼地方跑出来，阿唤不见了，又碰到你这个鬼，除了反抗我还能怎么办。
“咯咯咯……原来你根本伤不到我！看来你也没什么大本事。我还是要把你的心脏掏出来吃，这样我就可以当人了。”
她的手指甲一缩，刺破了我的皮。
完蛋了完蛋了，我要被掏心了。即使是方灵暖她亲妹，也是个被活生生炼魂，化成的恶鬼啊，和尸臭女鬼是一个等级的。
啊，我的流出来的血还是热的，但我的身体好冷，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特别是心脏，我的心脏好……
不对啊？我的心脏一点也不痛，腹部就被割破了皮，怎么么不往下挖了，不是说要吃我的心脏吗？
方灵柔收回了手，迷茫又痛苦看了看手指甲里的血。
这，这是突然回想起自己的人性，下不了手吗？阿唤好像说过，她还有人的肩头火来着，所以才能说那么多人话么。
“我晕人血，呕，好难受。你不要靠近我！”方灵柔说完这句话，双腿僵直地一蹬，倒在地面上。
不是吧！
你作为一只出场方式抄袭贞子的鬼，竟然晕血？
伤口说深不深，可能得先找个止血贴止一下血。
我摁着伤口，叫了她一声：“方灵柔？你姐姐呢？怎么只有你一个出来了？”
“我是方灵柔？”她那晕血的劲好像还没缓过来，皱着脸问我。
我冷静地翻箱倒柜，找出了一块压箱底的止血贴，先凑合用着，又顺着她腿上的红色青色绳子，扒拉到一块拖在地上的木牌子。
木牌一面写着方灵暖的名字，一面写着方灵柔的名字，我一个字一个字地指给她看：“方灵暖，是你的姐姐，方灵柔，是你的名字，你是妹妹。”
她眯起眼睛看了一眼，对我说：“这些图案都长得差不多啊，我又不认识字。”
连自己的名字都认不得吗？我又问她：“你是什么时候死的？”
她摇摇头，说：“不记得了，很久之前，我就被吊起来，挂在一个屋子里，屋子很黑，只有一根蜡烛……有一天我的脸皮被剥了下来，从那以后就不用呼吸不用吃饭了，只感觉到悲伤和疼痛。”
“你……记得自己的家人吗？”
她又摇摇头说：“不太记得了，但我知道我有一个家……”
我观察她的表情，虽然脸上线痕交错，有点狰狞，但她的表情天真懵懂，话语间心理与外表不一样，完全不像个22岁的成年人。
方灵暖有八年恶鬼相，照理说，方灵柔起码在14岁之前就被炼成恶鬼了，是因为炼魂时这对双生姐妹的命格交错，所以方灵柔变成了不生不死魂，竟是和姐姐一样长大吗。
双生人面镯，是方灵柔的骨灰，方灵暖的脸。
说到这里，她抱着膝盖，哭了了起来：“吃不到活人的心脏，我就当不回人了，就回不了家了。”
都被炼成恶鬼了，吃一个活人的心脏就能当人了吗？
我问她：“谁跟你说吃活人的心脏就能活过来的？”
她理所应当地说：“我是鬼啊，当然知道鬼的事。就是很饿，饿得像场子都穿洞了一样，我知道吃了人，就能舒服一点，变成被剥脸之前的样子。”
我又想到阿唤说，变成恶鬼之后，就不能再进轮回了，更不要说死而复生，只能重复经历死亡时的痛苦，还不如快点烟消云散。
一口气堵在我的胸口，我完全不把方灵柔当成尸臭女鬼一样的存在了，反而情不自禁地用哄小孩的语气说道：“你已经见到你姐姐了啊，你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呢。她就在你的镯子里，你知道怎么让她出来吗？”
“我的姐姐，在我的骨灰里？”方灵柔从我的床上下来，她的颈部和四肢上，又出现了那些纠缠的青色红色线，只是另一端系在那只镯子上，肩火又燃烧起来，烧到红线上是红色的，青线上是青色的。
“我感觉到她了，姐姐和我不一样，她的脸皮还在，她是生魂。”方灵柔说：“她能回家吗？”
我决定带着方灵柔和她的镯子去一趟医院，看看昏迷中的方灵暖。
方灵柔果然是个小孩子的心态，情绪来得快去得快，听到要出去看亲人，也不哭了，也不想着吃人了。
她捡起了那片破破烂烂的香蕉叶子，绑在脸上，像我第一次见她时的那块红布一样，充当自己的脸皮。
但是我心中却存有一个疑惑，当初方灵暖的生辰八字，还有头发之类的贴身物件，是怎么泄露的呢？又为什么会勾错魂？有方法可以让方灵柔再进轮回吗？
我拿着镯子，方灵暖走在我前头，也不知道她拿什么器官看路，踮着脚跟一跳一跳的，非常熟练，比我还先找到方灵暖。
方灵暖在一个大通铺病房里，周围都是做了小手术或者骨头受伤的病人，只有她一个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如果不是挂着点滴，可能就像一具尸体了。
我还在护士站办手续，方灵暖已经自顾自地蹦了进去，仗着别人看不到自己，整个人都横了过来，飘到方灵暖的正上方，看上去就像镜像倒影一样。
“我想起来了。”方灵柔看着方灵暖的脸，说：“我们是妈妈给出去的「代价」，本来要死的人是我姐姐，但妈妈却弄错了，把我送了出去。”
“姐姐。”她低声叫唤了一声：“我不记得你了，你应该也不记得我了吧。我成为代价之后，妈妈的心愿实现了吗？一家人都团圆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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