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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身边的人还在说话，卫轩辞只后悔刚才怎么没把她打晕。
“你还是去医院吧，就算你不要命……万一出了事我被告谋杀怎么办？”
他低声道：“不去。”
“为什么？你害怕吗？“
卫轩辞已经没力气说话了。
“大少爷毛病真多，”女孩烦躁道，“不去就不去，你烧坏脑子不关我的事。”
他感到自己被人拖曳而起，胸膛触到温热而坚韧的脊背。
她把他背了起来。
不知哪里来的一大片布料罩在他头上，似乎是她的外套。雨夜规律的水声被踏破，她在雨中快速奔跑。深蓝的雨幕中弥漫着白色的雾气，他艰难地抬头，模模糊糊看到了学校在翻修中的一座宿舍楼，那里黑得发沉。
“不会让别人看到你狼狈的样子的，放心吧，流浪狗二号。”她轻声道。
意识模糊中，好像有人在处理他的伤口，动作很轻。
他头疼得厉害，张口说了什么，自己都不清楚。
“……什么？讲故事？我不太会……”
“……国王发现了恶龙……他们开始对战，但打着打着，他们变成了好朋友……”她的声音淹没在雨声中，遥远朦胧，时断时续，就像梦境。
“听不清。”他哑着声音道。
“……你要求太多了。”她的声音消失了好一会儿，又再次出现，“我会吹口风琴，行吗？大少爷？”
“……这里是二十八楼，不会有人会听到的……秋日的……好吧……”
和记忆中一样温柔中带着哀伤的曲调响起。他的血液是热的，触到的地面是冰冷。被尘封已久的画面在雨声中再次冲洗得清晰，那个几乎没有笑过的女人，他的母亲，在花园里一遍一遍地吹着这首曲子。他在铁栏杆外看着她，手里握着的铁一片冰凉，无论如何都无法靠近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雨夜陷入沉寂，无边静谧的末端，模糊的声音再次传来。
“……醒醒，天快亮了，你要不要回到之前那里？好像有你掉落的一些东西。”
“……”
一滴水打在卫轩辞的额头上，他睁开眼睛，清晨的光穿过厚重乌云的缝隙形成清晰的光柱，沉默地告知时间的流逝。雨停了。他靠坐在昨晚爆炸发生的墙角，体力已经完全恢复，各种材料的碎片散落一地，周围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陌生人的气味。
昨晚的一切模糊不清，好像只是个梦。怎么可能有人会那首曲子？它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任何一张曲谱上，也没有任何记录。也许是他受刺激过大产生了幻觉。
但他突然不想立刻毁灭世界了。万一不是梦，那个人死了怎么办？
卫轩辞从回忆中走出，注视着凌沐。
“原来你记得啊。”凌沐看着他，眼里有微小的笑意，“那时我觉得你可怜兮兮的，怕去医院就算了，发烧迷糊了还要求讲故事。这怎么能是我的敌人呢。”
她转过头去不再看他，不自觉地蜷起小指，道：“所以，从那天起，我就不讨厌你了。”
“秋日的辞别。”卫轩辞哑声道，“能告诉我你在哪里学会的吗？”
“小时候被带着参加过一个很大的宴会，从花园里传来了这首曲子，很好听，我就记了下来。”凌沐想了想道，“花园里的阿姨告诉我这首曲子叫做‘秋日的辞别’。你很喜欢它？”
“你怎么进到花园里去的？”他的语调说不清是惊讶还是难以置信，但是，都透着微小的委屈。
“我在栅栏外看了很久，她发现了我，主动叫我进去的。花园门口有个叔叔，他确认了我是凌家旁系的小孩后就没拦着我。”
“……嗯。花园里的那个人，应该是我妈妈。”卫轩辞垂眸道，琥珀色的眼里落着清澈的光，映着暮色边缘沙漠天空的幽蓝，看起来有些哀伤，“我不会吹。谢谢你记得。”
他这么说，凌沐就明白了他的母亲恐怕已经不在人世，于是沉默下来。
“你跟我讲的那个故事，我没听清。可以再讲一遍吗？”卫轩辞笑起来。凌沐看着他尖尖的虎牙，突然觉得他在求关爱。
“咳，那个，我乱编的。”凌沐有点尴尬地抵拳咳嗽一声，“我已经记不清了。”
“你是国王，我是被发现的恶龙？”卫轩辞的笑容扩大了点，“对吗？”
“……差不多吧。你一开始凶极了。”
“你手指上的那道疤，是我弄的？”卫轩辞慢慢回忆起了更多细节，他想起来，那天晚上他拿着爆`炸后的金属碎片做武器，越来越重的血腥味，不只是他的，更多的是陌生的味道。他抓住那个女孩的手的时候按到了她的手指，她轻轻颤抖了一下，那上面还在冒出许多血。
潜意识的记忆容量是表层意识的无数倍，数不清的气味，触感，声音，其实统统没有被忘记，但它们往往沉没在永远不会被翻出底部的思维的大海下。于是有时候，在人的表层意识串联起逻辑之前，潜意识已经拼接起被零零散散地乱序储存着的蛛丝马迹。卫轩辞垂下眼帘。所以，在第一次看到那道疤痕时，他才会……这么难过。
“不用计较这些，你也被我开了好几道口子，没什么区别。”凌沐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露出这样的表情干什么，没有谁欠谁的。”
“我只是想说……我知道每个人都有不想让别人看到的东西，还有不可承受的东西。没有人可以一直体面漂亮。”
“但是我已经不小心看到了。我不会笑你的……如果你还有那样的心情，还陷在无法挣脱的困境里，在你已经无法忍受的时候，你可以告诉我。”
“我自己也常常狼狈不堪，但是，我还有力气和你共享一小部分压力和厄运。”
飞船已经准备好燃料，基地里响起了集结的长鸣声，在空旷的沙漠中回荡，悠长恢弘，令人想起远古的号角。凛冽的风吹来，拂开凌沐细碎的刘海，完整展露出她没了笑意的凌厉眉眼。她直视着卫轩辞，目光冷静而认真。
“关于你的事，我听说过一些。你对我说过你要复仇。以李家为首的整个世家体系，还有联邦暗处的霸权，想必都是你的敌人。这几乎是整个权力世界，以你一己之力，恕我直言，势必要付出同归于尽的代价。”
她微微放松了神情，道：“你也说过，因为我，你希望毁灭晚一点。那么，能不能再等一等？”
“现在的我，一无所有，弱小势微……深陷泥潭。但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就能拥有和你并肩作战的资格。我知道晶核的事情已经迫在眉睫，世家们垄断一切同样不是我想要的。”
“我不开空头支票，两个月后的凌家，会变成你的联盟。这是我的第一个承诺。”
“从前我确实防备你，但是现在，我们是朋友。我不想让我的朋友早早离开。”
他们面对面站着，相距不到三步，凌沐对卫轩辞伸出手，这是一个等待他握住的姿势。她的神情郑重，伸出的手很稳，透着坚定和决绝。
“你可以随时拉住我的手。”
“只要你愿意。”
卫轩辞没有说话，他走近一步握住她的手，却力道未止，继续把她往前带了一步，用力抱住她。凌沐愣了一下，然后微微勾起嘴角，伸开双臂回抱。
这是一个不带任何暧昧的，纯洁而坚实的拥抱，他们从彼此的身体上感受到温度与力量，相触的身躯同样有力而修长，心跳如同擂鼓发出证明生命留存于世的震响。这是人类向同类寻求支持时的本能动作，不需要思索，不需要学习，从出生起，他们就会对给予他们生命的母亲进行这样的索求，然后对亲人，对友人，如果足够幸运，还可以对爱人。
常年行进于危险的暗夜中的孤独的人，会对全世界竖起尖刺，而一旦他们向某人打开心扉，就会郑重而珍重。因为对他们而言，交付后背就意味着交付生命。
凌沐和卫轩辞，在某种意义上是同类。
“我相信你。”卫轩辞在凌沐耳边说，手指微微收紧，说完他便放开了手。
他们相拥的时间其实很短。卫轩辞退开一步，注视着凌沐，轻声道：“等你回到首都星后，我可以再听一次‘秋日的辞别’吗？”
“当然可以。”
她很淡地笑着，卫轩辞看过很多次她的笑容，但此刻还是无法移开目光。
从前卫轩辞觉得凌沐眼睛的颜色像鲜血，现在，他觉得那是火。当火焰是朋友，带来不是灼伤和毁灭，而是热烈的明亮和温暖。她一点都不像她说的那样弱小，她很强大，强大到令人感到安心。
要返校的学生开始列队集结，凌沐离开这片区域，站在基地里看了一会儿，直到飞船起飞，安全离开这个星球才掉头走进基地深处。
制服挂在更衣室里，凌沐一件件换上。她是以辅助调查员的身份留下的，必须服从基地的体系规则。整理好后她敲开了基地总控制室的门，对奥兰德道：“长官，我已经准备完毕。”
说完，她又觉得这样称呼奥兰德很新奇，忍不住笑了笑。
在控制台前闭目休息的Alpha睁开眼睛，冰蓝色的眼里情绪不明，他冷淡道：“哄完小狗了？”
凌沐愣了一下，不答反问：“你听到了我的话？”
“没有。”奥兰德起身走过来，伸手正了正凌沐的帽檐，“不用听，也知道他在你心中是什么形象。”
凌沐：“……你气什么。”
“我没有生气。”
地下世界，凌沐离开的二十天后。准备希伯来城护卫军总统帅授职仪式的官员休息了一批，又换上一批，授职的主人公却迟迟没来。
凛之默默看着窗外，漆黑的眼里流露出一丝失落。
“你还在等她？你等不到她的。”一个孩子突然出现在窗台上。
凛之猛地转身，戒备地看着她。
“你是谁？”
窗台上的孩子眼睛是和凌沐如出一辙的红色，下半张脸的神韵也很像凌沐。她丝毫不怕危险似的荡了荡腿，笑着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和你的目的是一样的。我想让她永远留在这里，你也一样，对不对？”
“我没有这样想。”凛之的脸色冷了下来。
“你很快就会这样想。”
“你乖乖等着，她是不会为你留下的，你要用别困住她。你仔细想想我的话，今后会有用。”孩子嘻嘻笑起来，“凛之，如果你留不住她，你会痛苦一辈子。”
“这是预言。你最好不要让预言变成命运。”
“我会等着，你想要和我合作的那天。”
她突然在窗口的空气中消失了，凛之跑到窗外往下看，窗下的地面上什么都没有。他走回书桌旁，沉默地坐下，从希伯来城的夜晚一直枯坐到第二日清晨的降临。
“……你答应过会回来的。”他垂眸低声道。
“你失约了。”
地下世界，五年后。
“殿下，有人称在希伯来城发现了一位拥有罕见的红眼珠的女士，可能是您一直在寻找的林……林木小姐！”
军营的主帐里，身着黑色铠甲的高挑少年垂眸看过来，身上凛冽威严的气势让半跪在地上的骑士后背汗毛竖起。
“克莱尔，五年来，这样的消息已经报了第一百四十五次。”少年微笑起来，表情温柔，眼眸深处却没有真正的笑意。因为学识渊博和亲近智者，他的身上总带着点书卷气，但这些书卷气并没有冲散哪怕一点他不可冒犯的气场。他离成年还有一岁，却比他的父亲更令人想要臣服。
少女们都说凛之王子一笑，大陆上所有的生物都会迷醉地为他献上花朵，可凛之王子麾下的骑士们都知道，这位王子并不像他看起来的亲和好说话。
冷汗从克莱尔的背后冒出，他尽力稳住了语调，道：“这次是您曾经任用的凯莉小姐、苹果小姐也验证过的消息，应该不会有假报。”
凛之嘴角的笑落了下去，他沉默了一会儿，道：“他们有没有带来什么信物？”
“有一本笔记，您看……”
“殿下！不好了！”就在这时，另一个骑士奔入帐中，半跪下来，急促道。
“青龙族提前向希伯来城发动了袭击！我们驻军的第一层防线刚刚被突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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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时光大法，开启~
地下世界五年就是外面世界的两个月
小沐，全文最甜！（声嘶力竭
好久没有四个人同时在一章里了，修罗场好像不远了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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