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辰惜

　　2019年2月6日（农历正月初二）星期三

　　我跟晓惜约在峡山管理局植物园聊天。时间是下午两点十分，江飞开车来接。

　　约好两点整，江飞在水库路小公园马路边等着。

　　下午一点五十，我穿上黑色羽绒服戴了棉帽提前十分钟出门，走上环库路，我一眼就发现了那辆车牌号相当显眼，特别霸气的黑色越野车。说实话，我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霸气的黑色路虎，却是生命中第一次坐，心不突突是假的，好在自己头脑尚存一丝理智，打开后座车门果断上车，心里默念：我不动，尽量少出糗。

　　可一想到屁股底下正坐着好几位数的高大尚车子，俗人的我终是忍不住矫情的感慨万千：有钱真好啊。。。

　　江飞善意的点头致意，虽然只是第二次见面，我们彼此之间却仿佛早就是相识很久的故人。他懂我为何坐在后座。

　　不是无知和失礼，这个圈子中的他们非常随和，舒心又不犯法，他们从来不在乎那些生硬的礼节，却也不是毫无忌讳。没人说过，我却明白他们亲自开车时，副驾驶的位置永远只属于跟他们并肩同行的爱人。

　　一路上相对无言，不是无言以对的冷场尴尬，而是一种同类人平静相处的安然自若。

　　车子拐进植物园，我看到身穿白色羽绒服情侣装的晓惜和陆辰，人群中牵手相依相伴的他们依然是那么的温馨。

　　晓惜向车子挥舞着小手，我从车窗伸出手去跟她打招呼，手收回车内的瞬间突然车速加快，车身猛地冲出去，紧接着是急刹车，惊慌中我听到江飞说了句“反映够快的。”

　　后来想想确实够快的，陆辰似乎是早有防备，在车子提速的那一刹那，他连头都没回，直接抱起晓惜跨上了路沿石。

　　惊魂未定时车门被人拉开，一双热乎乎纤细的手握住我微凉的手，晓惜温柔的笑声响起：“凌忆，吓到了吧，我让陆辰收拾他。”

　　不知何时站在车门旁的陈亮痞痞的笑道：“让他俩脱光光来个冬泳比赛吧，大水库现成又免费的天然泳池多好啊。咱们仨负责站在桥上给他俩鼓掌加油。”

　　我愕然，心想在如此发达的信息化时代，过百人围观峡山水库两位大帅哥比赛冬泳，导致整条路线造成交通拥堵的视频铁定会被刷爆朋友圈。

　　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提议冬泳的某哥被江飞拎着衣领扔进路虎车里，惹得晓惜开怀大笑。

　　跟陆辰打过招呼，晓惜挽着我的胳膊，我们一起漫步在冬季的植物园。

　　熙熙攘攘的栈桥上，驻足凉亭处，望向西北方位那座在童年时期充满无数神秘幻想的大峡山，挽紧我的胳膊，晓惜再次跟我聊起关于他们之间的故事。

　　有人从桃林园外经过，院里的两条大狼狗原地狂吠起来，它们平时被陆辰训练的相当听话，即便是院子外有陌生人，两条大狼狗在没有接到主人的命令时，仍然会乖乖的坚守在院门口，四只眼睛警惕地盯向前方蜿蜒曲折的小路方向。

　　晓惜来到桃林园外围的野蔷薇枝条搭成的小门外，她坐在马扎上望向通往村子的小土路。曲折的小路上，那一抹小小的身影由远及近逐渐变大，陆辰的身影也越来越清晰。

　　恍惚间晓惜发现眼前的情景，多么像他们一起成长的回放，从最初的小不点一点点长大，就像现在他的身影由远及近一点点变大。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们竟然一起长大长高了这么多。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她的陆辰哥哥真的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而现在的她也不在是那个顶着西瓜皮发型的小不点。

　　他们之间的故事太甜美，凌忆言辞笨拙，为不扰了那份美好，以下是晓惜的原话：

　　我坐在梨树下望着他的身影出神，心想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长的这么高这么好看。又想他怎么能有那么好的皮肤，夏天下河摸鱼明明整个人已经被烈阳晒得黝黑，可秋天一过，冬天刚到，他的皮肤就慢慢恢复到白净如初，简直太不可思议。

　　十二岁以前的我总是在胡思乱想中猜疑：他会不会是奶奶经常给我讲的鲤鱼精或者是蛇精等等为报恩变换成人型的妖精。于是我会趁他认真看书的时候，仔细观察他帅帅的脸，或者是晚上窝在一个被窝里，手脚并用，揽着他的腰缠住他的腿闭上眼睛装睡，看他会不会突然现出原形。他会笑着摸摸我的发顶一副无奈的语气说“小不点，你这小脑袋整天瞎想什么呢？我是人，不是奶奶讲的妖精。好好睡觉，一会儿压麻了胳膊可不能怪我。”

　　很奇怪他居然能看穿我的心思，于是我不依不饶的问他：“那你为什么长得比我白，比我好看。”

　　他反问我“如果我真是妖精变的，你会怎么办？”

　　我搂紧他的身体斩钉截铁的说“我才不在乎你是人是妖，反正你就是我陆辰哥哥。”

　　当时一门心思的认定不管他是什么变的，他都是我永远的陆辰哥哥。而他相当满意我的回答，放下手中的书，拍拍我的肩膀，给我讲我最爱听的《三国演义》。

　　说来也奇怪，当时陈秀她们最喜欢看一些集市上五元钱一本的言情小说，而我完全跟她们不一样，我最喜欢看的是《三国演义》这一类型的历史书籍，长大后偶尔跟身边朋友谈起喜欢看的书籍，恍然间才发现原来一路走来我都在跟随陆辰的身影，踩着他的脚印前行。难怪无论是亲朋好友还是刚刚相识不久的新友人，他们都说我跟陆辰的言谈举止极为相似。是啊，朝夕相处的两个人怎么可能不相似，我未出生他已在等待，相遇后，他就一直用心守护我，这份独一的真情实义绝对比天高、比地厚、比海深、比金坚。

　　再后来渐渐地长大了，我不再执着于他为什么会这么帅，而是想方设法的粘着他，想着如何帮他减轻点负担。他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表现出一丝烦恼和恐慌，我总认为他是无坚不摧的，却忽略了他也仅仅只是一个比我大三岁的孩子。我对他一直是一种理所当然的习惯性依赖，从小他就守在我身边处处护着我，他是我的亲人，是我整个生活圈的轴心，而我自是习惯了他的守护，甚至是理所当然的习以为常。

　　说不清楚具体是因为什么，在那一天我突然发现这种胜于亲情的陪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悄悄发生了变化。我们之间像是有一团小小的火源，它从最初的点点星火正在慢慢燃烧起来。看着他从远处曲折蜿蜒的小路步履坚定地走回桃林园，当他站在我面前摸摸我的发顶询问“小不点，怎么在这里坐着？肚子不舒服吗？”本该向往常一样跟他撒娇的我，心窝莫名地发紧，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和委屈，瞬间我的情绪一下子崩溃掉，我不是因为自己而难受、委屈，而是他对我的关心竟让我替他感到心疼。

　　我用力抱紧他精瘦结实的腰，任他如何哄，我就是不肯撒手更不愿意说话。

　　他小心翼翼地问“小不点，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们先回屋好不好？”

　　我用力摇头将满脸的眼泪和鼻涕全都蹭到他蓝色的短袖衫上，他用力回抱住我，下巴抵着我的发顶轻轻碰了三下不再问我话。那是从小到大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沉默不语。

　　到现在我也无法说清楚当时自己为什么突然放声大哭，哭的如此撕心裂肺。或许是第一次来月经情绪波动太大，反正那一刻我就是控制不住地想要发泄一股莫名其妙的坏情绪。

　　他用力抱着我，我窝在他胸前不顾一切的嚎啕大哭，两条陪伴左右的大狼狗窝在不远处静静地盯着梨树下相拥的两个莫名其妙的主人。微风吹过，有颗种子悄悄发芽了。

　　后来呢，他捧起我的脸用衣服帮我擦眼泪，那时因为每天整理废品，他的双手早已经长满厚厚的茧子，所以他不敢用手替我擦眼泪，怕粗糙的手弄疼我。

　　眼泪这东西真奇怪，他越擦我的眼泪流的越多，最后他叹气，低头嘴唇贴上我的眼睛。温热的唇瓣贴在我眼睛上，他轻轻允吸着我的眼泪然后抬头说“我会记住这滋味。小不点，我很好。我们会一直很好。”

　　我用力点头，是的，我们会一直很好。

　　都说女孩子成长过程中，最需要妈妈的陪伴，特别是在最为关键的生理发育期---月经初潮期。而我无论是哪一个时期，陪伴在我身边的只有陆辰。

　　我用的第一片卫生巾是他帮我粘在内裤上的。

　　那天他把买回来的用品放在炕上，然后拿起其中一包仔细看外包装上的文字，最后他平静地对我说“小不点，卫生纸不舒服，换这个吧。”

　　我点头，拿过他手中的卫生巾去旱厕。

　　我是真没想到他会跟进来，其实当时压根没往什么男女有别或者是害羞等方面想，毕竟从小到大都是在一起的，到现在还是吃睡都在一起没分开过，所以有些事情外人看见会觉得太不可理喻，我们却不曾往别处胡思乱想。他自然是没有多想，只考虑到我会不会用，最后他认认真真教我哪是前后，如何粘贴好。我傻傻的问他“你怎么知道的？”他说“猜的。但是保准是正确的用法。”

　　我长大后穿的第一件少女背心是他给我买的。第一次穿总感觉不自在，非常别扭。

　　我问他“为什么要穿这个？”

　　他习惯般摸摸我的发顶告诉我“小不点，你现在长大了，个子比以前高，整个身体都在成长，你要学会保护自己，我不希望你被别人过分关注。”

　　我当时并没有完全理解什么是过分关注，直到小升初临近考试的时候，班里有位比我大两岁的女生，因为穿了件比少女背心成熟性感的小号文胸，惹得全班同学议论纷纷，男生们更像是炸了锅，一个个异样的眼神不止一次的从那位女同学高挺有型的胸部扫过。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什么是过分关注，低头看看自己略微凸显的胸部，马上明白了他为何让我穿上少女背心。

　　陈秀告诉我她第一次来月经的时候，紧张的整晚都睡不着觉。跟她比起来，我觉得自己有陆辰守护真够幸福的。

　　我记得那几天晚上，他几乎没怎么睡好。我依旧像平常一样蜷缩在他身边睡觉。只是觉得小腹处隐隐有种坠痛，捂着暖水瓶翻身太麻烦，我直接把他热乎乎的手捂在我的小腹处，然后让他讲故事，最后我没心没肺的呼呼大睡。他原本跟我一起平躺着睡，后来怕我肚子疼睡不好，索性侧着身子观察我的睡相，热乎乎的手掌按摩着我的小腹，整晚只要我稍微动下身体，他立刻睁开眼睛查看。

　　从此以后，我每个月最麻烦的日子也成为他最紧张的日子。

　　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是真正的青梅竹马。而那些所谓的一见钟情、相见恨晚的情感跟我们不搭边。要说是日久生情，也算是有那一层意思。更重要的是以心换心的彼此珍惜吧。

　　我问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他看着我的眼睛，非常认真地回答我“小不点，我对你的好远远不及你对我的好。我三岁跟着妈妈来到这里，我们举目无亲无依无靠，是奶奶和你让我跟妈妈有了亲人的关爱。你也许不记得，我六岁那年，捧着妈妈做的野菜包子送给奶奶，当时大街上有很多人，有几位婶子大娘毫不避讳的嫌弃‘穷孩子多脏，这包子老太太拿回去也是喂猪、喂狗。’她们的话不但刺耳还揪心，但是奶奶丝毫不理会别人的态度，慈祥和蔼的奶奶对我说‘小辰，喊妹妹一起回家吃饭’。我没说话，就那么静静地捧着菜包子站在原地，看着不远处一群玩的正开心的小孩子们。没想到已经长大一点点的你从小孩堆里钻出来跌跌撞撞跑到我身边，你拍着我的腿奶声奶气的喊‘嘚嘚’（哥哥），然后拉着我衣服让我蹲下，清澈明亮的一双眼睛盯着我手里的菜包，口水滴到我的手背上，你眨着眼睛又喊了声‘嘚嘚’，流着口水的小嘴巴直接啃在我的嘴角上，脏兮兮的小手拍拍我的脸，笑呵呵的说‘香香’。那一刻，受尽别人冷嘲热讽，见惯他们嫌弃、厌恶面孔都不曾难过的我，面对一个丝毫不怕我，肯亲近我的小不点，我感觉自己心窝处发紧。所有大人孩子全都对我‘另眼相待’，离得远远的，只有你傻傻的喊我‘陆辰哥哥’，只有你真心实意的亲近我，从那时起我决心要对你好，要一直对你好。小不点，没人保证永远，我只能保证只要你不厌弃我，我会一直对你好。”

　　晓惜说：凌忆，我和陆辰从不提及‘永远’，我们只说‘一直’。你会明白的对吗？

　　我点头回答：永远太遥远，不及‘一直’现实牢靠。

　　晓惜说：我未出生时他已在等待，出生以后他一直守护。他常说‘没有如果，只有辰惜’。是啊，一路走来，我们之间没有如果，只有辰惜。

　　晓惜说：说来也奇怪，那时候我才十三岁，心里却十分坚定地相信他会一直对我好，而我也会一直对他不离不弃。

　　不远处一对小情侣正试图攀下栈桥，男孩先从栈桥栏杆翻过去，然后再从栏杆边缘轻松的跳下去落在沙土上。

　　女孩子站在原地犹豫不决，男孩站在沙土上展开双臂对女孩喊：“跳下来，我一定能接住你。我保证绝对没事。”

　　犹豫不决的女孩似乎是在担心男孩接不住她，抓住桥栏杆的女孩斟酌着始终不肯放手一试。

　　围观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青春年少胆大无惧的男孩情绪激动地大喊：“倩倩，我爱你。”

　　我们看到女孩手抖了一下，然后她果断撒手不顾一切从高处跳下去。

　　然而男孩并没有像他保证的那样接住女孩，最后我们看到那个女孩跳下去后，摔在脚下的沙土堆上。

　　男孩内疚上前去扶女孩，女孩不开心的推了一把男孩，一脸委屈愤恨的控诉：“你骗我。”

　　围观者们或笑或摇头。也有同龄男女欢呼尖叫。

　　有成年人说“小年轻谈个恋爱真好。”

　　有年龄稍微大点的人说“现在的小孩太不知羞臊。”

　　晓惜与我相视一笑。

　　或许此番情境会让大家感慨：一句‘我爱你’让多少女孩抛开理智不顾一切的去盲目相信那个表面上真的爱她们的男孩。

　　我说：“也许他真的认为自己可以接住她。”

　　晓惜说：“为什么不抓紧她，陪着她一起攀下去。”

　　我微愣，随即释然：是啊，如果真想一起下去看风景，如果真的爱她，为何不选择与她一起同行，那样即便是摔下去，两人也是在一起的，即使很疼，有彼此陪伴一起疼着，心也是暖的，感情也是甜的。可年少冲动的青少年们哪能早早明白这个道理。

　　晓惜说：“有些人终其一生都不会明白，陪伴是爱人之间最长情的告白，他远胜于千万句‘我爱你’。更胜过一切甜言蜜语。”

　　我轻轻点头赞同她的说法。

　　陪伴是人世间最长情的告白。

　　时光荏苒，她完美的踏上人生另一阶梯-----青春期。青葱岁月，有他相伴，无忧亦无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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