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辰惜

　　或许真的是她的诚心实意换来了命运之神的眷顾，让他们在孤立无援的艰难时刻遇到了心地善良的天使——实习医生张震。

　　刚毕业的实习医生张震向他们伸出援手，陆辰阑尾切除手术做的非常成功。

　　年轻的实习医生张震不仅帮他们交上了剩余的517块钱，他又掏钱让医生给陆辰开了消炎药，并亲自帮晓惜把昏睡的陆辰搬到小推车上。

　　晓惜再三言谢：“小叔叔，谢谢你，我一定会把钱还给你的。”

　　张震拍了拍晓惜的肩膀说：“丫头你跟我家妹妹一般大呢，我姓张，张震。你叫我张哥吧，钱的事不打紧。好好照顾你哥哥。”

　　互说再见，晓惜目送年轻善良的实习医生张震进入门诊楼。她暗下决心五百多块钱不是小数目，这钱必须要还，一并要还得还有这份铭记于心的恩情。

　　来时的路程总感觉目的地遥不可及，回家走的依然是来时的路，她却有种恍惚的错觉，总感觉回家时的路程似乎缩短了，想着可能是自己体力恢复后有了力气，脚步比来时快了些所以才会错误的感觉来回的路程有差距。

　　晓惜看着为了省钱选择手术后不住院打消炎针的陆辰，他眉头微蹙，半眯着眼睛虚弱的躺在小推车平车盘上，霎时，对他的心疼让她升起强烈的保护欲同时也让她的步履铿锵有力。

　　回家后吃完消炎药陆辰浑浑噩噩的继续昏睡，按照医生的叮嘱他需要卧床休养。

　　晓惜记住了医生的叮嘱，当天只能给陆辰喝些汤类的流食。

　　深呼吸晓惜打定主意后，她先跑去学校那边跟班主任老师请了两天假，然后从学校直接跑去爸妈家里借钱。以前听奶奶说过做了手术的人刀口容易发炎，要多喝红爪白鸽子炖的汤，这样刀口愈合以后阴天下雨就不会红痒，她想跟爸妈借点钱给陆辰买只鸽子炖汤喝。

　　晓惜硬着头皮来到让她抵触反感的地方，爸爸陈冠东却已经下地干活去了。

　　听说自己家的二闺女跑来是为了借钱，正在院里收拾农具准备下地干活的刘玉慧拉下脸来扔给晓惜十块钱冷言冷语说：“都不傻，没钱的时候就知道回家来伸手要钱了。我和你爸养活你们姐弟四个没人帮扶一把，过日子的钱都是我省吃俭用存下来的，我是不指望你跟我们亲，更没指望你将来挣了钱会帮扶我和你爸，但是将来你弟弟结婚盖房子的钱，你们姐妹三人要平摊，该你拿的钱一分也不能少。”

　　晓惜问自己：委屈吗？不觉得。只是有点生气罢了。毕竟自己是她生的孩子，话里话外除了谈钱再无其他母女亲情可言。她是寡情的吗？或许只是被生活所困而对亲情无视罢了。

　　手里紧紧攥住刘玉慧丢给她的十块钱，听到那些戳心窝子的话，压下不顾一切想要把钱扔回去的冲动，晓惜告诉自己要忍，必须得忍，跟她的陆辰哥哥所承受的一切苦难比起来，眼前的委屈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十块钱当然买不到一只红爪白鸽子，晓惜到镇上的批发门市部买了十块钱的小米。

　　回家的路上晓惜伤心地落下了眼泪。在钱这个问题上她显得非常无助，从小跟在奶奶身边长大，有奶奶在所有吃穿她都不需要担心。如今经此一事，她才发现原来没有钱的日子真的很不好过。

　　事实证明，从小在农村长大的孩子面对生活中的困境自有应对的法子。

　　陆辰一直是昏睡的状态。

　　晓惜跑回家，她用液化气炉灶熬上小米粥，粥熬好后她喊醒昏睡的陆辰，喂他喝下小米粥，让他继续躺在炕上休息。

　　她脱去鞋子半跪在他身边，冰凉的小手小心翼翼地去拉扯他左手小拇指，声音柔柔的：“陆辰哥哥，你一定很疼吧，我去找五爷爷帮忙借钱给你买药。”

　　“不准你再去求人。听我说，等会儿你去老东沟多挖一些婆婆丁，这东西可以消炎。信我，我不会有事的。”陆辰虚弱的厉害，手臂根本使不上力气只能象征性的握了握她冰凉的小手。脑子里全是她跪在中年医生脚边的画面，他胸口闷得厉害，暗自发毒誓这辈子绝对不会再让她为钱受委屈。

　　晓惜点头答应，没多大会儿陆辰就很快睡了过去。

　　她胡乱喝上几口剩下的小米粥，然后拿了铲子和小竹篮自己一个人直奔老东沟去。

　　老辈人常说婆婆丁（蒲公英）全身是宝，用它泡茶喝有消炎的作用。在农村经常有人挖苦菜和婆婆丁洗干净了用铁锅干炒后泡茶喝。

　　晓惜无心考虑此举是不是病急乱投医，她想着婆婆丁有消炎的作用，陆辰哥哥现在刚做完手术需要消炎，既然没钱住院打消炎针，那就多喝有消炎作用的婆婆丁，最起码可以让他好受一点。

　　虽然已经是霜降，老东沟里向阳的斜坡上婆婆丁依然生机盎然。全身是宝的婆婆丁叶子葱郁，长茎上的蒲公英种子随风飘散至远方。她小心翼翼的将整棵婆婆丁连根挖起，抖落根部的泥土放入小竹篮里，抬头望一眼老坟地的方向，她在心中默念：奶奶，您一定要保佑我陆辰哥哥好好的。

　　当天的中午饭和晚饭依然是小米粥。

　　熬小米粥很简单，只需要在大锅里多添些水，然后把小米倒进铁舀子里反复淘洗四五次，最后把淘干净的小米倒入盛水的大锅里点火熬粥就可以了。

　　因为是第一次生火做饭，晓惜显得有些手忙脚乱，锅底下灶膛里点着了火，锅里的水还没开呢，草筐子里的麦秸草却已经烧完了。于是她拎了筐子飞快冲出家门，左右手同时开工以最快的速度装满一筐麦秸草再飞快的返回到厨房，结果灶膛里的火还是熄灭了。

　　没办法她只好重新生火。

　　忙乱中脑子显然是不够用了，生怕柴草烧完火再次熄灭，她竟然把灶膛里塞满了麦秸草，擦燃了火柴点着灶膛口外围的柴火后，她着急忙慌的伸手去拉风箱，‘咕咚咕哒’几声沉闷的响声过后，冒着浓烟的灶膛猛然间一条火龙从灶膛口喷了出来，多亏了她手里还握着把铁舀子，在火龙扑向她的那一刹那，危急关头她出于本能的条件反射闪速举起铁舀子罩住了面门“啊！”

　　“晓惜！”躺在炕上的陆辰被晓惜的尖叫声惊醒，他咬牙撑起上半身想要查看她的情况。

　　铁舀子虽然护住了晓惜的脸，但是她头顶上的头发却不幸被火燎了，顶着一层密密麻麻的小焦点进到屋里，她尴尬地笑了笑：“陆辰哥哥，那个。。那麦秸草不禁烧，水还没烧热乎呢，一筐子的麦秸就烧完了。我跑出去拿草结果回来后锅底下的火已经灭了。”

　　陆辰满眼心疼的目光盯着她被火燎了的发顶，开口语气低柔：“头发怎么回事？伤到了没有？”

　　晓惜抿嘴摇头：“我用铁舀子护住了脸，没有受伤。可是那麦秸草真的太不禁烧了。”

　　他心疼她第一次生火做饭，用温柔的语气告诉她：“麦秸草是用来当引火的，点着了引火再往灶膛里添加一些细枝条，等火烧旺后再添加粗木头。慢慢来，别着急。”

　　她茅塞顿开恍然大悟后惊呼：“我真够笨的。陆辰哥哥，原来烧火做饭也是一门技术活。”

　　他对她温柔的微笑：“一定要注意安全。”

　　她回了他一个甜蜜的笑容：“知道了。我可是女汉子，放心吧。”

　　自称是女汉子的晓惜在接下来的时光中，再次证明了她身为女汉子的勇猛果断。

　　第二天早上用煤气灶煎鸡蛋的时候，初次下厨做饭的晓惜再次惊吓到了陆辰。

　　早上晓惜用大锅熬好了小米粥，想着总不能一天三顿饭只喝粥吧，打定了主意要煎鸡蛋，她马上动手忙起来。

　　从饭厨的纸盒里摸出六个笨鸡蛋，找来搅拌鸡蛋用的铁盆刷洗干净，炒瓢锅子刷干净放在炉灶上开火，等炒瓢锅里的水蒸发干净，她赶紧往锅里倒上豆油，然后去打鸡蛋，最后搅拌鸡蛋，结果手忙脚乱的时候，鸡蛋还没弄利索，炉灶上的油锅到是先冒起了一股热腾腾的油烟，她正琢磨着要不要放下手里搅拌鸡蛋的筷子先把灶火关掉，突然冒着热滚滚油烟的炒瓢锅竟然一下子烧着了，跳动的火苗从炒瓢锅子里火龙喷火似得直往上空窜，好在她没有吓傻反映够快的果断握住炒瓢锅子把手，直接将着火的锅子从厨房里扔了出去。

　　正躺在炕上看《史记》的陆辰被‘哐啷’一声巨响震动了心弦，他忙抬头望向窗外，担心的语气喊她：“小不点，你怎么了？”

　　瞧着天井院落里那只黑不溜秋正在冒黑烟的炒瓢锅，他心被揪起急切想要听到她的答复，盼望着她不要受伤才好。

　　晓惜满脸通红扒在门框边上小脑袋探进屋里尴尬地傻笑：“嘿嘿，我没事。但是，陆辰哥哥，我把咱们家唯一的炒瓢锅子给报废了。”

　　听她叙述了一遍煎鸡蛋的整个过程，陆辰心中五味杂陈，让从没摸过锅沿的她做饭实在是太难为她了：“乖，想吃什么饭菜就告诉我，我来做。”

　　晓惜连忙摆手摇头：“你不能乱动。要不这样吧，我做饭的时候先告诉你一声，然后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做，我这么聪明保准一教就会。”

　　看到她认真的模样，陆辰心疼同时暗下决心一定要赶快好起来，以后绝对不让她再受累。

　　十三岁的陆辰经历过太多苦难，手术后的他在没钱打吊针消炎的情况下，靠着几粒消炎药和婆婆丁以及五毛钱一支的红霉素软膏，咬紧牙关挨过痛入骨髓的伤痛。

　　鲜绿色的婆婆丁叶子用清洗干净的蒜臼子捣烂，汁液涂抹在伤口上，凉凉的汁液涂上的瞬间他倒吸了口冷气，揪心痛不欲生的滋味简直无法用言语来表达。

　　消炎药、止痛药只能缓解一时之疼，支撑陆辰度过炼狱之苦的是他最在意的小不点。

　　她柔声地喊他‘陆辰哥哥，陆辰哥哥’。就是这一声声的‘陆辰哥哥’给了他洪荒之力，让他有力气去战胜病痛重新活了过来。

　　2000年，10月份，历经死别病痛之灾，13岁的陆辰和10岁的陈晓惜，两个年龄不大的孩子，在失去了彼此的至亲后最终生活在了一起。

　　从此他们相依为命不离不弃，一路成长，温暖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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