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到底长吾几千岁

　　七叶看他好一会，方才道：“我现世时间甚少，是以少受世间大化之苦。”

　　重光正欲开口，雷戟却是匆匆而来。

　　“君上、君后。”雷戟看七叶一眼，复又望向重光，分明面有急色，现下却是缄口不言。

　　七叶面无波澜，倏地飞身又去了山巅，重光目光追随了一段。

　　“君上，方才狱长来报。有人意图闯入西乌大牢，被狱卒发现，极可能是无水。”

　　重光看向雷戟，面带不悦：“如何大白天的便轻易让人闯了，可抓到人了？”

　　“君上恕罪！”雷戟一时汗湿脊背。

　　“为便于审讯管束，这几日大长老、四长老、五长老座下弟子等人尽皆入了西乌大狱，是以狱卒人手不足，属下便命狱长张榜纳新，这才被无水钻了空子。他乔装打扮前来应招，却是打晕狱卒抢了衣裳前往牢中，被其余狱卒识破便匆匆遁逃了。”

　　“如何肯定是无水，他可是为了牢中那些修士而来？”

　　“他为甩脱狱卒却是用了无水剑……君上，那夜里天尽殿门前的妖精、修士本就为数不多，更是险些要被杀绝了。还是卫兵拼命护着，才各自保下了一个，也已在两日前便放了，无水既为修道院大弟子，绝不可能不知。”

　　“那他是为何而来？”重光不解。

　　雷戟犹疑半晌，方才道：“胡笙倒是还在狱中……今日早些时候风戚将军所言或不无道理。”

　　“你是说……”重光若有所思。“风戚可是说让妖族抓了不少兵士？”

　　“是。君上成婚前几日，边界兵力调动频繁，妖族多番试探，有一日更是寻了由头挑事，边界将士本欲息事宁人，哪知反而让人轻易压制住了，被俘了数十兵士。”

　　重光点点头，心下便有了主意：“用妖族王子换人吧。”

　　雷戟并不赞同：“君上，胡笙那夜意图刺杀君上，岂能轻易放过？且此人此前从未听闻，想来在老妖王之时便不受宠，现今妖族掌权的又是他异母的次姊，恐怕……”

　　“现下与妖族撕破脸绝无好处。”重光看他一眼，又补充了几句：“至于胡笙分量如何更与他受宠与否无干。妖王异母兄弟姊妹众多，明面上更是绝不能亏待了一二，否则余下诸人又该如何作想？胡笙只妖王幼弟这一名头便绰绰有余了……你且附耳过来，我与你细说。”

　　雷戟躬身前去。

　　“如此可是明白了？”

　　“属下即刻着人安排。”雷戟应了便要退下，重光复又将人叫住。

　　“君上可还有吩咐？”

　　“找寻刀剑二人可有进展了？”

　　雷戟心中惊诧又感激，此事分明早些时候已禀报过了，难得君上如此上心。“寻了几日也未有回音，这两日若再找寻不到恐怕是凶多吉少了。他二人一向稳妥审慎，从未有过这般杳无音讯的时候。”雷戟多少有些凄惶，刀剑二人也是跟了他不少时候了。

　　重光出言宽慰了几句，雷戟谢过便退下了。

　　重光行于东兔阁门前，闭眼于气海探寻一番，觉出身上无碍，方施功飞身至山巅，果真又在此见到了七叶。七叶眼眸微阖，仰面躺在一平缓石块上。重光近前亦寻了个舒适位置坐下。天清气爽，一望无际，清风徐来，通体舒泰，当真是个好去处。

　　七叶不动，任由重光躺在她身侧，双目放空，甚是闲适。连带着重光紧绷了一日的心神亦放松下来。暖阳烘烤，二人都不禁有些懒洋洋的。

　　“你究竟为何要留在我身边？”重光缓缓开口。这几日她既无欢欣得意也不与他过多亲近，对魔族诸事更是兴趣寥寥，如何像是对他甚至对魔后一位上了心的。

　　“我自有我的缘由，总归不会害你。”

　　“你已救了我两次。”

　　“你知道便好。”

　　重光轻叹口气：“你可知何为恭谨谦逊？若是人间君子，此刻应当语气轻柔，言说不图回报。”

　　“我并非人间君子，再者我也未图你回报。”七叶无波无澜。

　　“我知晓的。”重光顿感无力。

　　“若是魔族女子呢？”

　　“魔族女子我也是接触不多，不过我的几个婢女倒是热情得很。她们许是会面见轻佻，来一句‘不若公子便以身相许’吧。”

　　重光难得玩笑一次，奈何七叶未能领悟。

　　“你已然许了。”

　　重光……

　　“妖族女子呢？”

　　“妖族女子……”重光摇头：“我知之甚少。”

　　入夜，重光将诸事处理妥当便往魔庭下层走去，七叶紧随其后。

　　“你这几日一直时刻跟随我左右，也是不易，今夜暂且好生歇息，日后也无需这般片刻不离。如今魔庭已尽在掌握，我只要不离了这儿，总归不会有什么危险。”

　　七叶不应，只又问他：“你现下是前往何处？”

　　“不过是去往归尘院探望链久与闵钺，有些话要说。”

　　魔庭守卫更见森严，外人轻易进不来，这一点七叶倒是认同。她点点头，却又问道：“你何时外出？”

　　重光叹息：“你这是时刻盼着我离开魔庭？”

　　七叶不答，转身离去。

　　那夜葡萄藤困羊阵被破，链久、闵钺当即便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好在这阵法不过是释放盛于法器中的离体灵力而成，并非二人所设，因而二人所受反噬也是有限。更多的是在守阵时供养过度，耗费灵力过多，一时身体亏虚，并无性命之忧。

　　修养了这许多日，链久除却还有些虚弱，已无大碍。倒是闵钺更加不好，私自用了禁术，伤了根本，时睡时醒。

　　近日魔庭内伤患众多，医官繁忙。为方便照看，链久、闵钺二人便共眠一室。重光轻敲房门，未等回应便径直入了房内：“你二人现下身体如何了？”

　　“君上！”链久见他也是欢喜，忙迎了前来：“我已无事，倒是闵钺哥哥时好时坏的，令人忧心。”

　　重光见他满头绿色，面露惊诧不解。链久却是一溜烟到了内室。重光跟随入内，便见闵钺静卧在床，一动不动。

　　“闵钺今日可醒过了？”

　　“尚未，往日均是在此时转醒的，现下应当也差不多时候了。”

　　言罢，闵钺似有所感。眼睫轻颤，小指轻弹，便幽幽转醒了过来。见到重光在侧，挣扎着起身，链久忙上前将人扶靠在床栏边。

　　“君上。”

　　“醒了便好。”重光见他虽则面色苍白，精神却已好上许多，心下放心不少：“下次莫再这般逞强了。”

　　三人年岁相仿，又一同度过了闭关的百余年枯燥岁月，素有手足之情。重光长他二人几岁，兼之沉稳端肃，也未曾端过储君、君上的架子，此话倒像是兄长的殷切责备。

　　二人听闻此语便有些委屈后怕，链久又不是个能藏得住话的：“我二人若是不拼命，无水早就闯入殿内了，不过……到底还是没守住。”说着说着便又有些心虚。

　　“你们已做得够好了，我未料想到修士与妖族一行竟能直达天尽殿。”

　　“为首两人可抓到了？”闵钺出声询问。

　　“妖族胡笙已生擒，无水却是逃脱了去……此事我另有安排，你二人只管在此好生休养便是，魔庭的差事待好全了我再做安排。”

　　“君上，可否给我与闵钺安排个行动自由的差事？闵钺哥哥现下这般，医官嘱咐日后要多加走动，以免废了根骨。”

　　闵钺听他红口白牙地胡诌，瞪他一眼，到底是没揭穿他。

　　重光轻笑：“彼时让你二人自行挑选如何？”

　　“当真？君上，君无戏言！！”链久当即蹦落在地，兴奋不已。其余二人也沾染了些喜悦，连带着气氛也活泛了许多。

　　“君无戏言……你这发色是怎么一回事？”

　　“闵钺说我俩原先的白发过于罕有，未免被人轻易识破身份，便领着我去魔发师那染成了这般模样，君上，你看这绿色可还与我相衬？”

　　重光看闵钺一眼，男子红发白面，抿唇不语，端的是安静美男子模样。又看向链久，绿丝蓬松，眼眸晶亮，活脱脱草丛钻出，满头草屑的幼犬……“相衬。”

　　“嘿嘿，君上有眼光！”链久笑了开来，继而得意顶着一头草色凑过来挤眉弄眼：“君上，你与魔后可是老相……相识？你们这几日可曾……”链久双手伸出，两掌相对，渐渐合在一处。闵钺亦起了好奇之心，二人四目均聚集在重光身上。

　　重光摇头：“我与她并不相识。你二人亦是知晓，我并非真的娶亲，不过是诱大长老上钩的幌子罢了。人已送到，做戏自是要做全套……你这动作又是何意？”

　　链久讪笑一声，将双手背于身后，也不好解释。“并非旧识啊，这般阴差阳错的，当真是天大的缘分了。听闻魔后清贵高华、功法深厚，君上何不将错就错算了？”

　　这几日链久守着半醒半睡的闵钺，已是听了不少困羊阵被破后，新后英雄救美的故事了。就是不知君上会否觉得被抢了风头，又失了面子？不过面子哪有里子重要，功法高绝的年轻美人可是难得一遇。

　　说来魔庭五大长老已去其三，剩余二人性情软弱，不过是迎风倒的墙头草，根本不足为虑。现下魔庭乃至魔族说是重光一人独断也不为过，魔后一位自然全凭重光心意。更遑论此次婚嫁早已昭告天下，过了明堂，结了婚契。

　　“君上，可是那女子有何不妥当之处？”闵钺见重光若有所思，便开口问道。

　　“尚无，一切且等寻到刀剑二人再定夺。”

　　三人又闲话了片刻。重光起身，链久闵钺二人要送。重光制止，只让他二人好生休养，需要何物直接让医官去库房取便是。

　　清风拂面，衣裳轻扬。重光立于门前，环顾一周却是不见那人身影，当真是歇息去了！

　　一缕发丝顽皮抚上面上白痕。此是与大长老一战中被风沙所划，已几近无影。重光抬手拂去发丝，指腹划过面颊却显然更为温热：“怎会有人的手如此冰凉……竟是长了我一千余岁。”

　　“君上，可要沐浴更衣？”重光方跨入地极宫，便有婢女迎了上来。

　　“再过一个时辰。”重光摇头，看向东侧又问：“君后可回来了？”

　　“君后酉时末便回了房中，一直未再出，可要奴婢去唤？”

　　“你带些人手，将库中各古籍旧书皆送至我房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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