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到底长吾几千岁

　　皇城繁盛自是比之边城数倍有余，街道宽广便是边城二三倍不止。即便如此，两侧摊贩如林扎根，人群如蚁倾巢，仍是人满为患之势。

　　重光见状便是皱眉，七叶亦是犹豫不决。重光见她确是有意，反倒释怀。“既是来了，便逛上一回。”七叶点头，往重光身侧走近了几步。

　　重光小心护持七叶于人群穿行。二人十指交握，唯恐走散于茫茫人海。

　　再是小心翼翼，奈何人群摩肩接踵，七叶不知剐蹭到何处，突地被拉扯得脚步一滞。重光扶她一记。二人回头，便见七叶裙角挂于胭脂水粉摊贩竹筐之处。裙角未有开口，胭脂却是撒了半盒于地面。

　　“这位老爷，给夫人买点胭脂吧。夫人底子这般白，抹上这盒桃红定然美极。”竹筐后一老妇人蹲坐在地。见胭脂撒了，也不恼。只于竹筐之内又翻找出一方小木匣，打开置于二人眼前。正是桃花的颜色。

　　重光下意识看向七叶。确是极白的，许是身子寒凉之故，面上除却双唇，再无艳色。

　　七叶摇头：“我不喜胭脂。”

　　重光亦无此意，不过是听闻老妇人对他二人称谓，动了些别的心思。重光眸光自七叶双唇移至耳侧……耳珠莹白圆润，其上却是各有一个深色些的圆点。七叶有耳孔，他昨日方才发现。

　　重光给了老妇人一块碎银做为赔礼，哪知老妇人硬是要将那盒桃色胭脂赠予他二人。

　　“老爷，那盒胭脂不值这个钱，您再拿一盒好的。”

　　七叶出声：“那你把多余之钱找还给我们便是。”

　　老妇人一时为难，看向重光。哪知重光却是突地冲七叶笑了，她竟是还惦记着找零之事。“找钱吧。”重光亦道。

　　老妇人面色一变，几番犹豫。见二人皆是一副无可商量的模样，方才心不甘情不愿掏出怀中银钱，递与七叶。那碎银看着却是较重光方才那块还要大上些许。

　　七叶并未察觉，接过便给了重光。方才是他给的钱，便也应当还给他。重光心中起疑，深深看那老妇人一眼，拉过七叶再往前走去。

　　二人行至一处青石宽巷。此巷多是上等首饰、布匹铺子，人便少了许多。重光、七叶一同迈入“臻意阁”中。

　　“你要买首饰？”七叶问道。人间首饰比之魔庭还能更好？

　　重光故意卖关子：“你看看可有能入眼的？”

　　七叶素来对身外之物并无心，却也依言四处转看。铺中伙计见二人衣着简素，衣料却是上品，殷勤忙前忙后。

　　“你过来。”重光轻声唤她。七叶凑前去。重光看中了一对似蓝还绿的琉璃耳珰。

　　“老爷夫人真是好眼光。此乃琉璃所制，横看见天，侧看遇水，天下间只此一对！”掌柜夸赞道。

　　七叶探身，那耳珰果真蓝绿变换，倒是有些意趣。

　　“你买来何用？”

　　重光轻叹口气，伸手捏了捏七叶耳垂：“自是做耳饰之用。”七叶探身细看重光双耳，果真见着左右各一耳孔，顿时恍然大悟。

　　二人出了臻意阁便往城东院落回转。七叶迈上石阶，清风扬起衫裙，竟是带出缕缕红粉。七叶诧异停下，提起裙摆方才发现，身前自膝以下，不知何时沾满粉末。衫裙是为浅绯，若非细看，决计看不出。

　　卫兵站在门内，皆眼观鼻鼻观心。

　　重光指尖捻起红粉，却是桃红色，并非七叶衫裙勾落那盒。再嗅之淡香，倒是与老妇人后来自框中取出的胭脂像极。

　　“可是那妇人失手打翻了胭脂？”

　　赔钱又贴货，何人会这般做生意？

　　“你将衫裙换了交由链久，看看是些什么东西。”

　　七叶点头照做，入内换了一身湖色。推门便见重光亦是同色衣裳静候门前。

　　“你为何亦要换衣裳？”

　　“方才那身沾了桃红胭脂，便换了。”

　　七叶不疑有他，几步迈前来。重光犹觉不够，将她拉至身前，取出那对琉璃耳珰，便要给七叶戴上。

　　“给我的？可我未有耳……”惊疑间耳珰已稳稳楔入七叶右耳。

　　“你亦帮我戴上。”

　　七叶半推半就将耳珰坠于重光耳上。

　　“绿为山，蓝为海，便唤它’山海同行’如何？”

　　重光本就生得极是风流倜傥，再有耳上青碧浑然天成，眉目间更显意气风发，耀眼灼目。七叶看着他愣神，总觉有何事渐渐脱离了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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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无月。正是万籁寂静之际，却有刀剑相击之声自城东一处院落传来。幸而周遭人家离得甚远，未有人受此惊扰。

　　重光燃起烛火，便见数个黑衣人手持刀剑，虎视眈眈。

　　“你们是何人，所为何事？”

　　“取你狗命的人！”黑衣人大喝一声，挥剑便要来拿他。

　　重光取了墙上长剑抵挡，未曾想今日里方才将昔日武艺一一拾起，现下便派上了用场。

　　黑衣人虽则嘴上凶狠，功夫却不过尚可，只在重光手下过了十数招便败下阵来。

　　“莫要得意，我们还会再来！”黑衣人狼狈起身，眼看不敌，相继自窗台一跃而出。哪知又是一阵短兵相接之声。

　　链久连长须亦未来得及沾上，便率人破门而入，见重光无恙心下一松。将手中五花大绑之人推至重光身前。

　　“公子，此人鬼鬼祟祟不知在门外做些什么，被卫……家丁捉了来。这些皆是从他身上搜罗得来。”链久将手中大小七八包粉末抛于地上，便眼巴巴望着重光。只盼君上看在他有功的份上，收回命他守夜之令。

　　重光却是无暇他顾，披了外衫只急匆匆往对侧奔去。

　　“公子？！”链久急喊。见重光往对侧去，突地醒悟。暗道一声坏了，亦快步跟随。

　　对侧房门紧闭、窗门大开，重光一个纵身自窗台跃入房内。内里正是好一出猫戏鼠。

　　人间不宜动用功法，拳脚功夫七叶亦是不通晓。好在她身形灵巧，腾挪跳跃甚是急速，正将黑衣人耍的团团转。

　　链久亦自窗台一跃而入，见君后无恙，心下大松一口气。君后修为高深，他便时常忘却，在人间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七叶见了重光便是嗔怪出声：“你既说要护我周全，怎地才来？”

　　重光心头一软，几步上前，将人拥入怀中。又取了架上外衫将人裹了。细声安慰道：“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链久直勾勾看着，若非时机不对，或又要吹起口哨来。无怪乎君上非得来人间一趟，自古英雄配美人，恐怕君上唯有在此处方能实现。

　　黑衣人见势不妙，仓皇间便要逃窜。链久将窗户一合，抽出门闩，门外卫兵顿时一拥而上。这等身手亦敢深夜扰人清梦？！卫兵心中恼怒，将黑衣人擒住后，好一阵拳打脚踢方才押出门来。

　　睡梦正酣受此惊吓，一众人等皆无心睡眠，只把黑衣人捆缚了细细盘问起来。哪知黑衣人不但身手三流，心智更是不堪，不过几句恐吓，几下鞭打，便全数招了。当真索然无味。

　　“公子，属下已盘问清楚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不过二个时辰，天色发白之际，链久便兴冲冲来禀。花白长须不知何时又沾了上去。

　　“姑娘，你也在！”链久脚下一顿，一一见礼。长须晃动，面露得色道：“你们是不知，方才我一个巴掌过去，那黑衣汉子竟是哭爹喊娘了起来……”链久讲得眉飞色舞，七叶被他神色吸引，听得津津有味。

　　半晌链久犹自言说不停，没个重点。重光将七叶拉至身侧，皱眉打断了链久。“长话短说。”

　　链久便如哨子突地被堵了出气口，声响戛然而止，面色憋得通红，轻咳了好几声。“他们，他们自称是南边燕矶山的山贼，是为杀人越货而来。”链久将盘问所得一一禀至重光。“方才的一包包粉末乃是迷药，已在南侧墙角撒了数包，迷晕了不少弟兄，方才闯得进来。”

　　“皇城天子脚下，竟也这般猖狂？”七叶反问道。

　　重光闻言亦是皱眉。自入人间以来，一行人等皆未曾露富。现下这处院落更是地近京郊，偏僻荒芜，除却占地大了些，并无可取之处，如何会招了山贼？

　　“可问出是何时盯上我等？”

　　“山贼时常在这一带做活，乍然得知此处宅院来了人，便想着碰一碰运气。”

　　“你可信这等说辞？”重光仍有疑虑。

　　“公子，我等在此间停留不足一旬，又有家丁护院，寻仇、作恶皆不可能，招惹些宵小倒是极为正常。”

　　“那身衫裙上的胭脂红粉可有结果了？”七叶再问，亦觉一切过于凑巧。

　　“属下昨日刮了些许送至城中医馆，今日方有结果，待天明开馆之后属下即刻谴人去取。”

　　重光点头，见链久犹自不走，便抬眼望去。

　　链久谄媚一笑。“公子，自入人间以来，日间大小事宜皆由属下操持。除此之外，昨日又加了守夜一职。虽则凡是公子、姑娘吩咐，属下无有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日夜奔波实是心力交瘁……”链久做出一副疲惫不堪模样。

　　重光挑眉，链久不过方才守了一夜。“你可是心有怨言？”轻飘飘一句便压弯了链久脊背。

　　“属下不敢！”链久惶恐。

　　“下去吧。”

　　链久郁卒，唯有退下。临行前悲愤看向重光。重光瞪他一眼。链久心中反倒风停雨霁，脚步轻快起来。哪知没走几步，又回过头来。

　　“公子，黑衣人应当如何处置？”

　　这等宵小之徒，若是在魔族之中，链久自己便拿主意处理了。但现下在人间，既无地牢关押，又无身份报官，倒是难办。

　　“放了吧，派人盯着，看看可是真的山贼。”

　　链久应声，真真退下了。待人走远，重光方才轻声对七叶道：“你应当也是累了，回去好生歇息，后日随我去一处地方。”

　　“去何处？”

　　重光不答，只与七叶说起人间习俗：“我们初至边城那日是为元宵，元宵之前又有春节，是年与年更替的日子。每年春节之后，便到了祭司先祖的时候。”

　　七叶似懂非懂：“可有何需要准备的？”

　　重光摇头：“人齐了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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