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春

　　奚晏早上刚喂完了鸡鸭，还没来得及洗手做饭，就被刘老头儿神神秘秘的拉到了堂屋。

　　她使劲儿抬高了手，避免自己手上沾着的米糠和麦麸蹭到刘老头儿的身上，笑着问道“姥爷，怎么了”

　　“我和你姥娘跟你说点事儿。”刘老头儿有点心虚的低声应了。
　　他昨天晚上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把让刘荣给她找夫婿的事告诉她，要不哪天刘荣带人来了，她这个主角，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那可就闹笑话了。

　　“我先去洗个手，回来再说呗。”她手上这么脏，哪哪也不敢碰，实在是费劲。

　　“哎呀，洗什么手啊，我们还嫌弃你不成。”刘老头儿顺势拉下她的手，放在手里搓了搓，把她手上的米糠和麦麸都搓掉了。

　　坐在一旁的刘于氏看此情景，皱了皱眉，抬手指了指屋门，故作不悦道“行了，你俩现在都给我洗手去。”

　　她也不知道，为啥自从来了外孙女家，她家老头子就好像丢了半个脑袋，做的事都不像是这么大人做出来的。
　　就搓手这事儿，怎么着，那给鸡鸭拌的东西那么香啊，他还得蹭点回来让他的手尝尝。

　　家里拥有绝对地位的人发了话，刘老头儿和奚晏自然不敢反驳，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之后，十分默契的出去洗了手。

　　过了一会儿，两人又灰溜溜的进了屋，朝着刘于氏扬了扬手，表示自己已经把手洗干净了。

　　刘于氏满意的点了点头，跟奚晏说“让你姥爷跟你说吧，我去做饭。”

　　奚晏不知道什么事，自然对谁跟她说没有意见，而刘老头儿却不愿意了，他拉住刘于氏的衣裳袖子，使劲儿朝她使眼色，让她千万别留下自己，他嘴笨，说不好这事儿，要是再因为他的话，惹得奚晏反感起说亲的事，那就得不偿失了。

　　刘于氏忽略掉他殷切的目光，朝他重重点了点头，随后便出了屋子。

　　奚晏坐在椅子上，满脸好奇的问“姥爷，你要说什么事啊快说吧。”

　　“啊这个……”刘老头儿努力想着自己该使用什么样的措辞，过了良久才缓缓道，“就是吧，那天你舅舅来家吃饭的时候，我托他帮你寻摸个好人家，等他找着合适的，或许会带来给你瞧瞧。”

　　说着，刘老头儿还偷偷打量着奚晏的脸色，他也知道，自己趁着这个时候说要给她说亲的确不太好，但那天他听刘荣说了隔壁时珩的事，还真有点后怕。
　　虽然他不懂战场上的事，也不知道时珩有多心狠，但是对于时珩这种大户人家，勾心斗角的事肯定少不了，而他们家晏晏就是个普通姑娘，不该嫁到那样的家里面受罪。

　　听完这话，奚晏脸上的笑突然止住了，她轻轻“哦”了一句，没再吭声。

　　刘老头儿以为她生气了，忙开口解释，“你放心，只是让你瞧瞧，合不合适的再说，一切都看你心意，没人逼你。”

　　“我……”奚晏想说自己对这事不感兴趣，而且她心里暂时还没放下时珩，不想瞧别人。
　　但她看着她姥爷那小心翼翼的模样，顿时心软了下来，道“行，我愿意看看。”

　　刘老头儿立刻笑开了花，嘴都合不拢，又道“你尽管挑自己喜欢的，可不要因为是你舅舅介绍的人就不好意思拒绝，要是你没看上，又不好意思说，就告诉姥爷，姥爷替你说去。”
　　虽然他想着让奚晏赶紧找个好夫婿，但前提是她得真心喜欢，要不说啥也没用。

　　“好，那我可得好好挑挑。”奚晏说着俏皮话安慰刘老头儿，心里想的是就先瞧瞧吧，也算不辜负她姥爷姥娘和舅舅替她忙活。

　　两人还在屋里说着话，就听见院里有人扯着嗓子喊奚晏。

　　一听这声音，他们就知道是奚老三，刘老头儿没有多想，顺手从桌上拿了个花瓶就出了屋，而刘于氏也拿着铁勺从灶房走了出来。

　　奚老三今天本来是想好好跟奚晏说几句话，但看这架势，被吓了一跳，眉毛都不自觉的跳了跳，嘟嘟囔囔道“我今天来是有正事要说，不是来找事儿的。”

　　他说着，便要往屋里走，但却被刘老头儿一把拦下，语气不善道“有事就在外面说，别进屋了。”

　　连自己家的屋子都进不了，奚老三有点哭笑不得，他盯着站在后面的奚晏，说“我下个月初七要摆酒席成亲，就在你爷奶家摆了，等忙完了酒席的事再回来住。”

　　“行啊。”奚晏指了指隔着半面墙的另一半院子，声音毫无起伏，“到时候墙就砌好了，咱们正好分开，你们去那边住。”

　　奚老三顺着她的手看了看未砌好的墙，问“奚晏，咱们好歹是一家人，真要这么分开”

　　“咱们已经不是一家人了。”奚晏看都不看他一眼，语气决绝。
　　有些事情，既然奚老三能做出来，就是不当她是闺女，那她也没有什么好客气的。

　　“可是你不知道，因为你砌墙的事儿，村里可是说什么的都有。”奚老三自知说不通她，便想拿村里的风言风语来吓唬她。

　　自从奚晏开始砌墙，村里那些老妇们的饭后谈资都丰富了起来，把他说的一文不值，就差没点着鼻子来骂他了，当然也有说奚晏的，但也只是只言片语，大多还是夸她干的好的。
　　他在村里活了这么多年，虽然一直名声不怎么好，但这样到处被人指指点点的情况，以前还真没有过。

　　奚晏眼神转了转，脸色十分平静，道“随他们说去呗，我还怕人家说”事情做都做了，人家说也是人家的事，难道她还能一个个的粘上他们的嘴

　　“不是，你一个大姑娘，天天被这些尖言冷语的说着，也不大好。”奚老三耐着性子劝说，想让她回心转意。

　　其实这几天他也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这些日子做的事确实荒唐，但这也不全怪他啊，要不是奚晏总挑战他当爹的威势，他也不至于动手。
　　怎么说奚晏也是他亲闺女，等他新成了家，自然想奚晏也跟他们一起住，这样相互之间也有个照应，而且秀莲没有孩子，指定希望家里有个孩子热闹热闹。

　　这话一出，奚晏还没说什么，刘老头儿先不愿意了，他晃着手里的花瓶，对着奚老三不客气的开口，“人家要说也是说你这个当爹的不懂人事儿，哪说的着晏晏墙都快砌好了，就是要跟你分家，以后你们各过各的，谁也别惹谁。”

　　“分家爹，这分家哪有你说的这么容易”要真是分家，那奚晏这样的姑娘家，是什么也分不到的，哪还能拿一半的房子而且家里的地，奚晏也不能再种了，都得交给他。

　　“别……”刘老头儿抬手止住了他，“你可别叫我爹，我可当不起。”

　　看刘老头儿对自己这个态度，奚老三又把头转向了刘于氏，道“娘，您看这……”

　　刘于氏把铁勺抬起来，挡在了自己面前，也道“别叫我娘，我没你这样的便宜儿子。”

　　说到底，他们以前对奚老三客客气气的，是顾及他们去了的闺女和奚晏的面子，现在他们闺女都去了，奚老三还把她外孙女惹了，那他们对奚老三，还能有什么好脸色

　　奚老三没了办法，只能又转向了奚晏，苦口婆心的劝道“晏晏，爹以前对你不赖吧，就你这名字，是爹特意跑到镇上给你取得；你小时候家里穷，你娘做了白面馒头、炖了肉都先仅着你吃，等你吃饱了，我才敢放开了吃；还有你以前带的那小银镯子，你看村里谁家姑娘有，还不是独你一份……”

　　奚老三越说越激动，把自己都感动的不行，他觉得自己这么一个掏心掏肺的爹，怎么就不讨好，还要惹得自家闺女要跟他分开过日子。

　　说起她小时候的事，奚晏这才抬头看了奚老三，是啊，奚老三以前的确对她特别好，但也仅限于她小时候，后来她慢慢大了之后，再没享受过同样的好，是她长大了不讨人喜欢了还是奚老三变了

　　奚老三见她神情有变，忙继续劝道“你说说，因为没有儿子，只有个女儿，村里有多少人说我不知道干了什么缺德事，才会断了香火，这些话我可从来没跟你说过。”

　　奚晏本来还动了些恻隐之心，但听完这话又立马变了脸色，对着他呛声，“是，你没说过自己断了香火的事，但你说过嫁出去的姑娘就是泼出去的水，不如养个儿子来的实在。”
　　她真是受不了奚老三这样，明明心里想要儿子，对儿子重视的不得了，但嘴上说出来的又是另一个样子。

　　“你……”奚老三猛然被戳破了心中所想，一时无话可辩驳。

　　而奚晏并不打算放过他，上前继续说道“反正你也要娶新媳妇儿了，想要儿子让她给你生去，你就当没我这个闺女，我也不稀得要你这样的爹。”

　　“我我……我就不该生你这么个白眼儿狼。”奚老三气的话都说不完整，也没了性子再继续劝她，甩了甩手便出了院子。

　　刘老头儿对着他的背影啐了口吐沫，又转过身来安慰奚晏，“没了他那个爹，你还有你姥娘姥爷呢。”

　　奚晏笑着点了点头，只道“我知道，姥爷姥娘对我最好了。”其实经过这么多次的失望，奚晏早已经对奚老三没了期待，所以无论他再说出或者干出什么伤人的事，她都不在乎。

　　刘于氏瞧她神色并没多大变化，也为她高兴，拉了她的手往堂屋走，边走边道“走吧，吃饭去了，我熬了小米荷叶粥呢。”

　　“干嘛弄小米的我爱喝大米的。”刘老头儿跟着抱怨。

　　刘于氏白了他一眼，“管你爱不爱喝，我们俩爱喝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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