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如此多娇

　　距离刺客一事已半月有余，亓笙此时正低头看书，清脆的风铃声忽的传来 。这是暗卫专用的铃声。在东宫，仅有七一人有资格用这风铃。
　　亓笙心下疑惑，眉峰微蹙，声音有几分担忧，说道：“进来吧。”
　　得到亓笙允许，一道暗影闪身进入内室，正是七。
　　“下奴七参加殿下。”七双膝跪地，俯首行礼。因为腰腹受伤，行动不似往日敏捷利索。
　　“怎么了？你身上有伤，不是说不必当值了吗？”亓笙的语气有责怪之意，动作却不带迟疑，连忙上前几步将七扶起。
　　“下奴已无大碍。前几日侍人借奴的衣物，下奴已清洗完毕，特来归还。”七受宠若惊地后退一步，与亓笙拉开距离，声音却是愉悦的。
　　亓笙一愣，想不到竟是为了这事。这衣服被洗的发白，袖口处磨损十分严重，想必是人不要的旧衣，竟也值得这人这般慎重。亓笙心中酸涩，心口一阵泛疼。又想到幼时初次见面时，这人是何等狼狈，身上的衣物甚至不比这件，心里怜惜更甚。
　　亓笙再次开口时，语气不禁软了几分：“既是给了你，留着便是。”怕七再推辞，又连忙补道：“也不是白拿，已经差红月给过银钱了。”
　　“是。”七抱着衣服有些愣神，想不到竟是这样的答案。四舍五入这也算是她送给他的礼物，七不再多言，眼底闪着雀跃的光。暗自将衣物收好，贴在了心口。
　　七的小动作尽收亓笙眼底，亓笙却有了另外一番解读。连一件旧衣都如此珍视，这人在暗影司过得该有多辛苦？
　　想起眼前人的舍命相救，又想起他幼时的落魄。亓笙鼻子发酸，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你如今已是太女的随身暗卫，怎么还这般寒酸？过会你随红月去东宫库里取些衣服物什。看中了什么，只管拿去”
　　亓笙说着背过身去，不想让七看到她眼底的心疼。片刻后忽然想起贸然送礼似乎不合礼数，欲盖弥彰地补道：“你救了我一命，全当是我给你的谢礼。”
　　七闻言却没有半分喜悦，东宫影卫本就是为了保护亓笙而设，谈何感谢？不动声色地扫了眼自己的穿着，纯黑的影卫服毫无特色，甚至因为漂洗而显得越发陈旧。七心里认定亓笙嫌弃自己的打扮登不得台面，心中不似方才欢喜，取而代之的是苦涩和自卑。
　　见七迟迟没有动作，红月忙出声提醒。七这才回神，低垂着头，声音清冷：“谢殿下赏赐，下奴先行告退。”
　　亓笙没有察觉七的异样，想起七的伤势，片刻后又再次开口：“等等。太医院开的那药可还好使？若用的不好，我便去太医院替你换去。”
　　七闻言停下了脚步，弯腰作揖，刻意保持分寸和距离。语气恭谨而谦卑：“那药金贵，下奴皮糙肉厚，养几日便是了。”
　　这便是没用药了，这伤便是用药也不见得好的那么快，真当自个是金刚不坏？亓笙气极反笑，愠怒道：“如此，正巧红月在这，且让她给你瞧瞧。若是不好也别硬撑，回去再养几日便是，免得外面传出本宫苛待下人的名声。”
　　亓笙关心则乱，这才说出这般刻薄的话。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七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却更觉自己无用，不过短短半月竟是让殿下起了赶他回去的心思。
　　七死死攥着手心，心中如坠深渊，动作却更加规矩。行了礼，默默跟在红月身后，退出了大殿。
　　亓笙看着七的背影，总觉得有说不出的落寞。心中有些懊恼，后悔自己方才口不择言，却又生气七不好好养伤。心下一狠，索性背过身去。
　　“七公子，这是怎么了？怎的打从凤元殿出来便魂不守舍的，见了殿下像是见了什么吃人的女妖精。”亓笙和七当局者迷，红月却是看的仔细。不愿意亓笙的一片好心被七误会，红月开口问道。
　　“殿下自然是极好的！” 七闻言猛的抬头，语气郑重。他听不得亓笙一丁点不好，只不过埋怨自己不争气罢了。
　　片刻后又再次开口，声音低沉，带着心酸和苦涩：“只是七方才许是惹恼了殿下，心里实在惶恐。”
　　红月见状哪里还能不明白，叹了一口气，反问道：“你以为殿下为什么赏你衣服？难不成还能是嫌弃你？”
　　七一向聪明，红月如此说哪能还不明白其中有所误会。七抬眼看着红月，眼中尽是难以置信，似乎在确认红月的话中有几分真实。
　　“殿下心善，待咱们下人最是和善不过。赐你衣物，是因为体恤你在暗影司过的清苦。后来也不过是恼你不珍重自个儿，这才说了重话。”红月看着七，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七恍然大悟，心中的寒霜顿时烟消云散，整颗心一点一点地被甜蜜包裹。七的唇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虚惊一场的庆幸和亓笙关心带来的喜悦来得太过突然，七此时似飘在云端，懵懂茫然却又欣喜温暖。
　　红月见状不禁轻笑，说道：“有些事，主子不便说的太明白。咱们做下人的，若是因此心生嫌隙，怨了主子，便是罪过了。”
　　“七永远不会怨怪殿下。”七回的不假思索，语气云淡风轻，却意外地让人信服。
　　说话间已至偏殿，红月唤来几日前那名侍人给七查看伤口。只见伤处一片猩红，伤口结痂却又撕裂开来。比起几日前，别说大好，便是好转也是没有的。
　　侍人如实回了红月，红月心下一惊，却也明白做影卫的难处。配了药，吩咐侍人好生照料，便去找亓笙回话。
　　那头亓笙却没有这般淡定，她心中也曾预想在古代做仆役日子总归不会好过，却没有想到在自己的刻意照拂下，七却还是这般境地。又是挫败，又是心疼，一时竟是无言，只静静地看着书，却也不知翻页。
　　落在红月眼里，这便是气的狠了，连忙出声劝慰：“殿下别恼，依奴婢看来，七公子绝对不是那等不知好歹的人。只不过如今虽是划到咱们东宫，可吃穿却还是暗影司管着。暗影司那等地方，眼里只有个死活。七公子纵是有那份心，没个人帮着也是不行。”
　　亓笙也不是钻牛角尖的人，红月一说便明白了关键所在。想起七方才走时的落寞，心中更加自责。面露愧色，说道：“是我思虑不周，还平白无故地给了他气受。你且同他说，每日便到东宫来换药。”
　　红月应下正欲前去传话，亓笙又想到七的固执，怕他会拿礼仪尊卑推脱。再次开口时隐隐有威胁之意：“若他不来，便只当东宫没他这个人。”
　　如此一来，旁的没有变化，燕国太女亓笙每日却多了个盯人换药的活。原先只是因为愧疚和感激。想着每日跑一趟，一来可以稍微报答救命之恩，而来也可以确保七能够认真养伤。可一来二去，这便成了习惯。亓笙每日总要去七那看看才能放下心来。
　　这日，亓笙被女帝传召。原本约好每日巳时七来东宫换药，今日亓笙却是许久未能回来，生生晚了一个时辰。
　　“今日七可有来换药。”亓笙从凤鸣殿出来，见日头高照、已是晌午，便向红月问道。
　　“七公子巳时来过，见殿下不在，便回去了。”红月照实答了。
　　亓笙闻言，面有着急之色，急忙往东宫赶去。
　　一进东宫，却听人回禀七正在偏殿中等候。因为七每日需在东宫换药，是以亓笙特地准许七进入偏殿，不得有任何人阻拦。
　　亓笙闻言心下疑惑，自七受伤以来亓笙便准他休了假，此时七不回去休息，在偏殿做什么？
　　亓笙快步进入偏殿，只见七坐在桌旁。一见亓笙，眼里似有光芒，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殿下。”七连忙站起给亓笙行礼，眉眼弯弯，语气雀跃。
　　“红月说你回去了，怎么不先让人给你换药？回去便回去了，怎么不好好休息，又返回来了？”亓笙扶起七，将其按在椅子上坐好，这才开口问道。
　　七闻言眼里有一丝慌张，双手不自然地捏着衣角，声音却是波澜不惊：“下奴自知原先没有用药，让殿下有所顾忌。所以想着等殿下回来，也好让殿下安心。可是下奴又不知殿下何时会回来，所以便在这等着。”
　　七说到最后渐渐有些底气不足。让亓笙安心不过是场面话，他只是想见见他的殿下。如今亓笙不许他来东宫当值，每日便只有换药的时间可以与亓笙相见，他不想等到明日。
　　亓笙不知七心中所想，叹了口气，想埋怨几句又不忍心，只好说道：“下次不许这般，我若一整天不来，你便不换药不成？”
　　七想说是，但却仍存留理智，默默将话咽回心里，静默着没有出声。
　　其实亓笙每次来时，总是捧着一本书，或是与旁人议事。两人之间也隔着屏风，但是七却因为那人的存在，心里格外踏实。如春雨滋润大地，亓笙宛若一道光，逐渐温暖男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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